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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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前番“东门之役”吃了点小亏,就亢吃亢吃地磨矛,整顿人马,实施军事报复,首先攻击对方盟军中的“带头大哥”卫国。卫国刚处理完州吁的事件,赶紧请了北面的燕国来帮忙。燕、卫联军和郑国军对峙。郑庄公分出一只大兵,绕到燕军后面,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大败燕军。
接着,郑庄公移师东捣宋国,攻破了宋国都城的外城郭,颇抢了许多东西才走。
次年,郑庄公又把大兵车辕方向调整向东南,准备去报复“东门之役”中围攻自己的另一个国家——陈国。陈国是诸侯中最窝囊的国家,整个春秋时代似乎没打过胜仗,全靠着给强国当小弟才勉强避免覆灭。仗刚一打起来,陈军就弃兵器而逃,于是郑国大有斩获。陈国没办法了,只得向郑庄公请求结盟,表示只要你不打我,咱就重归于好。郑庄公觉得有个小弟跟着也好,就同意了。于是两国领导人都假装很高兴,办了一次盟会。陈国被搞定了。
郑庄公得意洋洋,击败了中原的卫、宋、陈三国,东门之怨尽雪,很有一点河南赛区预选赛小组出现的意思了。
到了下一年,郑庄公和宋、卫两国,突然觉得互相打架,显得自己很傻。于是三国元首在温邑召开和好大会,由齐国的齐僖公作为中间调节人,三国尽释前嫌,和好如初。具体盟会地点是在一个知名的大酒店,叫做瓦屋,史书上说“盟于瓦屋”。瓦屋就是覆盖了瓦的大屋,可能在整个河南地区,或者温邑,只有这么一栋带瓦的屋子,是当时人人都晓得的,被视为伟大建筑,以至于写历史的人都不需要特别写明其地点,不必写“XX瓦屋”,只消一说“瓦屋”,大家就人人都晓得,都知道是在说哪里了,可见其时髦和伟大。
(当时瓦少,房子最多是在屋脊盖瓦,屋脊以外部分还是用茅草和泥,这倒不是因为瓦难以制造,而是怕用瓦太多了会把房子压趴下。到了春秋后期,发明了斗拱的房架结构,可以把房顶重量均匀地分担到许多柱子上,于是板瓦、筒瓦和瓦当都出现了,甚至有了类似故宫大殿那样的带瓦的两层屋檐。)
瓦屋会盟后,刚安静了没一年,郑国和宋国又打起来了。
这次是宋国挑衅开的头——这些诸侯啊,真拿它们没办法,这大约就是分封制的坏处吧,快点让秦始皇统一它们吧。
宋国,众所周知,是商纣王的遗民的后代,所以他们对于老周天子一贯看不顺眼,最近居然故意不去周平王那里报道上贡。郑庄公呢,是周平王朝堂上的高级干部——平王卿士,对于周天子的颜面维护责无旁贷。他于是奉了周平王的旨意,联络了东方的齐鲁两个大国,组成联军,一路向宋国直攻而去。
因为人多势众,郑庄公一气攻下了宋国的郜城、防城两城,然后把这两个城邑送给同盟军中的鲁国。把鲁国人高兴得,使劲在自己写的《春秋》史书里,飘扬郑庄公“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政之体也!”,意思说郑庄公会办政事。
宋国挨完打以后,又去反攻郑国。他喊来北边的死党卫国,宋卫合兵一处,又叫上了上次同盟中的蔡国,三兵合一,追上郑军,和郑军再度乱踹了一气。郑庄公准备充足,把宋、卫、蔡三国联军踹得一败涂地,三国军队一瘸一拐,败遁而回。
其中,宋军的大司马叫“孔父嘉”,这个孔父嘉可不是外人,他是孔子的爷爷的爷爷的爹(六世祖),可见孔子祖上是宋国的贵族。这场交锋中,孔父嘉被郑国杀得一败涂地。
孔父嘉战败,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跑回宋国。宋国的老百姓可不答应了,战争造成的孤儿寡母天天举着臭鸡蛋,都想找孔父嘉偿命。
偏巧孔父嘉的夫人有倾城之色,仪态风雅,举止雍容。一次她在花光似锦的城郊探春,被太宰“华督”看见了。太宰在春秋时代,是国君的后勤主任,掌管御膳房和王室小金库,因为是国君的近臣,往往就有点儿特权。太宰华督望见车上的美女别着丁香一样的愁怨像梦一样走过他的身旁,一下子就被丘比特的小箭射中了,嘴里就流出了幸福的哈拉子。华督狠狠地说:“这么好的妞,真是便宜了孔父嘉这小子!”
色迷心窍的华督于是利用老百姓的不平心理,散布谣言说孔父嘉又要怂恿国君出兵伐郑啦!老百姓一听,怕的就是这个。大伙忽拉一下子,冲进孔父嘉院子,把正在给孩子辅导功课的孔父嘉给杀了,臭鸡蛋砸了他一脸。
孔父嘉的美女媳妇却是个烈女,抱着丈夫尸体抹了脖子,气得华督干咽唾沫,像一个贪酒的汉子看见一坛变了质的好酒。孔府一片大乱,家臣抱着小孩,逃向了鲁国。他们到了鲁国以后,又一茬一茬地结婚生孩子,终于两百年后生出来了孔子大圣人!
其实,我可以悄悄地告诉你,孔父嘉的美女媳妇没有自杀,也不是烈女。她被华督娶到了家去,改嫁给了杀夫仇人华督了,《左传》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但后代人为了给孔子避讳,觉得大圣人的家属还不安守妇道,怎么为人师表啊,于是就改成她自杀殉夫了,这样就可以激励亡国时代的落难女子,或者太平时代的丧夫寡妇了,用心是很良好的。
潇水曰:杀孔父嘉,这里说是“老百姓”干的,还不够准确,应该叫“国人”,专指城市平民,比如开店铺的,卖早点的,这是从事商业的;还有服务行业的,剃头的,看病的,收垃圾的,唱小曲的,以及手工业者,金匠琐匠漆匠青铜匠轧衣匠,烧陶匠、冶铜匠等等,都住在城里,叫作国人。在大周朝,国人的力量和意志是很能反映到上层建筑中去的,国人一起行动起来就可以影响政界要人的升迁调派,最尖锐的例子就是周厉王时代的“国人暴动”。孔父嘉事件也是个旁例,华督在干掉孔父嘉之前,需要向国人作反动宣传,赢得国人支持。
相对于城里的“国人”而言,城外的人叫“野人”,或者叫“庶人”,“庶民经于千亩”,即是他们的劳动写照,是农业人员。他们有劳动工具和庐舍,他们是宗族家庭成员,在族长布署下合族协作,一般是上千人在井田上进行集体劳动,场面非常壮观。他们把“井”字中间那块公田的收获上缴公室(国君一族),其余自己合族留用。这是一种宗族生产,这些人根本不能被买卖,不是什么奴隶,干活也不用监工,有人身自由,还经常编歌挖苦政府,还曾经抓了一把泥土喂给后来的晋公子重耳吃,胆子大得很。总之,根本不是奴隶。
占人口大多数的农田从业者不是奴隶,那么大周朝剩余的奴隶,其实就不多了,只有少量战俘、罪犯、卖身偿债者三类。
所以,鄙人反复研究,对于“郭老先生沫若”从欧洲进口的、一口咬定的什么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实在是不能理解。要说封建社会,商朝和大周朝倒是天子分封土地到诸侯,诸侯又分封土地到卿大夫,卿大夫再到其子弟,一层层的分封建国,最应该被称为封建社会。而后代所谓的封建社会,实在并没有太多分封,而奴隶却照样有。从汉朝到大清朝,一样把罪犯家属、卖身偿债者派做奴隶,还有买卖的奴婢,汉朝的奴隶还大量用于农业生产,人数众多。
奴隶社会的标准,应该是社会生产是主要基于奴隶而完成的,而不是出现了奴隶就算奴隶社会。显然,大周朝的生产不是基于奴隶的,它最主要的产业农业,不是由奴隶来承担的。
把商周是“分封社会”,秦汉明清是“皇权专制社会”,是更有意义的分法。
在上一节的混战中,郑庄公斗败卫国一,陈国一,攻取宋城二,战败宋、卫、蔡三国联军一,郑庄公非常满意,想不到自己如此能打仗。他环顾周边列弱,发现只有南边的许国还不知道我老郑的威名,于是再接再厉,矛头指向下一个邻国许国。
许国是个没出息的小国,但国都许昌却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后来曹操的大本营不就在许昌嘛。)
郑庄公首先进行战前准备,他们做了一只超大号的旌旗,又忙着给车轱辘打气。(对不起,那时的车轱辘是木头的,不用打气。)
战车这种东西由来已久,“军”这个字,从繁体形象上看,即是古代战车。战车诞生于西方,亚述人(苏美尔人的一支)最早的战车是用驴子拉着的,轮子是圆木板。中国最早的战车出现于商朝,比亚述人晚,是两匹马拉的。到春秋时代,战车制造技术已相当成熟,连轮子都有统一直径:124厘米左右。辐条18~24根(有辐条轻便),车厢宽度130~160厘米,车厢进深80~100厘米(车厢前后扁,左右长,上面横着立三人)。在车轴等急剧转动部件,还装置青铜件,以减少摩擦(还涂以猪油润滑)。车轴两端也包铜,减少和障碍物撞击造成的损坏,甚至还会按上短剑,把试图靠近的人腿撞断。为了加大稳定和阻挠敌人迫近,战车的车辕远比民用车辕长。
因为战车是个好东西,郑国的大孝子颖考叔,战斗之前,为了抢一辆战车,就跟“子都”打起来了。
子都是郑国的公孙,乃东周第一美男子,比后来的宋玉资格还要老四百年。宋玉的美是自己做赋吹出来的,实际长什么样不知道(没准他就是登徒子)。子都的帅气,却是有目共睹的,孟子作证云:“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看不出子都是个帅哥的,除非你是瞎子。
子都由于漂亮,就做了郑庄公的同性恋朋友。他争强好胜,为了争一辆豪华战车的使用权,和颖考叔叫上劲了。俩人比赛抡那杆超大号的旌旗,谁抡的好,战车就归谁用。粉面朱唇的子都同志可能肾虚,抡得不如颖考叔圆。当着同性恋朋友郑庄公的面,子都耻于服输,于是他把丹凤眼一瞪,抄起大戟(念几)就戳颖考叔腰眼。好汉不吃眼前亏,颖考叔撒丫子就跑,胳膊挟起那辆战车的车辕。酷哥子都撵了他半天,愣是追不上人家拉车跑的,恨得哇哇暴叫。考叔的轻功了得啊。
郑庄公向南八十里奔袭许国,大军结集到许国城下,齐鲁也跑来助攻。攻城令一下,三军儿郎撞城的撞城,烧门的烧门,颖考叔身先士卒,举着郑庄公专门为此役缝制的那个超大号的旌旗,捷足先登,眼看头一个登上城去,要立头功。
美男子子都同志远远看见了,嫉妒得不行,拈弓搭箭,望着颖考叔后背嘣地就命中上去了(暗箭伤人这个成语就是打这来的)。于是,至纯孝的大孝子颖考叔,凄惶一声哀号,裹着大旗,一头栽下城墙摔死,惨白的阳光照着一地的苍凉。
另一个大夫瑕叔盈,捡起颖考叔手中的中军旌旗,再次攀登。
小国许国像风中的鸟窝一样终于被登城而上的郑军一举端下,许君逃往它国。
战后,郑庄公知道是自己的同性恋朋友害死了颖考叔,但拉不下脸来处罚他,就假装搞了一个诅咒仪式,用许多猪狗鸡摆在颖考叔灵前,使劲诅咒那个暗箭伤人的人:“那个射杀颖考叔的人,你注意啦!我们看见你啦!电打雷劈、不得好死~~~啦!”
这个办法只是蒙人的!
但据野史说,这招还挺灵,苦大仇深的颖考叔的魂灵化作厉鬼,当场附在子都身上,让这酷哥出尽了洋相,然后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但根据正史,子都并没有也不可能被人们诅咒死。不过,野史小说上这么说,也表达了人们对于一般作恶者的惩罚欲望。
郑庄公搞的这个“诅咒”,实属掩耳盗铃,故意让子都逍遥法外的。但郑庄公也因此受了名声之累。当时的君子这样议论这件事:“郑庄公这个人,没有什么德政。而对于犯了罪过的人,又没有施以刑罚(指子都)。既无德政,又无威刑。君子以此预测郑庄公的事业,不会有顶天立地的成就。”这是记录在《左传》上的话。信然!
郑庄公在许国公子中挑了一个面相比较乖的,立为新君,并把许国一分为二:一边归新君,一边归自己派人管理。(但不知中间有没有修柏林墙)。郑庄公说:“我不是贪图你们的国土,我派人驻守是维和的。将来我死了就撤走。”(但事实上,郑国还是在一百年后吞灭了许国)。
总之,还算顺利吧,郑庄公把宋、卫、陈、蔡、许这些河南地区的列弱一个个欺负净了,很有一点河南赛区预选赛小组出线的意思了。后来为了保卫齐国,郑庄公又派儿子“公子忽”跟北戎异族开了一战,击退北戎,搭救了东方齐国。从此郑庄公威名传遍华夏,大有定镇中原的意思了。
郑庄公笑傲诸侯以后,离他不远的洛阳城里的周天子周平王再也坐不住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周桓王不同于他扶不起的老爷周平王,周平王当了五十一年的窝囊天子;慢慢地消磨常数C,周桓王却是个急性子,宁可全有,要么全无。他跟后来的燕太子丹一样,是个没有耐心的国家领导人,又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