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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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年曰天赞。以其所居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千里起东楼,北三
百里起北楼,南木叶山起南楼,往来射猎四楼之间。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旦,
东向而拜日,其大会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
庄宗讨张文礼,围镇州。定州王处直惧镇且亡,晋兵必并击己,遣其子郁说
契丹,使入塞以牵晋兵。郁谓阿保机曰:“臣父处直使布愚款曰:故赵王王镕,
王赵六世,镇州金城汤池,金帛山积,燕姬赵女,罗绮盈廷。张文礼得之而为晋
所攻,惧死不暇,故皆留以待皇帝。”阿保机大喜。其妻述律不肯,曰:“我有
羊马之富,西楼足以娱乐,今舍此而远赴人之急,我闻晋兵强天下,且战有胜败,
后悔何追?”阿保机跃然曰:“张文礼有金玉百万,留待皇后,可共取之。”于
是空国入寇。郁之召契丹也,定人皆以为后患不可召,而处直不听。郁已去,处
直为其子都所废。阿保机攻幽州不克,又攻涿州,陷之。闻处直废而都立,遂攻
中山,渡沙河。都告急于庄宗。庄宗自将铁骑五千,遇契丹前锋于新城,晋兵自
桑林驰出,人马精甲,光明烛日。虏骑愕然,稍却,晋军乘之,虏遂散走,而沙
河冰薄,虏皆陷没。阿保机退保望都。会天大雪,契丹人马饥寒,多死,阿保机
顾卢文进以手指天曰:“天未使我至此。”乃引兵去。庄宗蹑其后,见其宿处,
环秸在地,方隅整然,虽去而不乱,叹曰:“虏法令严,盖如此也!”
契丹虽无所得而归,然自此颇有窥中国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后,欲击
渤海,惧中国乘其虚,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间,使者再至。庄宗崩,明宗
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坤至西楼而阿保机方东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见之。阿
保机锦袍大带垂后,与其妻对坐穹庐中,延坤入谒。阿保机问曰:“闻尔河南、
北有两天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军乱,命总管令公将兵讨之,而变起
洛阳,凶问今至矣。总管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为众所推,已副人望。”阿保机
仰天大哭曰:“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儿也。昨闻中国乱,欲以甲
马五万往助我儿,而渤海未除,志愿不遂。”又曰:“我儿既没,理当取我商量,
新天子安得自立?”坤曰:“新天子将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
天时人事,其可得违?”其子突欲在侧曰:“使者无多言,蹊田夺牛,岂不为过!”
坤曰:“应天顺人,岂比匹夫之事。至如天皇王得国而不代,岂强取之邪?”阿
保机即慰劳坤曰:“理正当如是尔!”又曰:“吾闻此儿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
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我自闻其祸,
即举家断酒,解放鹰犬,罢散乐官。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我若所
为类吾儿,则亦安能长久?”又谓坤曰:“吾能汉语,然绝口不道于部人,惧其
效汉而怯弱也。”因戒坤曰:“尔当先归,吾以甲马三万会新天子幽、镇之间,
共为盟约,与我幽州,则不复侵汝矣。”阿保机攻渤海,取其扶余一城,以为东
丹国,以其长子人皇王突欲为东丹王。已而阿保机病死,述律护其丧归西楼,立
其次子元帅太子耀屈之。坤从至西楼而还。
当阿保机时,有韩延徽者,幽州人也,为刘守光参军,守光遣延徽聘于契丹。
延徽见阿保机不拜,阿保机怒,留之不遣,使牧羊马。久之,知其材,召与语,
奇之,遂用以为谋主。阿保机攻党项、室韦,服诸小国,皆延徽谋也。延徽后逃
归,事庄宗,庄宗客将王缄谮之,延徽惧,求归幽州省其母。行过常山,匿王德
明家。居数月,德明问其所向,延徽曰:“吾欲复走契丹。”德明以为不可,延
徽曰:“阿保机失我,如丧两目而折手足,今复得我,必喜。”乃复走契丹。阿
保机见之,果大喜,以谓自天而下。阿保机僣号,以延徽为相,号“政事令”,
契丹谓之“崇文令公”,后卒于虏。
耀屈之后更名德光。葬阿保机木叶山,谥曰大圣皇帝,后更其名曰亿。德光
立三年,改元曰天显,遣使者以名马聘唐,并求碑石为阿保机刻铭。明宗厚礼之,
遣飞胜指挥使安念德报聘。定州王都反,唐遣王晏球讨之。都以蜡丸书走契丹求
援,德光遣秃馁、荝剌等以骑五千救都,都及秃馁击晏球于曲阳,为晏球所败。
德光又遣惕隐赫邈益秃馁以骑七千,晏球又败之于唐河。赫邈与数骑返走,至幽
州,为赵德钧所执,而晏球攻破定州,擒秃馁、荝剌,皆送京师。明宗斩秃馁等
六百余人,而赦赫邈,选其壮健者五十余人为“契丹直”。
初,阿保机死,长子东丹王突欲当立,其母述律遣其幼子安端少君之扶余代
之,将立以为嗣。然述律尤爱德光。德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诸部,安端已去,而
诸部希述律意,共立德光。突欲不得立,长兴元年,自扶余泛海奔于唐。明宗因
赐其姓为东丹,而更其名曰慕华。以其来自辽东,乃以瑞州为怀化军,拜慕华怀
化军节度、瑞慎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赐姓名,罕只曰罕友通,穆葛
曰穆顺义,撒罗曰罗宾德,易密曰易师仁,盖礼曰盖来宾,以为归化、归德将军
郎将。又赐前所获赫邈姓名曰狄怀惠,抯列曰列知恩,荝剌曰原知感,福郎曰
服怀造,竭失讫曰讫怀宥。其余为“契丹直”者,皆赐姓名。二年,更赐突欲姓
李,更其名曰赞华。三年,以赞华为义成军节度使。
契丹自阿保机时侵灭诸国,称雄北方。及救王都,为王晏球所败,丧其万骑,
又失赫邈等,皆名将,而述律尤思念突欲,由是卑辞厚币数遣使聘中国,因求归
赫邈、荝剌等,唐辄斩其使而不报。当此之时,中国之威几振。
距幽州北七百里有榆关,东临海,北有兔耳、覆舟山。山皆斗绝,并海东北,
仅通车,其旁地可耕植。唐时置东西狭石、渌畴、米砖、长扬、黄花、紫蒙、白
狼等戍,以扼契丹于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岁给幽州,久之皆有田宅,养子
孙,以坚守为己利。自唐末幽、蓟割据,戍兵废散,契丹因得出陷平、营,而幽、
蓟之人岁苦寇钞。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迹断绝,转饷常以兵护送,契丹多伏兵
盐沟以击夺之。庄宗之末,赵德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
筑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
而输饷可通。德光乃西徙横帐居揆剌泊,出寇云、朔之间。明宗患之,以石敬瑭
镇河东,总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御之。应顺、清泰之间,调发馈饷,远
近劳敝。
德光事其母甚谨,常侍立其侧,国事必告而后行。石敬瑭反,唐遣张敬达等
讨之。敬瑭遣使求救于德光。德光白其母曰:“吾尝梦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
岂非天邪!”母召胡巫问吉凶,巫言吉,乃许。是岁九月,契丹出雁门,车骑连
亘数十里,将至太原,遣人谓敬瑭曰:“吾为尔今日破敌可乎?”敬瑭报曰:
“皇帝赴难,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兵远来,而唐军甚盛,愿少待之。”使者未
至,而兵已交。敬达大败。敬瑭夜出北门见德光,约为父子,问曰:“大兵远来,
战速而胜者,何也?”德光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要,则事未可知。
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
胜也。”敬达败,退保晋安寨,德光围之。唐遣赵德钧、延寿救敬达,而德钧父
子按兵团柏谷不救。德光谓敬瑭曰:“吾三千里赴义,义当彻头。”乃筑坛晋城
南,立敬瑭为皇帝,自解衣冠被之,册曰:“咨尔子晋王,予视尔犹子,尔视予
犹父。”已而杨光远杀张敬达降晋。晋高祖自太原入洛阳,德光送至潞州,赵德
钧、延寿出降。德光谓晋高祖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温从尔渡河,吾亦留此,
俟尔入洛而后北。”临诀,执手嘘嚱,脱白貂裘以衣高祖,遗以良马二十匹,
战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孙孙无相忘!”时天显九年也。
高祖已入洛,德光乃北,执赵德钧、延寿以归。德钧,幽州人也,事刘守光、
守文为军校,庄宗伐燕得之,赐姓名曰李绍斌。其子延寿,本姓刘氏,常山人也,
其父邧为蓚县令,刘守文攻破蓚县,德钧得延寿并其母种氏而纳之,因以延寿
为子。延寿为人,姿质妍柔,稍涉书史,明宗以女妻之,号兴平公主。庄、明之
世,德钧镇幽州十余年,以延寿故,尤见信任。延寿明宗时为枢密使,罢,至废
帝立,复以为枢密使。晋高祖起太原,废帝遣延寿将兵讨之。而德钧亦请以镇兵
讨贼,废帝察其有异志,使自飞狐出击其后,而德钧南出吴皃,会延寿于西唐,
延寿因以兵属之。废帝以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延寿为太原南面招讨使。德钧为
延寿求镇州节度使。废帝怒曰:“德钧父子握强兵,求大镇,苟能败契丹而破太
原,虽代予亦可。若玩寇要君,但恐犬兔俱毙。”因遣使者趣德钧等进军。德钧
阴遣人聘德光,求立己为帝。德光指穹庐前巨石谓德钧使者曰:“吾已许石郎矣。
石烂,可改也。”德光至潞州,锁德钧父子而去。德光母述律见之,问曰:“汝
父子自求为天子何邪?”德钧惭不能对,悉以田宅之籍献之。述律问何在,曰:
“幽州。”述律曰:“幽州属我矣,何献之为?”明年,德钧死,德光以延寿为
幽州节度使,封燕王。
契丹当庄宗、明宗时攻陷营、平二州,及已立晋,又得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
内,合一十六州。乃以幽州为燕京,改天显十一年为会同元年,更其国号大辽,
置百官,皆依中国,参用中国之人。晋高祖每遣使聘问,奉表称臣,岁输绢三十
万匹,其余宝玉珍异,下至中国饮食诸物,使者相属于道,无虚日。德光约高祖
不称臣,更表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德光遣中书令韩颎奉册高祖为英
武明义皇帝。高祖复遣赵莹、冯道等以太常卤簿奉册德光及其母尊号。终其世,
奉之甚谨。
高祖崩,出帝即位,德光怒其不先以告,而又不奉表,不称臣而称孙,数遣
使者责晋。晋大臣皆恐,而景延广对契丹使者语,独不逊。德光益怒。杨光远反
青州,招之。开运元年春,德光倾国南寇,分其众为三:西出雁门,攻并、代,
刘知远击败之于秀容;东至于河,陷博州,以应光远;德光与延寿南,攻陷贝州。
德光屯元城,兵及黎阳。晋出帝亲征,遣李守贞等东驰马家渡,击败契丹。而德
光与晋相距于河,月余,闻马家渡兵败,乃引众击晋,战于戚城。德光临阵,望
见晋军旗帜光明,而士马严整,有惧色,谓其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家兵马半已
饿死,何其盛也!”兵既交,杀伤相半,阵间断箭遗镞,布厚寸余。日暮,德光
引去,分其兵为二,一出沧州,一出深州以归。二年正月,德光复倾国入寇,围
镇州,分兵攻下鼓城等九县。杜重威守镇州,闭壁不敢出。契丹南掠邢、洺、磁,
至于安阳河,千里之内,焚剽殆尽。契丹见大桑木,骂曰:“吾知紫披袄出自汝
身,吾岂容汝活邪!”束薪于木而焚之。是时,出帝病,不能出征,遣张从恩、
安审琦、皇甫遇等御之。遇前渡漳水,遇契丹,战于榆林,几为所虏。审琦从后
救之,契丹望见尘起,谓救兵至,引去。而从恩畏怯,不敢追,亦引兵南走黎阳。
契丹已北,而出帝疾少间,乃下诏亲征,军于澶州,遣杜重威等北伐。契丹归至
古北,闻晋军且至,即复引而南,及重威战于阳城、卫村。晋军饥渴,凿井辄坏,
绞泥汁而饮。德光坐奚车中,呼其众曰:“晋军尽在此矣,可生擒之,然后平定
天下。”会天大风,晋军奋死击之,契丹大败。德光丧车,骑一白橐驼而走。至
幽州,其首领大将各笞数百,独赵延寿免焉。是时,天下旱蝗,晋人苦兵,乃遣
开封府军将张晖假供奉官聘于契丹,奉表称臣,以修和好。德光语不逊。然契丹
亦自厌兵。德光母述律尝谓晋人曰:“南朝汉儿争得一向卧邪?自古闻汉来和蕃,
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儿实有回心,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