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第3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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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营隶鸿胪,耽仍领其使。大历十四年十一月,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梁州刺史、
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使。
建中三年十一月,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山南东道节度使。德宗移幸
梁州。兴元元年二月,耽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于行在,泽既复命,方大宴诸将,
有急牒至,言泽代耽为节度使,而召耽为工部尚书。耽得牒内怀中,宴饮不改容。
及散,召樊泽,以诏授之曰:“诏以行军为节度使,耽今即上路。”因告将吏使
谒泽。牙将张献甫曰:“天子巡幸山南,尚书使行军奉表起居,而行军敢自图节
钺,潜夺尚书土地,此可谓事人不忠。军中皆不伏,请杀樊泽。”耽曰:“公是
何言欤!天子有命,即为节度使矣。耽今赴行在,便与公偕行。”即日离镇,以
献甫自随,军中乃安。寻以本官为东都留守、东畿汝南防御使。
贞元二年,改检校右仆射、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是时淄青节度使李
纳虽去伪王号,外奉朝旨,而心常蓄并吞之谋。纳兵士数千人自行营归,路由滑
州,大将请城外馆之。耽曰:“与人邻道,奈何野处其兵?”命馆之城内,淄青
将士皆心服之。耽善射好猎,每出畋不过百骑,往往猎于李纳之境。纳闻之,大
喜,心畏其度量,不敢异图。九年,征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耽好地理学,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还者,必与之从容,讯其山川土地之终始。
是以九州之夷险,百蛮之土俗,区分指画,备究源流。自吐蕃陷陇右积年,国家
守于内地,旧时镇戍,不可复知。耽乃画陇右、山南图,兼黄河经界远近,聚其
说为书十卷,表献曰:
臣闻楚左史倚相能读《九丘》,晋司空裴秀创为六体;《九丘》乃成赋之古
经,六体则为图之新意。臣虽愚昧,夙尝师范,累蒙拔擢,遂忝台司。虽历践职
任,诚多旷阙,而率土山川,不忘寤寐。其大图外薄四海,内别九州,必藉精详,
乃可摹写,见更缵集,续冀毕功。然而陇右一隅,久沦蕃寇,职方失其图记,境
土难以区分。辄扣课虚微,采掇舆议,画《关中陇右及山南九州等图》一轴。伏
以洮、湟旧墟,连接监牧;甘、凉右地,控带朔陲。岐路之侦候交通,军镇之备
御冲要,莫不匠意就实,依稀像真。如圣恩遣将护边,新书授律,则灵、庆之设
险在目,原、会之封略可知。诸州诸军,须论里数人额;诸山诸水,须言首尾源
流。图上不可备书,凭据必资记注,谨撰《别录》六卷。又黄河为四渎之宗,西
戎乃群羌之帅,臣并研寻史牒,翦弃浮词,罄所闻知,编为四卷,通录都成十卷。
文义鄙朴,伏增惭悚。
德宗览之称善,赐厩马一匹、银采百匹、银瓶盘各一。
至十七年,又撰成《海内华夷图》及《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表献
之,曰:
臣闻地以博厚载物,万国棋布;海以委输环外,百蛮绣错。中夏则五服、九
州,殊俗则七戎、六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昔毋丘出师,东铭不耐;甘英奉
使,西抵条支;奄蔡乃大泽无涯,罽宾则悬度作险。或道理回远,或名号改移,
古来通儒,罕遍详究。臣弱冠之岁,好闻方言,筮仕之辰,注意地理,究观研考,
垂三十年。绝域之比邻,异蕃之习俗,梯山献琛之路,乘舶来朝之人,咸究竟其
源流,访求其居处。闤阓之行贾,戎貊之遗老,莫不听其言而掇其要。闾阎之琐
语,风谣之小说,亦收其是而芟其伪。
然殷、周以降,封略益明,承历数者八家,浑区宇者五姓,声教所及,惟唐
为大。秦皇罢侯置守,长城起于临洮;孝武却地开边,障塞限于鸡鹿;东汉则哀
牢请吏;西晋则裨离结辙;隋室列四郡于卑和海西,创三州于扶南江北,辽阳失
律,因而弃之。高祖神尧皇帝诞膺天命,奄有四方。太宗继明重熙,柔远能迩,
逾大碛通道,北至仙娥,于骨利干置玄阙州。高宗嗣守丕绩,克广前烈,遣单车
赍诏,西越葱山,于波刺斯立疾陵府。中宗复配天之业,不失旧物。睿宗含先天
之量,惟新永图。玄宗以大孝清内,以无为理外,大宛骥录,岁充内厩,与贰师
之穷兵黩武,岂同年哉!肃宗扫平氛昆,润泽生人。代宗刬除残孽,彝伦攸叙。
伏惟皇帝陛下,以上圣之姿,当太平之运,敦信明义,履信包元,惠养黎蒸,
怀柔遐裔。故泸南贡丽水之金,漠北献余吾之马,玄化洋溢,率士沾濡。
臣幼切磋于师友,长趋侍于轩墀,自揣孱愚,叨荣非据,鸿私莫答,夙夜兢
惶。去兴元元年,伏奉进止,令臣修撰国图,旋即充使魏州、汴州,出镇东洛、
东都,间以众务,不遂专门,绩用尚亏,忧愧弥切。近乃力竭衰病,思殚所闻见,
丛于丹青。谨令工人画《海内华夷图》一轴,广三丈,从三丈三尺,率以一寸折
成百里。别章甫左衽,奠高山大川。缩四极于纤缟,分百郡于作缋。宇宙虽广,
舒之不盈庭;舟车所通,览之咸在目。并撰《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中
国以《禹贡》为首,外夷以《班史》发源;郡县纪其增减,蕃落叙其衰盛。前地
理书以黔州属酉阳,今则改入巴郡;前西戎志以安国为安息,今则改入康居。凡
诸疏舛,悉从厘正。陇西、十地,播弃于永初之中;辽东、乐浪,陷屈于建安之
际。曹公弃陉北,晋氏迁江南,缘边累经侵盗,故墟日致堙毁。旧史撰录,十得
二三,今书搜补,所获太半。《周礼职方》,以淄、时为幽州之浸,以华山为荆
河之镇,既有乖于《禹贡》,又不出于淹中,多闻阙疑,讵敢编次。其古郡国题
以墨,今州县题以朱,今古殊文,执习简易。臣学谢小成,才非博物。伏波之聚
米,开示众军;酂侯之图书,方知厄塞。企慕前哲,尝所寄心,辄罄庸陋,多惭
纰缪。
优诏答之,赐锦彩二百匹、袍段六、锦帐二、银瓶盘各一、银槪⒙硪黄ィ
进封魏国公。
顺宗即位,检校司空,守左仆射,知政事如故。时王叔文用事,政出群小,
耽恶其乱政,屡移病乞骸,不许。耽性长者,不喜臧否人物。自居相位,凡十三
年,虽不能以安危大计启沃于人主,而常以检身厉行以律人。每自朝归第,接对
宾客,终日无倦。至于家人近习,未尝见其喜愠之色,古之淳德君子,何以加焉!
永贞元年十月卒,时年七十六。废朝四日,册赠太傅,谥曰元靖。
姜公辅,不知何许人。登进士第,为校书郎。应制策科高等,授左拾遗,召
入翰林为学士。岁满当改官,公辅上书自陈,以母老家贫,以府掾俸给稍优,乃
求兼京兆尹户曹参军,特承恩顾。才高有器识,每对见言事,德宗多从之。
建中四年十月,泾师犯阙。德宗苍黄自苑北便门出幸,公辅马前谏曰:“朱
泚尝为泾原帅,得士心。昨以朱滔叛,坐夺兵权,泚常忧愤不得志。不如使人捕
之,使陪銮驾,忽群凶立之,必贻国患。臣顷曾陈奏,陛下苟不能坦怀待之,则
杀之,养兽自贻其患,悔且无益。”德宗曰:“已无及矣!”从幸至奉天,拜谏
议大夫,俄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从幸山南,车驾至城固县,唐安公主薨。上之长女,昭德皇后所生,性聪敏
仁孝,上所钟爱。初,诏尚韦宥,未克礼会而遇播迁;及薨,上悲悼尤甚,诏所
司厚其葬礼。公辅谏曰:“非久克复京城,公主必须归葬,今于行路,且宜俭薄,
以济军士。”德宗怒,谓翰林学士陆贽曰:“唐安夭亡,不欲于此为茔垅,宜令
造一砖塔安置,功费甚微,不合关宰相论列。姜公辅忽进表章,都无道理,但欲
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朕比擢拔为腹心,乃负朕如此!”贽对曰:“公辅官是谏
议,职居宰衡,献替固其职分。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
而弼之,乃其所也。陛下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相所论之事。但问理之是非,岂
论事之大小!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
帝又曰:“卿未会朕意。朕以公辅才行,共宰相都不相当,在奉天时已欲罢免,
后因公辅辞退,朕已面许。寻属怀光背叛,遂且因循,容至山南。公辅知朕拟改
官,所以固论造塔,卖直取名。据此用心,岂是良善!朕所惆怅者,只缘如此。”
贽再三救护,帝怒不已,乃罢为左庶子。寻丁母忧,服阙,授右庶子,久之不迁。
洎陆贽知政事,以有翰林之旧,数告贽求官。贽密谓公辅曰:“予尝见郴州
窦相,言为公奏拟数矣,上旨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辅恐惧,上疏乞罢官为道
士,久之未报。后又廷奏,德宗问其故,公辅不敢泄贽,便以参言为对。帝怒,
贬公辅为泉州别驾,又遣中使赍诏责窦参。顺宗即位,起为吉州刺史,寻卒。宪
宗朝,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贾魏公以温克长者,致位丞相,拒献甫之请,畋李纳之郊,则器略
可知矣!韦郢公慷慨节义,困于谗邪,命矣夫!赵丞相区分检裁,求为雅士,以
争权而陷陆贽,则前时以德报怨,其可信乎!公辅一言悟主,骤及台司;一言不
合,礼遽疏薄,则加膝坠泉之间,君道可知矣!
赞曰:元靖訏谟,真谓纯儒。手调鼎饪,心运地图。姜躁赵险,并跃天衢。
哀哉韦公,终困谗夫。
卷一百三十九 列传第八十九
○陆贽
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人。父侃,溧阳令,以贽贵,赠礼部尚书。贽少孤,
特立不群,颇勤儒学。年十八登进士第,以博学宏词登科,授华州郑县尉。罢秩,
东归省母,路由寿州,刺史张镒有时名,贽往谒之。镒初不甚知,留三日,再见
与语,遂大称赏,请结忘年之契。及辞,遗贽钱百万,曰:“愿备太夫人一日之
膳。”贽不纳,唯受新茶一串而已,曰:“敢不承君厚意。”又以书判拔萃,选
授渭南县主簿,迁监察御史。德宗在东宫时,素知贽名,乃召为翰林学士,转祠
部员外郎。贽性忠尽,既居近密,感人主重知,思有以效报,故政或有缺,巨细
必陈,由是顾待益厚。
建中四年,朱泚谋逆,从驾幸奉天。时天下叛乱,机务填委,征发指踪,千
端万绪,一日之内,诏书数百。贽挥翰起草,思如泉注,初若不经思虑,既成之
后,莫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胥吏简札不暇,同舍皆伏其能。转考功郎中,依
前充职。尝启德宗曰:“今盗遍天下,舆驾播迁,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动人心。
昔成汤以罪己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使书诏
无忌,臣虽愚陋,可以仰副圣情,庶令反侧之徒,革心向化。”德宗然之。故奉
天所下书诏,虽武夫悍卒,无不挥涕感激,多贽所为也。
其年冬,议欲以新岁改元。而卜祝之流,皆以国家数钟百六,凡事宜有变革,
以应时数。上谓贽曰:“往年群臣请上尊号‘圣神文武’四字,今缘寇难,诸事
并宜改更,众欲朕旧号之中更加一两字,其事何如?”贽奏曰:“尊号之兴,本
非古制。行于安泰之日,已累谦冲;袭乎丧乱之时,尤伤事体。今者銮舆播越,
未复宫闱,宗社震惊,尚愆禋祀,中区多梗,大憝犹存。此乃人情向背之秋,天
意去就之际,陛下宜深自惩励,收揽群心,痛自贬损,以谢灵谴,不可近从末议,
重益美名。”帝曰:“卿所奏陈,虽理体甚切,然时运必须小有改迹,亦不可执
滞,卿更思量。”贽曰:“古之人君称号,或称皇称帝,或称王,但一字而已。
至暴秦,乃兼皇帝二字,后代因之。及昏僻之君,乃有圣刘、天元之号。是知人
主轻重,不在自称,崇其号无补于徽猷;损其名不伤其德美。然而损之有谦光稽
古之善,崇之获矜能纳谄之讥,得失不侔,居然可辨。况今时遭迍否,事属倾危,
尤宜惧思,以自贬抑。必也俯稽术数,须有变更。与其增美称而失人心,不若黜
旧号以祗天戒。天时人事,理必相符,人既好谦,天亦助顺。陛下诚能断自宸鉴,
焕发德音,引咎降名,深示刻责,惟谦与顺,一举而二美从之。”德宗从之,但
改兴元年号而已。
初,德宗仓皇出幸,府藏委弃,凝冽之际,士众多寒,服御之外,无尺缣丈
帛。及贼泚解围,诸藩贡奉继至,乃于奉天行在贮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