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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豆棚闲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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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坐着一个碧眼高颧、紫色伛兜面孔、张着簸箕大的红嘴,乃是个半老妇人,手持焦木短棍,恶狠狠横踞在上;旁边立着一个短小身材、伛偻苦楚形状的男人,朝着左侧神厨角里,却是为何?正待要问,那驴夫摇手道:“莫要开言,走罢走罢!”只得上驴行路。走了五六里,悄问再三,驴夫方说:“这个娘娘叫做石尤奶奶,旁边汉子叫做介之推,直是秦汉以前列国分争时节晋国人氏。只因晋献公宠爱了一个骊姬,害了太子申生,又要害次子重耳。重耳无奈,只得奔逃外国求生。介之推乃是上大夫介立之子,年纪甫及二十,纔娶一妻,也是上大夫石吁之女,名曰石尤。两个原生得风流标致,过得似水如鱼,真个才子佳人天生一对、盖世无双的了。却为重耳猝然遭变,立刻起程;之推是东宫侍卫之臣,义不容缓,所以奋不顾身,一辔头随他走了,不曾回家说得明白。就是路中要央个熟人寄信回时,那重耳是晋国公子,随行有五人:一个是魏鮤,一个是狐偃,一个是颠颉,一个是赵衰,这个就是之推了。急切里一时逃走,恐怕漏了消息骊姬知道,唆耸献公登时兴兵发马,随后追赶,不当稳便;都是改头换面,褴褴褛褛,夜住晓行,甚是苦楚。石氏在家那晓得这段情节?只说:『正在恩爱之间,如何这冤家…地抛闪?想是有了外遇,顿然把我丢弃!』叫天抢地,忿恨一回,痛哭一回,咒诅一回,痴想一回,恨不得从半空中将之推一把头

揪在跟前,生生的咬嚼下肚,方得快心遂意。不料一日一日,一年一年,胸中渐渐长起一块刀砍不开、斧打不碎、坚凝如石一般,叫做妒块。俗语说,女傍有石,石畔无皮,病入膏肓,再销熔不得的了。那知之推乃是个忠诚苦节之臣,随了重耳四远八方,艰难险阻,无不尝遍。一日逃到深山,七日不得火食,重耳一病几危。

随行者虽有五人,独有之推将股上肉割将下来,煎汤进与重耳食之,救得性命。不觉荏荏苒苒过了一十九年,重耳方得归国,立为文公,兴起霸来。后来那四个从龙之臣都补了大官受了厚禄,独之推一人当日身虽随着文公周行,那依恋妻子的心肠端然如旧。一返故国便到家中访问原妻石氏下落,十余年前早已搬在那绵竹山中去了,之推即往山中探访消息。石氏方在家把泥塑一个丈夫,朝夕打骂得,不已,忽然相见,两个颜色俱苍,却不认得,细说因由,方纔厮认,忽便震天动地假哭起来。之推把前情说了一番,那石氏便骂道:『负心贼!闪我多年,故把假言搪塞。』只是不信。少不得妇人家的旧规,手挝口咬、头撞脚踢了一回。弄得之推好像败阵伤亡,垂头丧气,一言也不敢发,只指望待他气过,温存几时,依旧要出山做官受职去的。那知石氏心毒得紧,原在家中整治得一条红锦九股套索在衣箱内,取将出来,把之推扣颈缚住,顷刻不离,一毫展动不得。

说道:『我也不愿金紫富贵,流浪天涯,只愿在家两两相对,齑盐苦守,还要补完我十九年的风流趣兴,由那一班命运大的做官罢了。』之推既被拘系,上不能具疏奏闻朝廷,下不能写书邀人劝解,在晋文公也不知之推在于何处。倒是同难五人中一人不见之推出山,朝廷又不问他下落,私心十分想慕,不肯甘心,造下一首四言鄙俚之句,贴于宫门,暗暗打动文公意思。诗曰:『有龙矫矫,顿失其所。五蛇从之,周流天下。

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处所。一蛇无穴,号于中野。』一时间宫门传诵,奏闻文公。

文公惶愧不已,遂唤魏鮤遍访之推下落。之推身已被系,安得出来?魏鮤是个武夫,那里耐烦终日各处搜求,况且绵竹之山七百里开阔,实难踪迹。却算计道:『我四下里放起火来,烧得急了,怕他不奔将出来!』此时乃是初春天气,山上草木尚是干枯的,顺着风势教人举火,一霎时漫天漫地卷将起来。那知之推看见四下火起,心知魏鮤访求踪迹,争奈做了个藤缠螃蟹、草缚团鱼,一时出头不得。即使遇着魏鮤,磨灭得不成冠裳中人体面,一时忿恨在心,不如速死为快!因而乘着石氏睡熟,也就放一把无情火来。那火却也利害,起初不过微烟袅袅,搅着石罅峦光,在山间住久的还不觉得。未几,火势透上树枝,惹着松油柏节,因风煽火,火炽风狂,从空舒卷,就地乱滚将来。一霎时,百道金蛇昂头摆尾,千群赤马纵鬣长嘶。四壁厢哔哔叭叭之声胜似元宵爆竹,半天里腾腾闪闪之焰不减三月咸阳。逃出来的狐狸,跳不动的麂鹿,都成肉烂皮焦;叫不响的鸦鹰,飞不动的鸾鹤,尽是毛摧羽烁。此时石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奔前不能,退后不得,渐渐四下紧逼将来,就把之推一把抱定说道:『此后再不妒了!』却也悔之晚矣。那知石氏见火势逼近,绝不着忙,只愿与之推相抱相偎,毫无退悔,故此火势虽狂,介子夫妻到底安然不动。略不多时,之推与石氏俱成灰烬。后来魏鮤搜山,看见两个烧死尸骸,方晓得之推夫妇已自尽了。正要收取骸骨,中间尚有一堆余火未熄。魏鮤仔细上前看时,却又不青不红,不紫不绿,一团鬼火相似,真也奇异。忙教左右将那烧不过的树枝拨开看时,乃是斗大一块鹅卵石滚来滚去。那火光亦渐渐微了,石子中间却又放出一道黑气,上冲霄汉,风吹不断。魏鮤同一伙人见得恁般作怪,即忙写了一道本章,把此一块宝贝进上文公,大略说之推高隐之士,不愿公侯,自甘焚死。纪载他焚烧之时,正是清明节前一日。文公心中恻然,即便遣官设祭一坛,望空遥奠,又命下国中,人家门首俱要插柳为记,不许举火,只许吃些隔夜冷食。至今传下一个禁烟寒食的故事。

那块宝贝也只道甚么活佛、神仙修炼成的金刚舍利子一样,忙教后宫娘娘、妃嫔好好收藏。那知这物却是祸胎,自从进宫之后,人人不睦,个个参差。后来文公省得此物在内作祟,无法解禳。

直到周天王老库中,请出后妃传下来百炼降魔破妒金刚宝锤,当中一下将来,打得粉花零碎,漫天塞地化作万斛微尘,至今散在民间,这黑气常时发现。此是外传,不在话下。且说那石氏自经大火逼近之际,抱着耿耿英灵,从那烈焰之中一把扭定了介之推,走闯到上帝驾前,大声诉说其从前心事。上帝心里也晓得妒妇罪孽非轻,但守着丈夫一十九年,心头积恨一时也便泯灭不得。适值有一班散花仙女又在殿前,惧怜他两个夫妇都有不得已一片血诚,在生不曾受得文公所封绵上之田,死后也教他夫妻受了绵地血食。但是妒心到底不化,凡有过水的妇人,都不容他画眉搽粉、大袖长衫,俱要改换装束。那男人到庙里看的,也不许说石尤奶奶面目变得丑恶、生前过失。

但有奉承奶奶几句、数落之推几句的,路上俱得平安顺利。

近日有个乡间妇人,故意妆扮妖妖娆娆渡水而过,却不见甚么显应。

此是石奶奶偶然赴会他出,不及堤防,错失的事。那知这妇人意气扬扬,走到庙里卖嘴弄唇,说道:『石奶奶如今也不灵了,我如此打扮,端的平安过了渡来。』说未毕口,那班手下的帮妒将帅火速报知,一霎时狂风大作,把那妇人平空吹入水里淹死了。查得当日立庙时节,之推夫妇原是衣冠齐楚并肩坐的,为因这事平空把之推塑像忽然改向朝着左侧坐了。地方不安,改塑正了,不久就坍。如今地方上人理会奶奶意思,故意塑了这个模样。此段说话,却不是成了神还要妒的故事么?

至今那一乡女人气性极是粗暴,男人个个守法,不敢放肆一些。

凡到津口,只见阴风惨惨,恨雾漫漫,都是石奶奶狠毒英灵障蔽定的。唐时有人到那里送行吟诗,有『无将故人酒,不及石尤风』之句,也就是个证了。那几个后生听了嚷道:『大奇!

大奇!方纔那首“青竹蛇儿”的诗可见说得不差,不差。』又有一个说道:『今日搭个豆棚,到是我们一个讲学书院,天色将晚,各各回家,老丈明日倘再肯赐教,千万早临。晚生们当备壶酒相候,不似今日草草一茶已也。』

总评《太平广记》云:『妇人属金,男子属木,金克木,故男受制于女也。』然则女妒男惧,乃先天禀来,不在化诲条例矣。

虽然,子即以生克推之,木生火,火能克金;金生水,水又生木。则相克相济,又是男可制女妙事。故天下分受其气,所以『妒』、『惧』得半,而理势常平。艾衲道人《闲话》第一则就把『妒』字阐发,须知不是左袒妇人,为他增焰也。妒可名津,美妇易貌;郁结成块,后宫参差。此一种可鄙可恶景象,缕缕言之,人人切齿伤心,犹之经史中『内君子,外小人』。

揣摩小人处,十分荼毒气概;揣摩君子处,十分狼狈情形。究竟正气常存,奇衷终馁,是良史先贤之一番大补救也。知此则《闲话》第一及妒妇,所谓诗首《关罘,书称『矨降』可也。

第三则 朝奉郎挥金倡霸

范少伯水葬西施俗语云:『酒逢知己千锺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可见饮酒也要知己。若遇着不知己的,就是半杯也饮不下去;说话也怕不投机,若遇着投机,随你说千说万,都是耳躲顺听、心上喜欢,还只恐那个人三言两语说完就扫兴了。

大凡有意思的高人,彼此相遇,说理谈玄,一问一答,娓娓不倦;假使对着没意思的,就如满头浇栗,一句也不入耳。倒是那四方怪事、日用常情,后生小子闻所未闻,最是投机的了。

昨日新搭的豆棚虽有些根苗枝叶长将起来,那豆藤还未延得满,棚上尚有许多空处,日色晒将下来,就如说故事的,说到要紧中间尚未说完,剩了许多空隙,终不爽快。如今不要把话说得烦了。再说那些后生,自昨日听得许多妒话在肚里,到家灯下纷纷的又向家人父子重说一遍。有的道是说评话造出来的,未肯真信,也有信道古来有这样狠妒的妇人,也有半信半疑的,尚要处处问人,各自穷究。弄得几个后生心窝潭里、梦寐之中,颠颠倒倒,只等天亮就要往豆棚下听说古话。

那日色正中,人头上还未走动。直待日色蹉西,有在市上做生意回来的,有在田地上做工闲空的,渐渐走到豆棚下,各占一个空处坐下。不多时,老者也笑嘻嘻的走来,说道:『众位哥哥却早在此,想是昨日约下,今朝又要说甚么古话了。』

后生俱欣欣然道:『老伯伯!昨日原许下的,我们今日备了酒肴,要听你说好些话哩。但今日不要说那妒妇,弄得我们后生辈面上没甚光辉,却要说个女人才色兼全,又有德性,好好收成结果的,也让我们男人燥一燥皮胃。』那老者把头侧了一侧,说道:『天地间也没有这十全的事,红颜薄命,自古皆然。或者有色的未必有才,有才的未必有色,有色有才的未必有德,即使有才、有色、有德的,后来也未必就有好的结局。三皇以前远不可考,只就三代夏、商、周而言,当在兴时,看来虽有几个贤圣之后,那纔、貌、德、色也不闻有全备之称。及至亡国之时,每代出了个妖物,倒是纔色兼备的。』众后生说:『那兴夏禹王的是那一个?』老者道:『待我慢慢想来。记得禹王之父,名叫伯鲧,娶了有莘氏的女,名叫修己。看见天上流星贯昴,感孕而生了禹王于道之石纽乡。那时洪水滔天,禹王娶了涂山氏做亲,方得四日,因其父亲治水无功,尧帝把他杀在羽山。虞舜保奏禹王纔能堪以治水,即便出门。在外过了一十三年,自家门首走过三次,并不道是家里边,进去看看妻子。

那涂山氏也晓得丈夫之性孤古乖怪,也并不出门外来看看丈夫。

不几年间,洪水平定,尧帝赐禹王玄圭,告成其功。后来虞舜把天下亦让与他,涂山氏做了皇后,岂不是个有才有德的?但当日也不曾有人说他怎的标致,此正是贤圣之君在德不在貌也。

后来传了十六、七代,传到履癸,是为帝桀。平生好勇,力敌万人,两手能伸铁钩;贪虐荒淫,伤害百姓。曾去伐那诸侯。

有施氏见桀王无道,无计可施,止有一女,名为妹喜,生得十分美貌,多才多技,堪以进献。那桀王果然一见魂迷,无事不从,无言不听。把百姓之财尽数搜索拢来,如水用去;将那珍馐百味堆将起来,肉山相似。造下许多美酒,倾在池中,可通船只往来;两边的酒糟迭起成堤,人到上面可望十里。凡游览至此,上边打一声鼓,下边人低头叩到池中饮酒,就像牛吃水的相似,叫做牛饮,不下有三千余人,妹喜方以为乐。如此淫纵,万民嗟怨,亏杀成汤皇帝出来,把妹喜杀了,桀王放于南巢。如今江南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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