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传奇-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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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心来,回头看时,只见敖真揎袖摩拳,似是正要准备大干一场,心念电闪之间,脱口说道:“敖真表哥,此次你就不必去罢。”
敖真吃了一惊,道:“为何?”他神情瞬间颇为古怪,又道:“莫非是表妹你觉得为兄才力有所不逮,恐要成为你们的拖累么?”
三郎忙道:“表哥你只怕误会了,莹儿从来不是那等刻薄自大之人。”
我听到他叫出“表哥”二字,心中又是一动,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悄悄弥漫开来。当下道:“表哥,十七断无此意,只是此去吉凶难测……四海龙王相继失踪,三位表哥前来寻父,在九嶷山中受到莫名的突袭,竟还有人前来抢夺我父王魂魄所息的清净宝珠……整件事情当真有如高手官子,竟是一步步有条不紊地逼了上来。那背后主事者不禁能驱策群妖,竟还持有三界神鼎,显然来历大不简单。十七虽不知他究有何等阴谋,但据他所作所为推断,却也猜得出那阴谋的主要条件,便是要捕得所有的龙神在手!”
林宁淡淡道:“不错,十七公主的意思,想必是说只要有一个龙神未曾落入那人手中,那阴谋便是功亏一篑,施行不得。
眼下四海龙神之中,三海龙王不知所踪,料想已是凶多吉少;年轻一辈的龙神,敖宁与敖寒已是落入其掌控之中,所余者仅有寄息于清净宝珠之中的东海龙王、十七公主与北海太子您三人而已。血盆洞中情形难测,十七公主恐怕…… ”
敖真脸上一红,躬身揖道:“原来如此,得罪、得罪。”
血盆洞。
巨大的黑暗洞窟,犹如上古怪兽深不可测的巨口。山秃石峋,剌骨冷风之中,唯有一股异常阴湿而腥臭的气息隐然可闻。
那里,是怎样险恶而深绝的一处黑地?
来不及多想,我们已先后飞入洞中。林宁当前,三郎在后,有意无意将我护在正中。
洞底多有乱石,然而我们是凌空而行,兼之洞壁甚高,倒也不算难行。只是那种莫名的腥气颇为难闻,兼之灰色的瘴雾一团团飘来飘去,我们虽已闭住内息,行前又服过三郎所藏经解妖毒的仙阙金丹,但偶然撞上一团瘴雾,仍有烦闷窒息之感。待到行入丈余,我已觉内力颇为不畅。悄然看一眼三郎和林宁,也都是脸色凝重,呼吸微浊,全然不似往日神清气爽的模样。
看来林宁先前所言不虚,这血盆洞中腥气瘴雾之重,果然不容忽视。若是寻常的妖灵小仙,只怕到了此时已然功力全废,甚至有毙命之厄。而若龙神果然被囚在洞中,恐怕神力已然受损大半了罢?断然是难以逃出洞去。
敖宁表哥呢?他可是在这里?
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悄然爬上了我的心头。
正思量间,忽觉眼前一花,却已是将到那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有璀璨夺目的数缕宝光,自前方突兀的壁上岩石处折射过来!
宝光!
我们三人互视一眼,心中诧异。在这阴暗诡异的妖洞深处,怎会有如此华贵璀璨的宝器光芒呢?
石壁转过,眼前陡然开阔,却是一处可容数十人的稍大洞穴,洞壁上钉两扇高约七尺的铜镏大门,显然其中别有洞天。门上嵌有七颗大如鸽蛋的明珠,作星斗排列之状,珠光耀目,照得洞中四下里如同白昼。方才我们所见那宝光,原来却是这明珠所放光芒。
门扇微合,极粗的赤铜门环之上,镶有两个巨大的青铜兽头,模样古朴而狰狞,在这宝光之中,多出了几分诡异莫名的意味。
门前却站有一个女子,背脊紧靠在门扇之上,低头掩面,神色中又是惊慌,又是厌恶。
我不由得向她眸光所注之处望去,不由得也是“啊呀”一声,竟然失声叫了出来!
先前我只顾看那华美的洞府之门,还有那神秘出现的女子,却不曾看过山洞其他地方。此时方才看得分明,原来洞底不见乱石,却涌满花绿斑斓的一团,尚在静静蠕动。
蛇!数以万计的各类毒虫蛇类,互相绞缠攀爬,铺成一团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毡”。其中甚至还有几条粗如水桶的黑角大蟒,闻声昂起头来,妖异金亮的几对蛇眼,恶毒地死死盯在了我们身上!我虽不惧蛇虫,此时见数量如此之多,心中也颇有些惊悚之意。
蟒生黑角,乃是将要成蛟之象!且看群蛇聚集之状,显然在洞中盘踞已久。但看它们模样,却似乎并无任何不适和反常。如此说来,这血盆洞虽对修真之人大大有害,却居然有利妖怪修行!
而我们与那女子,正是被这团毒蛇隔绝开来!
那女子蓦然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我们,明眸中顿时一亮,叫道:“你们……快……快来救我!”
三郎这才看清了那女子相貌,惊道:“公主!洞阴公主!”
洞阴公主!林宁微微一怔,低声道:“天帝之女?”我突然想起严素秋当日所述话语——关于天帝将小女儿洞阴公主嫁与洛水河伯夏宗岸一事。婚庆大典设于洛水之滨的铜雀台,各界神仙都前去恭贺,盛况一时空前。严素秋亦奉东君之命前往,正是在那里邂逅了改变她后来命运方向的重要人物——清华夫人萼绿华。
听说洞阴公主后来被封为洛水女神,与其夫河伯夏宗岸一起治理洛水,称为宓妃。魏晋时曾有一凡间曹姓才子,曾于洛水之畔偶然见之,为洛神美貌所动,还留下一篇文辞华美的《洛神赋》,以表述自己的倾慕之情。
只是,这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洛水河伯的正室夫人,却怎么会出现在这九嶷山腹的妖洞之中?
宓妃喜极而泣,叫道:“是我,我是阿宓啊!你怎会认得我?你们都是天界的神仙,对不对?快救我出去!我的仙气被这该死的妖洞瘴气大大损弱,门口又多了一堆我从小最是惊怕的妖物,怎生也逃不出去呢!”
三郎喝道:“洛神莫慌,我乃是华岳少君金虹三郎,幼时曾随祖父东华帝君在天庭居住,远远觑见过洛神芳容。这二位是东海龙宫十七龙女与九嶷大司命林宁,我们马上便来救你!”
铮铮!两道耀眼的金光划过洞壁,却是三郎的金环腾然而起,瑞气虹彩充盈洞中,那几条大蟒身子不由得微微向后一缩,眼中凶焰顿时收敛许多。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但愿这些角蟒知难而退。忽见眼前绿影闪过,却是一条黑角大蟒尾部蓦弹,上半身猛然伸起,蛇牙森森,大口喷出毒雾,直向我们啮来!
清叱一声,我掌中化出秋水长剑,剑光如雪,刹那间将大蟒头颅砍落在地!那毒雾甫遇剑气,如汤沃雪一般,瞬时化为乌有。
几乎与其同时,又是数道绿影腾起,却是群蛇先后发难!咝咝吐信之声大作,无数蛇蟒将身纵起,拦住洞中去路!空中但见红信乱吐,腥气逼人,四周尽是蛇影!刷刷数声,却是三郎与林宁已同时出手!
我但觉周身仙气流动有稍滞之像,想必亦是受洞中瘴毒影响。洞阴公主身为天帝之女,修为当是非凡,居然也失去仙力,难以从这洞中逃出,这洞中瘴毒之厉可见一斑。当下更不敢怠慢,横下心来,剑光陡射,连连割断数条大蛇!三郎与林宁也毫不手软,法器青金光芒闪动不停,一时之间,洞中蛇尸遍地,洞壁上四处尽是溅上去的污黑蛇血。
然而蛇群数目繁大,且隐然如人布阵一般,由几条大蟒驱弛施策,进退攻避颇有法度。那最大一条角蟒身形巨大,盘起来犹如一座小山,额上黑角之中,还生有一处大如人拳的赤红累瘤。蛇蛟之属,本亦是龙族偏远旁支,天生灵智便开,不同于其他畜类虫蚁,因此也极易修炼得道。这大蟒额上红瘤之内便是其内丹所在,看样子虽不能化为人形,七窍尽开,却也有了至少百年道行。
此蟒也最是狡猾多变,三郎数次相攻,竟然被它躲过,反而趁群蛇搏斗受伤死之际,突然间长身而扑,如同绞链一般,竟然将三郎堪堪缠住!
那一对蛇眼中射出血红光芒,蛇身格格作响,似是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将三郎勒毙当场!
我正挥剑奋战一条花绿相间的长蛇,此时救援不及,只得将掌中秋水剑蓦然飞出,划过一道青光,直击角蟒头颅!那角蟒甚是奸滑,只是将蛇尾一摆,已将三郎挡在前面!我衣袖挥拂,秋水剑划空而过,嚓嚓数声,已将旁边两条毒蛇截为两段!
但闻三郎冷笑一声!身子陡然化作一道霞光,已是自蟒身缠绕之间飞射而出!他尚未落地,霞光中已经显出身形,指捏法诀,回头斥道:“疾!”
“砰”然巨响声中,金光四射!小丘般的角蟒颓然滑落在地,巨大的身体甫碰金光,瞬间化作无数细碎血肉,四下飞溅开去!
此时洞中蛇蟒,已尽去十之六七,几条大的角蟒也死伤迨尽。剩下三四成蛇虫本是修为极低之辈,一见敌方厉害,且失去了头领统率,哪里还敢恋战?当下只闻洞中索索有声,却是群蛇四处逃散,顿时无影无踪,只在洞底留下一片晶亮腥膻的粘液蛇涎。
我们凌空飘飞过去,落于宓妃面前。她见我们力战群蛇,本来已是面色惨白,此时才略略回复过来,微笑道:“吓坏我了,幸得你们救我。”
只是这一近处照面,我们三人顿时失魂落魄,半晌都动弹不得。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华容婀娜,神光四合。
不知为何,我的心头,突然跳出这四句话来。早听闻洛水女神如何美貌,今日方知“美貌”二字,确难描绘眼前这女子姿容之万一。
纵然此时她云鬓散乱,脂粉不施,显见得是匆忙奔逃而出,但却仍然无损那绝世的容色。
倒是林宁最先醒悟过来,含笑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陈思王所言,当真不虚呢!”
宓妃面上一红,有如玉色深晕,低首道:“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沦于人阶下之囚?”
三郎急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将公主您囚禁于这血盆洞中?莫非他不怕激怒天帝,落得个身魂俱灭的下场么?”
宓妃眼中掠过一抹忿恨之色,道:“还能有谁?那大胆的黄河冯夷,当真是罪该万死!”
“冯夷?”三郎微一惊诧,问道:“黄河河伯冯夷,不是驸马之兄么?怎能如此不顾伦常……驸马可知此事?”
宓妃低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下来,颇为寂廖孤苦,全不似天庭公主模样。我心中一动,只闻她轻声说道:“宗岸……他是早就不要我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答言。
宓妃转身推开洞府大门,说道:“进来洞府坐坐吧。此处瘴毒绝迹,不会伤及你们真元。若是我最初没有被他们锁在外面,而是直接进入这处洞府,只怕我的仙力还不会受损呢。”
我们随后而入,但见洞内垂有极薄的鲛绡纱帐,轻盈如雾。陈设极是华丽,床榻精洁,桌椅俱由美玉制成,洞顶亦嵌有十数颗夜明珠,越发映得四壁生辉,竟是别有洞天。
林宁环顾四周,叹道:“我自幼居于九嶷,却从不知这血盆洞中,竟有如此天地!”
宓妃微微苦笑,在榻上缓缓坐了下来,道:“此处便是冯夷囚我之所,虽不及天宫华丽,也不如我洛水府第之堂皇,但总算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我心中颇为犹疑,忍不住问道:“冯夷却是为何要将洛神你囚于此处?他……他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射日诛邪
三郎忿然道:“公主身份高贵,冯夷怎敢如此无理?还有驸马……对他兄长当真如此……谦让顺从?”
宓妃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间华丽的囚室,幽幽道: “宗岸当年尚主之时,其实心中极不愿意,是我父皇天帝见他才貌出众,堪为佳偶,便下旨令我嫁他,又指洛水为我封地;他身为下臣,面对父皇赫赫威仪,如何敢说个不字……然而过去他长居洛水,独尊为神,是何等高傲自在,此时却不得不当着众水族之面,对我礼敬甚恭,故此婚后一阵郁郁不欢。”
她凄然一笑,道:“我恪守为妇之道,不但没有向父皇告状撒娇,反而竭尽所能,面般放低身段,却仍是不得讨他欢心。他在当地兴风作浪,又托梦神巫,强令洛水两岸百姓,每年与他供奉美貌女子。那些女子被打扮成新娘模样之后,便是由凡间乐队吹吹打打,送上一方结有红绸的草席,放入洛水之中。
洛水波涛汹涌,草席终是沉没于水底,那些女子自然也被淹死,其魂魄便被收入水府,成为他的鬼妾。如此数年,水府之中的妾侍渐渐多了起来,他日日与那些女子调笑饮酒,嬉闹玩乐,而我这个做妻子的,一年下来,却往往与自己夫君见面不会超过三次。”
宓妃惨淡地微笑着,抬起左边的手臂,素白鲛纱袖管悄然滑落臂弯,露出皓腕上数串金丝白骨手链来,那骨质映着如雪肌肤,闪动着一种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