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非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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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我想每个人都会睡不着吧,尤其是斯泰罗、麦力和我,因为我们都想由此解开各自心中之谜。我比他们的时间还要紧,可是这里的“谜”要比回去更吸引我。
我告诉自己先安静下来,耐心地思考,先找出一条线索,哪怕是绕来绕去,先把它理顺了,记住在思考问题时一定要有一条清晰的线索,即使这条线索并不一定是正确的。渐渐的一条线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天空很快亮了,就像我在希思城时一样,这里的夜真的很短。
大家见面后,斯泰罗说的第一句话是,“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变化的,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答案。”
索斯问道:“为什么?”
斯泰罗说:“之前我没有这样想过,昨天索斯问我法官是否只有唯一的选择。后来我想法官的选择是依据法官自己而不是依据老师或者学生。麦力先生说的虽然我以前也想过,但我总囿于解决前后矛盾的说法,反而忘了这种可以相一致的可能。”他又转向我说:“同样,你说如果如此思考对法官就始终有两个互相矛盾的结果,所以我感到也许我以前的想法过于执著于寻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可是答案却未必就是确定的。”
索斯、麦力和我表示同意。
我们共同分析的结果如下(我很荣幸最终由我总结陈述):
决定输赢的因素:法庭判决;决定是否付学费的因素:一、法庭判决;二、老师规矩;导致混乱的判决因素:输赢的相对性,即老师赢也就是学生输、学生赢就是老师输。
学生的道理:按判决——学生赢——不付学费;按规矩——学生输——不付学费。
老师的道理:按判决——老师赢——付学费;按规矩——老师输——付学费。
进一步分析:一、老师与学生各有两个起点,这不可行,因为起点必须是同一个;二、支付学费的标准也有两个——按判决和按规矩,不行,标准只能有一个。问题是谁来定起点,谁来定标准?实际上真正的起点只有一个,即判决,因为没有判决之前就不会有输赢,也就谈不上再依据规矩办事了。
判决是法官的唯一起点。
法官的道理:判决——老师赢——付学费;判决——学生赢——不付学费。
如果师生定要依据规矩,则结果是:
判决——老师赢——按规矩——不付学费;判决——学生赢——按规矩——付学费。
对于师生俩人来说,依据法官的判决结果无论如何都可能出现两种结果,而不是各自预料的必胜的唯一结果。至于法官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也许要看是哪个时代了,毕竟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尺度”。
也就是说,无论法官做出怎样的判决,结果只能有一个;无论老师和学生依据判决和规矩中的任意哪个作为标准,结果也只能有一个。
我们谁也不知道答案是否会被长老会通过,但是斯泰罗真的很高兴,他请我们喝他家自酿的酒。我叫不上名字,问麦力,他说也没见过。就不去管它了,大概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喝了,又何必知道呢?
“只存在一次的东西就好像从未存在过。”我想大概用来形容这件事是很合适的。
斯泰罗决定下午就去长老会说明结果,如果不能通过他也就不再思考下去了。这是一个自信还是痛苦的决定,我不知道,我只能希望这个答案足以使斯泰罗进入长老会。
城堡中的大殿城堡中的大殿
谁也说不清理由
斯泰罗走了,索斯对我和麦力说:“凭你们的智慧,也许也有进长老会的能力。”麦力说:“但我们并不属于这个地方。”
忽然之间我有种难以说出的感觉,“索斯,也许我们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却永远也不可能进入长老会。”索斯惊讶地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们没法将生命全部献给思考,而你们却能做到。”
“那你们把生命献于什么了?”索斯有些不解,难道还有比思考更重要的吗?
“献于什么……”我小声地重复,却没有一点思路。
麦力慢慢地说:“这可能才是一个根本说不明白的问题,也许根本就不是问题。”
斯泰罗已经走了近一个小时了,我们越来越着急,索斯正要去长老会看看,门口传来了斯泰罗的声音,“你们快出来。”
我们听到声音赶紧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斯泰罗一脸的高兴,当时我想每个人的内心都感到无比的快乐,为斯泰罗,更是为斯泰罗曾经的梦想。
斯泰罗高兴极了,牵着麦力和我的手,“跟我一起去,到长老会,大家都说很想见一见你们。索斯,快走,一起去。”不容分说,就将我俩拽着向村后的山坡上走去,其实我们自然也不会“分说”。
上了山坡又走了几百米的样子,地势稍微下沉了一些,在一块平坦的开阔之地居然安置着一座十几米高,面积上千米的大殿,那风格真让人以为是古希腊的神庙。边上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时常能看见欢快的小动物来回奔走,大概不会有大型猛兽吧。
麦力和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斯泰罗也随着走慢了,“这就我们的长老会所在地,大殿从建成已有近两百年的时间了。”
大殿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或者应该说过于朴素了。
在大殿左边的一个大厅里坐着六位长老会成员,他们邀请我们坐下,斯泰罗向我们一一介绍了。然后对他们说:“这两位就是帮我解决问题的客人,还有索斯。”最年轻的那位长老——小肯特姆站起来说:“我代表海德村长老会和村民欢迎两位的到来。听斯泰罗介绍了两位来此的大概经历,我们非常高兴,同时也非常感谢两位的帮助。”
到现在我才想起来还一直不知道这个村子的名字,也许麦力知道却忘了告诉我。
麦力说:“我们一定打扰了村子,但是的确没有恶意,至于说帮助实在是担当不起。”
小肯特姆说:“不管怎样,斯泰罗已经被正式接受进长老会了,我们不仅为他的到来感到高兴,另外也希望能与两位交流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当然这要两位同意才行。”
这也太开门见山了,什么都不说,上来先是交流问题,难道你们就不能歇一会儿吗?我的心里还有一些谜团,看来有机会打听打听了。
斯泰罗似乎也明白我俩的意思,“其实这两位客人也有些问题想问,只是我也知道的不清楚,希望长老们能给他们解释解释。”
坐在最边上的也是六位长老中最年长的一位长老说:“可以,两位请问吧,我们会尽量回答的,其实这个村子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想了想,其实最关键的只有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不停的思考问题,而不做其他任何事?难道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麦力也说:“这一点也是这里与外界最不同的地方。”
大厅里忽然变得只剩下每个人轻轻的呼吸声了。时间滴滴答答……索斯打破安静说:“刚才你们不是也说,这里的人将生命献给了思考吗?”
几位长老都将目光射向麦力和我,我说:“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并不知道原因,为什么会这样?至少在来这儿之前我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一种生存的态度或者说是状况。”
年龄最长的长老说:“我们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小肯特姆接着说:“并不是我们不愿回答两位,而是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就好像我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会那样生活,难道那就是生活的意义’一样,我想你们也无法回答。因为这是一个更高层的问题。”
“更高层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我们是被上帝创造的,那这个问题应该属于上帝而不是我们。”
“如果人并不是被创造出来的,而仅仅是自然界的产物呢?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以为至少不是人类自己。我不知道是谁。”
的确,这是一个真的没有答案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个问题可能根本就不是问题,只是一个语言游戏,是语言可能存在的一种组合形式。
我从来没像此刻这么玄思过,我更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至少那样我会感到一丝安全。我此刻才记起那位年龄最长的长老有一个中国式的名字——钱思哲。
放下问题,长老们带着我们几个一起参观了整个大殿,只有一个小厅的门锁着,没有人告诉我们那是干什么用的,如果他们知道我想他们不会避而不谈的,那么这也许就是永不可知的“天机”所在。
关于这种略带神秘的问题,在我的印象中最能令人心灵安静的一句话是小肯特姆说的: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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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模样过去的模样
我们的过去真的是这样吗?
——长老会的问题
回到大厅,长老们终于说出了他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们的过去真的是这样的吗?
每一个进入长老会的人都做好了迎接更奇怪、更不可想象的问题的准备,他们知道自己未来的时光就是陪着这些问题度过,唯一的终点是自己主动退出。可是斯泰罗以及所有在他之前来的长老们,当然还有麦力、索斯和我都没有想到,长老会面对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我们的过去,我们的过去是怎样的,是不是像现在一样,如果是一样的,那它是如何形成的,如果不是,那现在又是如何形成的?
我首先琢磨的是这个问题与我最初问他们的问题有什么不同,一时说不清楚,但确实不一样。
小肯特姆告诉我们之所以要在四十五岁以后,或是级别够高以后才来思考这个问题,是怕过早的接触到的人无法坚持思考下去,如果经过三十多年的锻炼,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思考的生活,那么即便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办法,即便一个人一辈子也无法找到答案对这个人来说大概也是可以接受的结局,不过实际上确实有人最终退出了长老会,原因也是对这个问题是去了信心。索斯听完后非常紧张,过早的知道这一切岂不是正好违背了这个规矩的最初本义吗?小肯特姆告诉索斯,如果你愿意思考当然不会影响你,如果你不愿思考当然也不在乎早一点知道,这个规定本来就是想保证能不断的有人来思考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是用一个人最初的三十几年的生命来习惯后半生的生活方式,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欺骗,可是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必要性时,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思考这个问题也许是违背神的意志的,但我们已经不能停止了。
我静静地听着小肯特姆的话,内心一阵阵的激动,似乎生命变得更清澈了一些,可是那种太过抽象的语言又令我怀疑这种思考的多余,但是正如他说的,当一个问题出现我们的意识中的时候,我们已经很难拒绝它了,唯一的路竟然也成了一种宿命,因为我们不得不走下去——沿着这条谁也说不清的路。
但是这个问题太大了,思考过去就是怀疑它是否曾经真的存在过。
麦力终于问了一个可能触及每个长老内心的问题,“你们何以会产生思考这个问题的想法?”
长老钱思哲回答道:“这个问题已经传下来了好几代人。在这个大殿建成时,并不是为了长老们聚集在这里面思考这个问题的,而是村民为了表示对村里最聪明的几个人敬意而建的,以后就逐渐成为大家讨论学习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一所大学校一样。但是后来出现一位年轻的长老,他叫微谷,他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何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生活,而不是其他的样子’,从那以后,这个问题没人能解答,就连微谷本人也没做到。逐渐地大家把这个问题作为追求的最终目标,因为没人会认为可能超越微谷,仅仅是能回答出这个连微谷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对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既然如此,我想我和麦力都是无能为力的了,我们大概也该走了。这样的问题别说解决了,就是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恐怕也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事。可是麦力好像还没有走的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吗?
麦力说:“你们唯一的问题实际上是在怀疑自己的历史。”
我觉得我问他们的问题是想问一种存在的意义,而他们的问题却是问为什么会如此这般的存在,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们真的该走了。
希思城
透明的审判
一场“宽容的审讯”——你们将独自做出选择。
——博弈悖论
长老们与我们告别,斯泰罗和索斯送我们出了村子,虽然我们答应索斯再来喝茶,答应斯泰罗再来聊天、喝他自酿的酒,但我心里知道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麦力和我走出村口的时候,我禁不住留恋地回头又望了望海德村,此刻它竟像一幅美丽的梦景,而梦就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