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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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自芳你上来,我吩咐你,你看父亲、嫡母面上,田拨百亩,屋拨三间,家私每十分拨一分,金银各拨一百与他,以念骨肉之亲。”叶自芳曰:“爷爷公断。小的万代感恩!”郭爷曰:“我将这拨约批作执照与你。所拨之产业,亦明批在上。”用印钤记,付与叶自芳收执,仍立案存照。判曰:审得叶自芳与游吉本郎舅至亲。叶毓当年无子,嫡妻一女,招吉养老,是实。老得妾子承后,虑吉谋害,临死设计,全拨家产,盖为留儿而姑不敢留财也。吉肆贪号,便欲一网打尽,不思强客,不当夺主。强欲以姊而占弟家。
理合断还原产,谅情随拨全亲。立案惩奸,永杜欺骗。
罗端欺死霸占
建安县吉阳街汤墩汤聘尹,屡世殷富。因为无子,娶妾何氏,止生一子,名唤汤隆。刚才三岁,汤聘尹一旦死去,寿止三十六岁。何氏与大娘叶氏,共哺孤儿,撑持家业。先夫在日,蓄有祖田八百亩。每冬,叶氏叫家奴汤旺催取各庄苗租,变银完纳钱粮。各处租谷无欠,只有顺昌地方万全坑有田二百四十亩,离家远,屡年未曾取足。叶氏每见收到万全坑租,不胜忿怒。
适有王孙街刁民王虎,立心甚险,为谋诡谲,亦买得有田七亩,在彼与汤聘尹之田叠叠相连。王虎遂欲吞为己业,乃设巧计,来哄叶氏曰:“万全一路,田土甚瘦,百姓狡猾无比,佃户拖欠,乃为常事。若遇天一干旱,便升合不与,年年捱欠,不奈他何。我今有田八十余亩在彼地方,逐年亦虚破钱粮,受多少呕气。去取只是逃躲,告县便托人情。千方百计,亦只忍气。况尔家主不在,尔乃寡妇孤儿,如何征得租起!不如以田佃于我们,年年替尔取租,完纳钱粮,岂不甚妙。”叶氏被他巧计所哄,遂以万全坑租田二百四十亩,尽租与王虎,苗租果然收得完足。及过三年,王虎往嘱各田佃户曰:“前者叶寡妇以田租我,收苗准息,今已俱卖与我。尔众佃户,各要立佃批与我,然后给表约,方许诸人去佃。将来租谷俱要送至我庄,明白交还,不得短少升合。”各佃户不知其谋,遂信此言是实。
此时王虎外收佃户之租,内纳叶氏之苗,众佃户自后听命惟谨,盖惟知王虎是他田主,而不知汤隆之为田主也。
不觉奄忽便过二十余载,叶氏已故,王虎遂伪造契书,用茶染纸成淡黄颜色,相似远年旧纸,以为告状之本,遂不纳汤隆之租。汤隆着家人往王宅取讨,王虎曰:“我家有田数百顷,哪有余力佃别人之田?”汤隆知得,遂不向王虎取租,乃亲自到万全坑去取。众佃户曰:“我只知此田是王虎收租,哪见你来?”遂各不理。汤隆复到王虎家中,请问明白。王虎曰:“往日我租你家田,当还你租谷,故不敢少。今你令堂已将前田二百四十亩,一概卖与我,当时田价未完,故权纳三年租谷,补准息钱。今价已完足,田是我家的,岂复再纳尔家租乎?”
汤隆曰:“我家只把田租与你,代收租谷,何曾卖与你?你若不还我租谷,我去郭爷处告你!”王虎曰:“莫说郭爷,就是皇帝处去告,我决不怕你!”汤隆忍气不过,遂写下状词,竟赴府中郭爷处去告:告状人汤隆,年甲在籍。告为土豪骗产事。隆孤母寡,佃多顽欠。土豪王虎计租隆田二百四十亩,代收租谷。一向完纳无欠,经今已二十载。讵豪久造深谋,熟交各佃,冒称母卖,欺死瞒生。窃思千金之产,一旦谋占,王法何存?冤惨无地。告恳天台惩恶追租,断田还主,庶杜刁风。
上告。
郭爷接了汤隆状词,反覆翻阅,细思此必王虎之奸,遂出牌拘王虎。虎思汤隆雏弱无力,此必积歇刘云教唆他告状。遂将金银赂干证,安排衙门、吏书、门皂,乃始入府诉状:诉状人王虎,年甲在籍,诉为唆骗事。虎先年用价银三百六十七两,买到汤隆之田二百四十亩,契书明白,中见可证。历今二十余年,两经大造不旨过产,岁贴粮差银一十二两五钱,厘毫无欠。积歇刘云唆索补价。奸谋未遂,复唆耸告,捏称占田。窃思时价明买,契书存照。乞天剪唆究诬,民不遭枉。郭爷准了诉状,遂呼对理。汤隆曰:“王虎做小的家总佃,只代收租,小的交他租银,已经一十九载,今一旦冒称买到小的田主,平白占产,情理何堪?”王虎曰:“小人有契书执照,隆母叶氏亲手花押,亲手受价。中见人等俱存可证。卖产二十余年,今日何得听人教唆,强来争业?”郭爷一看契书,纸张颜色俱黄,即知王虎所造假契,干证人等俱是买嘱来的。全不动问,惟问汤隆曰:“尔既收他有十九年租谷,亦有日记、苗簿,可拿来看。”隆即以前后所记租簿呈上。郭爷见簿上逐年记载租谷、银数明白,知隆是实。乃骂王虎曰:“汤隆之母,何曾卖田与你?你只代他作总佃,收租银而已。”王虎曰:“远年买田,旧契可证。隆母虽亡,中人可证。”郭爷曰:“选过粗板,把王虎着实打四十板。”复骂曰:“尔能谋占隆田二百四十亩,岂不能以数十金,买赂干证来证?你说旧契可证,此契只是近日伪造,不是二十年前的。汤隆二十年之簿,尔看颜色何如!”又叫书手何清,取过二十年前案卷纸色来对。只见外面堆尘则黄,内中尚白,恰与汤隆之簿一样颜色。王虎假契,纸色内外俱黄,乃是用茶染的,故知其为伪造。遂叫取夹棍夹起。
王虎初不肯认,喝令重敲一百,若不招认,再加严刑,必欲重夹。中人陈嵩见王虎伪造契书是真,已被郭爷识破,不必代他受刑,遂不待夹,即自招曰:“小的原日并未曾与他作中,特因王虎许谢银二十两,买我作证。望乞老爷超活。”郭爷曰:“陈嵩未敢欺瞒,乃释放不究。”即拟王虎欺占田业,杖一百、徒三年,追田给还汤隆管业。判曰:审得王虎财利迷心,贪饕溺志,既诡智以笼人,复乘机而罔世,代收寡妇之租,重剜佃户之肉,蚕食百家,强威日肆,狼贪一里,恶气风生。田寡妇之既卒,欺孤儿之无知,伪作契书,强占产业二百余亩。膏腴安可白占?一千余斛白米,难容强吞。严加刑罚,痛惩贪残。杖以一百、徒三年,田业悉追还主汤隆照管无疑。
断妻给还原夫
弋阳县有一做马尾帽客人路十九,在于福宁州南街做帽多年,积得有二十多两本钱。因店主艾俊有一女子,年方十八,未曾许聘他人。见路十九勤励,肯做生意,年亦止二十四岁。
俊妻秦氏心甚爱之,乃与隔壁吕荣商议曰:“我看这路师父,一双好手艺,他家中又无妻子,我欲招他为女婿。央尔替我作伐,何如?”吕荣答曰:“既妈妈爱他,我便与你去说。”乃至店上,对路十九说曰:“尔自十七八岁在我这里,今日长成了,生意又好,尔家店主妈有一令爱,要招你为女婿,你意如何?”
路十九曰:“出乡人贱,她女怎肯嫁我?”吕荣曰:“委的是实。”路十九曰:“既她肯招我,不知要几多聘礼?”吕荣曰:“她既招你,必不计较。”路十九笑曰:“尔去说来。”吕荣即入里面去说。秦氏曰:“我只要他十两银子,打些首饰,妆扮女儿便是。他不消费用。”只见艾俊亦喜招他,遂叫吕荣:“尔快去说,今日日子吉利。”吕荣出店与路十九说,只要银十两。
路十九有银二十余两在身,遂将一半递与吕荣,托他送作礼仪。
吕荣送与艾俊夫妇,遂安择成亲酒礼,邀请两邻诸亲六眷,与女儿合卺交杯,成其亲事。
自后路十九在艾家,敬奉二老,孝顺妻子,和睦邻里,一连三年,买卖兴旺。忽值家中信到,报道家中父母病重,要他带妻子同归,相见公婆一面,再来事岳丈。路十九得信,日夜啼哭,只是要归。丈人、丈母亦留他不住,遂打发他夫妇归去。
时路十九妻子已生一子,年方一岁,亦带同归。河下遂雇了一只快舡,别了岳丈诸人,径望福州进发。来到福州停舡在岸,路十九上岸,买些零碎货物归去。正买了货,遇着兰溪一个算命先生徐二十,背个包袱,要搭舡上建宁,走到舡边。艄公图他舡钱,遂许搭他。路十九见是一人,亦不阻挡。乃开了舡,望上水而进。
谁想徐二十是个奸险、油嘴光棍,朝暮在舡,与路十九答话,又替他抱儿子,连艾氏亦不防嫌,或同坐叙话,或同食茶饭。十九知他会算命,遂将妻子八字,与他推算。又将丈人一家八字,与他推算。徐二十既得其年月,遂究问其丈人家及艾氏姓名,路十九是无心人,但事一一对他说及。后儿子吃乳,艾氏胸前亦不遮掩。迨至旬日,舡至建宁通都桥下,徐二十却翻了脸皮,手中抱了儿子,要艾氏同他上去归家。艾氏不知来历,徐二十便将大拳打来,便把路十九揪住说:“你怎么奸我妻子,哄弄她变了心肠,是何道理?”喊叫地方,地方俱来究问缘故。路十九说:“这个浙江人,搭我舡的,今日骗我妻子,说是他的。”徐二十曰:“这个是江西人,平白在舡,哄弄我妻子与之通奸,如今遂不睬我。”地方曰:“难凭你二人说。府中郭爷决讼,极是明白。”即将二人送至府中。
适值郭爷坐馆,地方即带二人进禀曰:“小的是通都桥地方,见这两人在舟中厮打,争取妻子,喊叫地方,小人恐怕打伤人命,故此解到爷爷台下申究。”郭爷问曰:“尔二人怎么相争?”徐二十诉曰:“小的是浙江兰溪人氏,在福建福宁州做客。娶得艾氏为妻,三年生子丑儿,年已岁半。不料此人亦在福宁州作客,终日在店,往来甚密,妻子被他哄奸。在舟又搭我舡,妻子益发与他相好,合作一路,反把小人来打,不认我为夫。平空骗去,情理何堪?望乞老爷作主,万代感恩。”路十九诉曰:“小人弋阳人氏,在于福宁州作帽营生,积银二十余两,赘入艾俊家为婿,凭媒吕荣说合,夫妻已经三载,子已岁半。前日因父病重促归,讨舡径至福州,上岸买货。回遇此光棍,称能算命,舡家利其舡钱,搭他同舡,小人不自提防,舟中无分尔我。今至爷台,不料他起此歹心,白骗我妻。有此不法,从古未闻。恳乞爷爷捞救小人,惩治刁棍,万代感激!”
郭爷曰:“据你两人口词,江刁浙诈,实难准信。且从舟中拘得妇人来问。”不一时间,拘得妇人到台。郭爷问曰:“两夫争妻,尔可从实说来。”艾氏曰:“小妇人凭媒吕荣,嫁与路十九为妻,经过三载。闻得家中公婆有病,回归看视。来至福州,冤遇此光棍搭舡,旬日之间,言语无忌,饮食同席。不想到此,陡然说是他妻子,平空黑天,望乞老爷审察。”徐二十哭告曰:“小的妻子,三年与路十九心情厚了,故不认小的。爷爷且把一小事来证,此妇若是路十九的,他说妇人身上哪里有疤痣?”
路十九曰:“我妻结发三年,哪里有甚疤痣?”徐二十曰:“小的妻子左乳下有一黑痣为记,乞爷爷究验。”郭爷着门子一看,艾氏左乳下果有个黑痣。徐二十即将妇人骂曰:“我抛家做客,明婚正娶,取尔归家,接绍宗支,尔反爱上别人,抛开亲夫,是何道理?”路十九与艾氏都说光棍不过,放声大哭起来,只叫:“爷爷作主!”
郭爷思想半晌,叫把三人监作三处。即吩咐承发房,写关文到福宁州,将艾俊夫妇及男艾节、媒人吕荣,俱到台下。郭爷升堂,叫先取出路十九与艾氏出来。艾氏夫妇一见父母、兄弟人等,相抱大哭,十分伤情,说道中途遇光棍来历之事。郭爷又叫取出徐二十来。二十认不得艾氏父母,一直走到堂上跪下。郭爷笑曰:“你的丈人来了,想你嫌他女儿养汉,故此不瞅不睬。不然,他一家哭做一团在那里,你怎的不顾看?”徐二十自忖失了打点,连忙下去,扯住丈人啼哭。不想扯错了,把吕荣扯住,连叫丈人。郭爷仔细观看,忍笑不住,叫皂隶一齐带将上来。郭爷骂曰:“你这光棍,丈人也认不得,敢说艾氏是你妻子?”叫取过粗板子来,将徐二十重打三十板。徐二十尚辩说:“艾俊亦爱了路十九,故不认小人。”郭爷曰:“你把吕荣叫作丈人,哪是丈人不认你?”叫取短夹棍过来,将徐二十夹起,重敲三百榔槌,要他招认。徐二十还强辩不认。郭爷曰:“这等刁棍,你敢抗拒我!”叫把脑箍上了,将沸汤煮过铁链过来,把二十衣服剥了。禁子抬得一桶滚水煮得铁链来到,郭爷叫把二十身上缠住。禁不用铁链链在二十身上。彼时二十头上是脑箍,脚里又夹,身上又缠,熬刑不过,只得叫:“小的情愿招罪,望爷爷宽刑。”郭爷曰:“要你招了,我才放你。”
二十乃招曰:“小的算命营生,不合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