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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要爱上她-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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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得来的呢?”梅生问。

“到店?去买。”我说:“那来源是极困难的,又贵,早晓得,还不如集邮。”

“都放在哪??”梅生问:“给我瞧瞧。”

“你瞧管瞧,”我对他说:“可不准粗手粗脚的乱碰。”

他有点不耐烦,笑着道:“得了,把宝贝拿出来吧。”

我打开那只抽屉,展示了那几十只辛苦得来的贝壳。

谁知梅生一看之下,轰然大笑,便弯下了腰。

我急了,“喂,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唉呀我的天!”梅生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掉了来,“这叫做收集吗?恐怕到海滩去一次,拣回来的比你这些还多一点。”

我连忙板下了脸,“三世祖!你说话当心点!”

“别这样,阿杰,你听我说,我那爷爷,就是集贝壳的,我进过他书房,见过他那些东西,阿杰,真是密密麻麻,放满了几只大柜,那才精采呢!”

我问:“真的?”

我有点不大置信,因为从来没听梅生讲起过。.

“那有什么稀奇?”梅生一副不在乎的说:“我爸说我爷爷老了,真是有毛病,整天躲在那书房?,对着一大堆贝壳,你想想,这不是疯了?贝壳!那算是什么呢?”

但我已经听得呆了。

我问:“你说有整整几个大柜子?”“有!而且都是直接问洋人买回来的,好贵一个!我爸说他如果有那个钱,必然多讨几个小老婆的,想想,放着世界上这么多好的东西,爷爷花钞票买几个螺!”

我跺足道:“三世租!你与你爸爸是天字第一号俗物!”

梅生并没有生气,他反而笑了,“你那口气,倒跟我爷爷一样,这样吧,你去拍拍他马屁,说不定他死了之後,就把那几柜子东西给了你呢。”

我瞪起了眼,“你怎么青天白日乱咒你爷爷?”

梅生撇撇嘴说:“他有心脏病,又不是我咒的,医生都说很危险,爸爸、叔叔他们,还天天盼他死呢。”

我楞了半晌。

哗,我想,整柜子整柜子的各种贝壳,能够让我瞧上一瞧,就好了——不过慢着!我还是不相信梅生,得问清楚才行。也许他噱我呢?他本是个滑头。

“这样子,梅生,你说你进过你爷爷的书房?”

“当然。”他笑道。

“你把那些贝壳都看清楚了?”我问。“也不太清楚啦,反正有印象。”

“那么我问你,有一种贝壳,那样子像鸭蛋,金黄色的,闪亮晶莹,你爷爷有没有?”

“有!怎么没有!”梅生笑,“年前才弄回来的,爸暗暗的嘀咕了半天呢,所以我记得,背面是白色的对不对?叫作什么黄金,黄金?爸说老头子的钱就舍得他自己

花!”

“黄金宝贝。”我叹了一口气。

“对了对了!”梅生嚷:“嗳,你倒是有研究。”

看样子不错了,梅生没撒谎。那黄金宝贝,也算是上品了,他爷爷有,那些其他的,更是不用说了。

“喂!阿杰,我们别老说这些好不好?”梅生忽然抗议。

“你呀,梅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就天天坐在你爷爷的书房里,光看那些贝壳,就呆上半天。”

侮生吐吐舌头,“爷爷?谁敢见他?他最近睥气益发怪了,见谁骂谁,还用拐杖打人,多怕。”

我罕纳了,“那你进他书房干什么?”

“老实跟你说了吧,阿杰,我是去偷钱的。”他笑了。

“梅生,你也真是,你的零用还不够多吗?”

他只是笑。

我说:“梅生,我们好几年的同学了,我求你一件事,你跟你爷爷说,我想去看看他那些贝壳。”

“不行!我一家都不跟他说话的。”

“他年纪那么大了,岂不是很寂寞?”我问。

“管他呢。”梅生还是那种腔调。

“跟我说一说好不好?”我还是求,“我真想去看一看。”

梅生犹豫了一会儿答道:“这样吧,我们偷进他书房去好了,你有没有胆子?”

“有!”我说。

“你倒是顶爱那玩意儿啊,”梅生笑,“我爸说将来爷爷死了,他会把它们全部扔到後巷子去,打个粉碎!”

“罪过罪过!”我说:“那我就在後巷子等着,全部接了回来。”

梅生说:“人家道玩物丧志,你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我们几时去?”我问。

“现在就去,爷爷这时候不在书房!”

“给他抓住了怎么办?”我问。

“怕?怕就别去嘛!”梅生拍拍胸瞠,“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一点胆色,像我,像我就好!”

我白他一眼,“我可没那么一个爷爷!”我说。

我披上棉袄,跟他出去,我们在寒风里一边走一边聊,也没乘车。

梅生的家,是一幢法国式洋房,两层高,有花园。屋子旁的马路,都是梧桐树。这时侯梧桐叶子落得光光的,他与我走进花园,梅生抬起头指给我看。

“你瞧,二楼那间书房,就是了。”

我也抬起头,“那个窗怎么是彩色玻璃的?”我好奇问。

“谁晓得我爷爷,都是他弄的,你看见那个小圆型的气窗没有?我就是从那里钻进去的。”梅生说。

“我的天,那个洞太小了,而且又在二楼!”

“你看到那棵梧桐没有?左边那个桠权,爬上去,刚好够,打开气窗,就钻进去,再安全没有的。我能进去,你也就可以了,来!咱们爬树!”

他一撩袍子,就要上树,我忽然看见书房里人影一幌。

“梅生,别爬了,你爷爷在书房里!我见到了。”

梅生有点变色,“真的?”

“真的。”我说:“看样子今天进不去了。”

“那你运气不好。”梅生说:“改天吧。”

“不愁,”我自己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梅生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喜欢哪一只?就是那只黄金宝吗?”他用手搭着我的肩膀问。

“叫黄金宝贝。”我改正他,“那只倒还罢了,将来是必然有机会得到的。有一只叫『玫瑰蝴蝶』的,你听见过没有?”

“没有,那名字倒是很嗲,样子是怎样的?”梅生问。

“太美了,”我陶醉的说:“不知道你爷爷有没有。全世界也没有多少只,那是淡红的,有翅膀,张开像蝴蝶,颜色似玫瑰,那名字,一半是我杜撰的,但是我想连你爷爷也不会有异见,只有这个名字能配它。”

梅生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有没有,我替你看着。”

“那我回去了。”

“要是你真爱,我替你拿出来。”梅生说。

“那怎么可以?”我失色说。

“你想想,我爷爷的东西,总归是我爸的,我爸的东西,迟早是我的,我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关系?”

“三世祖!”我只好笑了。

是这样,我才知道梅生的爷爷与我有同一嗜好,不过他是前辈。从那天起,我天天向往到他的书房去走一趟。并且我发誓,我将以搜集贝壳为我终身嗜好,永不放弃。谁晓得?或者有一天,我也可以收集得与梅生的爷爷一样多。

隔没多久,梅生又来了一次。他是特地来找我的,不为代数。

他说:“你有贝壳图片吗?”

“有。”我反问:“干嘛?”

“爷爷昨天买了一块鬼东西,比一座屋子还贵。跟你上面形容的差不多,”他匆匆翻着图片,“对了,是不是这个?”他指着问:“约莫二、三寸长,玫瑰色的。”

我呻吟了一声,“是了!”我倒在沙发里。

“我爷爷说:『都全了!都全了!』你想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太想到他书房去一次了。我的天!我的天!

“我回去了。”梅生说:“真抱歉,爷爷这几天简直没离开过书房,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索性就直说了吧,有什么关系呢?就说你有同学想看一下那些贝壳。”

“不行的。”梅生还是老话一句。

梅生再来的时候,事情不妙了。他苍白着睑,气急慌忙的奔进我家来,他一手抓着了我,那是冰凉的。

“什么事?”我连忙问。

“我有点害怕。”他喘气,“阿杰,”他瞪着我,“我爷爷死了。”

“嗄?”我吓一跳,“为什么今天上课你还没提起?”

“才咽气的,医生还没来呢,现在停在家里,爸跟叔叔们在大吵大闹,我逃了出来。”

“你怎么能逃出来,老天,你是长孙哪。”

“大叔要用刀砍爸,我才不敢留在那?!”

“原来你不是怕死人。”我取笑他。

“阿杰,你是我的好朋友,你陪我回去壮壮胆子,家里闹得不像话了。”他拉着我。

“好,我们走。”我说:“我去跟妈说一声。”

我穿了衣服,跟他奔出去。那个晚上,似乎真正的有冬天味道了,并且下雨,那雨,简直就是雪水。

我边跑边问:“你爷爷怎么死的?”

“心脏病,坐在椅子上僵掉了,女佣人发现的。

我喘气说:“那倒也舒服,好人应该死得舒服。”

“你怎么晓得他好?”梅生不服气问:“你又没见过他!”

“想必是个好人。”我说。

我们跑到了沈家。

沈家灯火辉煌,人头挤挤,都聚在客厅?。

我们刚要进去,梅生就拉住我。“慢着,阿杰。”

我看着他,“干嘛?”我问。

他的脸是阴森森的,跑了一段路,不但没有使他的睑红润起来,反而更青了。他本来有极灵活的眸子,此刻也有一点呆滞。

雨水淋了他一身,他呵出来的气都成了白雾,皮袍子面子已经是湿透了,头发一绺绺地挂在额上。他突然变得与平常那个活泼、无忌、放肆的梅生有点两样,这我是注意到了。

我以为他害怕了,他刚才也说害怕。

于是我安慰他,“梅生,年纪大了的人,总是要死的,你又何必这样呢?你要我陪你,我就陪你好了,不必害怕。”

梅生站在园子?,依然不想回到屋子?去。隔了一会,他说:“他们都盼他早日死,他现在果然死了。只是这些年来,都是靠老头一个人,他死了,阿杰,你说我们的家会变成怎么样?”他问。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题。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十五岁,我也只有十五六岁,他问我,我又问谁呢?但是在这种时候,我是必需讲几句话的。

我说:“那你也不必担心,你父亲是长子,既然你爷爷去世了,这个家,必然是他承担的,那么……那么……”我挤出一句笑话来,“你就由三世祖升为二世祖了。”

他没有笑,我也没有笑。

他说:“恐怕不行。爸爸并不想当家,他只想分家,拿了钱就走,那些叔叔婶婶们的意思也都一样……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所以我害怕。”

我勉强笑着说:“你怕没饭吃吗?”

他答:“我爷爷那时候身体还好,能?人,常常说:『你们等着瞧吧,将来那没饭吃的日子,还是有的!』。”

梅生默默的低下头。

梅生是湿透了,我也一样,我觉得冷,打了一个颤,我拍拍他的肩膀。

我说:“梅生,我们进客厅去吧,不要在这里空站着,淋雨也会淋坏身体。”

他还是不出声,一点也没有进屋子去的意思,于是我推了他一下。

“梅生,进去,我陪你。”我说。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他爷爷的书房,又低头想了—会儿,他看住我,“阿杰,有了!”他握着拳头,“你听我说,你会后悔。”

“干吗?”我又问了一句。

“你不是要看贝壳?”他问:“现在房里没有人,不去还等几时?现在爷爷死了,那些东西,准让我爸爸一块钱十个的秤了给人,你再也见不到了!”

“对!”我说,但是又犹豫起来,“现在去,不大好吧?”

“什么不好?”梅生向客厅呶呶嘴。

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尖叫:“乡下哪几块地?我们是死都不要的,谁回乡下去?哦,把烂货都给了我们,你倒想?”那声晋,真是直达户外。

我叹气。觉得梅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是我小婶,”梅生说:“最厉害了。我们爬树上去吧。”

我与梅生爬上梧桐树,还听见那女人在叫:“不谈好,就不准叫医生来!叫什么?人都死了!”

梅生轻轻推开二楼那个圆窗,腿先伸进去,肩膀一缩,整个人钻进去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很轻易的滑进书房地下。那地下铺着厚厚的地毯,一点也不觉得痛。

但是我一站起来,就吓坏了。

书房很大,中央放了张长沙发,沙发上分明停着一个死人,用毯子覆盖着睑与身体。

我混身热了起来,发着抖,“这……这……”

“别怕,是爷爷,”梅生倒很镇静,“何必怕呢?你不是说他是好人?可怕的是楼下那活人呢。”

我也静了下来,梅生说得对,有什么好怕的呢?他生前必然是个寂寞的老人,现在尸体还没有寒透,子女就在楼下争得天翻地覆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也不算太小,总而言之,我忽然觉得这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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