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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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笑意,目光带着神往陶醉的迷离,“侗哥说父亲要带我们去放风筝。真是奇怪,我明明已经记不得父亲的样子,可看到那个人对我笑心里就很肯定他就是我的父亲。我和他跟在父亲身后一路飞奔,越走越远,突然听到姑姑在背后很着急地叫我。我一时犹疑不定是该跟父亲和哥哥走,还是该跟姑姑回家,后来我想还是回来跟姑姑说一声再走,然后……”
我低头轻声问:“然后怎么了?”他轻笑一声,调皮地回道:“然后我就醒了,看见煜槿红肿着双眼坐在床边。”
出来时煜槿小声对我说,侑儿就是那天夜里高烧不退,喝了汤药还是不见好。她守在床边到了后半夜,侑儿奇迹般的醒了,接着烧也慢慢退了。
我内心一阵悲怆,侑儿该跟着大哥走的,那个世界有着大哥生前一直向往的自由,也必定会是他们一家团聚的天堂。回到我这个姑姑的身边,在这深不见底的宫廷里沉浮挣扎,不知何时是尽头。
我叮嘱煜槿好好照顾杨侑,她闻言低叹了一声说道:“其实酅国公心里什么都清楚,他哥哥早就不在了,只是在公主面前表现得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怎会不知?李渊称帝后洛阳的王世充亦不甘屈居人后,胁迫杨侗禅位于他,以一杯鸩酒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可怜的侗儿临死前想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要求都不被允许,只草草留下一句嵌入血泪心酸的‘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难道国破宫倾之后,前朝皇室遗孤就命该如此吗?不!我不甘心!不管等在前面的路是怎样,我还是要放手一搏,即使黄泉路上也能心安理得。
水晶帘的光泽在昏黄的烛火里微微浮动着,在幽暗中投下了一地晶莹。我呆呆地倚在窗棱上,手轻轻拂过水晶帘,光滑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
殿外,鲜红的宫灯点缀着幽长的黑夜,仿若阴森昏暗的夜里一只只睁开了血盆大口的鬼魅,要将宫殿里的一切吞噬。
“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璃影微微一怔,似是未曾预料地抬眸看我,而后点点头,身影一晃青灰色衣袂消失在殿宇尽头。
大约四更时分,外头一阵簌簌轻响,窗棂泛起白光,是下雨了。
嘀嗒……
密匝匝的水珠迸溅开,宫檐下两盏银山雪灯在黑雨夜中发出两团朦胧光晕。
地上狭长的阴影直抵我脚边,素白宫裙逶迤蜷蜷,与珍珠缠丝挽纱相互缠绕。
“我问你,你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还是深陷囹圄急等着救命,值得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找来?”眼前的这个人身着藏青色螭纹宽袍,高挺鼻翼上幽绿的宝石与服饰上的狼骨传坠交相辉映,散发出诡异野性的光芒。
他就是东突厥始毕可汗长子,突厥小可汗阿史那什钵苾,亦是我的盟友。
我不理会他如火焰般燃烧的怒气和雨水淋漓的狼狈样,说:“李建成有意将我许配给李世民,我该怎么做?”
他以手擎额,换了副沉思的模样,幽蓝的双眸透过指缝观察我的神色。
“你是怎么想的?李世民这人不错,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可是个难得一觅的良人。”
我冷眸扫过他的脸,语气中夹杂一丝阴郁,“我是怎么想的?当初我们盟约的时候你不就跟我说过,我是你的棋子。一个棋子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紧盯着我,厚重的唇边突然溢开了诡异微妙的笑容,如同千年峰巅的积雪,令人不寒而栗。
“听从李建成的安排,嫁给他。”
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粗犷健硕的面容,宽厚的额头上还残留着雨痕。藏青袍子在昏暗烛光里泛着蛊惑的银彩。
他随意地坐在褐地翻鸿金坐榻上,精光毕露,“叔父为了巩固与李唐关系,想要翎妹同其联姻。而你的任务就是破坏这场联姻,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力度的了。”
李渊于太原起兵时,为防范后翼失火,曾北联突厥,向其称臣,获精兵良驹襄助。因此李唐与突厥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什钵苾所说地翎妹应该是始毕可汗弟弟咄苾可汗的女儿,阿史那翎。他们兄妹二人滞留京师一年有余,难道只是为了寻求联系?
可就算如此,大唐与突厥联姻对双方都有利,他身为突厥可汗为什么要阻止?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疑问,健硕有力的臂弯绕过我的脖颈,唇紧贴着我的发丝,阴冷地说:“不要妄图猜测别人的心理,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如铁箍般的臂膀勒得我生疼,我厌恶地挣扎试图摆脱萦绕于四周的气息,一错力原本紧贴着背的胳膊带着几缕青丝惶然滑落。
我忍住头皮上传来的一阵阵酸麻的疼痛,清冷地回头说:“你的条件说完了,那是不是该说说我的。既然是交易,就该价格公道,银货两讫。”
他淡笑着微微拂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第一,你必须想办法尽快将侑儿带离唐宫;第二,我要宇文化及的人头。”
宫灯温和的光晕透过碧茜纱,萦绕出昏暗的绯红。投射到他的脸上,幽暗中闪烁着戏谑的笑意,“忆瑶公主,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这个价值值得我做这些事情?这两件事可是一件都不简单。”
我和缓一笑,面前的铜镜映出纯净澄澈的面容,只因唇角一抹嫣红泛着微妙的笑意而显得格外冷艳。
“可汗若是认为我没有这个价值,当初就不会煞费苦心地将我送回长安。”
他霍然起身,如狼眸精亮灼灼的目光中闪烁着满意的神采,围着我转了一圈,微微颌首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转而又凑近我的脖颈,低声道:“再提醒你最后一句。你比我清楚,在这地方要想生存,必须断情绝爱。把心交出去就等于是把命交出去,若是有一天你把持不住,我对于弃子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平静地看着什钵苾的背影,突然感觉冥冥中像是有一张网在不断收紧,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明知毫无退路却还是要走下去。
“小心李建成,他可没那么简单。”
什钵苾不羁的一句话使我原本舒然的神情瞬间紧绷,我宁愿相信他是深宫里唯一关心我,值得我信赖的人,可我并不天真,亦无法说服自己继续相信他。
像是一口不断涌冒气泡的泉眼,沸腾的都是面目狰狞的阴谋悲怆,几乎要将心淹没。
第四章
晚上,如墨为我卸下厚重的假髻和发钗,换上如云缎般纤软宽松的亵衣。记忆里姑姑还在时如墨就侍奉左右,日子久了便对我的喜恶如数家珍。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像主仆,加之我们年龄相仿在一起与亲姐妹无异。
璃影则在一旁仔细地为我铺好床榻和被衾,而后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眼神涣散似是在出神,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缄默地退了出去。
我并非没有看见,只是不担心她,若非谋略心智俱佳,什钵苾也不会将她放在我身边。与她相处的短暂时日,我也能感觉到她虽二八年华,但武功高强,警惕性极强。也许经过一夜斟酌掂量,她能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清晨署气微露,青色的薄雾如幔帐笼罩大地。颤动着露珠的桅子花在逐渐明朗的光线里肆意展露其明媚的色彩和摇曳的身姿。
如墨正对着铜镜为我梳理妆容,一个宫女过来传话说李建成邀我去两仪殿后面的跑马场。
我未加迟疑,换下孝服缟素,简单选了件烟赤色斜襟连云长裙,长袖曳地挽纱拂卷。对着水晶錾璧铜镜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带着璃影出门了。
新朝始建,新帝初登基,而我还一身素衣缟服,虽是祭奠亡父,可我的父亲也是前朝旧主。终日在新朝皇帝面前做出怀念旧主的姿态可不是聪明举动,这几日的缟素也算是尽了子女孝道。
如今,身世飘零,命若浮沉。想要护佑侑儿,保全自己,性命与尊严不能同存,也只有舍弃故国尊严。
我目光渺茫远眺东宫,两仪殿茕茕而立,高度仅次于太极殿,与亭台楼阁中翘楚傲视。记得小时候我的大哥杨昭极喜欢在这一丛蔷薇中吹埙,屏退内侍,除却一切宫廷华彩,青衫磊落淡染浮尘,缓风拂面吹起长发翩飞。
宫阶亘存,朱颜易改,一切恍如隔世。
临到马场时,李建成将一匹马的缰绳交到我手上。那匹马看上去很是温顺,想必是李建成精心挑选出来的,只是他既知我不会骑马为何还要让我来?正当我出神时,那马首猛地哆嗦了一下,吓得我骤然松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惊魂初定,转过神来仔细一看马的前腿正悠闲自得地刨土。
李建成说还有客人,我们在海棠树下等着。闲来无事,我随手折下丛林中的杂花枝蔓,编成了花环,摇摇向李建成炫耀,他只是含笑看着,并不言语。
女子清朗豪爽的言笑之声传来,响彻其间为此处增添了几分活泼情趣。
见李世民牵着一匹黄白骏马悠闲地走过来,他身边的女子牵着一匹红鬃马。他们二人一个身穿银白便袍,一个穿着鹅黄罗裙,远远看去很是般配。
“大哥……”李世民扬声喊道,在看到我后的一瞬间笑容有片刻的僵滞,随即恢复如初。
李建成微笑着应了一声,凑至我耳边低语,“她是突厥公主阿史那翎。”
他未言时我已猜到了几分,深宫寂寂肃然之地,能肆意欢笑的女子又有几个?
近近看来,阿史那翎白皙的脸颊微红,微绛胭脂,淡疏眉峰青如远黛,不乏端秀英武之气。
她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这位应该叫嫂子吧。”大概是察觉到我们骤然暗沉的脸色,她怔怔地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李建成先打破沉默,笑道:“别说不是,就算是也该世民叫,难不成你要随他叫?”
闻言阿史那翎脸颊的胭脂愈加绯红,竟显羞赧之色。
我恍然明白什钵苾的用意,若我没有看错,这位阿史那翎公主应该是衷情于李世民,若要破坏联姻还要从他身上着手。
只是,阿史那翎风华正茂,又是金枝玉叶身份显赫,我又如何能与她比?
“好漂亮,可以送给我吗?”阿史那翎双眸幽亮地看着我手中的花环,我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了,公主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正捋顺着黄鬃马绒毛的李世民倏然回头,目光闪烁着希望的神采在我和花环上游移后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如此精致的花环,不知道是谁教你编得?”
我一愣,迷茫地看看零花星草摇曳的花环,“没有人教过我,好像天生就会。”
闻言李世民眸光一黯,转过身去便不再言语。银白的身姿修长从容,白衣箭袖。
早闻李家家教森严,不仅注重经史子集,修身养性,也格外重视骑射之术,看他们二人牵着缰绳熟稔地做预备工作,料想传言非虚。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阿史那翎见我立在原地,握着马鞭小步跑过来问:“怎么了?”
我苦笑着说:“这里都是高手,我的骑术一般,怕出丑。”她惊诧地看着我,仿佛骑术一般是极为怪异的事情。想来突厥人都是马背上长大,即使睡着了也不会掉下来,她的惊诧便有据可循了。
她愣了一会儿,恍然所悟地点点头:“中原女子讲究行为端庄,是不是在你们眼里‘骑马’是件有损形象的事情?”
我也愣住了,怔怔地歪头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言罢我们两个眼对眼看了半天,扑哧一声笑在一起。
正交谈的李世民和李建成被笑声所引,都往这边看。阿史那翎身体一颤,胳膊搂过我的脖颈小声说:“没关系,我教你。”随即又加了句,“决不能在他们面前跌份。”
说完跑过去牵我的那匹马,阿史那翎皱着眉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见那马鬃毛微红,阳光下油光水亮,前蹄慵懒地刨着土,耷拉着脑袋一副无力的样子。
“一看就是‘胭脂马’,虚有其表,外哨内干,跑起来肯定极是无力。”
李世民牵了自己的马过来,说:“我与大哥尚有些事情要处理,就让公主骑我的马。”李建成好整以暇地扫过我们,幽笑道:“世民今天好生大方。这格勒骠上次元吉要借来骑骑,你就死活不让,还说兵刃,骏马,盾牌乃军人万不可离身之物。”
李世民面不改色,道:“大哥哪里话,我是怕元吉顽劣弄伤了格勒骠,才说出那些唬他。”
我仔细观察他们口中的格勒骠,黄白鬃毛,比寻常马匹高出几分,只是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有气无力。阿史那翎见我一脸怀疑的表情,嗤笑道:“可别不识货了,它是阿木琼格勒送给世民的宝马,在突厥也是数一数二。”
我骑上格勒骠,才觉□一阵,那马瞬间抖擞起来。才知好的战马于寻常时刻都是养精蓄锐,深藏不漏,待上战场才显出真正实力。向后看了一眼,见李建成于李世民站在桑树下,商讨着什么,神情甚为严肃,应离不了军国大事。
“像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