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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何事宫闱总重重-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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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百年来,皇室宗亲骄奢淫逸,已忘了国本,军中将领多出于寒士,心中不服朝廷,此为本朝第一大患!皇上少年英主,早在继位之初便已看到了这点,所以,才对士族出身的你们提拔重用!当此际,你们更该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手中握有兵权的,总是会有小人进谗言陷害,所以,千万慎之又慎!”

“不过,皇上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要放手去做!把仗打得漂漂亮亮地,比什么都强!”文鸿绪眼神依旧犀利精芒,拍拍思齐的肩。

思齐‘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是,一个不服从军令的将领,即使他打了胜仗,依然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好将领!拿手下士兵的性命开玩笑,绝不是一位领兵者该做的!”文鸿绪话锋一转,又道:“孤军深入敌境本就是冒险之举,更遑论主将已明令不准追击!你能打赢,那是侥幸!可是人生,不会永远侥幸。你抱着私心私恨带着士兵去拼命,你自己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吗?!”

文思齐猛地被父亲一阵数落,顿时涨红了脸,此事他早已知错,当年领罚时也是心甘情愿,没有半点不服,但是他之所以出兵追击,绝非众人所认为的意气之举,他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打赢了仗也绝非偶然!但是不服将令始终是错,他也从没有辩驳过,如今更不想再提,低着头道了句:“孩儿知错了!”

文鸿绪也不是不知道他是有委屈的,但是,他依然不得不说这番话!思齐自小便是天之骄子,虽然自己竭力管束,纨绔之气未有,狂傲是在所难免的!他将来入仕,最忌讳的就是这点!今天自己若不给他敲敲警钟,压一压他的气焰,等将来,定有苦头吃。

“今日,我把庆儿和文家上上下下都交给你们了!从今往后,你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荣兴家门!”临了,文鸿绪也不再宏论滔滔,对二子简洁有力地说道。

“孩儿遵命!”思齐与白澈互看一眼,铿锵有力地齐声回答。

注:

萧曹:即名相萧何和曹参

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酒临风,其喜洋洋则以。

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苏轼《赤壁赋》

聚散两凭

……………………………………

和泰九年的秋天与以往一样如期而至。

秋天的夜晚总是凉薄的,没有月出关山,苍茫云海的豪壮,亦不似庭月照落花地那般多情,寂寂无声,清冷而平静。

“怀袖!”文鸿绪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妻子卸簪去珥,本是精致挽起的一头长发缓缓地沿着肩头披散下来,细细一看,零零散散杂着许许多多的白发。

“嗯?”沈怀袖闻声转过来看他。

“怎么突然间添了这许多白发?”文鸿绪印象中,妻子的头发一直都乌黑亮丽,突然发现掺了这么多白发,便问道。

沈怀袖还以为他是怎么了,没想到是问这个,轻笑一声,道:“都什么年纪了!哪能没有白发?平日里是丫头们鬼灵精,梳头的时候都把白发藏里头了,所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文鸿绪步道镜前,对着镜中的妻子,抚着那一头不再顺滑的发丝,柔声一叹:“怀袖,我真是让你等得太久太久了……”

沈怀袖抬眼看着镜中的丈夫,似乎真的是过了很久很久了,当年这一幕的时候,他们都是风华正茂,而今两人皆已华发,人生百年,稍纵即逝!

她低眉微不可闻地一叹,道:“从那年你翻墙进来,对我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一直一直地在等了,那时也不知道会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多少个朝朝暮暮,早已等习惯了!也没有等得久不久之说了。”

文鸿绪轻轻地从身后拥住妻子,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沈怀袖含笑着靠着他,摇着头道:“你从来都不曾对不起我,为何要说这话?第一次你夜半翻墙,是告诉我你要进京赶考,那时你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疏狂;第二次你再翻墙,是告诉我你金殿拒婚,那时你的脸上,是永不负我的坚定;第三次你又翻墙,是告诉我你要出征边塞,那时你的脸上,是壮志豪情的果敢……”

“你可知道,从第一次翻墙前,我就想着,会不会也像《诗三百》里的《将仲子》,直在外徘徊了好久好久才鼓起勇气翻进去呢!”文鸿绪与妻子两两凝眸,回想起年少时的光景,虽然时过境迁,但依旧历历在目。

“呵呵!你怎么都不曾对我说过呢?”沈怀袖整个身子转过来,笑看着丈夫。

“这有什么好说的!”文鸿绪微窘地兀自一哂,转而深深一叹,搂着妻子的肩,深情款款地道:“当年,真是难为你了!受了那么多委屈,一直等我回来。”

“心甘情愿的,哪来委屈之说?”沈怀袖轻轻地靠上去:“记得从第一次你翻墙进来被发现以后,父亲就派人把我看得牢牢的,生怕我会跟你私奔。其实他是多虑了,他根本不明白你,可是我明白,因为你是文鸿绪,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是司马相如!那时候,我曾问自己,‘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不是……决不是……”沈怀袖幽幽一叹,道:“不管是你我还是孩子们,都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因为,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但是,我又要比女儿幸运多了,我可以等你,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你一直不回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怀袖……”文鸿绪声音哽在喉头,咽咽地唤了一声。这些话,是夫妻俩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过的,如今二人皆是满面霜尘,再来提及过往,心酸甘苦,百般滋味啊!

“等待有时也是一种幸福,每年的春天,打开窗户,忽见陌头杨柳色,方才知道春天来了;每一个日出日落,等着,盼着,怀着一份远方的牵挂,想着你此时会在做什么,想着想着,一天就过去了。最最可怕的,便是那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每一日,都跑去兄长那里问消息,前线的邸报,几乎每一份都读过许多许多遍,逐字逐字地找,既期待看到你的消息,又惧怕看到你的消息……总觉得,心日日都是悬着的……”

文鸿绪抬起手,无声地为妻子抹去眼泪,轻轻地道:“那时要是我死了呢?”

“那我还是等,从月圆等到月缺,一直等到生命的尽头……”

文鸿绪搂着她,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两人都哽咽无语。

“明天,咱们一起进宫一趟吧……去……看看,看看庆儿。”不知过了多久,文鸿绪道。

“好。”沈怀袖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点了点头。

内府递进牌子来的时候,萧彻正巧与沁雅在康宁殿的后园子里一起逗着萧逸玩。沁雅听了回禀,也没有特别的惊讶,看着萧彻。

倒是萧逸特别高兴,勾着父亲的脖子,兴奋地喊着:“阿婆来了!阿婆来了!”

萧彻一笑,亲亲儿子的小脸蛋,用孩子般的口吻道:“咱们现在就去见阿婆,好不好?”

“好!”萧逸如今跟萧彻十分亲近,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萧彻逗得哈哈大笑。

“臣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鸿绪携沈怀袖一起对萧彻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后,又向沁雅行了国礼。

“丞相和夫人平身吧!”萧彻与沁雅并坐在主位上,抬手叫起,又吩咐赐座。

夫妻俩谢恩后依次落座。

小萧逸挣脱宁馨的怀抱,跑到沈怀袖身边,一头就扎进她怀里,连声唤道:“阿婆,阿婆,逸儿好想你啊!”

“殿下又长高了!”沈怀袖看了上面两人一眼,呵呵笑着抱起了外孙。

“逸儿与夫人真亲近,怕是连皇后也比不上啊!”萧彻也笑起来,看着沁雅道。

“皇上折煞老身了!只不过,殿下小时候,老身常常进宫来,才略亲近些吧。”

萧彻微笑着点头:“正是正是!昔年皇后身体不好,亏得夫人常常进宫来陪她,朕心中感激!”说着,见一旁文鸿绪沉默寡言径自坐着,便转向他道:“丞相倒是难得进宫来,似乎这些年来,都未曾听说递牌子进来过!”

文鸿绪侧过来面对萧彻,躬身低头道:“陛下说得是!虽说皇后娘娘与臣是父女,但毕竟内宫禁苑不甚方便,所以,未曾来中宫拜见!”

“也是!皇家礼法烦冗啊!朕也常听皇后说起年少在家时,丞相与夫人督导训勉,丞相爱女之深,可见一斑啊!想来,每年只有几个大节能见一面,天伦未尽,使人感伤啊!”

“谢陛下体恤!”文鸿绪今日话少得很,连萧彻顺下的话都不愿意接,只是略应一应。

四人坐着寒暄了几句,萧逸就耐不住性子了,拉着沈怀袖陪他玩。萧彻便道:“逸儿这么高兴,夫人就带他玩去吧,孩子平日里被嬷嬷们管束地紧,难得这么开怀!”

沈怀袖起身谢恩,拉着萧逸的手,便往外去。

沁雅也起身,对萧彻一礼:“臣妾也一道去吧!”

萧彻笑着点点头。一时室内诸人全退了下去,只留张全一个在旁侍候。

一时两人皆无语。一室的窗明几净,镂空蝴蝶百花银香薰球里,瑞脑的香气甘冽芬芳,袅袅散开,弥漫在空气里。

“下盘棋如何?”萧彻忽然站起,负手看着文鸿绪道。

“微臣之幸!”文鸿绪一拱手,跟在萧彻身后,到棋桌上,与之对坐下来。

张全取了棋盘摆好,萧彻一挥手,也退了出去。

“朕初学围棋时,第一盘棋便是您教的!以往,每次都是朕先走,今天,朕想让您先走。”萧彻自顾执起白子,等着文鸿绪下子。

“谢陛下!”文鸿绪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多做思虑,便下子走起来。

两人皆是聚精会神地下着,棋过三路,文鸿绪观望局势,点头微笑道:“这些年,陛下的棋艺高了许多啊!”

萧彻手拈一子,仔仔细细地落定,方道:“朕自小与您下过多次,可是次次折戟,所以,朕的棋,可以说,都是让您逼出来的!”

“陛下是旷世之主,年少时便已大略雄才,可是,为圣君者,所需之炼达,陛下还稍欠!”文鸿绪一子下去,将萧彻一片白子围困成了瓮中之鳖,萧彻见挽救无望,也只得弃去,要笑不笑地道了句:“太傅果真好手段!”

这是他登基前对文鸿绪的称呼,可是登基后再也没叫过了,此番突然出口,文鸿绪不禁听得愣了一愣。

萧彻笑道:“您不一直都是‘太子太傅’吗?”

注:

《诗经,郑风》(节选)

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岂敢爱之?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别总依依

……………………………………

文鸿绪一哂,道:“陛下这样的学生,可不好教啊!”

萧彻凝神审度盘上局势,不敢大意,每走一步都思之再三。

终于下定了,才看了一眼文鸿绪道:“太傅这样的老师,亦是不让人轻松啊!”

“呵呵呵呵呵!”文鸿绪抚须大笑,道:“这是陛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当面抱怨啊!”

萧彻也笑了,叹道:“韩退之曾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所以‘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可是,对于像太傅这样的老师,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说这下棋,哬!朕就从没赢过!”

“陛下的棋路,可是甚为高明啊!锋芒险峻,丘壑在胸,敛而不藏,环环相扣,一击不中再来一击,总令人应对不暇啊!就如此刻,臣已落下风了!”文鸿绪又下一子,气定神闲地笑看着他。

“太傅过谦了!唐太宗曾言‘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朕可是一直以来都以太傅为鉴,每日三省吾身啊!”萧彻从容不迫地落下一子,扬眉看着文鸿绪。

“漂亮!”文鸿绪拈须一笑,将手中棋子轻轻一抛,投回棋盒内。笑着拍手以示赞赏。

“承让了!”萧彻敛了笑意,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对着文鸿绪郑重地拱手躬身一礼,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可是朕此生赢得第一盘真真正正的棋!”

“陛下真的长大了!”文鸿绪抚额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萧彻,良久叹道。

“呵呵!难道,在您心中,朕还是那个在内书房读书的孩子?”萧彻率性一撩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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