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全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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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谈,“中堂大人受朝廷重托,以怀柔之策处理之。对于此种举措,门生在湖南时,也曾听
到有人非难;这次来到京师,又听到外省举子中有讲闲话的。但门生却以为这班人貌为爱
国,其实对国事不负责任,不明事理,最终将堕为清谈误国之辈,对于中堂大人老成谋国之
苦心全然不知。”
穆彰阿听到这里,已明白曾国藩的意思,心中很感欣慰:这个人是看准了。
“请说下去。”
受到鼓励,曾国藩索性来个慷慨激昂:“自南宋以来,君子好诋和局,以主战博爱国美
名之风兴起,而控御夷狄之道绝于天下者五百年矣。今之英夷,船坚炮利,国力强盛,更非
历来入侵夷狄可比。我朝宜开放码头,与之交易,以行和抚之策为上。若凭一时意气,妄开
边衅,以今日中国之船炮,门生以为,不可能全胜英夷;既不可全胜,又劳民伤财,国家不
宁,故居枢垣者,当以国家千秋大局为重,决不可凭一时意气办事。门生深为钦佩大人虑远
谋深,以国事为重的宰相气度。我朝与英夷交往,应持一种忠信态度。圣人云:言忠信,行
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门生以为,与夷狄相往来,忠信笃敬是基础。至于鸦片一事,宜与
英夷讲妥,此种东西不能作为正常贸易品。对内,则给予勾结英夷,私贩鸦片,从中牟取暴
利的官民,以严刑峻法,那些吸食者,亦要加以从重处罚。只要我们自己内部严行禁绝,门
生想,英夷之鸦片在中国市场上就会自然消除,此为釜底抽薪之策。而与英夷作刀兵交锋,
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
穆彰阿十分欣赏曾国藩的这番议论。他目视这位厚貌深容的新翰林,觉得他是自己门生
中最有才干最有识见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穆彰阿停下手中的玉球,说:“足下对国事思之
甚深,足见足下器识非比一般。请问,足下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门生曾祖父起的。”
穆彰阿摇摇头说:“‘子城’,这个名字小气了点。若足下不在意的话,老夫替你改个
名如何?”
听说大学士要给自己改名,曾国藩欣喜过望,赶紧说:“请恩师赐与。”
穆彰阿注视曾国藩良久,郑重其事地说:“足下今为翰林,我朝宰辅之臣大半出于此
地,足下切莫以一名士才子自限,而要立志做国家的栋梁之材。老夫想足下当改名为国藩,
取做国家藩篱之意。足下以为如何?”
“谢恩师赏赐。门生从今日起改名曾国藩!”曾国藩离开座位,在穆彰阿面前跪下,恭
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穆彰阿任军机大臣已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曾国藩万分庆幸能得到他的如此垂青。
“朝中有人好做官”,曾国藩一直最犯愁的便是朝中无人。现在终于找到了靠山,而且是最
可靠的靠山。春日明媚,春风骀荡,春闱顺遂的荷叶塘世代农家子弟,决心既要充分利用一
切可用的外在条件,又要扎扎实实地积蓄学问、锻炼才干,在这个最高的权力角逐场中,经
过二十年三十年的奋斗,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登上人臣的权力顶峰——大学士的宝座。
皇天不负苦心人。有穆彰阿的存心笼络,再加上后来唐鉴的实心揄扬,曾国藩仕途一帆
风顺,几年工夫,便已迁升为从四品衔翰林院侍讲学士。曾国藩名位渐显,为人却更加谦虚
谨慎,门祚鼎盛,每以盈满为戒,遂将书房命名为“求缺斋”,时时提醒自己。
“曾国藩,朕闻你的书房名为‘求缺斋’,是何意?”一次侍讲完毕,道光帝问曾国
藩。
曾国藩答:“臣今年三十七岁,上有祖父母、父母椿萱重庆,下有弟妹、妻儿俱全,臣
又荷蒙皇恩,供职翰苑。臣思自身是何等愚贱之辈,居然能享此罕见天伦之乐。此生足矣,
夫复何求!遂自命书房曰‘求缺斋’,取求全于堂上,而求缺于己身之意也。”
道光帝听毕,频频颔首。道光帝是个极重天伦的人。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边的四品衔臣
僚中,尚有祖父母、父母、弟妹妻子一应俱全的福人。他为此深感欣慰,以为是自己的仁德
感召天地,降此福人。道光帝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近来考虑得最多的是自己百年以后的事。
道光帝有九个阿哥。大阿哥早年夭亡,七、八、九阿哥均年幼,二、三、四、五、六阿哥中
唯有四阿哥奕裕⒘⒏甾叁€最得他的欢喜。奕裕绞担叁€聪敏,谁来继承大统呢?他想
了一个点子。正是春暖花开时,道光帝先天下诏:明日到南苑射猎,能去的阿哥都随侍。奕
裕刮耸虑虢淌Ω刀攀芴铩6攀芴镒邢缚悸呛螅谈仍}一个计策。第二天傍晚收猎
时,道光帝叫各位阿哥自报猎获数目。奕䜣所获最多,奕裕皇肝捶ⅰ5拦獾燮婀郑仍}奏
道:“时方仲春,鸟兽孳育,儿臣不忍伤生以干天和。”道光帝听后大喜:“吾儿此语,真
帝者之言。”当即立奕裕印2还拦獾垡睬宄仍}到底才具平平,且过于仁柔,
必定要破格简拔几个品行端方、诚实可靠又有才学的人来辅佐他。道光帝想:曾国藩尚只有
三十七岁,与其说是天赐予我以福臣,不如说是天赐奕裕愿3迹⊥殴蛟诮畔碌脑�
道光帝轻轻地说:“曾国藩,你明日一早到养性殿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第二天一早,曾国藩来到养性殿。养性殿是皇宫收藏前代名人字画的宫殿,皇帝接见臣
下,一般不在这里。守殿的大太监名叫过业大,人称大公公。国藩与大公公打声招呼后,便
端坐在养性殿候驾。一坐整整两个时辰,时至正午,尚不见召,国藩心中犯疑,请大公公打
听。一会,大公公告诉他:皇上今天不来了,明天在养心殿召见。
曾国藩是个心细的人,他回到家里,越想此事越蹊跷。在翰林院当差七年了,受皇上召
见也有好几次,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他赶紧套上马车,去
见恩师穆彰阿,请教此中原委。穆彰阿也觉得奇怪。详细询问事情的前前后后,和阗玉球在
手中滚过百把圈后,他明白了。穆彰阿立即叫仆人带上三百两银子去找大公公,要大公公将
养性殿内的陈设,尤其是四壁悬挂的字画,一幅不漏、一字不漏地抄出。夜间,大公公送来
抄单。穆彰阿要曾国藩读熟记住。
翌日,道光帝在养心殿东阁召见曾国藩。
“朕昨日有事耽搁了,卿在养性殿坐了很长时间,殿里的字画都看到了吗?”
穆彰阿真是神机妙算!倘若不是背熟了大公公的抄单,曾国藩如何能讲清殿内四壁所悬
挂的众多字画。
“臣昨日在养性殿候驾时,略为浏览了一下。”
“都有哪些?”
“臣记得殿东壁挂的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唐阎立本的《步辇图》,五代顾阁中
的《韩熙载夜宴图》。西壁上挂的是唐韩滉的《五牛图》,宋郭熙的《窠石平远图》,李公
麟的《临韦偃牧放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南壁上挂的是颜、柳、欧、苏、黄、
米、蔡及赵孟睢⒍洳⑸蛑堋⑽恼髅鳌⑻埔⒊鹩ⅰ⑿煳肌⒅炱妗⒒让业姆ㄊ椤�
北壁上供奉的乾隆爷大阅图,是臣最仰慕的。皇爷骑在赤白两色马上,身着戎装,右手握
弓,左手挈缰,雄姿英发,真天神下凡,前代帝王无一人可及!尤其是乾隆爷御笔亲题的那
首五律更是气魄豪迈,决不是唐宋间那些文人骚客的笔墨所可比拟的。”
“卿可曾背诵得出?”道光帝对曾国藩的对答如流很满意。
“能。”曾国藩流利地背诵,“八旗子弟兵,健锐此居营。聚处无他诱,勤操自致精。
一时看斫阵,异日待干城。亦己收明效,西师颇著名。”
道光帝暗自诧异:此人对事物观察之细和记忆力之强,非常人可及,好一个不可多得的
福人能臣!
不久,道光帝亲自主持大考,将曾国藩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曾国藩惊喜非
常,由从四品骤升从二品,一连升四级,尽管天天巴望着升官,也没有想到会升迁得这么
快。
曾国藩想:十年之间,由进士而得阁学者,惟有房师季芝昌和张小浦及自己三人,湘籍
官员中,三十七岁位至二品者,本朝立国二百年来,仅只自己一人。他感激恩师穆彰阿的深
厚关怀,感激皇恩浩荡。是的,没有穆相,没有皇上,他这个卑微的荷叶塘农家子,怎么可
能在短短的十年间,便成了朝廷的卿贰之贵!
正当曾国藩紧跟穆彰阿,效忠道光帝的时候,道光帝却龙驭上宾了。皇太子奕裕俏唬�
即咸丰帝。咸丰帝做太子时便厌恶穆彰阿在朝中拉派结党,即位不久,就撤了穆彰阿的一切
职务,强令致仕。曾国藩因为谨慎,并没有被咸丰帝目为穆党,仍给予信任,但曾国藩却自
此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在京中时,曾国藩也悄悄到穆府去过几次。他永远感激穆彰阿
的恩德。这次派康福去穆府,固然是去询问消息,也是要康福代他去看望看望。没有想到,
两年多不见,恩师已衰弱至此!曾国藩心里觉得冷冰冰的。
康福见两个玉球、一幅字,便使曾国藩沉思这样久,很有点纳闷,他不敢贸然动问,只
得在一旁呆立着。
“价人,你慢慢细细地讲,不要怕罗嗦,越详细越好。”好半天,曾国藩才回过神来,
亲自将条幅卷好,放进竹箱,然后对康福说。
这两句话打消了康福的顾虑,他缓缓地说:“除开周、袁二位大人外,我还见了我的两
位远房亲戚,也听到一些议论。”
“他们在哪个衙门?”从没听说过康福有亲戚在北京,曾国藩有点奇怪。
“我哪有在衙门里做事的阔亲戚。”康福苦笑一下说,“一个在崇文门外开南货店,是
我共太公的堂兄的内弟。一个在前门外大栅栏开一家小药店,是我母亲娘家的族弟。”
曾国藩禁不住在心里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远的瓜蔓亲,难怪康福不曾提过。
“这种亲戚,从我个人来说,实在没有走动的必要,但我想了解一下京师下层百姓对湘
勇的看法,问问他们还是合适的。”
曾国藩轻轻地点头赞许。康福继续说下去:“当我到了京城的时候,武昌、汉阳同日克
复的捷报先已到了。我的表兄表舅对大人和湘勇的战绩赞不绝口。表兄说‘到底还是我们湖
南人厉害’。表舅还得意地说他见过大人,那年大公子生病,他亲自送药到府上,说大人是
当今的郭子仪。”
“说得过头了。”曾国藩嘴上谦虚,心里却乐滋滋的:不要小看这几句话,这是京师的
舆论啊!
康福喝了一口茶,又说下去:“我那晚去拜访周学士,恰逢家中有客,周学士留下大人
给他的信,要我明晚再去。第二夜我又到周府。学士甚是客气,看得出,那是一位豪爽旷
达、极好相处的人。”
康福对周寿昌的评价,使曾国藩略感意外。自从周寿昌那次在妓院喝花酒后,曾国藩就
不喜欢他了,认定他是一个风流放荡的才子,像杜牧、唐寅那样,不是一个成大器的人物。
只是上次周寿昌给郭嵩焘来信,谈到奕䜣、肃顺荐举的事,才使得曾国藩觉得他也还重友
情,讲义气,于是主动给他去了信,周寿昌也回了信,二人重归和好。至于周寿昌的豪爽旷
达、极好相处这些特点,曾国藩先前注意不够,经康福一提,想一想,也的确如此。他想:
平素总自诩会识人用人,白跟周寿昌相处这多年了,竟不如康福一面之交看得准确!
“周学士说,他对大人一向尊敬。过去只着重大人的道德文章,没有发现大人的军事才
干。周学士说,大人真正有经天纬地、安邦定国之才,大人既然想打听朝中之事,他把与大
人有关的情况,就所知的,全部说出来,要我回来告诉大人,好使心中有数。”
“荇农知道许多内情。”曾国藩预感到有些不祥,两只眼睛专注地望着康福,听他的下
文。
康福说:“周学士从一位王爷那里听到一件极机密的事。”
曾国藩心里紧缩起来。
“那天,皇上正在养心殿东阁批阅奏章,内奏事处送来武昌、汉阳克复的捷报。皇上看
后,高兴地离开座位站起,大声说:‘想不到曾国藩一介书生竟然建此殊勋,朕要重重地赏
他’,立刻吩咐内阁拟旨。内阁拟好后呈上,皇上亲自添了一句:‘曾国藩着赏给二品顶
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内阁将圣旨由兵部用火票递出。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