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记-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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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供将起来。
督抚叹道:“奸党之恶已贯盈。逃命之孽畜,借贼之手,并死于刀剑之下。岂非天道!”遂命兵壮,一并缚紧贼徒,拿到本州岛阶狱,囚在死囚中,没有一个松宽。没人脏物,待天明,令孔目筹明,照单查清细断罢。此时左右邻船,莫不惊动,环视吐舌。
再说徐督抚次日还衙,把来赃单看时:
枷楠寿佛一尊枷楠观音像三尊玉佛三尊枷楠金珠十五串金佛五堂并佛座寿星八仙一堂白玉盘十五件玛瑙盘二十五件金碗十五对金枪碗五十个金匙八十对银大碗二百三十个银盘六十五个三镶金牙箸八十把银碟、银杯三百件银杯二百三十坐五寸大夜明珠五斗三寸圆明珠五斗黑狐皮三千张貂皮三千八百张黄白孤皮各五百张猞猁狲皮七百八十二张獭子皮五百张海龙皮八十六张海豹皮七十八张倭缎五百七十二度妆蟒缎三百四十卷羽纱、羽缎各八十二卷线绉七十二卷姑绒八十五度哔叽八十二度洋泥五十五度缎纱男女套衣共三百八十八件皮衣备二百十件赤金首饰共三十八箱珠宝俱全上用黄缎五卷宫妆衣裙十二套黄缎十七卷潮银九千八千两淡金三百五十二两钱五百三十串
孔明审明登帐毕,督抚一一览过,道:“这都是贪官污吏泼民之膏,纳媚于奸党的。”及至枷楠寿佛、上用黄缎、宫妆衣裳等件,大惊道:“这贼头私藏僭物,内怀不臣之心。不可但以贼脏论,当为表奏朝廷,并呈僭物,以俟处置。”于是裹束僭件,标封其余对象,回了官藏。按下不题。
且说张修河,囚下天牢之后,张居正、狄弼琦、杨少琏、郑云镐等日日上表,请亟下诛戮之典。天子犹以修河年老,久在朝廷,欲恕一命,屏诸四裔。
一日,天子登殿。都御史狄弼琦复请:“张修河为严学初、胡伯远之窝魁,不可容贷一日之命,伏愿亟为裁处,以惩奸党。”天子谕道:“朕非谓修河之罪可恕。彼年已逾七十,法当除刑,特贷一命,贬谪雷州,以示朝廷不与同中国之意。”张居正奏道:“陛下好生之德,实配天地。奸党虽贷一命,臣闻修河之子张善,知其父之必在诛殛,法当坐死,窃取财产,预先逃亡。人理蔑绝,臣分亏扫。臣请修河家产宜没入,命锦衣卫查其家产之僭物,以为为人臣之戒。张善图形追捕,复为蔑伦之惩。”天子准其奏。
于是夏太监即同锦衣府堂官,一溜烟走到张修河家里。修河只有一子张善,已为逃躲。只有许多庄客,眼见他严、胡大小家眷,戮于东市,十中七八,俱各散去,惟久留无家的几人。
又仆夫媳妇几十人,守着空家,见在。修河初妻已丧,只有再婚之夫人宣氏,姬妾五、六人。
锦衣府堂官一径走上厅来,命带领府役把守前后门,众役答应着去了。夏太监招了老庄客,说道:“奉旨办事,搜产没人。”众家人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满身发颤,知事不好,只欲脱身逃避。堂官道:“本家上下人等,一步不可乱走。”只见夏太监道:“堂官带领锦衣卫,来查家产,就好动手。”这些番役,都撩衣伸臂,麾起撑掌,往各处俱按封锁。且叫:“内眷回避,才好查抄,不宜一物移动私藏。”又喝令:“不许啰…,待本监自行查者。”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吩咐跟来的:“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又管数锦衣司说道:“在内查出御用衣裙,并多少禁用之物,有不敢擅动,切不可再有隐匿,自干罪上添罪戾了。”就吩咐番役复翻箱倒笼,拿东拿西,登记物件,录单:
镀金观音佛像三尊镀金光镜十八件枷楠金、玉如意各二十柄古磁瓶炉二十八件古玩胶卷共十四箱玉缸十五口小玉缸九件玻璃大屏六架炕屏十二件玻璃盘十七件镀金执囊十八把折盂八对茶托十三件虎皮三百五十张麻紫皮八十二张獭子皮一千二百八十张绛色羊皮三千五十二张黑羊皮九百八十五张各色布八十二捆香鼠筒子三十六件豆鼠皮二十八方天鹅绒四卷灰鼠皮八千二百六十三张氆毡一百七十卷皮衣一百八十六件锦夹纱绢衣八百七件带头儿十九件铜锡等物五千三百余件钟表二十九件朝珠十挂珍珠五十挂脂玉圈带十六件各色圆扇折纸三百余箱外国各色纸二百二十箱各色笺红、笔墨、砚石并匣各八十二箱一切动有稼伙不计其数
收录毕,锦衣堂官道:“怪底无一金银器皿、饰贮置的些儿了。”夏太监道:“不徒金银,细软、宝贝,尽是其子窃取远逃呢。”正欲查明覆奏,堂官道:“这南边大炕子傍后,又有封锁两库,一同搜看,审明则个。”便开了前库看时,尽是大人的木柜大槛函,俱有封锁。开了观时,尽是金银钱串,又不可计数,人皆吐舌。东边又一库,次第欲开视,乃是熔铸铜汁灌锁的,遂取铁锹、铜锥打破看时,便是黄金,积聚几万两。复有几个箱笼,熔锁铜汁,和椎打开看时,俱是上用僭物,龙袍玉笏,日月云屏,无所不备。
夏太监大惊,依旧封置,使锦衣堂官守着等候,急上骑马,加鞭疾驰,到了阙门前,下了马,走入大内,上禀裁处。天子取览录单,大怒道:“有如此贼心贼肝,家藏这等僭物,行将不轨呢!”张居正诸臣,齐声奏道:“奸贼贮藏,方诸内帑还多,正谓不夺不厌者也。又是许多僭物,不可容贷了。”天子道:“卿言是矣。”未及诏下,又黄门官奏道:“扬州督抚徐公眅表奏:张修河子张善,窃取家产,乘舟逃亡,乌江上遇贼被死。海匪见捉,贼赃尽数账付。其中御用僭物,不敢留置,裹标上览。”殿前打开看时,便是寿佛、黄缎及宫妆衣裳。
天子大骇道:“贼父贼子,恶已贯盈。其子已死于贼手,张修河缚出东市腰斩。大小家眷尽为斩戮,家产没入,僭物一并烧火。”此时奸党尽戮,朝着清净,一国无不称快。于是天子下诏,封拜朝臣有次。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乐游园赏秋咏菊诗 打围场看剑听宝瑟
话说张修河罪恶尽露,家藏僭物,不轨之迹毕着。天子大怒,将大小家眷尽行诛戮,奸党慑伏,俊父登庸,于是进拜张居正为左丞相。狄弼琦为左柱国,谢琼为吏部尚书,杨少琏为国子祭酒,郑云镐为太常卿,韩浩吉、赵应度俱进侍读。自此群彦济济,朝着清明,边庭泰安,百废俱举。光阴荏苒,序属九秋,枫菊满眼,秋光遍地。一日,郑太常来拜魏国公。魏公欣迎,礼毕,坐定。茶罢,魏公道:“近者国家多事,久不与兄长叙怀,乃相贺奸党诛殛,朝廷少事呢。”太常道:“可不是。总是阁下发露假学初之功。”又相笑进酒,酒酣,太常道:“近日乐游园秋色正佳,丞相如有高兴,约与韩、赵两翰林,令从祭酒兄卜日一赏那黄菊丹枫,便是有趣的。”魏公喜道:“正合吾意。韩、赵两人是我旧僚,近日不能与之咏诗久矣。明天最合赏他时景呢。”太常道:“惟命。当约诸友会于乐游园。”原来这乐游园,在城西十里。前有一度清溪,白石磊落,晴沙如铺素娟。前有一抹青山,蕴藉低亚,后面石峰,如束帛插笔。四时之景不同:三春万花争发,山头如燃,落英泛水,飘荡浮港;九秋枫叶锦绣一般,墨漆丹砂,萦落石面;夏之绿阴,冬天白雪,比他赏玩绝胜十倍,最以春秋两时。一城游玩之人,无日不热热闹闹,与西湖之虎丘、天台之赤城相埒。
次日,魏公用过早膳,命驾到乐游园。郑太常、杨祭酒已与韩、赵两翰林,先来等待。魏公道:“诸兄高兴,业已早来么?”诸人各自叙礼请安道:“刚才的来了。”仍相与坐定,献茶。但见前山枫叶多胜了锦绣,满眼菊英,或红或黄,白的紫的,无色不有。
魏公指点叫奇,韩翰林道:“晚生家近西湖。每春秋佳节,无年不泛舟西湖。士妇游赏,无日不热热闹闹。虎丘登临,又胜泛舟。诗朋社友,赏玩赋诗。今此乐游园溪石,倒胜了西湖之境面了。”魏公道:“西湖、虎丘,一国之名胜。晚弟缘薄,曾未一见伊。今此园才为始登。虎丘之胜,虽或见于画图丹青,安能领略其真景之百一?虎丘有真娘墓,诗人每怀古,多咏白居易诗,有云『不识真娘镜中面,唯见真娘墓头草』者,是也。韩兄必有旧咏,虎丘佳境,愿为之传诵,以开茅塞罢。”韩翰林道:“年少时虽有若干写情,何足尘丞相高眼?”魏公坚意求示,韩翰林无奈,不宜忤丞相高谊,遂诵虎丘一诗。诗云:
春风处处黄鸟啼,桃花李花争芳菲。
花阴笑语人不见,花外香尘暗拂衣。
虎丘山寺钟声晓,虎丘山路生芳草。
香车宝马往来多,水色山光领略少。
我来选胜破春愁,典衣独酌梅花楼。
楼中寂寂添幽绪,遥见真娘墓边树。
翠钿罗衫化作尘,墓门留得诗人句。
镜里娇容想昔时,只今烟袅绿杨枝。
可怜不是巫山雨,恼乱襄王起艳思。
丞相听罢,称赞不已,道:“兄长宗匠巨笔,可与白香山『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之句相上下。”韩翰林道:“这是晚生十三岁时随人谩吟,岂敢当丞相如是过奖了。”魏公因命进酒道:“野酌不可拘礼,只以饮酒赋诗为法。”团圆桌子摆在正中。先按上几碟果子蔬膳,轮流烫了酒,斟上来,勿论宾主少长,随意用过。又用别的命题。
太常道:“也不过于新巧了。看那古人中,那里有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呢。若题目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好诗,倒小家子气。诗固然怕说熟话,然也不可过于求生。只要头一件,主意清新,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好。”杨祭酒笑道:“兄长不必长篇大套的说来,只命好题罢。”太常道:“你不自出,让于他人么?”丞相道:“不须推诿,还是正经好景呢。”祭酒道:“令眼前之景,便是枫、菊。择于两者,何如?”太常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恐怕落套。”丞相想了一想,道:“韩兄善于律。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道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虽有这么做的,还不很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也倒新鲜大方。”太常笑道:“很是有趣。只是不知用什么虚字才好?韩兄先想一个我听听。”韩翰林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么。”丞相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何如?”韩翰林道:“很好。”祭酒笑道:“『问菊』可使得?”太常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做过。若题目多。这个也搭的上。我又有了一个。”韩翰林道:“快说出来。”太常道:“『忆菊』何如?”韩翰林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好不好?”丞相也赞有趣,因说道:“索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看。”说着,遂研墨蘸笔,太常便念,一时凑了十个。祭酒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索性凑成十二个,就全了,也和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丞相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个,说道:“既这么着,一发编出个次第来。”太常道:“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丞相道:“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即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人词章,不可以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然画菊,若是默默无言,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若能解语,使人狂喜不禁,便越要亲近他,第九竟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感。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太常依言,将题录出,又看了一回,又问:“该限何韵?”丞相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今也不必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以此难人。”韩翰林接口道:“丞相总论很是,既这样,自然大家的诗还进一层。但今五个人,这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人作十二首不成?”丞相道:“那也太难人了。将这题目誉好,都要七言律诗,明白贴在案上。他们看了,谁能那一个,就做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作一首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赶着。”于是将十二题目贴在案上,便取来一张雪浪笺过来,磨浓香墨,羊毫几管置傍边。
丞相道:“这菊句不拘次序,随意到便写。自己虽构成七句,他人先写八句,且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