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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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海家夫妇疑惑。
风独影也没有解释,望着易三片刻,然后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海边,易三静静看着风独影走来。
到了近前,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望着夕阳慢慢沉入大海。
身后杜康对海家夫妇道:“大叔,大婶,可与我们一道用膳。”
然后他与那百余战士,有的在木屋旁扎下营帐,有的去捡回了干柴,有的下海捉回了鱼,尔后有的燃起篝火,有的准备了锅碗瓢盆,有的取出的带来的干肉、调味、美酒……半个时辰后,沙滩上便飘起了浓浓的香味,顺着海风飘得远远的。
那晚,海家木屋前有了从未有过的热闹。那些战士因找到了自家将军而高兴着,所以即算风
独影就在面前,亦不能收敛他们的兴奋之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歌咏,那是军中男儿的爽朗,风独影贯来如是,易三潇洒从容,便是海家夫妇亦为气氛所染,而忘了身份之别,共饮共乐。
其间,风独影问海幺叔:“沛城府尹如何?”
甚少饮酒的海幺叔这晚喝了几碗酒,已有些醉意,所以听得风独影话,颇是有些茫然。
风独影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其在沛城为官可有暴行?可有贪名?”
海幺叔打了个酒嗝,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倒不曾听过。”
“哦?”风独影想他们平日少到城里,大约也不甚关注这些,转而问道:“大叔家这两年日子如何?每年交多少税?”
听到风独影如此问,夫妻俩不由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要如何答。
一旁的易三却有些明了。这或许便是风独影的报恩方式,与其赠于金银,不若给沛城给海家村一位好父母官。本朝自立以来即行“三十税一”之制,但元鼎元年皇帝颁诏,免天下赋税,以令百姓休生养息,元鼎二年始才行征税。以幺叔、幺婶这等勤劳之家,足可温饱而有盈余,若觉生活艰难,那必是地方官为中饱私囊而暗中额外加重赋税所致。他看着风独影,微微一笑,然后对海家夫妇道:“幺叔,幺婶,直管说实话就是了。”
听了易三的话,海家夫妇放宽了心。
“虽不能穿绸戴银,倒也还过得下。”幺婶先道。
“嗯。”海幺叔点头,“前些年在申大王治下,种了地也吃不上粮,打了鱼也不曾尝过味,一年里官府要来五、六次,除了租子,又是算赋,又是劳役,杂七杂八的,一年收成全交了都不够。”
“是呢,那些年可真苦呢,每日饿得只能灌水饱肚子。”幺婶想起当年便面现苦色。
“老婆子,别想那些。”海幺叔拍拍幺婶的肩,转而面向风独影,“如今地里出的粮可有大半留着自家吃,捕了的鱼不但可以卖了得些银钱贴补生计,也能留下一两条自家吃。”
“喔。”风独影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想来许淮这府尹大抵也还算称职的,他向自己献殷勤虽不讨人喜欢,却不过是为着自身的前途命运,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官场上不可能有清白无瑕之人。
当夜,海家木屋外的热闹直至戌时过半才散了,然后各自收拾睡去。
七、云谁之思7
半夜时分,天地寂静。
风独影睁目,自床上起身。
从窗口往外望去,月色照得沙滩一片银白,只有远处阵阵潮声荡起,似乎是这个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她移步,轻无声息的穿过堂屋,来到右房的卧房。床榻上传来一道平缓的呼吸声,显然易三正在熟睡。
缓缓走近床边,透过窗外照入的月光,可看得易三面朝外的侧卧于床榻,面容安宁,显然好梦正酣。看了半晌,她抬臂,手指伸向易三的颈脖,慢慢的一寸一寸的靠近,然后在指尖离咽喉只一寸时顿住。
目光静静的看着那张睡容,脑中却浮起他坦荡的目光,从容自若的笑容,这样的人……
指尖又推进半寸,几乎已可感受到他皮肤温暖的气息。以她的功力,只须轻轻一划,指尖真气自可割喉如割草芥!然后……这个人便可自这世上消失!
思及至此,指尖颤栗。
这个人,不应该留下!
她的理智清楚的告诉她,指尖又往前移近,于是指下碰触他暖若温玉的皮肤,那一刹,脑中恍然浮现他手指拂过她眼睫的画面,指间蓦然无力。
许久,她心底沉沉叹息一声,收回手,如来时般悄无声息退去。走到门边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语:“为何又不动手?”
她一震,然后慢慢回转身。
床上,易三睁开眼眸,幽暗的房中,那双瞳眸却似发着光般,明亮得让人无法逼视。“你回来,不就是为这吗?”
风独影默然无语。
“可为什么又不动手了?”易三坐起身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来到这东溟海边是一个意外,她会与他说那么多的事亦是一个例外,可是她若要取他性命却是再正常不过。毕竟,他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那些于普通百姓不过小事,于他们这些主宰天下之人来说却是绝不能宣扬之密事。
幽暗的房中,风独影与静静对视片刻,才开口,声音轻淡却有些暗哑:“自我口中出,入你耳中止。”语罢即抬步离去。
易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呆坐良久,才重新躺下,却是再也无法入眠。
那夜,似乎是很平静的渡过。
第二日,风独影起身,步出屋外,便见远处礁石上茕然独立的易三。
她慢慢走到海边,隔着数丈远看礁石上的人,身上衣袍飞扬如天空澄碧,却容颜净丽如高山之雪,数只海鸟在他身畔盘飞,仿佛他是这海中神邸,它们朝着他欢快鸣喝,而他一动不动,似乎是自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那般肃穆如山。
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易三侧首往她看来,目光相遇,两人默默对视。
“将军。”身后传来杜康低沉的唤声。
风独影回首,木屋旁的营帐早已收拾好,百余战士已整齐牵马等候,许淮亦是早早赶来恭候一旁。海幺叔与幺婶走出木屋,目光皆带依恋的看着风独影。
今日的风独影已换过杜康带来的衣锦。一袭白色罗衣比之女装简单,比之男装繁丽,腰间系着墨绿色的腰带,腰带上又以银线绣着凤凰纹饰,于素净之中又添了浓墨重彩之光,广袖之上金色的凤羽翩然,衬着她绮颜玉貌,只觉风华若霜,气度雍容。
“许大人。”风独影唤一声。
“下官在。”许淮赶忙上前。
风独影看一眼杜康,杜康递过一个锦布包,她接了然后递向许淮:“这里有五十金叶,烦你请城中最好的工匠为海家大叔大婶建一座新的木屋,屋里备足油米柴盐,还要做足四季衣裳。”
许淮愣了愣,赶忙接过,“是。”别说这五十金叶建两幢木屋都绰绰有余,便是风独影不给,只要一句话他亦会办妥的。
海家夫妇闻言顿满怀感动,想要婉谢,可目光与风独影对视时却是说不出话来。眼前的风独影早不是当日落难为他们收留的孤女,亦不是昨夜之前虽冷淡寡言却又透着温情的姑娘,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是气度威严高不可攀的大将军。
最后,夫妇两人只是向着风独影行跪礼致谢。
风独影目光示意,杜康便上前扶起两人。
一切妥当后,风独影抬步,一名战士立时将她的白马牵至跟前,她接过了缰绳,待要抬足蹬上马鞍之时,也不知怎的,忽然回首往海边望去。
海边礁石上,易三高高矗立,身姿挺拔却显得孤峭,她看着心头莫名的堵了堵,一时脚下竟有些沉重。怔立着片刻,她放开缰绳往海边走去。
礁石上,易三垂眸看看脚边的半尺方圆的小篮子,以竹条编成的篮子里用干草做成窝,草窝上一只雏鸟正闭目酣睡,正是诞生于风独影掌心的那只雏鸟,养了十多天,身上子上已长出一层淡青色的细羽。
见风独影走来,易三跳下礁石,提起篮子往她走去。
两人走到近前,彼此相视,然后易三先开了口:“要走了?”
“嗯。”风独影淡淡点头,“日后你若到帝都,我请你喝酒,陪你下棋。”
“好。”易三也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这刻平和得近乎温存,似乎只是至交好友要分别一两日而已。只是…这一去,再会之日又是何时?顿都有了些离愁别绪,心情低落,一时都沉默了。
静立了片刻,易三抬手,将竹篮送到风独影面前,“你我相识一场,这只雏鸟便作临别礼物送与你吧。”
风独影愣了愣,然后故意屈解道:“你是要送我路上烤了吃吗?那不用了,杜康会准备干粮的。”
易三闻言一笑,也故意板着脸道:“谁说给你当干粮了!你以后可以跟它说故事!”
想着那日月夜下说着的长长故事,风独影心中一动,看看雏鸟,又看看易三,然后伸过手去接青鸟,“多谢。”
风独影接过竹篮后,易三
却拿起她的手,两人的手一起碰了碰蓝中雏鸟。那刻不知是否阳光太过耀目让人眼花,风独影隐约间似乎瞅见两人交握的手上青光一闪,眨眼再看,易三已放开了她的手,正柔声低语:“小东西,以后乖乖的和她做朋友吧。”
竹篮里的小鸟头动了动,然后依旧沉睡着。
易三抬头看着她,目光清澈柔和,“万物皆有灵,它以后会做你的朋友的。”
闻言,风独影胸膛里蓦然一暖,看着易三,半晌,她道:“我没什么礼物可赠,便赠你一言:日后无论你有多憎恨一个人,无论那人是否十恶不赦,你都不要杀人,杀人必要付出代价,那代价之重、之多,非你可想象。”
易三心头一震,深深看着她。她说这番话,只因她付出之代价已太重、太多,所以才忠言相告吗?
风独影最后冲他淡淡一笑,“我走了,你保重。”
“保重。”易三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很快,百余匹骏马驰骋而去,留下滚滚黄尘,以及身后目送的人影。
“或许是我该回家的时候了,为着日后我不会有遗憾与憎恨。”浩瀚的东溟海边,易三喃喃自语。
七、云谁之思8
风独影一行片刻不曾停歇的奔行,不过半个时辰,便到沛城。
许淮担心风独影会直奔帝都而去,便道,“将军,这些前来迎接您的将士连日连夜的赶路,定十分的劳累,不若在沛城歇息一两日再启程返回帝都如何?”
他的话一落,便有战士朗声对风独影道:“将军,我等弟兄并不劳累,陛下与太宰大人正等着将军回去。”
许淮听了暗暗着急,想沛城这小地方好不容易来了一尊大神,怎么能轻易便送走了,正待说话,风独影却开口了,“今日便在沛城休整,明日再上路。”说着她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杜康,那张英挺冷漠的面孔上虽看不出表情,但眉宇间掩不住憔悴疲惫。想这些日子她受伤失踪,他定是日夜搜寻不曾歇息,得了她的消息肯定也是日夜赶奔而来。
许淮闻言大喜,忙道:“下官府中早为将军与诸位准备了住处,请随下官来。”
风独影也没推辞,领了众人到了许淮府中。整座许府显是早有准备,腾空了所有房子,准备了许多床铺,只待他们来住。一番安顿后,风独影即命杜康与诸战士去休息,她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打坐调息。
许淮也甚是乖巧,整日都不曾来打扰,只留下几名听候吩咐的仆人,安安静静的让凤影骑的诸战士饱饱的睡了一天。黄昏时,许淮才与夫人过来,摆了丰盛的酒席,风独影倒没拘谨了部下,那些战士自也就敞开了怀畅饮,一顿饭下来,也是宾主尽欢。
许夫人一直站在风独影身后侍候着,十分的周到细致,中途风独影饭饱先离了席,她也静静跟着。到了花园的长廊里,风独影见这边安静清凉,便倚着栏杆坐下,“许夫人,我这不用跟着,你自去用膳吧。”
许夫人却摇了摇头,轻声吩咐随侍的婢女们取来热茶,亲自奉到风独影手中。
风独影接过茶,抬眸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约莫三旬出头的年纪,白皙圆润,秀眉杏目,自有一种端庄持重的大家风范。暗想,这许淮府衙里的衙役不乍样,可娶的夫人却是不错。而这许夫人侍候如此周到,无外乎是想她这位大将军能提拔夫婿,他们所思所想所为她自是一清二楚的,若换在少时,她必生厌恶,如今她却已可坦然处之,何况这许氏夫妇行事虽为讨好,但也并未谗媚得让人生厌。
许夫人看着静静品茶的风独影,也在暗自思索着。自风独影现身沛城,许淮便与夫人言道此乃飞黄腾达之机也,只是也看出了在这位凤影将军面前,无论是阿谀奉承还是财帛相贿,不但是行不通的,只怕还会适得其反,所以对这位将军的招待可以热情周到而不能奢华过度,唯一能行的就是让她对沛城印象深刻,这样才会记住沛城,记住许淮,日后才有提点关照的可能。
因此,眼见风独影饮完了茶,她赶忙接过了空杯,道:“将军明日就要走了吗?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