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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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不像武夫;况且眼睛并不闪电,耳朵又不垂肩,与方才所说的不同。室中更无别人,心中疑惑。
列位,你道这二个却是何人?原来徐鸣皋与徐庆、罗季芳三人,昨日动身到苏州去了。因为听得姑苏玄都观内,设立百日擂台,选拔天下英雄。只要胜得台主,官居极品;打得台主一拳,黄金一锭;踢得一脚,彩缎一端。现下遍贴传单,即日便要开台,把家事托了江梦笔代管。那一枝梅不欲去,就托他在家照应。只因天气炎热,睡不着去,故此二人下一局棋消遣,正在相争一角。那一枝梅道:“江贤弟,屋上有人下落天井来也。”梦笔道:“并不听得声响。”一枝梅道:“我去看来。”
那静空听得此言,知道这人是个利害的,心中早已惧怯。只见那穿青纱衫的立起身来,知道不好,便把身子向假山背后一躲。谁知一枝梅的眼黑夜能辨锱铢,何况月明如昼?早被他看得分明,一个腾步,已到庭心。静空要想走了,被一枝梅起三个指头,夹背心一把擒拿,正拿在天颈骨上。那静空顿时遍体酥麻,双手举不起来,任你全身本领,只好束手待毙。梦笔听得,走出来道:“果然有人么?”一枝梅道:“贤弟,却是个贼秃。身带利刀,非是偷盗,便是行刺。”静空道:“徐大爷饶命!下次再不敢来!”一枝梅道:“你只实说,那里人,叫什么,来此则甚,我便放你;若有半句虚言,叫你一刀二段!”说罢,把他腰内插的宝刀,拔在手中。那静空僧吓得慌了,他便怎么长,那么短,一本实说,“现在他们等我回报。都是他们指使,不干我事。”一枝梅道:“当真实情?”静空道:“半句没虚,都是实说。”一枝梅道:“既然实情,却是饶你不得!”手起一刀,头已落地,鲜血直喷,那尸骸倒在一边。把个江花唬得心里跳个不住,便道:“这却怎处?你杀他则甚?何不把他送到当官,也好问他李家指使刺客、夤夜行刺的罪名。”一枝梅道:“这些赃官同他一党,送去总然不济,还是一刀的干净。”梦笔道:“如今尸骸怎样安排?李家不见这秃驴回去,定知是我们杀了。明日被他告发,倒却利害。”一枝梅道:“贤弟但请放心,凡事有愚兄在此。”便向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瓶儿,将指甲挑出些药末来,弹在那尸骸颈上。说也希奇,片刻之间,把个长大汉子消化得影迹无踪,只存一滩黄水。梦笔见了,唬得舌头伸了出来,缩不进去。便道;“大哥,你把这脑袋索性一起化掉了,还要放在此则甚?”一枝梅道:“我自有用处。”说罢,把衫衣裹得紧紧的,束了一条带子,足上脱去靴子,里面自有软鞋,就把这口刀插在腰间,一手提了头陀的首级,对梦笔道:“贤弟少待,愚兄去把这东西抛掉了就来。”梦笔欲待回言,只见他向屋上只一窜,快如电光一般的去了,暗想:“怪不得他名扬四海,果然剑客之流。他的飞行之术,胜我二兄多矣!”
我且按下他在书房等候。再说一枝梅出了太平村,竟到李家庄来。不多半刻,已到门首。他便跳上瓦房,寻到里边。只见花厅上灯烛辉煌,知道他们都在那里饮酒等候。那花厅对面上首,却有一只六角亭子,便将身跃到亭子上。上面把左足钩住亭顶上的葫芦,那身子料挂下来,做个张飞买肉之势。抬头观看,恰好正对花厅。见厅上边摆开二席,下首一席坐着四个教师模样。那朝外的一个,认得是同乡徐定标。上首的一席,中间正位空着,朝西二人,都是公子模样,谅必李氏兄弟。朝东坐着,是秀才打扮,知道就是花省三这篾片。只见朝西坐那面黑的说道:“去了这好半歇,为何还不见来,敢是被他捉住了不成?”那个面白的道:“总是不能下手,故此在彼守候。”只见那堂下二旁站着七八个家人,内中有一个说道:“我方才见他上了瓦房,跃至里面,好似往下跳的光景。”那秀才打扮的接口道:“据门下看来,只怕有些不妙。”徐定标道:“花先生何以见得?”那人道:“凡做这件事,第一要精细灵巧,智勇二全,方为妥当。若靠了本领高强力大,却粗莽大意,便不相干了。你看这静空僧粗心浮躁,是个莽和尚,去了这许久不回,虑他凶多吉少。”一枝梅听得清清楚楚,想道:“都是你这贼挑拨弄火,助桀为虐,今日请你吃个小苦头。”便把那头陀的首级提将起来,大喝道:“徐鹤的脑袋来也!”照着花省三劈面打来。不知可曾打中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008回 徐鸣皋弟兄观打擂 飞云子风鉴识英雄
话说那花省三听得“徐鹤脑袋”四字,这“来”字还未听得完全,却脑袋已到。那静空的颈腔劈对省三面门,磕塌的一声,打个正着,弄得嘴里、鼻管里、眼睛里,满面的血臊。那脑袋跌将下来,恰好落在肴碗之中,满坐大惊,一齐站起。李文忠暗道:“既取得徐鹤首级,还该好好提将下来,为何这般行为?”大家定睛一看,知是静空的首级。列位,若要讲这脑袋,头发散乱,淋血模糊,骤然亦难辨何人首级。只是那灿烂焦黄的溜金箍显在头上,所以一望而知是头陀的首级。这一惊非小,比方才更加吃唬,个个牙战口噤,毛发倒竖起来。
那一枝梅掷完了他这脑袋,飞身上屋,连窜带纵,如掣电般回转徐家。梦笔见了便问:“大哥,那首级抛向何方去的?”一枝梅就将那到李家庄的话说了一遍。梦笔听了道:“大哥,你虽与他吃个惊唬,只是他们怎知是你干的?一定疑到鸣皋身上,这冤仇越结深了。究不如与他个石沉大海、音息全无为妙。”一枝梅道:“目今的人欺软怕强,正要他知我利害,使他不敢正眼相觑,显得我辈的威风。”二人谈论了一回,各自安寝。
再说李文忠等呆了半晌,同到庭中看视,早已去久。便叫家人把静空首级收拾开去。那肴撰都吃不得了,一并撤去,把水与省三洗去脸上血迹。大家都道:“那头陀一定被徐鹤杀了。”李文忠同花省三两个当夜写成状子,大略告他前次恃强行凶,殴辱绅衿,身受重伤,府差签提,胆敢抗不到案,目无国法已极;今又谋杀头陀,挟仇移尸图害等情。到了明日,命家人带了头陀首级,跟随花省三到扬州府王太尊那里控告,嘱他务要追捉凶身到案。
这个知府叫做王锦文,是个捐班出身,性极贪婪。他原籍山西汾州人,是个放印子钱的,积得银子,捐了知县。所以盘剥小民,是他本等。为官糊涂贪赃,却有一般本事:蔩夜苞苴,孝敬上司。遂被他升了扬州府知府。那李家银子,借过了不知多少。当时判了朱签,发二个原差,到太平村来捉凶身徐鹤。梦笔埋怨一枝梅道:“都是你要显威风,如今不出我之所料。”一枝梅道:“贤弟放心,这赃官怕他则甚!我自有道理。你且出去回了差人。”梦笔走到外边,对差役道:“这里家主徐鹤,自从前日动身,往南海进香去了。”差人道:“胡说!他昨夜杀了人,到夜半还去移尸图害,怎说前日动身?”梦笔道:“你们不信,自去里边搜寻便了。”那保甲道:“这个却是有的,我也亲见他同二个朋友下船去的。”差人无奈,只得到手了些银子,回去禀覆。
那扬州府王锦文最喜是杯中之物,当夜吃得酩酊大醉,到了夜半醒来,口中干渴,欲想坐起,遂唤丫鬟取茶。觉得颈边有件东西,把手一摸,却是一把锋利尖刀。那王锦文大吃一惊,再看那刀柄上有书一封。拆开观看,上面写着:“昨夜头陀,是我所杀。你这赃官,若敢听信土豪,屈害善人,即便取你首级!柜中银子三千,是我借用。”末后画上一枝梅花,笔力清健非常。王太守唬得面如土色,心中又怕又恼。那晓得这夜李文忠那里,也是一把刀、一封书信。信中之言,大略相同,只是银子偷去了一万。到了明日早辰,那些穷苦之家到是造化,也有五两一锭的,也有十两一锭的,家家得着银子。那李家同扬州府,皆不敢追究,只得把此事松了下来。
话分两头。我且说徐鸣皋同了徐庆、罗季芳,从那一日下落舟船,一路来到苏州,把船停泊阊门城外,离舟登岸游玩,六街三市,热闹非常。俗语说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扬。那姑苏是个省会,商贾辐揍,人烟稠密,真个挥汗如雨,阿气成云。笙萧管弦之声,沿途相接。三人进了阊门,只见各店铺密排鳞比,街上行人挨肩擦背。只因擂台建搭完工,明日开台,那四方打擂英雄陆续来到,这些赶做买卖的,三教九流,人山人海,拥挤不开。三人来到一个道院,抬头一看,只见“福真观”三字。鸣皋道:“这是有名的神仙庙,我们何不进去瞻仰瞻仰?”送一同步入里边。只见那江湖上的巾皮驴瓜,行行都有。无非是那小黑的拆字,八黑子算命,鞭汉的卖膏药,叹册的说评话,那哄当驴子在那里弄缸弄甏,那四平捻子在那里医治毛病,那鞭瓜子在那里打拳头,那雨头子在那里画符咒,看一回都是平常之辈,无非一派是江湖诀罢了。
走到殿上,参过了神仙,左右观看。只见许多人围着一个相面先生,上边一幅白布招牌,上写“飞云子神相”。鸣皋道:“这个相面先生口出大言,自夸神相。”徐庆道。“江湖术士,大都如此,夸张大口,其实本事平常。”罗季芳道:“我们叫相一相。若相得不准,把他招牌扯掉他。”鸣皋道;“匹夫,他不过为糊口之计,由他夸奖,干你甚事?”徐庆道:“我们叫相一相,试试他本事何妨?”三人挨进人丛,只见这先生有四十多岁年纪,三缕清须,神清目朗,相貌飘然。一见鸣皋等便站将起来,把手一拱,道:“三位豪杰请了。”三人也还个礼。旁边有二条凳子,先前相过的见来了三个华眼的少年,知道是贵家公子,便站将起来。
鸣皋等坐下,飞云子问过了三人姓名、居处。鸣皋道:“久慕先生大名,不才等特来求教。”飞云子把他左手来一看,不觉拍案长叹一声,道:“惜乎吓惜乎!”鸣皋道:“敢是践相不好么?”飞云子道:“公子的尊相,少年靠荫下之福,中年有数百万之富,晚年享儿孙之福,名利二全。为人豪侠,仁义为怀。当生二子一女,早年发达,为国家栋梁。寿至期颐。一生虽有几次难星,皆得逢凶化吉,事到危急,自有高人相救。”鸣皋笑道:“照先生这般说,不才就极知足、极侥幸的了,还有甚可惜?”飞云子道:“照公子的相貌,若落在平等人家,无甚好处,便生厌世之心,弃家修道。虽不能白日飞升、做得上八洞的神仙,亦可做个地行仙,长生不老,十洲三岛,任你遨游。岂不胜那百年富贵,如顷刻泡影哉?”
鸣皋道:“不才颇愿学道,未知能否?”飞云子把手摇道:“难,难。公子岂肯抛却了天大家私、美妻爱子,却去深山受那凄凉的苦楚?虽则一时高兴,日后必然懊悔。这就叫道心难坚,是学道最忌的毛病。所以在下替公子可惜。”鸣皋点头道:“把我师父也是这般说来。”飞云子问道:“尊师姓甚名谁?”鸣皋道:“我师道号叫做海鸥子。”那飞云子听了,拍手大笑,道:“吾道是谁,原来是我七弟的贤徒。那年他曾说过,在江南传一徒弟,我却未曾问及姓名,不道今日相会!”鸣皋道:“如此说来,是不才的师伯。”便深深作了一揖。飞云子道:“既是自家人,此地非说话之所。”遂向众人:“有慢列位,明日候教了。”那些闲人见他把招牌收了,也都散去。
飞云子收拾了东西,同了鸣皋等三人出了福真观。一路行来,见座大酒楼,装演得十分气概,招牌上写着“雅仙楼”三字,乃一同走入里面,极是宽敞。店小二问过点菜,便摆上佳肴,四人饮酒谈心。飞云子把徐庆、罗季芳相了,说他二人福禄俱高,只不及鸣皋的好。鸣皋问起师父海鸥子:“一别多年,因何不见到来?弟子十分记念。”飞云子道:“我们几个人,虽不同姓,情比同胞。每年一会,七人聚首,痛饮一日。那会的地方,却无一定之处,会的日子,亦非一定。这日都是上年相会之时预先约定,来年某月某日,在某处相会。虽路隔数千里,从无失信。会过之后,或二人一起,或独自一人,各各散去,遍游天下,无有定处。”
看官,他们七个兄弟,不以年纪论大小,却以道术分次第。这飞云子却是老三,他的剑术非同小可。四人正在饮酒谈心,只见外面进来二人:一个年少书生,一个却是和尚。飞云子把手招道:“二位兄长贤弟,我在这里。”毕竟二人是何等之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009回 雅仙楼鸣皋遇师伯 玄都观严虎摆擂台
却说飞云子见他二人上来,便立起身来招呼。那二人见了,便走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