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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茅盾散文集-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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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宣武门外的空地里,不怕邻家的火灾;每日两餐,不

虑冻馁;起居有定,不会伤生;构造坚固,不会倒塌;禁

卒管着,不会再犯罪;强盗是决不会来抢的。住在里面,

何等安全,真真是〃千金之子座不垂堂〃了。但阙少的

就有一件事:自由。古训所教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法。教

人不要动。……我以为人类为向上,即发展其见,应该

活动,活动而有若干失错,也不要紧。惟独半死半生的

苟活,是全盘失错的。因为他挂了生活的招牌,其实却

引人到死路上去!

(《华盖集》四九页至五○页)

这些话,似乎都是平淡无奇的,然而正是这些平淡无奇的话是青年们所最需,而也是他们所最忽略的;鲁迅又说过:

青年又何须寻那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呢?不如寻朋

友,联合起来,同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们所

多的是生力,遇见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见旷野,可

以栽种树木的,遇见沙漠,可以开掘井泉的。

(《华盖集》五四页)大概有人对于这些话又要高喊道:“这也平淡无奇!〃不错!确是平淡无奇,然而连平淡无奇的事竟也不能实现,平原因还在于〃不做〃。鲁迅更分析地说道:

第一需要记性。记性不佳,是有益于己而有害于子

孙的。人们因为能忘却,所以自己能渐渐地脱离了受过

的苦痛,但也因为能忘却,所以往往照样地再犯前人的

错误。

(《坟》一六七页)其次需要〃韧性〃。鲁迅有一个很有趣的比喻道:

我有时也偶尔去看看学校的运动会……竞走的时

候,大抵是最快的三四个人一到决胜点,其余的便松懈

了,有几个还至于失了跑完预定的圈数的勇气,中途挤

入看客的群集中;或者佯为跌倒,使红十字队用担架将

他抬走。假若偶有虽然落后,却尽跑的人,大家就嗤笑

他。大概是因为他太不聪明,〃不耻最后〃的缘故罢。所

以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

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利则

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华盖集》一五○页)鲁迅鼓励青年们去活动去除旧革新,说:

我独不解中国人何以于旧状况那么心平气和,于较

新的机运就这么疾首蹙额;于已成之局那么委曲求全,于

初兴之事就这么求全责备!

智识高超而眼光远大的先生们开导我们:生下来的

倘不是圣贤,豪杰,天才,就不要生;写出来的倘不是

不朽之作,就不要写;改革的倘不是一下子就变成极乐

世界,或者,至少能给我(!)有更多的好处,就万万不

要动!……

那么,他是保守派么?据说:并不然的。他正是革

命家。惟独他有公平,正当,稳健,圆满,平和,毫无

流弊的改革法;现下正在研究室里研究着哩,——只是

还没有研究好。

什么时候研究好呢?答曰:没有准儿。

孩子初学步的第一步,在成人看来,的确是幼稚,危

险,不成样子,或者简直是可笑的。但无论怎样的愚妇

人,却总以恳切的希望的心,看他跨出这第一步去,决

不会因为他的走法幼稚,怕要阻碍阔人的路线而〃逼

死〃他;也决不至于将他禁在床上,使他躺着研究到能

够飞跑时再下地。因为她知道:假如这么办,即使长到

一百岁也还是不会走路的。

(《华盖集》一五二页)他对于现在文艺界的意见,也是鼓励青年努力大胆去创作,不要怕幼稚(见《坟》一篇一页《未有天才之前》〉。

对于所谓正人君子学者之流的欺骗青年,他在《一点比喻》内说:

……这样的山羊我只见过一回,确是走在一群胡羊

的前面,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铎,作为智识阶级的徽

章。……人群中也很有这样的山羊,能领了群众稳妥平

静地走去,直到他们应该走到的所在。袁世凯明白一点

这种事,可惜用得不大巧,……然而〃经一事,长一

智〃,二十世纪已过了四分之一,脖子上挂著小铃铎的聪

明人是总要交到红运的,虽然现在表面上还不免有些小

挫折。

那时候,人们,尤其是青年,就都循规蹈矩,既不

嚣张,也不浮动,一心向着〃正路〃前进了,只是没有

人问——

“往哪里去?〃

君子若曰:“羊总是羊,不成了一长串顺从地走,还

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君不见夫猪乎?拖延着,逃着喊着,

奔突着,终于也还是被捉到非去不可的地方去,那些暴

动,不过是空费力气而已矣。〃

这是说:虽死也应该如羊,使天下太平,彼此省力。

这计划当然是很妥帖,大可佩服的。然而,君不见

夫野猪乎?它以两个牙,使老猎人也不免于退避。这牙,

只要猪脱出了牧豕奴所造的猪圈,走入山野,不久就会

长出来。

(《华盖集续编》三二至三三页)然而鲁迅也不赞成无谓的牺牲,如〃请愿〃之类。北京〃三一八〃惨案发生了后,鲁迅有好几篇杂感写到这件事,在《死地》内,他说:

但我却恳切地希望:请愿的事,从此可以停止了。倘

用了这许多血,竟换得一个这样的觉悟和决心,而且永

远纪念着,则似乎还不算是很大的折本。

(《华盖集续编》九一页)

在《空谈》内,鲁迅更详细地说道:

请愿的事,我一向就不以为然的,但并非因为怕有

三月十八日那样的惨杀。那样的惨杀,我实在没有梦想

到,虽然我向来常以〃刀笔吏〃的意思来窥测我们中国

人。我只知道他们麻木,没有良心,不足与言,而况是

请愿,而况又是徒手,却没有料到有这么阴毒与凶残。

……有些东西——我称之为什么呢,我想不出——说:群

众领袖应负道义上的责任。这些东西仿佛就承认了对徒

手群众应该开枪,执政府前原是〃死地〃,死者就如自投

罗网一般。……

改革自然常不免于流血,但流血非即等于改革。血

的应用,正如金钱一般,吝啬固然是不行的,浪费也大

大的失算。我对于这回的牺牲者,非常觉得哀伤。

但愿这样的请愿,从此停止就好。……

这回死者的遗给后来的功德,是在撕去了许多东西

的人相,露出那出于意料之外的阴毒的心,教给继续战

斗者以别种方法的战斗。

(《华盖集续编》一○九至一一一页)在《无花的蔷薇》之二第八节内,鲁迅又有这样几句话:

如果中国还不至于灭亡,则已往的史实示教过我们,

将来的事便要大出于屠杀者的意料之外——

这不是一件事的结束,是一件事的开头。

墨写的谎说,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

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拖欠得愈久,就要付更大的

利息!

(《华盖集续编》八八页)



离开鲁迅的杂感,看鲁迅的创作小说罢。前面说过,喜欢读鲁迅的创作小说的人们,不应该不看鲁迅的杂感;杂感能帮助你更加明白小说的意义,至少,在我自己,确有这种经验。

《呐喊》所收十五篇,《彷徨》所收十一篇,除几篇例外的,如《不周山》、《兔和猫》、《幸福的家庭》、《伤逝》等,大都是描写〃老中国的儿女〃的思想和生活。我说是〃老中国〃,并不含有〃已经过去〃的意思,照理这是应该被剩留在后面而成为〃过去的〃了,可是〃理〃在中国很难讲,所以《呐喊》和《彷徨》中的〃老中国的儿女〃,我们在今日依然随时随处可以遇见,并且以后一定还会常常遇见。我们读了这许多小说,接触了那些思想生活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人物,而有极亲切的同情;我们跟着单四嫂子悲哀,我们爱那个懒散苟活的孔乙己,我们忘记不了那负着生活的重担麻木着的闰土,我们的心为祥林嫂而沉重,我们以紧张的心情追随着爱姑的冒险,我们鄙夷然而又怜悯又爱那阿Q……总之,这一切人物的思想生活所激起于我们的情绪上的反映,是憎是爱是怜,都混为一起,分不明白。我们只觉得这是中国的,这正是中国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们的思想和生活,这正是围绕在我们的〃小世界〃外的大中国的人生!而我们之所以深切地感到一种寂寞的悲哀,平原因亦即在此。这些〃老中国的儿女〃的灵魂上,负着几千年的传统的重担子,他们的面目是可憎的,他们的生活是可以咒诅的,然而你不能不承认他们的存在,并且不能不懔懔地反省自己的灵魂究竟已否完全脱卸了几千年传统的重担。我以为《呐喊》和《彷徨》所以值得并且逼迫我们一遍一遍地翻读而不厌倦,根本原因便在这一点。

人们的见解是难得一律的,并且常有十分相反的见解;所以上述云云,只是〃我以为〃而已。但是以下的一段文字却不可不抄来看看:

……共计十五篇的作品之中,我以为前面的九篇与

后面的六篇,不论内容与作风,都不是一样。编者不知

是有意还是无意,恰依我的分法把目录分为两面了。如

果我们用简单的文字来把这不同的两部标明,那么,前

九篇是〃再现的〃,后六篇是〃表现的〃。

严格地说起来,前九篇中之《故乡》一篇应该归入

后篇作品之内,然而下面的《阿Q正传》又是前篇的作

品,而且是前其中很重要的一篇,所以便宜上不妨与前

篇诸作并置。

前篇的作品有一种共通的颜色,那便是再现的记述。

不仅《狂人日记》,《孔乙己》,《头发的故事》,

《阿Q正传》是如此,即别的几种也不外是一些记述

(description)。这些记述的目的,差不

多全部在筑成(buildup)各样典型的性格

(typicalcharacter);作者的努力

似乎不在他所记述的世界,而在这世界的住民的典型。

所以这一个个的典型筑成了,而他们所住居的世界反

是很模糊的。世人盛称作者的成功的原因,是因为他

的典型筑成了,然而不知作者的失败,也便是在此处。

作者太急了,太急于再现他的典型了,我以为作者若能

不这样急于追求〃典型的〃,他总可以寻到一点〃普遍

的〃(allgemein)出来。

我们看这些典型在他们的世界不住地盲动,犹如我

们跑到了一个未曾到过的国家,看见了各样奇形怪状的

人在无意识地行动,没有与我们相同的地方可以使我们

猜出他们的心理的状态。而作者起起好像非如是不足以

再现他的典型的样子。关于这一点,作者所急于筑成的

这些典型本身固然应该负责,然而作者所取的再现的方

法也是不能不负责任的。

(《〈呐喊〉的评论》,成仿吾,见《关于

鲁迅及其著作》七四至七六页)

我和这位批评者的眼光有些不同,在我看来,《呐喊》中间的人物并不是什么外国人,也不觉得〃跑到了一个未曾到过的国家,看见了各样奇形怪状的人在无意识地行动〃,所以那〃里面最可爱的小东西《孔乙己》〃以及那引起多人惊异的《阿Q正传》,我也不以为是〃浅薄的纪实的传记〃,〃劳而无功的作品,与一般庸俗之徒无异〃。

这位批评者又说:

文艺的作用总离不了是一种暗示,能以小的暗示大

的,能以部分暗示全部,方可谓发挥了文艺的效果,若

以全部来示全部,这便是劳而无功了。只顾描写的人,他

所表现的,不出他所描写的以外,便是劳而无功的人。作

者前其中的《孔乙己》,《药》,《明天》等作,都是劳而

无功的作品,与一般庸俗之徒无异。这样的作品便再凑

千百起扰来,也暗示全部不出。艺术家的努力要在捕住

全部——一个时代或一种生活的——而表现出来,像庸

俗之徒那样死写出来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

(引同上)这意思若曰:《孔乙己》,《药》,《明天》等作,所以成其为劳而无功的庸俗作品,即因它并不能以部分暗示全部。又若曰:孔乙己,单四嫂子,老栓,小栓,仅《呐喊》的小说中有此类人,其于全中国,则成为硕果,初无其匹,故只是部分的。不错,我也承认,孔乙己,单四嫂子,老栓等,只是《呐喊》集中间的一个人物,但是他们的形相闪出在我的心前时,我总不能叫他们为孔乙己,单四嫂子等,我觉得他们虽然顶了孔乙己……等名姓,他们该是一些别的什么,他们不但在《呐喊》的纸上出现,他们是〃老中国的儿女〃,到处有的是!在上海的静安寺路,霞飞路,或者不会看见这类人,但如果你离开了〃洋场〃,走到去年上海市民所要求的〃永不驻兵〃区域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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