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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生能有多少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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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好意思把袖口掩着,又想想,将袖口拉开,露出一大片又青又紫还带着齿痕的手臂。

“我有女人,被老婆发现了,先砸了碟子,又摔了花瓶。”球友摊摊手,“我抓着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就又拧又咬,把我搞成这样子。”

“天哪!都快可以去做验伤报告了。”我说。 

第五章 想你·爱你·恨你·原谅你 第六节 爱不爱,只有自己知道(2)

“可见,我虽然不老实,心还是在她身上。”球友笑笑。大概看我不懂的样子,又叹口气,“心在这家里,她怎么打,也会任她打,跑不掉;要是真变心了,别说打,她就算搂着亲,也留不住啊!”

突然想起王洛宾到台湾,接受电视访问,当主持人问到他写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时,所答的一段话——

“那时候年轻,认识个边疆少数民族的女孩子。她爸爸是百户长,女孩子长得漂亮,马骑得特好,长长的辫子,大大的眼睛,坐在马背上,美极了!我就逗她,有一次,她气了,一鞭子抽过来,打在我的肩膀上。”王洛宾笑出一脸皱纹,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

“我一点儿都没觉得疼,只觉得舒服到心坎上。所以,写了那首歌,写了‘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这世上,最搞不清的,是情。

许多外人看来怎么都不搭调,怎么都不相配,怎么都会相克的夫妻、亲子、恋人,打打闹闹,分分合合,总是把离婚、分居挂在嘴边,总是噙着泪,带着伤,却几十年下来,依旧是一家人。

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看到多少?你知道多少?你怎么知道他们床头的争吵与床尾的欢愉?爱不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的球友说得真好——

“要是真变心了,别说打,就算搂着亲,也留不住啊!”

有位朋友说,当年他移民美国,飞机落地,通过海关,没走向门外迎接他的朋友,先去旁边的饮水机狠狠喝了几口水。

“从喝水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这水是‘忘川之水’,从此,我要忘了从前。在新的国家,过新的一生。”他说。

“为什么讲得那么绝呢?”我问。

“因为怀乡是件太累的事,当你怀乡的时候,你就成为了异乡人,你就在流浪。”他笑笑,“流浪,多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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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一对老朋友的电话,解释他们为什么没回我的贺年卡。

“我们四处旅行,一年去三大洲,难得在家。”

“你们身体不是不好,以前来一趟纽约,回去都说累吗?”我问,“怎么现在能这样漂泊呢?”

他在那头笑笑:“就因为以前觉得漂泊,现在不觉得了。以前总惦着孩子、惦着家,现在孩子都走了,我们两口子到哪儿,家就在哪儿。所以天天旅行,也等于天天在家,轻松极了。”

在这本书的最后一章,就让我们谈谈什么是累,什么是家,什么是漂泊,什么是故乡,以及什么是暮年之爱吧!太太找到他,要他自己决定,是选那个做摄影师的情妇,还是选娘家富有的妻子。男人跟着老妻走了,只对情妇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累了!” 

第六章 当爱的旅程将尽 第一节 当你累了的时候

飞人迈克尔·乔丹退休了,成为震惊全球的新闻,耐克的股票大跌,NBA的阵脚大乱,许多球迷都掉下了眼泪。

乔丹也湿了眼眶,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的23号球衣被高高挂起时,更以手掩面。

但他还是坚持地退休了,理由很简单——

“虽然我体力还很棒,但是我的心已经疲累不堪。”

想起一位祖国大陆的跳水名将,从小接受国家的栽培,在世界比赛里摘冠,眼看未来五年、十年,可能都是她的天下。小小二十岁,她却说要退休了,理由跟乔丹一样——

“我的心已累。”

溜冰名将陈露也是如此。

一九九五年,她拿下世界花式溜冰赛的冠军,一九九六年又拿下亚军,然后因为腿伤,成绩一落千丈。

幸亏隔两年,在冬季奥运会上,她又拿到了铜牌。她高兴极了,因为她早已打算在那次奥运之后转为职业溜冰手。

那个铜牌,是她在体育界的谢幕之作。

至于那次奥运的金牌得主,美国的李频丝姬不也一样吗?

“我不要再参加这样的比赛了,我要跟爸爸多聚聚,溜了十几年,比了十几年,我累了。”李频丝姬说。

也想起瑞典名导演依格玛柏格曼的两部电影。

一部电影的主角,是个心理变态的男人,电影开头,他偎在一个女人的肩上,说:“我累了!”

另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在外面偷情,太太找到他,要他自己决定,是选那个做摄影师的情妇,还是选娘家富有的妻子。

男人跟着老妻走了,只对情妇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我累了!”

近二十年前,在日本电视上,看到一位名歌星的告别演唱会。她的名字我早忘了,只记得她有个特殊的风格,总歪着头,转过脸,用一边肩膀对着观众唱。

那是个告别演唱会,歌坛的人物全到了,大家起立,为这天王级的巨星鼓掌。

细小的樱花花瓣从舞台上方飘下,让人想到武陵的桃花源,也使人想起日本的“樱花祭”,人生的“浮世绘”,镜花,水月,一片凄美。

含着泪,她下了台,从此告别歌坛。

为什么?她没说,但我想与那些体坛健将一样——她累了!

人都会累,也都会喊累。

我的女儿,碰到学校功课多,前一天睡得晚,当天下午又有才艺课的日子,总在晚饭后说她累了。

我自己,年轻时能下午写文章,晚上画画,仍然精力充沛。现在却只要下午写篇文章,晚上就要喊累。

我那九十一岁的老母,更常喊累。说去公园走一下,就累;说朋友都死了,好累;说“活着,真累”!

常想,我女儿,我自己,与我的老母同样说“我累了”,其中却有多大的不同?

孩子累,是身体累。打个盹,喝瓶可乐,可能就不累了。

青年人累,是工作压力的累。当工作完成,压力解除,就不累了。

老年人的累,是对人生的累,拖着一个“臭皮囊”,走过几十年的岁月,该看的都看了,能玩的都玩了,不再好奇,不再激情,他们的那句“我累了”,是对生命失去了兴趣。

人生的累,说不定也像旅行。

出发时兴致勃勃,一路有说有唱;几天赶场下来,开始有了疲态、有了病号,游览车上就少了歌声,多了鼾声。

旅行渐渐要结束了。翻开行程表,最后一天的节目是“上飞机,回到美好的家”。每个人都会兴奋地说:“好极了!要回家了!”

可是往前想想:如果那么想家、爱家,当初何必花钱出去旅行?

往后想想:如果觉得只有回家好,为什么待上一阵子,又会想出去走走?

人的一生,就是在醒与睡、累与不累之间。也仿佛是机器,要不断操作,不断保养,不断生产,也不断加油,不断供电。

直到有一天,把那电闸拉下,不再推上去,人生就结束了。

记得有一次去看一位病危的老将军。

“我没病,也不会病死;如果我死了,是累死的。”老人家在病床上沙哑着嗓子说,“病死,多惨?我打了一辈子的胜仗,为什么要在最后输给病。所以我是累死的,我只是累,累就要休息,那不是被勒令从人生退休,那是我自己主动请辞啊!”

话说完,没多久,他就死了。

丧礼上,没人哭,大家都说他活得太累了,自己走的。

我很欣赏这老将军的哲学。有一天,我走,我也是因为累了,宁愿高高兴兴地回到我温暖的天家。

我相信,在天家里待一阵,我又会心动,行动——

参加另一个人生的旅程。

小时候给我爸爸做奴才,结婚之后给丈夫做奴才,生孩子之后给孩子当奴才,现在又给孙子做奴才。我是一辈子当奴才的命啊! 

第六章 当爱的旅程将尽 第二节 每个怨里都该有感恩

有位朋友,十二年前把三岁的女儿交给奶奶,带着太太一起来美国打拼。两口子先是一西一东,一个做管家,一个当泥水匠,半年才见一面。

三年后,太太由洛杉矶飞到纽约,在餐馆打工,丈夫则升级成了工头。

日子愈过愈好了。太太又怀孕,在美国生了个丫头。

丫头来得真是时候,美国的经济繁荣,到处盖新房,我那朋友的收入大增,使太太能辞了工,全心带孩子。

“每次带这个孩子,就想起家乡那个,觉得真对不起她。”朋友的太太总这么说。

又隔四年,他们都拿到绿卡,把家乡的孩子也接了来。

那女儿已经有娘一般高了,却十分腼腆,十分怯懦,到哪儿去,都要拉着妈妈的手。

大概觉得亏欠,两口子从女儿下飞机那天,就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似乎想一下子补足女儿十年的损失。

女儿上了学,请了家教,由半句英文不会,到拿班上的第一名。亭亭玉立,愈长愈美,却变得愈来愈叛逆。总跟妹妹吵架,总扯着嗓子对爹娘吼:

“我现在才知道,妹妹从小就过多么好的日子,可是你们把我丢给奶奶,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你们害我受苦受了十三年,我恨你们,我也恨妹妹!”

一个住在南部的老同学,每隔一阵就要来台北,去看个复健科的医生。原因是,她的肩膀痛,僵硬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台北这个医生比较神。”每次我笑她老远赶来,她都解释,“我每次让他复健三天,就能回去再撑上一个月。”

有一天,她又来台北,我请她吃饭。

“其实也不是台北的医生神。”她突然改口了,“是因为我那孙子太烦人。我只有离开他,一个人清静几天,病才能好点。”深深叹口气。“真倒霉啊!小时候给我爸爸做奴才,结婚之后给丈夫做奴才,生孩子之后给孩子当奴才,现在又给孙子做奴才。我是一辈子当奴才的命啊!”

说完,她掏皮包,掏了半天,掏出一沓孙子的照片,一张一张指给我看:“瞧!这小子多漂亮,他聪明极了!”

“看得出来,你多疼他。”我说。

“当然,”她指指胸口,“疼到心里去了。”

前几年,母亲的一位老朋友来纽约,两位老太太躲在房里,关起门,嚼舌根。

两个人耳朵都背,以为在讲悄悄话,其实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我家那个老混蛋,居然说他下辈子还要娶我。去他的!我下辈子做猪,也不嫁给他,我啊!受够了。”来访的老太太喊。

可是一到晚上,她就念:“老头子该起床了,不晓得在干什么,不知道他会不会用微波炉……”

去年,老先生死了。这老太太来电话,居然没说一句好话,全是骂:

“早死早好!活着也没做好事。苦日子全是我陪他过的,这两年总算有点钱,他又老得不能动。我啊!从今自由了,好好享几天福。”

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听见窸窸窣窣,隔半天,撂下一句:“我冤死了!”就挂了电话。

到台北的朋友家做客。

他这些年很发,一百五十坪的大房子,两个用人,三条狗,却只有一个女儿。

那天,他的岳母也在,一边喂小孙女吃饭,一边念经似的说:

“你真好命,婆婆真羡慕你。你爸爸妈妈有知识,这么小,就知道控制你的胆固醇,不吃蛋黄,婆婆苦命!以前有蛋吃就不错了,老吃大肥肉,到现在胆固醇都降不下来,婆婆哪天死了,才冤呢!都怪你的公公,让我年轻的时候吃那么多苦。”

这话让一旁的公公听见了,不高兴地说:

“我什么地方让你吃苦了?是你掌勺,我胆固醇更高。我要是早死,才是被你害死的。”

这时女主人过来,拉着脸,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我才羡慕我女儿呢!有这么有钱的爸爸妈妈,让她含着银汤匙出生,又只生她一个,哪儿像我,生下来苦,还有一大堆弟弟妹妹……”

很奇怪,这些年来,四周的朋友愈过愈好,愈来愈发,却总听他们怨。

老的怨,中的怨,小的也怨。

使我想起以前,有一次我气喘,医生叫我买了几瓶非常名贵的药。

可是才用两次,我气喘就好了。

“要是早知道,何必买这么多瓶。”我对医生说。

“老天爷要是早知道你会怨,何必要你这么快好。”医生回答。

也想起一个大家常说的笑话——

孩子哭,说他的糖被人抢走了。

“不哭不哭。”大人再给他一块。

孩子笑了,但跟着又大哭起来:

“要是没被抢走,现在就有两块了。”

我们不都是孩子吗?在“大得”的时候,怨“小失”。在升官的时候,怨事多。

在该谢谢老天的时候,却觉得以前的不如意,是整个世界都在亏欠我们。女孩子常给川端送花,送着送着,人比花娇,让川端已经沉寂的灵魂又被勾起了生机,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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