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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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泛着水泡。
宁馨撑着一把大油纸伞,为沁雅挡着,可是雨势太大,仍旧是湿了大半的衣裳。三人皆默不作声地用最快的步速走着。
沁雅的脑子里一片轰鸣,脚下绣鞋已经完全浸透了,双脚绵软,但腿却一点也不迟钝,就这么直直走着,似乎已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偶尔抬头四顾,檐角高飞,峻墙宏伟,白日里斑斓的五彩琉璃,此刻皆化为黑暗的幢幢阴影,恍若做着最可怕的噩梦,偌大的宫城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若不是张次仪在转角台阶处偶尔出声提点一下,她真的要怀疑自己这是在做梦了!
终于走到揽月台底下,张全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扶着,已经在楼梯口候着了,见了沁雅,,挣扎着行了礼,他在雨里淋了大半宿,早已冻得浑身发抖,僵着声音道:“娘娘恕罪,奴才实在是没了办法才自作主张请了您来……”
沁雅一点头,道:“皇上呢?”
张全的脸色难看道:“还在上头!奴才死活劝,可皇上根本听不进去,现在这雷雨交加的,若是有个万一,可……!”他蓦得住嘴了,下面是犯忌讳的话,断不可讲的。
“我知道了,”沁雅略一点头,拿了张次仪手里的灯在手,道:“我独自上去,你们都不必跟着。”
张全自是了然,躬身行了一礼,道:“奴才遵命!只是,今日皇上之怒……”他不知该怎么说,但这位娘娘是何等聪明之人,想必已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娘娘说话,还且留心些吧。”
“谢公公提点!”沁雅提灯照着脚下台阶,头也不回,上了台去。
第64章
……………………………………
沁雅一上得揽月台,便见了那凭栏而立的萧条背影。一刹那,觉得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碾过,双眼莫名一酸,一路上行来时想好要说的话瞬间全哽在了喉咙口,万语千言,只化作低低的一唤:“皇上……”
沁雅名门闺秀,自小教养出的举止形态,纤纤莲步,落脚本就极轻,再加上这倾盆大雨,哗哗作响,所以萧彻根本就没觉察到她几时上来的。
萧彻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他心中清楚,必是张全叫了她来的,想必赶得匆忙,身上就披了一件防水的大斗篷,帽子挡在头上,连脸也一并遮去了大半。他已经整整十日没有见过她了。十日的功夫,想见,却又怕见。他忽然觉察到,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与她分开十天这么长久!
原来自己真的已是到了离不了她的地步!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渗到了他的骨髓里,溶到了他的血肉里,让他想拔,也拔不出来!可是,她此刻单手提着一盏防雨灯,就这么站在那里,昏黄朦胧。只那咫尺之遥,为何,他却觉得如隔云端?
对了,她不是她了,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萧彻语气森冷异常,道:“你来做什么!”
沁雅只道:“雨下得这么大,请皇上先起驾回宇清宫吧!”
萧彻神色冷淡,回头望着揽月台下连绵起伏的宫阙殿宇,又是一个惊雷划破风雨交加的漆黑夜色,九重宫阙蓦地被闪电照得一亮,辉煌的狰狞。萧彻忽得轻扯起嘴角,一抹冷笑缓缓地在脸上漾开来:“朕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来管!”
揽月台拔地十数丈,高处风急,沁雅头上遮雨的斗篷帽猛地一下被掀了下来,耷拉在背后。少了遮挡,雨水顷刻间当头冲下,入眼酸涩胀痛。沁雅也不管它,任雨水当头淋着自己,从袖中取出了那方题字的绢帕,道:“臣妾是被冤枉的!这笔迹是伪造的!”
萧彻一点也没有震惊,他知道这次是有人害她,可是,这些与他现在心头之恨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他沉默良久,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的雨水纵横,连眉目间的神色都瞧不清楚,语调异常狠厉,道:“朕只问你一句,若是今天,朕将他杀了,你待如何?”
沁雅大惊失色,睁着眼看他。她出来时,也没有梳头,宁馨只将她满头长发并作一股,绕了一个弯绾了一个虚髻,随手插了一个金栉背草草定住,起先一路疾行,已松了大半,现在大雨淋着,全都散了垂下来,鬓发皆胡乱地贴在脸上额前,越发衬得脸色苍白如纸。
萧彻狠狠地闭上眼,虽然早已料到了,早已痛过了,可是,当亲眼见证时,依然是那么血肉淋漓的切肤之痛!比他幼年时第一次开弓时,掌心被弓弦拉出的那道斑驳模糊的口子,还要疼一千倍!一万倍!
这就是那个与他怀中那个‘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女子!那个他发誓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女子!那个‘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的女子!!!
她的一心人,从来都不是自己!从来都不是!
“好!好!好的很!太好了!原来这就是朕的皇后!德容言工,母仪天下的女子!!!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哈哈哈哈哈”萧彻的脸冷峻如刀刻斧斫,泛着血丝的双眼里透着愤懑与暴怒,亦带着狰狞的绝望,将一切最深重的痛楚都化作仇恨,最终无可抑制的爆发出来,仰天狂笑。又一道闪电在他头上化开,在他的背后拉开一道银亮的幕景,怵目惊心!
沁雅默然无声,低下头去,语意凄凉:“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臣妾均无怨言,只求皇上保重龙体,起驾回宫吧!”
他的声音在风雨侵逼中透着无穷无尽的痛楚:“朕已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怪不得朕!”
萧彻走到她身边,一字一顿,狠绝殊常,言罢,甩袖而去。
沁雅一直纹丝不动地僵硬地站着,萧彻忽然一走,她顿觉紧绷的身心一瞬间松了下来,脚下虚浮,觉得好似整个揽月台都在风雨中飘摇起来,一阵晕眩,整个人瘫坐下去,手里的防雨灯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最后仅有的一点光亮也顷刻被雨水浇熄,静怵地可怕。
在台下等候的张全等一见皇帝下来,个个都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念一声‘阿弥陀佛’,就看到了萧彻铁青的脸色,直直越过众人,一个人朝前黑灯瞎火地走着。
张全见皇后没有跟着下来,就知道两人必定非但没解心结,或许还结得更深了,一时也没个主意,从身边小太监手里拿了一盏灯,递给了宁馨,点了点头道:“姑娘快上去吧!”
“谢公公!”宁馨这些日子以来,已看了许多人的脸色,如今这种景况,张全还能做到如此,虽不能说是雪中送炭,可在这半分人情也没有的后宫里,实属不易,宁馨心中不尽感激,福了福身,便撑伞提灯,隔阶迈步地冲了上去。
“留几个人在这里照应着!送娘娘周全回宫了,再来回我一声!”张全对左右交代了一声,叹了口气,扶了小太监的手,追着萧彻去了。
“主子!”宁馨一转过石梯口,就看见一个瘫倒在地的背影,黑漆漆的一团,正好一个霹雳闪过,沁雅头上斜插着的金栉背反射着雷电的光芒,刺得她眼睛一疼。
“主子,您怎么了?!天啊!这是怎么了……”宁馨当场就哭出来了,忙用伞撑着她,本想帮她把斗篷的帽子再戴上,可是一看,里面早已积了沉甸甸的雨水,忙又伸手把帽子翻了个个,把雨水都清出来。
“主子!您看看我,我是馨儿啊!您看看我!”宁馨抽出怀中的干净手帕,擦着她脸上的水渍,又略略把凌乱散落的发丝略略归置了,单手贴在她冰冷地无一丝温度的脸颊上,注视着她涣散呆滞的目光,连声唤着。
“他为何不信我?!他为何不信我?!”沁雅突然抱住宁馨,哭了出来,一直重复着:“他为何不听我说?!为何不听我解释?!为何!为何?!……”
“主子!主子!您别这样!奴婢求求您!您别这样!”宁馨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是愤慨萧彻之无情,又是心疼沁雅,看着她连里衣都湿透了,整个人冰凉冰凉,抱着她的又又紧了几分,想把自己身上的暖气过一点给她,纵然,她自己也是浑身都凉的了。
“主子,不管如何,咱们先回去再说!”宁馨语气强硬,也不管其他,挣扎着扶起她,一步一步走下去。沁雅就恍若失了神智一般,任她摆弄。
之后的三个月,萧彻连续做了两个重大决策:其一,突然说,春秋战国时期的官吏制度良嘉,当效仿之,所以破格提拔俞妃之父俞晋为右丞相,与白澈并肩。其二,分别敕封皇长子与皇次子为长沙王与淮南王,其中,淮南国的属地要比长沙国略大一点。
二道旨意前后相隔不到一个月,满朝臣工无不对此议论纷纷。要说恢复周朝礼制,那为何几乎只是增设了一个右丞相,别的都没多大变动?再者,皇子们也大了,分封藩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但长幼有序,按理皇长子的封邑该比次子大才对,可是皇帝却偏偏倒了一下,这样算是个什么理?
总之说来说去,虽然没有一个人猜得透皇帝真正的心思,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皇帝要重用俞家!而且不是一般的重用!不然,何必要做得如此出格?!
三个月里,皇帝去康宁殿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就算去了,也是对沁雅视而不见,不与她说半个字。沁雅知道他是怕朝臣再各自猜度,所以才不得不来,毕竟,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日俞妃和柳妃到李如这里来略坐了一坐,美其名曰看望,实则来探她的口风来的,沁雅的事,‘东窗事发’了这么久,却还不见皇帝有丝毫‘废后’的动向,一个个的,都等得不耐烦了。李如心中冷笑,这次自己几乎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什么好处都让她们几个捞走了,这回还想得便宜,想得美!所以半天的功夫,皆顾左右而言他,硬是没给一句正话,气得两人只好悻悻而去。
“主子,您说,这皇上,究竟在想什么呀?!”锦儿也忍不问。虽然皇帝明显对皇后冷了下来,但是,这三个月却也没到别人那里去过,连众人认定的‘圣眷正隆’的俞妃,也只被翻过两次牌子,皇帝忽然这般‘清心寡欲’,实在是让人费解!
“文家不是轻易能动得的!皇上自然有他的打算!”李如口气不善地丢了一句,吓得锦儿不敢再问。其实,她也不明白,萧彻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
平常百姓家要是出了这种事,必是闹得鸡飞狗跳,邻里皆知了,但是皇家出了这样的事,自是‘家丑不可外扬’,压也要压下来,总不能让天下人都来看天家的笑话!可是,萧彻这样一点处置的迹象都没有,实在叫她想不通!她自幼与他一起长大,脾气心性都摸得透透的,他绝不是个能忍下这口气的人!
她也知道萧彻对沁雅的感情,不然也不会用这一狠招,他越是深情,下手必定也越狠,她可说是算准了才敢出手的,可是,为何这么久了,他却什么都不做呢?!难道真是传言说他要发兵打西戎,所以没有精力管后宫的事?!
李如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为今之计,除了静等,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宁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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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一个无名的孤儿,我对我的生身父母早已没了一点印象。
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就不断地被人卖来卖去,从没有一天吃饱过,从没有一天穿暖过……
我五岁那一年的元宵节,我和很多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一起被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领着到了玄妙观门口,我们都知道,今天姑苏城里有花灯会,玄妙观这一带最是热闹,会有很多人,我们也会有更多的机会被卖出去,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
正月十五的日子,天冷得还很厉害,我们每人都只有一件破到几乎不能穿的旧棉袄,仅有的可以御寒的几个破麻袋,都叫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抢去了,所以我只能冷得蹲在墙角直哆嗦。
大胡子扯着嗓门对过往的人叫卖着,可是几乎没有一个人过来看一眼的。
元宵节的花灯,真的很好看,虽然,这些年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是,纵使是稀世奇珍,如今看在眼里,也及不上那夜彩灯如昼的夜市!
那天的小姐,很美很美,两边的鬓发梳起作双环同心髻,用粉红色的丝绦结着,穗子上坠满了小珠子,金的银的,珍珠的,宝石的,中间的头发并成一股,辫角是用银丝打成的络子系着,每根银丝尾部系了一只小金玲,只有米粒大小,铃铛的声音很小,但是异常悦耳动听。
她本来手里正拿着一串没吃几口的糖葫芦,不小心被人群一挤,手没拿住,糖葫芦就落在了地上。说起来,也真是老天爷给的缘分,那串糖葫芦,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我脚下。
我们全都整整一天没吃饭了,肚子正额的呱呱叫,如今有串这样的‘绝世美味’在眼前,只是沾了灰尘而已,当然不能错过!我刚伸手要捡,忽然从旁闪过来一个高大的,也是与我一起要被卖的,一把把我狠狠地推到在地,抢了糖葫芦去。
我的手肘部分本就裸露在外,如今被他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