玉蟾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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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乌金荡埋名习武
〔先声重翻江儿水〕调
词曰:
叱咤风云壮,横矛十决荡。到如今隐姓埋名,不领楚王兵,穿着锦衣夜里行。
“俺童喜本是扬州府兴化县人氏,自从救出小主,逃归故乡,只因仕宦多年,声音容貌人皆不识。唐贺知章有诗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此诗正合我今日景况也。且幸我主仆逃难情由,绝无一人晓得。人但知道我姓童,不知道小主人姓曹。是以认为父子,改名童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昆儿年已八龄,发虽总角,膂力颇不犹人,门外大石却能搬运。若不知他的年纪,都要认做伟然丈夫。或者皇天急欲使他报仇雪恨,所以生此魁武奇伟的形容。俺亦欲体天心,把全副武艺尽行传他,不免唤他出来,把那奸臣陷害之事说与,心知激厉一番,然后传授武艺。如果是有志气的人,自然卧薪尝胆,想个出头日子了。昆儿那里?”
童昆说:“爹爹唤儿有何吩咐?”童喜说:“昆儿,你知道,你本名曹昆,你父亲是应天总督曹邦辅,从张经征倭有功被奸贼赵文华、胡宗宪诬害,遂与张经同日受戮,至今未曾洗冤。那时曹、张全家遇害。曹府家将李忠与俺同伙,设了一法把他三岁婴孩替了你死。你父子死后,俺纔得救你脱身,躲到此地。”童昆听说,大叫一声,昏倒在地。童喜连忙扶起来,用手大指抚着嘴唇说:“昆儿醒来!”叫家人取了滚水灌下,有一个时辰纔叹了一口气,骂道:“奸贼,奸贼!我誓不与你共戴天!”童喜说:“你小小年纪,何能报仇?须要用心习学武艺,成了壮丁,纔可替你父伸冤。我如今要教你拳棒,不知你肯学习否?”童昆说:“当此积怨深仇,若不发愤,是无人心。”童喜说:“好,有志气。你去把门外大石搬来。”童昆只用一手举来。童喜惊异说:“曹氏之仇定然可报。”又教他枪法、射法。学了一月,件件皆精。
到了十三岁时候,童喜说:“昆儿,俺带你逃出之时,曾闻张公子名昆的,也有一老仆夜半逾墙而下,窃负而逃。不知住在何处。他未必知道我们在这乌金荡里。欲要命你去访他,你年纔舞象,何能放心让你远游。且张公子未必有你如此武艺后来一个文弱书生何能诛奸杀贼?上天有灵,若使张公子来此俺也教他演习兵法,知道些虎略龙韬,异日也是你的一个帮手。”童昆说:“孩儿恨不得即刻寻他来呢。”童喜说:“茫茫天壤,何处跟寻?你既有此志气,后会必有天缘。且安心在此。你既学成武艺,也不可不知文事。暇中还要读书养气,方不是一个粗莽武夫。”后来通元子指点访友,纔知张昆改名洪昆,得他的茅庵消息。
第十三回 赵怿思忤父归杭
〔先声渔家傲〕调
词曰:
奸党应生不孝子,娶妻况是无盐比。文华不敢忤东楼,甘受气,只得送儿归故里。
赵怿思三日初生就荫了锦衣卫千户,后到十六岁成丁时,皇上又加他四品荫官。胡彪也是十六岁未有出身,胡宗宪心中着急,适值钦命浙江全省提学道是胡宗宪进士同年,为人贪鄙性成,亦是严党。胡宗宪就教胡彪回杭应试,写了一卦密书,内夹一张银票,计数一千两,替他儿子买秀才,并不与胡彪知道。差了心腹家人,投了密书。
学道收了银票,先考仁和县。诸童进院,胡彪亦应名归号。
学道封门出题,自子至午,诸童交卷纷纷。胡彪一字不得,出来说:“老胡子,你教我来考是把酸我扰,我何尝会做文章。此刻弄得我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如何是好?有了,我领个出恭牌,到粪坑那边,寻个狗洞钻出去岂不妙哉。”胡彪走上堂来说:“童生屎到屁股门,要出恭呢。”值堂的人拿了出恭牌与他,胡彪捧着走到厕旁一望,连蜜蜂子都飞不出去。没得法,回到堂上缴牌,领卷仍归本号翻白眼,数屋椽。等到尽场时,交个白卷。跑出来说:“好了,有命了,升天了!”学道查到胡彪白卷,笑说:“胡年兄,你这样儿子还要教他考,还要替他买,真个人莫知其子之恶了。但这一千两银子我却舍不得退还。不如代他作文,代他写卷,我就做个大包罢。”
次日发案,胡彪进的第一名。门斗飞报而来,说:“胡相公恭喜,你进出案首来了。”胡彪大笑说:“昨日受了一天罪,今朝做个馋门会,妙极,妙极!白卷偏能骗秀才,出恭何必苦哀哀。世间这种便宜事,惟有胡彪做得来。”招覆这场也交白卷,又是学道代做。虽然用了一千两银子,却好得意而回。
自从胡彪回杭,赵怿思无人陪伴,没头没脑,茶饭不思。孙氏溺爱,惟恐他弄出病来,就向赵文华说:“怿思连日毫无兴趣,想是要娶妻了。何不与严亲翁商议,择吉完姻,以了儿女子的首尾。”赵文华本是个惧内的人,孙氏一言,奉如圣旨,即刻请媒人胡宗宪,到严家说亲。东楼依允,定了吉期,娶严氏过门。
谁知严氏骄傲惯了的,全不知尽妇道,既丑又悍,公婆无可如何。嫁来未有一月,河东狮吼已经数次,京中无人不知。赵怿思甚不喜欢,就要娶小。屡向孙氏说,孙氏亦屡向文华说。
文华惟恐得罪新妇。新妇告诉他祖父,不但坏官,还有不测之祸。所以不准怿思纳妾。
这一日,赵怿思当面与文华说要娶小,文华又不准。怿思忿然而怒,说:“严东楼没有三头六臂,你怕他我不怕他。”文华连忙捂住怿思嘴说:“小畜生,了不得!这一句话,祸必灭门。”怿思更怒说:“你骂我小畜生,你是个老畜生了。就是灭门,也要娶小。”顺举一张太师椅子,认定文华打来。若不是家人接住,文华头要打得粉碎。
文华虽受一场恶气,亦不敢声张,遂与孙氏商议说:“逆子如此,京师传说不成事体。况严氏媳又这等悍泼,倘他回家说我家如此光景,东楼偏听其女之言,我们容身无地了。不若请夫人送儿媳回杭祭祖。有此名色,东楼也不好阻拦。住在杭州,严家耳目远了,逆子就要娶小,恶媳就是吃醋,东楼一时不得知道。严氏在二、三千里之外,鞭长不及马腹,他亦欲诉无从,庶几可以免祸。”孙氏说:“我来京十有余年,未曾归里。一时想起家乡风味,鲈鱼炖菜,未免有情。今送他们回去原好,但恶媳不可一朝与居。回家保不得不吵不闹。吵闹起来,我就没法了。”文华说:“夫人另住一处,不与相见,自然就免了口舌。”商议已定。
次日,请胡宗宪到严东楼家,说:“赵尚书要送他令郎与令爱小姐双双回杭祭祖,托卑职特来禀明。”东楼初犹不允,胡宗宪受了赵文华重托,说了许多奉承的话。东楼又因赵家祭祖题目大了,纔允他回。教胡宗宪回复赵家。文华差人雇了骡轿,送家眷回杭。后来酿出许多祸事,都在此一举。
第十四回 丑胡彪甘做陪堂
〔先声粉蝶儿〕调
词曰:
形容渺小形容渺小,却生了,三寸舌巧。能使俊佳人脂粉弃抛,能使痴公子梦魂颠倒。是与非有谁分晓,尽容咱一番嬉笑。
胡彪说:“我父亲名胡宗宪。因夺了张、曹军功,圣上加了职衔,除却赵老爷就是他为大。区区仗了老胡子大,几根毛还未出肉,也就自大起来了。只是生得貌陋,难以言语形容。
虽然自家说出,也觉脸皮通红:身躯四尺两头尖,一见佳人笑隔帘,枣核钉名加绰号,西湖边上惯趋炎。一向顽皮下流,终朝茶肆酒楼。笔墨未曾亲热,诗书真是寇仇。提到吟诗作对,醋滴脑子满头。去年那不知趣的老胡子钻了宗师一条门路,替我纳了一个秀才。虽然蓝衫穿得摇摇摆摆,反被他拘束起来了。人说的岁却岁不得我枣核钉,连那科都科不得,一本卷子写不完,何能就去投考。且莫管他,考期尚远,还让我玩个快活。”
此时胡宗宪告假在杭,督课胡彪。又思想在乡试弄些手眼。
忽有书童跑来说:“相公,不好了。老爷作怪,出下个甚么春日诗题,请相公做成了方许出门。”彪说:“嗳,老胡子冤家,如此好春光,叫我上起脑箍来则甚?有了,幼年念过几首千家诗,有头没尾记得的抄抄,记不得的只好狗尾续貂。我记得千家诗第一首第一句诗曰:
云淡风轻近午天,
嗳呀,第二句记不得了,诌诌罢:
寻花问柳赠头钱。
第三句记得呢:
诗人不识予心乐,
第四句又忘却了,索兴诌他起来:
篾老行中一干员。
书童,你拿去与老爷看。他若教我改,你就说我已出去了。”答:“晓得。”彪说:“今日尚早,去找赵怿思大爷谈谈,吃些无名酒食,骗些不义银钱。这是陪堂本色。小胡何独不然。
去去行行,行行去去,门上大叔请了。”门官说:“我道是那个,原来是枣核钉胡相公。你来做甚么?”彪说:“会你家大爷。烦大叔通报。”门官说:“平日来惯的,要通报甚么。难道大爷还出来迎接你不曾?”彪说:“这也有理。”不免自家进去。门官说:“来来来。”彪说:“做甚么?我是来惯的,难道还想我门包不曾?”门官说:“呸!那个想你门包?只是会见少说骗话,省得我们被骂。”彪说:“大叔休得取笑。”枣核钉进来不提。
且说赵怿思坐在书斋甚是无聊,说:“我父亲趋承严相国,那日想出绝妙的奉承法儿,打一把金尿壶,壶口刻了‘赵文华’三字,送与相国。相国大喜,说:‘文华,你就拜我为干父做我的干儿子罢。’我父亲文华说:‘相国赏了脸,没说做干儿子,就是做潮儿子都是情愿的。’因此,冒了军功,加了职衔。我赵怿思荫了四品官。我若在京供职,何如在家闲散快活怎么老彪不来走走。”彪听说:“来了”。怿思说:“老彪,来得好。我正想你谈谈。”彪说:“韶媚春光,大爷曾看看西湖景致么?”怿思说:“未曾。”彪说:“晚生昨日在西湖闲步,猛然抬头,看见标标致致的一个娘娘,容貌纔可二八,丰神正欲破瓜。身穿着清清雅雅的几件布服,头戴着颤颤巍巍的几枝绒花。脚踏金莲,走了格格铮铮的几个俏步。小喙樱红,说了轻轻巧巧的几句乖话。纵是苎萝溪边浣纱女,陈思王赋中洛神女,都要欠他三分。那时晚生问路上行人,说此女姓陈名素娥,他父亲名陈绅,本是个饱学生员,自幼教他读书,能诗能文。后来他父亲去世,就与乔氏孀母、弱弟陈保元同居。去此不远,有麂眼围篱密密,鱼鳞迭瓦重重,便是他家。我就缓缓步他后尘,不觉已到门首。女子进去,我在那里往来数次,只见桃梨百余树,榆柳两三行,数椽尘外,颇似隐士山庄,门有宜春帖子,上联是‘闭门不管西湖景。’下联是‘得句还吟白屋诗。’晚生读对句时,来了五旬以外一个老妪,他说此对句是秦娥小娘子自做自写的。大爷以为何如?”怿思说:“白屋对西湖,是宋元人巧对法。看来是个才女了。”彪说:“我又问老妪:‘此女曾受聘么?’老妪说:‘尚未。’我又问:‘此女可常出来游玩么?’他说:‘素娥小娘子是三月初三日生辰,每年此日同他母亲、弱弟到岳王庙进香。平日从不出门,说罢,老妪去了。我回来,那标致模样还在晚生目中。”怿思说:“真个好标致,怎么到我手里?老彪,你替我想个妙计。”彪说:“我想上巳节甚近,正是大爷巧会机缘。何不预雇游湖船,到那日带几名打手,在湖上将素娥抢过船来。他孀母、弱弟,怎敢奈何大爷,岂不甚妙?”怿思说:“妙极,妙极!我这里吩咐叫赵雄办船预备。你初三日早来,不可失信。”彪说:“天明就到。告辞了。”怿思说:“不送。”有诗为证:
诗曰:
蜮本含沙喜射人,波涛不起但潜身。
只因湖上游春日,惹出英雄闹水滨。
第十五回 莽童昆大闹西湖
〔先声川拨棹〕调
词曰:
访旧侣,得相逢,且暂娱。一帆到处与同居,一帆到处与同居。料苍天不终困予。把从前愁尽驱,换了今朝名誉。
“俺乃曹昆是也。幸蒙家将童喜半夜救到栖霞山东北龙潭镇,隐僻山村。后来逃至扬州府兴化县城外乌金荡藏身。那时认为父子,改名童昆。恩父教习拳棒,武艺精通。又练成水火刀枪不入的子午神功罩。今年十六岁,却有万夫不当之膂力。只是困守湖乡,何时纔有出头日子?”正说之间,水上来了一只渔船,船上有一个老渔翁,打桨而歌张志和之曲:
歌曰: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歌毕,见童昆问道:“你莫非是曹昆么?”曹昆听了一惊说:“老渔翁何由得知?”渔翁说:“我刚纔遇一道士,名通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