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烛话-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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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宜昌城区只不过是个山区与平原过渡之间的繁华的小集镇,我早已上学了,先是在中心小学(也就是后来的红星路小学),再就是学院街小学(不是现在的学院街小学,那座历史久远、师资雄厚的小学早就化为灰烬了)。当时我喜欢上学,在家只有很少的时间,只记得和弟弟穿着木板拖鞋走在木地板上声响很大,自己就哈哈大笑。
有时候,我和弟弟就趴在宽大的窗户上望着楼下解放路这条宜昌当时最热闹的街道上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从白天到夜晚,从春天到冬季,我们到底在看什么,看了些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天命五十 41.四新路的家
四新路以前叫三新路,文革中改的名,在四新路里有个在当时赫赫有名的人委宿舍。由三栋两层的灰砖别墅楼和三栋三层的宿舍楼所组成,还有配套的家属食堂和宿舍管理员,前面是木器厂的集材场,还有栽着一排排树苗的苗圃。没有围墙,四通八达,后面就是木桥街,有华侨宿舍。也是三层,人委宿舍是青砖,华侨宿舍则是红砖,这就是唯一的区别,当然除了人委宿舍的大门前有一个象征性的门房以外。
我们住在第四栋一单元三楼四号房。这是我记忆中的属于我家的第一个套间,刚完工不久,用当时的眼光看来是挺好的。木地板,先刷的是黄漆,颜色淡淡的那种,时间慢慢过去,黄漆脱落了,再刷一层红漆,红彤彤的那种。后来,红漆也脱落了,就露出木板的本色,父亲是个很勤快、很爱干净的男人,几乎每天都用洗把拖上一遍,水渍干了以后,木板呈现出干净的白色。
里间当然是父母的,一张双人床是我家买的,一张办公桌是公家配发的,桌上有一盏铁质台灯,一台红灯收音机,电子管的,在我以后的好几年的时间里,这台扭开开关后需要预热的收音机就慢慢传出了沙沙的电流声,还有播音员富有磁性的声音。这台收音机曾陪着我度过多少寂寞和难耐的岁月,有过多少难忘的记忆。紧贴办公桌是几口箱子,木的,皮的,大的、小的,在那个时间里,我们家似乎总在准备搬家,随时随地都可能发来命令,于是,提起箱子再到另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新家。
靠窗有一个五屉柜,这是我们搬来以后新买的,柜上摆着全家人幸福的合影,还有母亲的雪花膏,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母亲时不时炸好放在柜上的那种“刁子鱼”(宜昌土话,是一种体形细长,银白色的江鱼),用一个细腻的陶瓷碗盛着,在柜上发出诱人的香味,我和弟弟就会偷偷的摸一条喂进嘴里,又香又脆,连细小的鱼骨头都一起嚼碎吞下,那种美妙的滋味一辈子再也没有尝到过。
外面的一间当然是属于我们兄弟的。正墙上是毛主席像,当然文革的时候将那张标准像换成了那张风靡一时的《毛主席去安源》,像下有一张方桌,全家人吃饭,兄弟俩写字,朋友们来访全在这张桌上进行。我重新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在这里实现历史性的突破。靠窗有一张竹床,它一直陪伴我们家已经许多年了,竹面全都红透了,那是汗水和洗擦的结果。竹床上有一个大竹篓,那就是我们俩兄弟的衣柜。记得一九六六年我出去串连回宜,顺手将一件毛线背心扔到里面,之后居然长出了无数的跳蚤,害得母亲着着实实的洗了好几天,将所有的衣服都用开水烫了好几遍。
从我家的窗户望出去,就是一片栽种着小树苗的苗圃,后来,变成了木器厂的储木场,再后来,就建起了一栋丑陋无比的两层楼的木器厂宿舍。靠墙边就是我家历史最悠久、最好看的车木双人床。现在属于我们兄弟俩,那是我的乐园,有书,衣服,枕头下面有我指导弟弟组装的矿石收音机,天花板上还有用漆包线作的网状天线。床底下有一口大大的木箱,里面装着我们的书籍,也有自认为珍稀的玩物,也有一些属于男孩子自己的秘密。如今都不见了,挺可惜的。
面对着窗的一面墙边有我家最早的一张小饭桌,上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热水瓶,旁边是一个木制的洗脸架,在洗脸架的边上有一口盛米的米缸,不大,深深的,很朴实的。出门右转是我家的厨房,很小的,只有几平米大,堆了半屋的煤球,还有煤炉,生火柴,年长月久,厨房的墙壁被熏得漆黑,晚上就是打开灯也是朦朦胧胧的。那栋楼没有厕所,得下楼,走过另一个单元,才能见到那座臭哄哄的公共厕所,就是要用水,也得要走过两个厨房才能取到水,这个楼层只有唯一的一个水龙头。
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家。中学的快乐时光,文革的风起云涌,命运的无情摧残、与厄运的抗争,还有日复一日的读书时期,参加工作后的新生活,还有我青年时代那些已经淡忘的朋友和变得模糊不清的爱情……如今那栋青砖青瓦的建筑还在,还奇迹般地存在着,其他的几栋房早就被高楼大厦所取代,但曾经属于我的第4栋依然存在着,每当从那里经过,总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
它是我心灵里的一片净土。
天命五十 42.康庄路工业局宿舍
从四新路的人委宿舍搬出来的时候,已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最后的时期了。那是一九七八年,父亲成了市工业局的主要负责人,我们就理所当然地搬到了康庄路(现在叫隆康路)工业局的宿舍里。这是改革开放的开始,人们都在改善住房条件,都在憧憬未来,都在迎接一轮新的经济发展,工业局就在高高的桃花岭的下面建了一栋新的楼房,我们家也由此鸟枪换炮了。
楼房外墙是粉刷过的,一共五层,一层两户人家。我家在四楼,进门是一个小门厅,也是我家的餐厅,不过摆上桌子,再坐上几个人就人满为患了。从左到右,是一个小厕所,很小,我的印象里,站上两个人都很困难,接着就是我的房,那也是一间属于我所有的房间,因为我结婚了。再就是父母的房,也是这套房中最大的一间。然后是弟弟的房间,一张小床、一堆家具,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那时弟弟很少在家,除了读书,在家就蒙头呼呼睡觉,那时他正在读电大,还有自己的女朋友。我们家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那时还没有兴起什么抽油烟机,只要炒菜,就油烟弥漫,满屋都是菜的味道。
这是我结婚的地方,新房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张从上海千里迢迢托人带回的双人铁床,那可是当时最时髦的。我结婚前请的木匠给我做了写字台、五屉柜、三开大衣柜、一张小方桌、四个方凳,把房里摆得满满当当的,这也是那个时代的新人新办的最典型的摆设了。对了,我还买了一个竹书架,被前来祝贺的赵援好好的表扬了一番。
一九七八年的初冬,这里喜气洋洋,前来参加我婚礼,祝贺我大喜的各路来宾把不大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喜宴就是在家里举办的,志坚的主厨,放了许多的鞭炮。那时,妻子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为了结婚,母亲还将她的年龄提高了两岁,那个时候,我们有过多少甜蜜而又灼热的云雨之欢,新婚之夜,我们都早已彼此熟悉了,而且还得一辈子继续熟悉下去。不管后果如何,不管愿意与否。
天命五十 43.市府大院
市委很早就从桃花岭搬到白龙岗去了,市府在原地却一直没动,只是大门一直在动。先是在红星路如今是招商局的那栋欧式的小楼旁边,再就转到红星路面对着中宪里的巷口,最后才是在沿江大道102号修了那座很有气派却没有特色的大门,不过还是保留了红星路的一扇门。有段时候,请愿的、上访的、祈求的、闹事的、静坐的,经常把大门给堵上,就全体改走后门。
父亲经过了无数次的政治斗争的洗礼,在文革后开始宣示他蓬勃的进取劲头,他很快的就荣升了副市长兼政法委书记,又开始在这座不大的城市一言九鼎之后,我们家就搬到政府后院的3号楼,我家在4楼,比起康庄路的工业局宿舍宽敞多了,开始有了大度的印象。这也是一栋刚落成的六层建筑,虽然现在看起来显得有些陈旧,有些老套,但在当时却是很风光,很不错的,市长、市委书记都在其中。
还是一楼两户。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过道,房间左右摆开,带有那个时期设计的特点。第一间是弟弟的房间,一屋尽是那些过时、实用但舍不得扔掉的老式家具,弟弟还是睡的我们家的第一拥有的那张车木双人床,只是他没有睡多久,后来他和青梅竹马的弟媳结婚了,也就搬出去了,搬到他们位于石板溪的第一个家去了,这间房就变成客房了。对面是卫生间,虽然简陋但宽敞多了。
我们的房的对面是厨房,也是内过道的尽头,然后是一间还算正方的客厅。我家开始拥有了第一代的人造革的沙发,也拥有了当时最令人羡慕的黑白电视机,当时正在放日本动画电视剧《铁臂阿童木》,还有一些过时的电影。经常有朋友们到我家看电视剧,家里就显得很热闹。里面是父母的房间。那套房还有一个小阳台,站在阳台上,看政府大院里人来人往,树木葱郁,听江轮长鸣,日月更迭。
这套房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是我儿子的第一个家。我们夫妻俩的房间比以前大了许多,家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添了一台燕牌缝纫机,一台落地电风扇,还有儿子的木制摇窝,手推车。满屋都弥漫着儿子淡淡的尿骚味,还有浓浓的牛奶味。那段时间里,每个人都很忙,在外面为工作从早忙到晚,回到家里全家人都围着这个伟大的小生命转,有一句戏言说得好:“儿子是爷爷抱大的,奶奶喂大的,妈妈洗大的,爸爸顶大的。”很形象、很概括,这才是当时的最直接最真实的写照。
总而言之,这个家是充满生气的,是充满幸福和甜蜜的,是充满希望的。直到如今,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儿子哇哇的哭啼声,就能抚摸到儿子那光滑柔嫩的胳膊,就能嗅到儿子那带着奶香的味道。
天命五十 44.书记楼
《三国演义》的开篇有句话说得好:世间凡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符合唯物主义辩证法的,也是事物发展的规律。我们后来搬到市府大院后面新建的小楼是我与父母同住的最后一个家,这是两栋一模一样的小楼,六层,我们住在第二栋,小楼因为集中了市里当时的主要领导人而被外界称为“书记楼”。
那已经是一楼一户了,面积也已在一百平米以上,设计依然不合理,进门还是一条内走道。左边通往客厅,书房,还有父母的房。有些新意的是书房与客厅的隔断处建了一个木制的博物柜,父母房里也铺了实木地板。父亲很圆满的从副市长的位置上调到了人大,就开始休闲起来,尤其是休息以后慢慢迷上了养花种草,从橡皮树到君子兰,从橘树到菊花,洋洋百余盆,把阳台和房间装饰得绿意盎然,漂亮极了。
在内走道的右侧是卫生间,大便器用木板隔着,里面有洗脸处,还有一个大大的浴缸,放一缸水美美的泡在里面,惬意极了。然后居中是饭厅,一张大方桌,坐下全家六个人,后来加上儿子和侄子,正好八个人,也叫合家欢乐。这里是个转换处,几个房门分别通向很不错的厨房、简单的客房和我们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第一次有了一个大大的阳台,侧向长江,可以隔岸望见金字塔般的磨基山,还有远方的天际。我们的阳台上没种花草,大多是晾着衣物。有段和谐的日子,我曾经养过一缸金鱼,还有热带鱼,从珍珠到水泡,从红箭到神仙鱼。从厂里搬回一口大缸,休闲的时候,静静地看着鱼儿在水中懒懒的游动,慢慢游到水面,张开嘴吞吃鱼食,然后再摆动着巨大的艳丽的尾巴消失在水的深处,也是一种不可言喻的享受了。
房间的面积和以前相比并没多大变化,陈设也是差不多,只是多了湖南安乡竹藤厂的推销员小鲁送的一对藤椅,那段时间里,我开始走向自己最辉煌的时期,我们的收入也在迅速增加,我们还花了5000多块钱买了一台走私的日本东芝的录影机,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台索尼四喇叭的录音机,买了一大堆录音带和录影带,先是歌声不断,后就可以欣赏图像了。是不是有些奢华呢?
儿子是这个家的主角,他就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一天天长大,从一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幼童逐渐长大。我喜欢他那爽朗的笑声,幼稚的举动,稚嫩的胳臂和亲近的眼神。就是到了今天,他已经成为一个男子汉了,我的耳边依然能重新响起他那喃喃的童语:“知不道(不知道的意思)”,“又哒了一个姑娘(又跌了一个跟斗的意思)。据说前面一句就是我们河北老家地地道道的语言,真叫人惊讶。
除了无拘无束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