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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何事宫闱总重重-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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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只说了一句就急急忙忙跑回去了。”宁馨有条不紊地为她更衣完毕。

“这时只怕是已经闹到皇上那里了。主子还先镇定下来那个主意才好!”冯嬷嬷拉住沁雅的手臂道。

“先去书房看看吧。”沁雅转身直往门口而去。刚出殿口,还没来得及上肩舆,就看见安阳公主和文思齐两人往这边走来。

“主子!是少爷!”沁雅自从听到文思齐与柳梦溪的侄儿打架的事,脑子里一直昏昏沉沉的,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听得宁馨一喊,如当头棒喝,立即清醒了过来。

“思齐!”文思齐已走到了她近前,沁雅见他额头上破了个口子,安阳正拿着手帕给他堵着,可是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身前和肩上点点片片都是血渍,有的已经干涸了,暗沉沉的一团,还有的才刚刚落上去,鲜红地刺目。沁雅一见,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心紧紧纠作了一团。

文思齐狠狠地握着拳头,低着头就是不肯说话。

“主子,先进去再说。”冯嬷嬷一把搀着文思齐,对沁雅道。

沁雅点点头,众人鱼贯而入。

“到底怎么回事?”沁雅坐定了,看着弟弟问道。

文思齐依旧沉默。

安阳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大概从内书房扶着他出来一路哭过来的。

“公主,你来说。”沁雅转过来看着安阳。其实,她是很喜欢安阳的。虽然初进宫的时候,这小妮子对她敌视,但后来,因为文思齐总往这里跑,她也常常跟来,慢慢地,跟她越走越近了。可以说,现在后宫中,就属这小公主待她之心最好了。

“哬!……”安阳哭的很厉害,蹲在文思齐身边,一直保持这一路来的动作,用手帕捂着他的伤口,连宫女想要来接过去让她歇歇,都被她挥退了。

“本来,今天大家都好好的,可是,中间休息的时候,柳愈突然拿出一个阴文篆刻的碧玉扳指来炫耀,说,是他在去年陪驾围猎时,皇兄上给他的。”安阳缓了缓气,语音平静多了,不再那么哽咽了。沁雅拈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我知道,那是上月柳妃缠着皇兄给他讨的,才不是什么赏的,所以,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出来。”

“他气坏了,可又不敢回嘴,就说……,就说……”安阳说道这里,又抽泣起来。

“不准说!”文思齐突然抬起头对安阳吼道。

安阳被他一吼,倔脾气上来了,拿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道:“我偏要说!”

“柳愈说,文家的日子也快到头了!皇后进宫以来,中宫就等于冷宫!等他姑姑生了太子,他第一个就要收拾文家!”

“你……!”文思齐气极,打掉了安阳为他捂伤口的手。

刚刚才停了的血立即又从伤口中涌出,方才已经结痂的地方也被生生扯落,重新开始冒血。看得一屋子的人都倒抽一口气。

安阳本来还是怒目瞪着他,可一见如此,吓的又开始哭,本能地拿着手帕回去捂着。

冯嬷嬷大喊一声‘可了不得’,连连叫人去请太医。

“那为何会打起来?”沁雅一惊后又镇定下来,问道。

“柳愈几个人一直都在说文家的坏话,然后思齐就上前给了他一拳。”安阳的眼泪簌簌而下,反倒是文思齐,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就跟一个木头人一样。

“那,是思齐先动的手咯?”沁雅已经明白事情的经过了,柳愈长了思齐两岁,人要高半个头,这一打起来,思齐定是要吃亏的。

“可是,是他们先不对的啊!”安阳忙为文思齐辩解。

“公主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沁雅突然站起来,拉着文思齐就要往外走。

众人俱是一惊,宁馨忙疾步跟上,问道:“主子您这是要去哪?”

“宇清殿!”

“主子就算是要去找皇上,那好歹也等太医来了止了血再说啊!”冯嬷嬷以为她是气昏了头,要去找萧彻讨公道,忙拉住了劝道。

“他先动手的,该去请罪!”

“什么!嫂子不是要去找柳妃理论?!”安阳本来振奋百倍地要跟他们一道去讨公道,听到沁雅这么说,惊地大吼大叫。

“是啊,主子,明明是柳家的不是啊?”宁馨也在一边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先动手就是不对!只有市井匹夫才会这样不经大脑鲁莽行事!”沁雅显然很生气,字字铿锵犀利,板着脸对文思齐道。不管众人,径自拖了他,连肩舆也不坐,步行来了宇清殿。

注:

暝色入高楼出自:

菩萨蛮李白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

长亭更短亭。

谁惜残蕊(下)(修改)

……………………………………

“皇上,来了!”张全快步走进殿中,对着躺在暖榻上看书的萧彻道。

“知道了,下去吧!”萧彻轻快地将书抛到一旁,单手支在脑后,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半个时辰前柳妃刚刚带着柳愈来哭闹了一场,事情的进过,他已经大致清楚了,虽然柳妃二人颠倒是非,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但是,谁对谁错,他心里要是连这点数都没有,那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到头了!他料到她也必会紧随其后来的。终于等到她主动来找他了,萧彻的心中甚是得意,他到时要看看她要说什么!

“请娘娘在此等候,女才进去通报一生。”张全客气地躬身笑着。

“有劳公公了。”沁雅携文思齐随即跪了下来,等待萧彻出来。

“娘娘,您这是……”张全一愣,接驾也不必行此大礼。

“哎!”一路跟来的安宁看着他们,气极地一跺脚,直直往里闯进去。

“公主!公主!请等老奴通报!”张全连忙跟着追进去了。

文思齐低着头跪在姐姐身后,心中五味陈杂。虽是正月里,但庭院里的石板可是沁骨的冰冷,膝盖一触地,便是一股寒意袭来,一会功夫,就好似那寒气在周身行了一圈,文思齐禁不住打了一个颤。

“皇兄!皇兄!”安阳一路风风火火闯到了内间,一把拉起了萧彻。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朕的内室都敢闯!”萧彻故意板着脸,看着气喘吁吁的妹妹。

“什么时候了!还摆臭架子!你快跟我走!”安阳一手抓着他便往外拖。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萧彻被她一路拖着到了殿口。便放开了手,跑去沁雅姐弟身边,一并跪着。

“这是怎么了?”萧彻转过身去问一路跟进跟出的张全。

“臣妾携文思齐来向皇上请罪!”沁雅伏地一拜道。

文思齐在一边看着姐姐的头磕在石板上,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一个男孩子跪着都觉得膝盖生疼,更何况姐姐自小体弱。跟在她身后重重地磕出声音。头上的伤口没有包扎过,先前的血没有止,重重一磕,血流的更凶了。

安阳见他这样,眼泪就下来了,跑过去,对着站着的奴才们大吼:“还不快去宣太医!呜呜呜呜……!”

“快!宣医正来!”萧彻也是一呆,没料到文思齐伤成了这样。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文思齐的伤口算是处理好了。太医退下去以后,萧彻让张全带着文思齐去换身衣服,这样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渍,为人父母者看了哪能不揪心?文思齐自幼在宫中为皇子伴读,他还在东宫时就总爱跟着安阳到东宫来玩耍,从心底来说,萧彻是很欣赏他的。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在萧彻的再三保证不处罚文思齐后,安阳终于肯回宫休息了,如今,寝殿内室里又是只有他二人了。

“谢谢皇上宽宥文家!”沁雅屈膝欲跪,却被萧彻一把拉住。

“你在怪朕!”萧彻灼灼地盯着她,心里泛起一丝高兴。

“臣妾不敢。”沁雅依旧低眉。

“不敢?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怨言?!朕纵容柳妃,宠信如妃,却独独冷落你,你心里,没有怪朕吗?”萧彻嘴角含笑,声音越说越低。

“皇上要宠信谁,冷落谁,无人可以置喙。”

“你!”萧彻觉得自己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了。

“皇上。”张全此时正好领着换好装束的文思齐进来,他一瞟主子的神色就知道这皇后娘娘又惹他生气了。有时啊,他也朕佩服这低眉顺目的娘娘,这么不费唇舌的,总能让他主子大发雷霆,在这一点上,较之丞相,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回到了康宁殿,沁雅又亲自检视了弟弟的伤口。忍了忍,终究是掉了眼泪。她下面就这一个兄弟,在家里的时候,每天在身边,她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弟弟的。

“姐姐……”文思齐手足无措的唤道,想伸手为她擦眼泪,可又不敢。

“姐姐好没用,对吧。”沁雅抚这他的头,含着泪光,柔柔一笑。

“不是不是,都是弟弟不好!”文思齐心酸地想流眼泪,可是,强自压住了。他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子汉已经没有了流泪的权利!

“家中,一切都好吗?”沁雅心疼地搂着弟弟,询问着家中情况。

“嗯,父亲每日都忙,母亲也是,不过爹娘的身体都好,姐姐不需挂心。”文思齐完全一副沉稳地回答,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大哥写信回来了!”

沁雅完全呆住了。

因为当年文思齐还年幼,所以并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他把沁雅的这种表情当成单纯的惊讶,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道:“上月,西北俞伯常部大败西戎,在上表的请功名单里,有位白清礼排在第一,父亲当时就心中有疑,立刻派了家人去证实,一查,果然是大哥!因为皇上登基,大哥的名讳与皇上尊讳同音,所以就改了名字。大哥说,未建功业,无颜面对父母,只让前去的家丁带了信回来。”文思齐脸上一扫阴霾,欢快地拉着沁雅的手,满脸崇拜地说道:“等过两年,我也要去西北军营!好男儿就该像父亲和大哥那样!蹈匈奴,陵鲜卑!”

沁雅无心听他讲了,关照了一些话,多是不让父母担心之类的,掌灯前,让宁馨亲自把弟弟送至宫门。

整个康宁殿一如往昔地安静。

“今天的事,明明就是柳愈不对,朕却没有罚他,你心里不觉得不公吗?”临去前,他对她道。

“只要文家一日当权,皇上就有足够理由这么做,而且,也必须这么做。今天,皇上不责罚思齐,臣妾已经感激不尽。所以,臣妾从心底谢谢皇上。”她屈膝一拜,字字诚恳,转身而去。

没想到,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受着。

萧彻整晚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拿着奏本一本一本,批过的,还一遍一遍地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这么做,不然,他会忍不住,忍不住去康宁殿。

…………………………………………………………………………………………………

他终究还是没有离开!中宫失宠,天下人都知道的吧,西北军营,他是去找父辈的足迹吗?或是要尽父辈未尽之志?

他要回来的,就会回来的……

但是,他来了,又能做什么?救她吗?

气势恢宏的宫殿群,庑殿顶,歇山顶,重檐的,单檐的,凶神恶煞的吻兽,剑尾,揿着‘长乐未央’,‘风调雨顺’等字样的瓦筒,繁复花样的瓦滴……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这样的日子,日日压在心上,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深露重,沁雅站在那一树白梅下,翩翩花谢花飞,落花人立,凄美到了绝处。

她弯腰拾起了白天被自己误剪的梅枝,心中悲苦,不爱风尘,却总因缘而误。

“去也终归去,住也如何住?”莫问归去,莫问归去……是啊,总是不问的好。

沁雅失魂一般地从园子里走回寝殿,她因不想惊扰其他人,便从后面绕回去,走过宁馨的房间,轻微的哭声引得她驻足。

“好了,别伤心了。”冯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小姐是如何被如珠如宝地捧着供着,可如今……”宁馨又低低地抽泣起来,忍不住要哭,又不敢哭出声来,把脸埋在冯嬷嬷怀里,手紧紧地揪着帕子道:“如今,这些猪狗一样的奴才也敢糟践,这……这是……呜呜呜呜……”

“好丫头,这宫里啊,最是个会捧高踩低的地方,今日看你受宠了,一个个巴不得连你的脚后跟都舔,可见你失宠了,那定是最没半点良心地糟践!”冯嬷嬷似乎也有所感,拿着手绢抹眼泪。

“那小姐,小姐她……”

“傻丫头!”冯嬷嬷慈爱地拍拍她的头,“咱们小姐,可是个七窍玲珑心,心如明镜啊!小姐的心比谁都大,相信嬷嬷,皇上不会一直这么对小姐的,咱们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沁雅终是没有推门进去,默默离开了。

注:

白马篇(曹植)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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