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都市电子书 > 亲爱的敌人 >

第13章

亲爱的敌人-第13章

小说: 亲爱的敌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地上的蟋蟀,差不多和蝉一样有名”这样无忧无虑的课文。穆童是花蕾,毛绒绒的花蕾,头上顶着露珠,花蕊还绒乱着,花瓣儿还没绽开来给这个世界看,生命比穆仰天更脆弱,更需要安慰和支撑。童云这一次离开家,在“凌云”小区的门口站住,她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冲站在窗台边的穆仰天招过手,是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和女儿以后也会去那个地方,肯定会去,但不是现在。命中注定,那是一条漫长的路,他们不可能凭着愿望,凭着性急,说去就去,想去就去,得耐心地等,一步一步往那个地方走。有朝一日,他们去了童云现在去的那个地方,他们一家三口,终究还是会再见面的,终究还是一家人。 
  穆仰天这么一想,心里真就有了一丝释怀,有了一个假定,就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命令,要自己尽可能表现得刚强一点,正常一点,不让女儿穆童看出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纠缠不去的绝望,而是把更多的关注投入到穆童身上来。 
  那个精神病医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弄清坐在一旁的这个高个子男人为什么眼眶里会突然盈满泪水。精神病医生有一刻有些犯糊涂,说不清楚自己的患者对象。他在心里想,这个漂亮的小女孩的父亲是不是真正意义的潜在患者呢?他是不是患有严重的、给他和他患有阶段性自闭症的女儿的生命和乐趣造成障碍的负罪感呢?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对患者的评估对象和评估步骤就要重新拟定,而且,他将着手对同一关联体系下的两个患者进行治疗了。 
  穆童自始至终没有流一滴眼泪,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她只是害怕地抱着穆仰天的腿,朝躺在白色被单下的妈妈看了一眼,然后就躲到一旁去,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赶来的亲戚朋友们在医院里进进出出,看着人们把睡得沉沉的妈妈送上黑色的殡仪车。 
  穆仰天知道那是一种恐惧,是突然间失重后的生命断裂。他害怕女儿憋出病来,在送走童云父母的那一天晚上,专门和穆童谈了一次话。   
  《亲爱的敌人》五(2)   
  送走童云父母之后,父女俩从火车站回到家里。穆仰天四处找茶杯,翻茶叶,再手脚生疏地点火烧水,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忙完这些,穆仰天在客厅里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穆童像往常一样,过来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穆童慢慢挪过来,没有坐在穆仰天的膝盖上,而是僵硬地坐在穆仰天对面的沙发上。这让穆仰天有些意外,有些不习惯。穆仰天看穆童,九岁的穆童正在抽条,人有些瘦,因为骤然的惊吓,水蜜桃似的脸蛋儿没了红晕,每一根毛孔里渗出的都是恐惧。而且,童云去世仅仅几天工夫,穆仰天没有抽出空来管她,她的小辫就梳歪了。 
  穆仰天要穆童去把梳子拿来,他替她把小辫儿梳梳。他想梳去她的恐惧。 
  “你又不是妈妈,”穆童先不动,后来不情愿地说,“你又不会梳。” 
  穆仰天想想,也是,平时穆童的小辫儿都是童云给她梳,不是他。童云能梳出无数漂亮的花样来,让穆童一会儿是悬铃花,一会儿是玉树珊瑚,一会儿是红梗甜菜,一会儿是软枝黄蝉①,每天都是一个新鲜可爱的小姑娘。他那时觉得好玩,不明白女儿的发辫怎么会变幻无穷成那样?童云的心和手怎么会巧夺天工成那样?他也想试一试。女儿挑剔,女儿的头梳不上,他就把童云捉了,人摁在梳妆台前,缠着给童云梳过头,把童云的一头青丝梳得歪七扭八,让童云在镜子里看了笑得直不起腰。他自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游戏。他其实对付不了这个。 
  而且,大约在一年之前,童云就试着要穆童学会自己给自己梳小辫儿。独兜兰、娃娃莲、火鹤花、红千层①。每天早晨起来,她手把手地教女儿,教了几十种辫型。虽然显得生疏,穆童已经会用皮筋扎住自己的小辫儿,并且涩涩地,在小辫儿上编出母亲教过的花样来了。童云她好像是预谋着的,故意这样,在离开女儿之前,把花儿一样美丽的辫型给女儿留下,同时不必穆仰天这个笨爸爸来操心。 
  这样一想,穆仰天就放弃了。 
  穆童小心谨慎地收束起两只膝盖,身子笔直地坐在穆仰天的对面。穆仰天看出穆童是在压抑自己。她故意做出一副长大了的样子,成熟了的样子,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咬住嘴唇,再也不说一句话。其实她那样做,反而暴露了仍然深深滞留在骨子里的害怕。穆仰天想打破这种僵局。他暗示穆童不用压抑自己,要是想哭了,那她就哭,哭出声音来,就是哭出再大的声音也不必害怕。穆仰天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问穆童,大夫说过没有,平时我们可以大声地叫,还可以玩哭的游戏? 
  穆童听了也不说话,伸出手,指头做百足虫状,一点一点悄悄朝前挪,挪到靠垫边,把靠垫拖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别不好意思,掉眼泪是女孩子的专利。”穆仰天咳了一声,咧开嘴笑了笑又说:“当然,也不光是女孩子,男孩子也掉眼泪。我小时候就掉过眼泪。我小时候想要一只足球,你奶奶不给买,用生牛皮给我缝了一个,我觉得挺丢脸的,不肯出去和小伙伴们玩,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场。” 
  “我不要足球。”穆童把靠垫搂得紧紧的,干巴巴地说,“我也不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你不用操心我。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了。” 
  “这个嘛,当然。”穆仰天不习惯和拼着命想要长大的女儿这样说话,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知道,过去我们都归妈妈管。现在妈妈走了,可我们俩还在。我们在,我们可以自己管自己。你要相信我,我是个很能干的爸爸,我会把我们俩都管好。” 
  穆童不说话,朝穆仰天的脚下看,目光在那里不收回来。穆仰天顺着穆童的目光朝自己脚下看,这才看出,自己的脚上左红右绿,穿了一双不同样式的拖鞋。 
  穆仰天有些发窘,偷偷把脚往回收,咳了一声,解嘲说: 
  “我们家出老鼠了?” 
  穆童抬起头来看了穆仰天一眼,眼睛里有一种让穆仰天害怕的东西。穆仰天看着面前的女儿,他看见她在颤抖。她把靠垫紧紧地搂住。他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总是吹牛。”穆童突然说,“你还爱撒谎。” 
  “什么?”穆仰天愣了一下。他没有预感到那是一个危险,糟糕地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们家根本没有老鼠。妈妈最讨厌老鼠。妈妈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灰尘也没有。你能管好谁?你连妈妈都丢了。” 
  穆仰天的笑容僵凝在脸上。那是一个致命的评判,足以把他钉在逃脱不掉的耻辱架上。“你知道,这不是事实。”穆仰天想要挣扎开,困难地说,“我没有把妈妈丢掉。” 
  “什么是事实?”穆童用一种几乎是恶毒的口气说,“是你让妈妈打的。妈妈不肯打你偏要她打。你还变了老虎来捉她。妈妈要不打的就不会被车撞死。你是不是盼着这样的事故?” 
  “穆童!”穆仰天被女儿的说法惊住了,他说,“你胡说什么!” 
  “你否认也没有用!你不承认也没有用!”穆童发作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歇斯底里朝穆仰天喊:“是你杀死了妈妈!就是你!”穆童喊完那句话,丢下抱在怀里的靠垫,转身朝楼上跑去,跑回自己房间,用力把门关上。   
  《亲爱的敌人》五(3)   
  榉木包的门,很厚实,完全可以把父女俩关在两个世界里。 
  穆仰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去端茶,没端住。茶杯倾倒在茶几上,洒了一地毯的水。 
  他想,女儿太不讲道理了。 
  他想,女儿的话太伤人了。 
  他想,女儿说得对,是他杀死了童云,真正的凶手不是那辆载重货车,不是梁子湖水灵灵的水产品,而是他;要不是他坚持让童云打的,不打的他就不依她,童云就还会活着,新鲜无比地活着,他们这个家,就不会残缺成这副一碰就钻心疼的样子。 
  那一刻,穆仰天万念俱灰,想要撞死在那辆撞死了童云的载重货车上的念头都有。 
  其实,穆仰天和女儿穆童的关系一开始并不这么紧张。 
  穆仰天和女儿的关系曾经好过。虽然有一段走了眼的前史,父女俩的关系却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影响。事实是,第一,穆仰天与童云“合谋”有了穆童,他们是因为太相爱了,爱得不行,非要有一个爱情的结晶不可,于是他们慎重决定、虔诚祈祷、精心筹划、激情燃烧,在经过了漫长的十月怀胎后生下了穆童,这才是“合谋”的真正原因。第二,穆童小时候长得丑,像个老太太和大嘴绿皮青蛙,而且哭声让人揪心,这是铁的事实,有人证物证照片和录音带为证,不是穆仰天虚构出来的。 
  穆仰天虽然说过后悔的话,不依不饶地和月子里的童云讨论过女儿相貌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如穆童所说,把她“干脆在澡盆子里捂死算了”。 
  穆仰天对穆童这个宝贝女儿是负责任的。他爱她,爱她甚过了爱自己。他一手抱着童云,一手抱着穆童,把两个生命中最重要和最爱的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眶湿润地对她们说,我要你们明白,从现在开始,我活着的惟一目的就是你们,惟一的希望也是你们,我要让你们过上幸福日子。穆仰天说过这话后,就出去打拼,风里来雨里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自己弄得浑身上下充满血腥味,像二战时端着枪冲锋陷阵的德国士兵,一点后悔都没有。而在他还没有外出打拼之前、说过上述那段话之后,童云偎过来,甜甜地在他的左脸颊上亲了一口,穆童偎过来,狠狠地在他右脸颊上亲了一口,两个女人眼圈里都湿湿的,说不出话来,那一刻,穆仰天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穆童小的时候,和穆仰天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亲穆仰天甚过亲童云。 
  穆童喜欢用小手拍穆仰天的肩膀,用大人的口气对他说“喂”。如果遇到穆仰天不是坐在那儿看报纸,或者和童云说话,而是站在那里,穆童就仰着头,踮着脚,也只能拍着穆仰天的腿,穆童就不愿意了,非要穆仰天蹲下来,让她拍他的肩膀,这样她才肯放过穆仰天。 
  穆童还喜欢吊在穆仰天的脖子上走路,像穆仰天的影子。只是上小学时的穆童个头矮,比穆仰天的真影子小两号,这样的影子吊在穆仰天的脖子上,又不许穆仰天背着她,不许穆仰天把她挟起来吊离地面走,要两个人“像哥们儿一样”并排走,穆仰天总是得弯下高高的个子,做碎步状,很累。 
  童云笑着埋怨,说你们这哪儿像是父女,你们都快像恋人了。 
  穆仰天很得意,咧了嘴笑,一张脸笑得灿烂,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童云就吃醋,拿枕头去打穆仰天,说: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穆童其实不是穆仰天的恋人。穆童是穆仰天的女儿,这件事谁都知道。何况穆童那么个小人儿,机灵豆儿似的,要是恋人,就成了豌豆恋人,成了童话里的人物,是说出来让人托着腮帮子听的故事,听了还想,多好呀。 
  穆童真的是把穆仰天当成自己的“哥们儿”。穆童管穆仰天叫“沙皮狗哥们儿”。在动物当中,穆童最喜欢丑丑的沙皮狗。用她的话说,她“爱恶了”沙皮狗,沙皮狗的专注和没有设防的丑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一想到它们就直打哆嗦。而且,沙皮狗满脸皱褶,好像永远皱着眉头,这和爱皱眉头的穆仰天一样。 
  穆仰天承认自己爱皱眉头,这一点和沙皮狗那家伙一样。可是别的方面,他和沙皮狗就没有共性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就长得那么丑——鼻子和脸上全是褶子,眼睛总也看不见,嘴大得像个贮藏间,一次能装进两吨骨头去。但是穆仰天喜欢“沙皮狗哥们儿”这个称呼,这个称呼让他觉得他和女儿的关系有一点铁血的味道,有一种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能够不怀疑的信赖。 
  有一次,穆仰天专门跑到粤汉码头宠物市场去研究沙皮狗,人蹲在狗笼子前,咧了嘴冲笼子里的狗傻笑,一脸的讨好相,歪着头琢磨了半天狗,就像是研究自己的亲兄弟。 
  狗主人殷勤地过来,向穆仰天推销一只名叫“来来”的沙皮狗,说“来来”的父亲是一只斗牛獒犬,母亲是一只香港“记证”的贵族沙皮,血统高贵,有过三十二战不败的记录,大陆沙皮狗玩主中,没有不知道这个沙皮家族的。 
  狗主人唾沫翻飞地吹了半天,恨不得把那条狗吹成魔鬼泰森①。穆仰天在那里谦逊极了地听,好像要把狗主人的话,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