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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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得金宝以万计。其侍妾甚多,有封号者;为令人者八,为安人者十。王黼平
时公然卖官,取赃无数,京师谣言云:“三百贯,曰通判;五百索,直秘阁。”
盖言其卖官爵之价也。王黼至雍丘县南固村,吴敏、李纲指燕山之役为王黼罪,
乞诛之。下开封尹矗山闻其事,山遣使武吏杀之,取其首级以献。朱勔削官放归
田里;未几,羁管循州,籍其家财;寻亦赐死。李彦亦赐死,籍其家。
上皇遂出南薰门,如南京。时蔡京父子欲避难南奔,乃除宋焕为江淮京浙发
运使;而蔡京、宋焕之家小,尽南下矣。
二月初二日,斡离不兵抵城下,径趋牟駞冈天驷监,获马二万疋,刍豆如
山。盖郭药师曾在此地打球,来导虏兵先据之也。金人已渡河,乃呼曰:“使南
朝若遣二千人守河,我辈怎生得渡哉!”先是遣李邺使虏军求和,邺归盛夸虏强
我弱,谓虏人如虎,如马,如龙,上山如猿,下水如獭,其势如太山,中国如累
卵。时号李邺做“六如给事”。
金兵攻通天景阳门甚急,李纲督将士拒之。金兵又攻陈桥、封丘、卫州门,
纲登城力战,自卯至酉,杀贼数万。马忠又以京西兵杀金人于顺天门外,军声大
振。遣郑望之使金军,使高世则副之;又改差李棁奉使。望之等见斡离不云:
“上皇朝皆已往事,今少帝与大军别立誓书,结万世欢好,仍遣亲王宰相诣军前
议事。”斡离不遣王汭译云:“京城破在顷刻,所以敛兵不攻者,徒以主上新立
之故,所以存赵氏宗社。今议和须索犒师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
疋缎百万疋;尊金主为伯父;将燕山之人在汉中者归还;割中山、太原、河间三
镇之地;仍以宰相亲王为质。和议可成也。”乃以书遣肖山宝奴、耶律忠、王汭
与李棁来。诏皇弟康王为军前计谋使,张邦昌副之。时李纲固争不能夺,而康王
竟行〉王留虏营数月,当与金国太子同习射,康王连发三矢,皆中筈连珠不断。
金太子谓此必将臣之良家子,假为亲王来质,语斡离不曰:“康王恐非真的。若
是亲王,生长深宫,岂能习熟武艺,精于骑射如此可遣之别换算太子来质。”斡
离不心亦惮之,复请遣肃王枢代为质〉王遂得南归。
京畿北路制置使种师道及统制官姚平仲,帅泾原秦凤路兵勤王;熙河经略姚
古,秦凤经略种师中,折彦质、折可求等勤王兵至二十万。京师人心少安。钦宗
听得勤王兵来至,喜甚,开安上门,命李纲迎劳诸军。是时朝廷已与金人讲和,
钦宗问诸帅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师道奏曰:“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
入人境,而能善其归哉”钦宗宣谕曰:“业已讲和矣。”师道对曰:“臣以军旅
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即拜同知枢密院事。
时金人讲和,索金银甚急,王孝迪揭榜立赏,根括在京军民官吏金银,违者
斩之。得金二十余万两,银四百余万两。民间藏蓄,为之一空。梁师成尚留京都,
或言师成有保护东宫之功。太学生陈东言:“蔡京、童贯、朱勔父子挟道君南巡,
恐生变离;梁师成未正典刑,请置之法。”钦宗下诏暴其罪,黜为散官,命开封
吏押至八角镇杀之。
姚平仲者,世为西陲大将,幼孤,从父姚古养为子,年十八,与夏人战臧底
河,杀彼甚众。宣抚童贯召与语,平仲不少屈。贯不悦,抑其功赏。睦州方腊作
耗,道君曾遣童贯讨贼。贯虽不喜平仲,但心服其勇,复取平仲偕行。及贼平,
平仲之功冠军,不愿推赏,乃谓贯曰:“平仲不求官赏,但愿一见主上耳。”贯
愈忌之。他将如王渊、刘光世者,皆得召见,独平仲不得召,贯忌其功故也。钦
宗是时在东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围京城,平仲以勤王之兵来,乃得召见。赐
见福宁殿,厚赐金帛,许功成之日,有不次之赏。平仲请出死力,夜劫虏营,生
擒斡离不,奉康王以归。及出,连破两寨;奈机事已泄,虏已夜徙去,平仲之志
未遂。姚古选精锐五万人自滑州进屯虏营之后,克日并力攻击,有必胜之道。奈
李邦彦力主和议,恐其功成,遂废亲征行营使,罢李纲,已谢金虏,欲坚讲和之
议也。姚平仲愤恨朝廷无用兵意,遂乘一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
州,方得食。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入蜀,至青城山上清宫
留一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不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石
穴以居。朝廷屡下诏求之,弗得也。至于乾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自言
年十余,紫髯郁然长数尺,其行速若奔马。陆放翁为《题青城山上清宫壁诗》云:
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
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贤。
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
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
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
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
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
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
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
金骨换绿髓,欻然松杪飞。
丙午日,金虏退师。自围京城凡三十三日,既得许割三镇诏书及肃王为质,
不待金币数足,遣使告辞而去。种师道请临河邀击之,李纲请用寇准澶渊讲和故
事,用兵护送之。乃命姚古、种师中、折彦质、范琼等领十余万兵,数道并进,
俟有便利可击,则并力击之。时李邦彦恐诸将有邀击之功,密奏钦宗曰:“吾国
新与金国讲和,岂宜听诸将邀击之计以阻和议”立大旗于河东、河北两岸上,写
云:“准敕,有擅用兵者依军法!”诸将之气索然矣。
蔡京责授秘书监分司南京,寻移德安府衡州安置。正言崔鶠言:“贼臣蔡
京奸邪之术,大类王莽,收天下奸邪之士,以为腹心,遂致盗贼蜂起,夷狄动华,
宗庙神灵,为之震骇。”遂窜蔡京儋州编置,及其子孙三十三人,并编管远恶州
军。在后蔡京量移至潭州。那时使臣吴信押送,信为人小心,事京尤谨,京感旧
泣下。尝独饮,命信对坐,作小词自述云。《西江月》:
八十衰年初谢,三千里外无家;孤行骨肉各天涯,遥望神京泣下。金殿五曾
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番成梦话。
蔡京居月余,怨恨而死。年八十余。蔡攸责永州安置,徙浔、雷二州,后移
万安军。朝廷遣使就万安军斩之,传首四方。蔡绦亦以复辟之谤伏诛。童贯初贬
恶州居住,量移彬州。朝廷下诏数童贯误国家之罪有十,追至南雄州斩之,传首
京师。有诗为证,诗曰:
权奸误国祸机深,开国承家戒小人。
六贼尽诛何足道,奈何二圣远蒙尘!
三月,李纲追上皇于南京,入居龙德宫。赵良嗣使虏开边隙,窜柳州,寻亦
就诛。种师中击虏于榆次,死于难。姚古师溃于盘陀,退保隆德府。再召李纲为
两河宣抚。六月,太白荧惑岁星镇星聚于张,彗出紫微垣。七月,彗出东北,长
数丈,北扫帝座,扫文昌。大臣李邦彦等奏曰:“此乃夷狄将衰之兆,不足为中
国忧。”提举醴泉观谭世绩而奏:“垂象可畏,当修德以应天,不宜惑其谀说。”
下诏除民间疾苦十七事。
胜捷军统制张师正与金贼遇于河北而溃,至大名府,宣抚使李弥大斩师正以
徇,而师正部下众不自安。会童贯已诛,其大校李福承师正之军以叛,遂掠菑、
青间,胁从至四万人,所过无噍类。李弥大遣稗将韩世忠统所部五百人袭击之,
擒李福,斩于军,余皆弃甲遁。其众犹有万余人。世忠单骑入其军,谓曰:“我
辈皆西人,平时惟杀菑贼,那曾作贼耶官家使我招汝,若能降,悉赦汝罪。”众
皆罗拜而降。
八月,刘岑、李若水使虏。十月,窜李纲。时斡离不陷真定府。十一月,康
王构使斡离不军,许割三镇。斡离不犯京师,朝廷自康恪、耿南仲等散西南两道
兵,至是时,四方勤王之师无一来者。都城惟卫士上四军及中军校勇、京东西弓
手千余人。时有炮五百余座在郊外,无人收之,兵部则谓属朝廷,系枢密院当收;
枢密则谓自有所属军器监;或谓驾部当收,驾部则为库部当收;彼此互相推托,
皆弃之不收,反遗之以与金人用。
是时,钦宗以手札促张叔夜提兵三万人入卫,屯于玉津园。夜同孙传、范琼
夜袭虏营,不克。闰月,粘罕犯京师,屯青城。复遣肖庆来议和,坚请上出城会
盟。乃诏都水监丞李处权为报谢使,以书报之。粘罕却而不受。大雨雪,彗出竟
天。
丙辰,京城自十一月二十五日被围,凡四十日,午时失守。先是有卒名郭京
者,自言能用遁甲法,可以生擒粘罕、斡离不等。何、孙传与内侍等皆倾心尊
信之。又有刘孝竭各募众,或称六丁力士,或称北斗神兵,或称天关大将,各效
郭京所为。是日大开宣化门,出与虏接战,为金兵分四翼并进,郭京脱身逃遁,
众皆披靡,城遂陷。王宗濋引殿班下城传呼救驾,四壁兵大溃,金人因而上城。
统制姚仲友为军士所杀,何彦庆力战死于城上。张叔夜请驻跸襄阳以图幸雍。叔
夜连四日大虎,力斩金人金军大将二人,身被数枪,父子力战,士皆殊死斗。上
闻城陷,乃恸哭曰:“朕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盖春初虏之去也,师道劝
钦宗乘其半渡击之,牵于和议不从,师道厉声曰:“异日必为后患!”至是果如
其言,故钦宗悔不从其请也。后南儒咏史有一诗云,诗曰:
陈迹分明断简中,才看卷首可占终。
兵来尚恐妨恭谢,事去方知悔夹攻。
丞相自言芝产第,太师频奏鹤翔空。
如何直到宣和季,始忆元城与了翁
二十五日,京师陷。金兵入城。二十六日,粘罕遣使入城,求两式幸虏营面
议和及割地事。十二月初五日,遣入城搬挈书籍,并国子监三省六部司,或官制
天下户口图、人民、财物。初九日,又遣人搬运法物、车辂、卤簿、太常乐器及
钟鼓刻漏,应是朝廷仪制,取之无有少遗。十九日,京师雪深数尺,米斗三千,
贫民饥饿,布满街巷,死者盈路。金人又肆兵劫掠富家。粘罕命一将领甲士百余
人,在天津桥驻紥,民不敢过。壮者则剥脱而杀之,妇女美丽者留之。城中闭户,
不敢出入。廿一日,金人遣使入城,言国主有命,于京师中选择十八已下女子一
千五百人充后宫祗应。于逐方巷廿四厢集民女子拣选出城,父母号泣,声动天地,
其女子往往为金人恣行淫滥。
【靖康二年】正月初一日,粘罕遣人入城朝贺,颇不为礼。十一日,粘罕遣
人入城请车驾军前议事。廿一日,金人遣使入城,出榜通衢曰:“元帅奉北国皇
帝圣旨,今者兵马远来,所议事理,今已两国通和,要得金一百廿万两,银一百
五十万两。”于是金人执开封府尹何,分厢拘括民户金、银、钗、钏、钚、钿
等,星铢无余,如有藏匿不赍出者依军法,动辄杀害,刑及无辜。廿三日,金人
遣人入城,持北书曰:“今两国通和,所有合理事件,仰元帅府请两朝皇帝军前
面议可否申奏。”廿九日,金人复遣使请车驾出城,且赍到北国书曰:“今已破
汴梁,二帝不可复居,宜于族中别立一人以为宋国主,仍去皇帝号,但称宋王。
封太上为天水郡王,少帝为天水郡公,于东宫外筑台室居止。文字到日,仰元帅
府请两人到军前共议申奏。”金使又言:“国相元帅数数遣请陛下出城同共议事,
陛下不肯出。今发北国皇帝手诏,陛下之意如何”帝曰:“卿且退,容商议。”
使者曰:“事急矣!从且福,逆则祸。陛下为臣所误以至于此,尚复取臣下之言,
恐祸在不测。况北国皇帝宽慈正直,不比你两人反复无状。顷之,使者辞色俱厉,
不拜而退。
二月二日,粘罕部左统军郎游丽将甲兵骑七百人至内门,称有两国利害见国
王。左右入奏,帝登门,郎游丽厉声曰:“元帅遣我上闻国主!前日已曾遣人将
到北国皇帝圣旨,所议事理,如何更无一言相报,使我元帅无可奏知北国皇帝!
今特遣我来见国主,其事若何两日不见来意,祸出不测矣!盖昨已有盟在前,不
欲仓卒,今先此上闻,伏取指挥。”帝曰:“已降指挥,今月十八日出城见元帅,
可报知。所有事候面见元帅说及,尔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