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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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食汝之肉!”说罢,从裙腰裙掣出一把尖刀,向着沈谦一刀刺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义仆亲身替主 忠臣舍命投亲
话说那章大娘上前一步,将尖刀就向沈谦刺来,沈谦叫声“不好”,就往旁边一让,祇听得哗的一声,将沈谦的紫袍刺了一个五寸长的豁子。天子大惊,吓得两边金瓜武士一齐来救。章大娘见刺不着沈谦,晓得不好,大叫一声,回手就一刀自刎了,死在金銮殿下,沈谦吓得魂飞魄散。皇上见死了,没法审问,祇得传旨拖出尸首,一面埋葬,一面传旨将罗府的家眷一齐斩首。可怜罗府众人,也不知是甚么缘故,一个个怨气冲天,都被斩了。街坊上的百姓,无不叹息。金爪武士斩了众人,回朝缴旨。天子命沈谦将罗府封锁了,行文各府州县,画影图形,去拿罗灿、罗焜,沈谦领旨,不题。后人行诗赞王氏道:
亲身代主世难求,都是闺中一女流。
节义双全垂竹帛,芳名千载永无休。
话说罗门一家被斩,满朝文武无不感伤。祇有秦双好生疑惑,想道:“方纔分明不是我的妹子,却是谁人肯来替死,真正奇怪。”到晚回家,又疑惑,又悲切。又不敢作声,秦太太早已明白,到晚等家人皆睡了,方纔把章宏送信的话告诉秦爷,说姑娘外甥俱已逃出长安去了,又将王氏替死的话说了一遍,秦双方纔明白,叹道:“难得章宏夫妇如此忠义,真正可敬。”一面叫公子:“你明日可到水云庵去看看你的姑娘,不可与人知道,要紧。”公子领命,原来秦爷所生一子,生得身长九尺,黄面金腮,二目如电,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人替他起个混名叫做金头太岁,秦环当下领命,不表。
且言沈谦害了罗府,这沈廷芳的病已好了,好不欢喜,说道:“爹爹既害了罗增,还有罗增一家亲戚的人,须防他们报雠。”沈谦道:“等过些时,我都上他一本,参了他们就是了,有何难处。”沈廷芳大喜道:“必须如此,方免后患。”不言沈家欢喜。且言那晚罗老夫人,同了两位公子,带领章琪,走出城来,已是二更天气,可怜太太乃金枝玉叶,那里走得惯野路荒郊,一路上哭哭啼啼,走了半夜,将及天明,方纔走到水云庵。
原来这水云庵祇有一个老尼姑,已有七十多岁。这老尼见山主到了,忙忙接进庵中,烧水献茶。太太、公子净了面,摆上早汤,请太太、公子坐下,可怜夫人满心悲苦,又走了半夜的路,那里还吃得下东西去?净了面,就叫老尼姑收拾出一间清净空房,铺下床帐,就去睡了。二位公子用了早饭,老尼不知就里,细问公子,方纔晓得,叹息一回。公子又吩咐老尼:“瞒定外人,早晚伏侍太太。我们今晚就动身,等我们回来,少不得重重谢你。”老尼领命,安排中饭,伺候太太起来。不多一刻,太太起来了,略为梳洗,老尼便捧上中膳。公子陪太太吃过,太太说道:“你二人辛苦一夜,且歇息一宵,明日再走罢。”二位公子祇得住下。到了次日晚间,太太说道:“大孩儿云南路远,可带章琪作伴同行,若能有个机会,送个信来,省我挂念。二孩儿到淮安路近,见了你的岳父,就往云南,同你哥哥一路救父要紧。我在此日夜望信。”二位公子道:“孩儿晓得。祇是母亲在此,少要悲伤,孩儿就去了。”太太又叫道:“章琪我儿,你母亲是为我一家身亡,你就是我孩儿一样了。你跟大哥哥云南去,一路上全要你照应。”章琪道:“晓得。”
当下四人大哭一场。正要动身,忽听得叩门,慌得二位公子忙忙的躲起来。老尼开了门,祇见一位年少的公子走进来问道:“罗太太在那里?”老尼回道:“没有甚么罗太太。”那人见说,朝里就走,夫人躲在屏后一看,原来是侄儿秦环。正是:
祇愁狭路逢雠寇,却是荒庵遇故人。
太太见是秦环,方纔放心,便叫二位公子出来,大家相见。太太道:“贤侄如何晓得的。”秦环遂将章宏送信,章大娘怒刺沈谦,金銮殿自刎之话,细细说了一遍,大家痛哭一场。秦环道:“姑母到我家去住,何必在此。”罗焜道:“表兄府上人多眼众,又有不便,倒是此处安静,无人知道,祇求表兄常来看看,小弟就感激不尽了。”秦环道:“此乃理所当然,何劳吩咐。”当下安排饭食吃了,又谈了一刻,已有四更时分,太太催促公子动身,可怜他母子分离,那里舍得,悲伤一会,方纔动身而去,秦环安慰了太太一番,也自回家去了。
单言两位公子走到天明,来至十字路口,一个望云南去,一个望淮安去。大公子道:“兄弟,你到淮安取救兵要紧,为兄望你的音信。”罗焜道:“小弟知道,祇是哥哥,云南路远,小心要紧,兄弟不远送了。”当下二人洒泪而别。大公子同着章琪望云南大路去了。二人从此一别,直到罗灿大闹贵州府,暗保马成龙,并众公侯,在鸡爪山兴兵,纔得两下里相会。此乃后事,不提。正是:
春水分鸳序,秋风折雁行。
说话二公子见哥哥去远了,方纔动身上路。可怜公子独自一人,悲悲切切,沿路而行,见了些异乡风景,无心观看,祇是趱路,又是路上非止一日。那一日,到了山东兖州府宁阳县的境界。祇见那沈谦的文书已行到山东,各州府县,处处张挂榜文捉拿罗灿罗焜,写了年貌,画了图形。一切市镇乡村、茶坊酒肆,都有官兵捕快,捕捉十分严紧,凡有外来面生之人,都要盘问。罗焜心内吃惊,祇得时时防备,可怜日间躲在古庙,夜间赶着路奔走,那罗焜乃是娇生惯养的公子,那里受得这般苦处。一日,走过了兖州府,到了一个村庄,地名叫做凤连镇,罗焜赶到镇上一看,是个小小的村庄,庄上约有三十多家,当中一座庄房,一带壕沟,四面围住,甚是齐整。公子想道:“我这些时夜间行走,受尽风霜,今日身子有些下快,莫要弄出病来,不好行走。我看这一座庄上人民稀少,倒也还僻静,没得人来盘问。天色晚了,不免前去借宿一宵。”主意已定,走上庄来。正是:
欲投人处宿,先定自家谋。
话说罗焜走到庄门口,问:“门上有人么。”祇见里面走出一位年老公公,面如满月,须似银丝,手执拐杖,出来问道:“是那一位。”罗焜忙忙施礼道:“在下是远方过客,走迷了路,特到宝庄借宿一宵,求公公方便。”那老者见公子一表人材,不是下等之人,说道:“既是远路客官走迷了路的,请到里面坐坐。”罗焜步进草堂,放下行李施礼,分宾主坐下。那老者问道:“贵客尊姓大名,贵府何处。”公子道:“在下姓张名焜,长安人氏。请问老丈尊姓大名。”那老者道:“小客人既是长安人,想也知道小老儿的贱名,小老儿姓程名凤,本是兴唐鲁国公程知节之后,因我不愿为官,退归林下,蒙圣恩每年仍有钱粮俸禄。闻得长安罗兄家被害,今日打发小儿程佩到长安领去讨信去了。”罗公子祇得暗暗悲伤,勉强用些话儿支吾过一刻,辞了老者,不用饭,竟要睡了,老者命他在书房内安歇。罗焜见了安置,自去睡觉,那知他一路上受不少风寒,睡到半夜里,头疼发热,遍体酸麻,哼声不止,害起病来了。唬得那些庄汉,一个个都起来掌火上灯,忙进内里报信与程凤知道,说:“今日借宿的那个小客人,半夜里得了病了,哼声不止,十分沉重,象是要死的模佯。”唬得程凤忙忙起身,穿好了衣衫,来到客房内一看,见公子和衣而睡,两泪汪汪,口中哼道:“沈谦,沈谦,害得俺罗焜好苦也!”众人听了,大惊说道:“这莫非就是钦犯罗焜?我们快些拿住他,送到兖州府去领赏,有何不可!”众人上前一齐动手。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露真名险遭毒手 托假意仍旧安身
话说众人听得罗焜说出真情,那些人都要拿他去报官请赏。程爷喝住道:“你们休得乱动!此人病重如山,胡言乱说,未知真假。倘若拿错了,不是自惹其祸。”当下众庄汉听得程爷吩咐,就不敢动手,一个个都退出去了,程爷吩咐众人:“快取开水来与这客人吃。”公子吃了开水,程爷就叫众人都去安歇。程爷独自一人,点起灯,坐在公子旁边,心中想道:“看他的面貌,不是个凡人。若果是罗家侄儿,为何不到边关去救他父亲,怎到淮安来作何勾当?”程爷想了一会,祇见公子昏昏睡去。程爷道:“且等我看看衣服行李,有甚么物件。”就将他的包袱朝外一拿,祇听得铛的一声,一道青光掉下地来,程爷点灯一看,原来是口宝剑落在地下,真正是青萍结绿,万道霞光。好一口宝剑。再看鞘子上有越国公的府号,程爷大惊:此人一定是罗贤侄了。还好,没有外人听见,倘若露出风声,如何是好。忙将宝剑插入鞘内,连包袱一齐包起来,拿到自己房中,交与小姐收了。
原来程爷的夫人早已亡故,祇有一男一女。小姐名唤玉梅,年方十六岁,生得十分美貌,文武双全,程爷一切家务,都是小姐做主当,小姐收了行李。程爷次日清晨起身,来到客房看时,祇见罗焜还是昏昏沉沉,人事不醒。程爷暗暗悲伤道:“若是他一病身亡,就无人为罗家报雠雪恨了。”吩咐家人将这客人抬到内书房,铺下床帐,速请医生服药调治。他却瞒定了家人,祇说远来的亲眷,留他在家内将养。
过了两日,略略清醒。程爷道好了,罗贤侄有救了。忙又请医生调治。到中饭时分,忽见庄汉进来禀道:“今日南庄来请老爷收租。”程爷道:“明日庄上说罢。”家人去了,程老爷当下收拾。次日清晨,用过早膳,取了帐簿行李,备下牲口,带了五六个家人,出了庄门,到南庄收租去了。原来程爷南庄有数百亩田,每回收租有二三十天耽搁:程爷将行时,吩咐小姐道:“我去之后,若是罗贤侄病好了,留他将养两天。等我回来,再打发他动身。”小姐道:“晓得。”吩咐已毕,望南庄去了。
且言罗焜过了三四日,病已退了五分,一觉醒来,方知道移到内书房安歇,心中暗暗感伤:“难得程家如此照应,倘若罗焜有重见天日之光,此恩不可不报。”心中思想,眼中细看时,祇见被褥床帐都是程府的,再摸摸自己的包袱,却不见了,心中吃了一惊:“别的还可,单是那口宝剑,有我家的府号在上,倘若露出风声,其祸不小!”正欲起身寻他的包袱,祇听得外面脚步响,走进一个小小的梅香,约有十二三岁,手中托一个小小的金漆茶盘,盘中放了一素瓷的盖碗,碗内泡了一碗香茶。双手捧来,走到床前,道:“大爷请茶。”公子接了茶便问道:“姐姐,我的包袱在那里?”梅香回道:“你的包袱,那日晚上是我家老爷收到小姐房中去了。”公子道:“你老爷往那里去了?”梅香道:“前日往南庄收租去了。”公子道:“难为姐姐,代我将包袱拿来,我要拿东西。”
梅香去不多时,回来说道:“我家小姐上覆公子,包袱是放在家里,拿出来恐人看不便。”公子闻言,愈发疑惑,想道:“听他言词,话里有音,莫非他晓得我的根由了?倘苦走了风声,岂不是反送了性命。”想了一想,不如带着病走为妙。罗焜站起身来道:“姐姐,我就要走了,快些代我拿来,上覆小姐,说我多谢,改日再来奉谢罢。”梅香领命去了。正是:
不愿身居安乐地,祇求跳出是非门。
当时那小梅香进去多时,忙忙的又走出来了,拿了一个小小的柬帖,双手递与公子,说道:“小姐吩咐,请公子一看便知分晓了。”公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幅花笺,上面写了一首绝句。
顺保千金体,权宽一日懮。
秋深风气朗,天际送归舟。
后面又有一行小字道:“家父返舍之后,再请荣行。”公子看罢,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的事倒都被他知道了。”祇得向梅香说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小姐,说我感蒙盛情。”梅香进去,不表。
且言罗焜心中想道:“原来程老者有这一位才能小姐。他的字迹笔走龙蛇,好似锺王妙楷,看他诗句,真乃喷珠吐玉,不殊曹谢丰采。他的才既高,想必貌亦美的了,但不知何曾许配人家?若是许了德门望族,这便得所;若是许了沈廷芳一类的人,岂不真正可惜了。”正在思想,忽见先前来的小梅香掌着银灯,提了一壶酒,后面跟了一个老婆子,捧了一个茶盘。盘内放了两碟小菜,一盒饭放在床面前旁边桌上,点明了灯,摆下杯盏,说道:“相公请用夜膳,方纔小姐吩咐将来字烧了,莫与外人看见。”罗焜道:“多蒙小姐盛意,晓得。”就将诗字拆开烧了。罗焜道:“多蒙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