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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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女子清婉的声音,她们已押送着宇文士及来见姑姑。我一时疑惑,明明她们先行一步,怎么反而比我晚至。一抹诧异自宇文士及眼中涌过,他惊愕地叫道:“秦王?”
李世民眸光晦暗不明,像有连涛接浪的算计游荡其中,却又让人辨不明看不清。瑶姬姑姑莲步轻移,月白窄袖长衫下举手投足都是一贯的散漫样子,轻眉微笼,有些深意在其中。
身后黄衣女子神色中有些慌张,禀报道:“夫人,方才我们在来的路上碰上了一个蒙面人,和我们交手数招后跳入檀溪后的榆木林了。我们去了几个姐妹寻找,都带了伤回来。”
瑶姬姑姑雪晴般的眼底一片暗沉,连这明媚春光都冷了去,凛寒地瞥了李世民一眼,向女子问道:“夜阑山庄的人都处理好了?”女子点头应和:“并无任何不妥发生。”她面上冷意退散几分,却仍是狐疑,李世民在身后若流光清朗一笑:“若是我的人怎会单枪匹马地来,夫人尽管放心好了,答应了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再在背后动手脚。”
言谈随意如阶前信意散落的梨花雪瓣,我抬眸眄了他一眼,究竟他们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却要连我也瞒着。
瑶姬姑姑道:“不管是与不是,这个地方我都不会继续待下去”,看了眼李世民和宇文士及,“今天午时过后,你们就下山。”我抓着袖纱的手松了松,柔滑的纱锻流水般落了下去,勿管前方迷雾重重,道途曲折难预测,这桩心事总算可以放下。
只觉一抹清润隽深的目光落到身上,却像一把钥匙将强自压落的凄怆唤出来,我轻轻偏开头避开。姑姑的声音冷暖难辨:“别妄想了,我一定会带着瑶瑶离开。至于……德卿,萧后的那个宝贝女儿我管不着,她愿去愿留皆随她。”
李世民轻笑出声,裹挟而不可一世的狂傲,“带着她你哪里都去不了,一旦我脱离险境还会任由忆瑶离开我吗?”
我沉默地看窗外岚烟飘忽,玉峰叠嶂,霞岭相连。心好像也跌入了连绵不绝的霁风琼林里,枕着雾漂泊永没有靠岸的感觉。
“你自己走。”我冷静地出声。
“你说什么?”他眼底锋棱暗肆,像一柄剑直逼心底,我倔强无畏地回视,“只要你还有一天觊觎宝库,我从前所说的誓言就全都不算数!”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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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暖暖,一双蝴蝶绕着清茅草檐相依相偎地飞舞,一口气不知跑出去多远,抬眸举目望去,屏山苍茫天色空濛,面前桃花虬枝盎然,满是花色缤纷的风流。我半俯下身,一股暖流自腹中直冲上来,不觉双颊已微热,有些莫名的酸涩,袅袅缠绵四肢百骸。
为什么,在我认为已经占据了全部的你之后,偏偏要将我兜头浇醒,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为什么,你的心永远都是那么大。
天日晴朗,清晨还能见到的几缕淡云随了风丝丝散去,空中只剩下如洗碧蓝,一望无际,阳光毫无顾忌的铺展开来,亮得人眼难开。枝间蝉儿伴着微风细细吟唱,愈显得一方清静。浓郁花阴下透着几分清凉的影子。影子?我双眸微睁,透出些许银亮雪光,一枚飞镖自发侧险险刺过,将莹亮净澈的阳光劈开一道裂痕,带落乌发翩跹坠地。
未等我看清面前人的身形,出招遽烈如风的鹰爪已袭至眼前手指弯向内侧形利刃之势往我的脖颈攻击,我撩起长袖晃过他的眼睛,身形向右侧躲过。疾风迫得我接连后退几步,待站稳后方见黑马面具遮去了眼前人大半张脸已看不清他的面容。电光石火间,忆起方才女子所言,她们与一个戴面具的人交了手,还被他给逃脱了。
那人喉咙上下滚动,仿似在不屑地讥笑,手上青筋凸起显然已经力道汇于其上准备再次进攻。重重微风吹来,洒着点点枝叶斑驳的光影,耳边水入石中其声琤琮,如微风轻点瑶琴,衬得清静如寥。努力压抑着心中一波接一波的恐惧,寸步后退边提防着他,边暗中观察周围地形。只消方才一招,自力道,速度招式来看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见他攻势阴戾逼人,分明是想取我性命。若要多几分逃脱的胜算,只得以防守为主,但若防无可防图穷匕见之时还无人来搭救,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疾风如汛再度挥斥而来,我步履缓轻地后退,掌劲摧折之意愈浓所过之处震得桃花窸窣坠落,绯红的瓣蕊缭乱如雨,像从天际间滴落的血。
我已将气力用尽,只得伸手暂时挡住他的进攻,气息微乱:“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招招狠戾要取我性命?”他不语,反手扫落我的胳膊,□在外的雪肤爬上五道狰狞的抓痕,鹰爪在脖颈一寸之处,要抵未抵,竟接连后退。一道清疏的影子伴着阳光和暖扫过脸颊,我几乎在顷刻间便反应过来迅疾地后退脱离他的控制范围,紧凝滞在喉咙中的一口气缓缓舒下,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萧笙。
萧笙白衣似雪,远远望去与人过招竟更像是跳舞,裙袂翩扬甚是阴柔,但却好像化戾气为绵里针让人占不得半分便宜。透过面具可见那人目光灼灼,眼中笑意阴冷慑人,我一时担忧便要上前相助,刚迈出半步但见他突然捂住胸口步履凌乱地节节后退。萧笙哥哥侧身将长袖收回,望着已然负伤溃退的敌人凛然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来伤我瑶瑶。”
那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默片刻,恍而大笑,扬声道:“未想到中原人竟有这等高手,在下今日领教,日后必定加倍返还。”林中狂风骤起,扫落碎枝烂叶纷纷倾落,只闭了一刻眼睛阻那风沙入目,再睁开时面前已空空如也。
我神思微定,回想他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声音狂乱中带着些空洞的飘渺,仿佛是被面具上的机括所阻变了声调,根本辨不明其中异样。
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沉思良久,萧笙才回过头来眉间微拧,问道:“可有受伤?”
我摇头,却难疏散心中余悸,压抑着恐惧道:“那个人刚才说中原?莫非他并非中土人士……而是突厥人吗?”
“不。”萧笙哥哥断然否决,“他绝不会是什么突厥人,而是冒称他们来遮掩自己的身份,若我没有料错他必定是你所熟悉之人,不知何时尾随你来此,寻到这个机会便想取了你的性命。”
我的脸顿时煞白,心中骇茫跳突,眼前仿佛真得上演过血红之景。萧笙幽深目光在我面孔上流连半晌,移到我胳膊上,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轻柔道:“瑶瑶,此地很是凶险,瑶姬和李世民又各怀心思,不宜让你久留,先跟我下山再做日后计量吧。”
手指瘦削纤长,凉凉的只带掌心一点暖意,萧笙哥哥的手虽然苍白如玉,却温暖轻柔。我下意识地握住,像是在风雨飘摇中抓住了仅有的一丝抚慰,脑子中一片混沌迷茫,来不及抓住一丝清晰的思绪,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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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昨晚下过了雨,自掩映在花木交错的陡峭长阶上往下走,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偶尔有几片尚见青翠的叶子好像禁不住风吹雨打半弯了身子垂下地面,路上斑驳湿痕未退,勾勒出雨意潇潇。
被那清冽略带的凉意的风一吹,脑子忽然清醒了些,心仿佛被什么所牵连,默然停住了脚步。萧笙转头看来,我犹豫了片刻,道:“我这样不告而别好像不是很好,总该去跟他们说一声。”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个红衣女子,走到萧笙跟前握剑于胸前恭敬地禀报道:“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他轻轻应了一声,道:“若你不想走我也不勉强,若你想顺着原路回去没有人会去阻拦你。只是,瑶瑶,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们当中,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深不可测,你能保证最终不被他们所利用,而依旧独善其身吗?”
他话中有深意,却在潜移默化间将我放置到了与姑姑和李世民同时敌对的位置。心中掠过一片阴翳,似有些想法突然窜出,如风涤荡在胸腔内,时缓时快,却抓不住实质。
我凝望着萧笙,静静道:“我跟你走。”
他温和一笑,眸中被飞落的花瓣映出绮丽的光影,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不经意间流放出蛊惑的神采。
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阶,见那紫藤花飘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却已不见了馥郁香彩,沿着这九曲石阶蜿蜒过去,星星点点残留着最后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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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得停泊在岸畔的船内,已是暮色深凝。皓色千里澄辉,东都是花重锦城,此刻映入我眼中就是黄昏下的萧瑟土墙。夜晚城里行人稀少,分外安静。初生的月亮像个杏黄的大柑橘,孤零零的挂在土墙的边上,没有依傍。
才刚坐定,我就迫不及待地对笙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方才细细想了想,世民以为抓住了姑姑的短处,可焉知不是黄雀在后。姑姑明知大难临头能预先想到将父皇的画像带走,为何就想不到将密室里的牌位移走。还有你我都见过夜阑山庄里的机关,何等厉害,没有人带路根本不可能轻易走进去。何况还有密室,世民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悉数破解,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萧笙神态散漫地倚靠在船舱上,漫然应了声:“许是夜阑山庄里的人经不住严刑逼供而招了些什么呢,这位英明的秦王殿下一旦狠起来死人嘴里都能撬出些什么。”
我摇头:“你也说姑姑城府颇深,心思缜密如她怎会料不到夜阑山庄那些人可能会泄露天机,还怎么可能任由他们落入世民手中?”
船微微地晃了晃,我倾身向外看去,红衣女子峭立在船头笨拙地扯着悬挂的船绳,船绳纠结如麻难以解开,失去耐心的她径直拔出腰中的剑将绳子隔断。船被猛力一推,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滑出去,岸畔万家灯火的悠然之景慢慢地在眼帘里后退。悬于船头上的夜灯燃着细微的光,映在我的眼睛里,点亮了默暗的瞳眸。许是我刚才看错了,那并不是剑而是刀。
我坐在萧笙哥哥身边,仿佛闻到了我的气息,他竟立马睁开了眼,眸中光泽染了月华般的柔情温柔地看向我。清幽一笑,问:“笙哥这是要带我去哪?”
他未加思索,“我们顺着运河一路往南,先到城外躲上一躲,待洛阳里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也不迟”,说罢仿佛意兴盎然地微笑:“发现你失踪了李世民一定会把洛阳搅得天翻地动,想要风平浪静恐怕还得些时日。”
迎着他那张足以让任何女人沉沦其中的脸,我蓦然大笑起来,讥嘲道:“我有那么重要吗?”他被我陡变的情绪骇了一跳,双目凝深地看我,我笑意难止,在那温柔的目光里道:“我时常就在想,若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利用价值,你们还会不会各个都摆出副情深如许的样子。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好像只容得下我一人,但聪明如你们是否早就知道,掌控了我便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萧笙的脸上彻底失了表情,像是刚才冰块里浸泡出来的一张脸,顿时煞白的失去了血色。
我靠近他,我们几乎鼻翼相抵,姿态暧昧而香艳,目光莹莹地凝着他,语笑嫣然:“笙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要苕华?若你想要,我就给你。”
清润的眸中突然漾过一丝凌厉的恨意,我心中浅笑,被我说中了要恼羞成怒了么?肩胛上被紧紧箍住,突觉一阵天翻地转,他起身将我推到对面的座位上像鹰鹫俘获猎物般把我压在身下,冰凉的唇落到我的上面,像吃人一样得狠狠吮吸。
第77章 七十八
千里皓月如澄练;小舟在河中悠悠荡荡,粼粼如染的河水泛着清凌凌的波光;倒映出岸上灯影绰绰。
记忆里我们似乎并没有离得如此近的时候;他身上沁然的芳香弥漫在我们中间;像银河上搭建天桥的喜鹊,将什么牵引到了一起。他的吻没了先前狠戾的力道;又像注入了拳拳情深,如他往常吹奏的萧笙蕴着情思惆怅而深邃细密的辗转落下。
望着灰蒙蒙的舱定,突然有着心力交瘁的感觉;不知该清醒还是该沉睡。任由他拥着,轻薄的肩衣缓缓滑落;似被清水柔腻了肌肤。河面上漾起一层夜霜;淡碧色的烟雨笼着新荷绯丽,像要将霜色染红一起飘到岸上。目光于岸畔落定,全身血液在瞬间转凉,丝丝寒气似从每一个毛孔钻进身体。我本能地猛力推开已将手于我身上游弋的萧笙,浑身颤抖着将凌乱的纱衣敛好。
挺立的身躯默默伫立在岸边,寒光零落将影子打得破碎不成形,身后是锦色华灯生暖香,身前是浩渺烟波夜泊船,他却似乎是游离在两个世界之外,繁华笙箫人烟如流于他无干,而这一池落寞怅然亦无法将他融于之内,他就站在哪里像一尊雕像,好像原本就应该是一个人,孤零零得。
察觉到我的异样,萧笙转身顺着我的目光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