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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西湖二集-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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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库官进库查盘,见库中失了金银,却拾得这张引子,实时奏上。洪武爷差校尉将孙智拿去,孙智一一招出冷谦之故,并拿冷谦审问,冷谦将到御前,对校尉道:“我今日决然死矣,但口渴极,若得一口水以救我之渴,恩德非轻。”说罢,一个校尉寻得一个瓶子,汲了一瓶水与冷谦吃,冷谦一边吃水,一边将吕纯阳所传天遁之法默默念咒,把瓶子放在地下,先将左足插入瓶中,校尉道:“你做些什么?”冷谦道:“变个戏法与你们瞧一瞧。”又将右足插入瓶中,渐渐插进腰边,校尉叫声“作怪”,恐他连身子钻入,便一把抱住,怎知这冷谦是个蹊跷作怪之法,随你怎么抱住,那身子便似浇油的一般,甚是滑溜,渐渐缩小,连身钻进。校尉慌张之极,见冷谦钻入瓶中,瞧瓶里时,其身子不过数寸之长。校尉大叫道:“冷谦,你怎生变做个小人儿钻进瓶里,可怎生去见驾?”冷谦在瓶里应道:“我一年也不出来了。”校尉甚是慌张,那瓶子不过尺余高,伸一只手进去摸,莫想摸得着,就如孙行者做的戏法一般。及至伸出手来瞧时,只叫得苦,连影子也通不见了。校尉大哭道:“冷谦,你怎生害我?你如今逃走了去,叫我怎生去见驾?我二人必然为你死了。”说毕,只听得瓶子里嘤嘤说道:“你二人不必心慌,我决不害你。你可竟将此瓶到御前,我在瓶里答应便是。”说罢,二人方才放心,捧了此瓶到御前禀道:“冷谦拿到。”洪武爷大怒道:“叫你拿冷谦来,怎生拿这瓶子来?”二校尉禀道:“冷谦在瓶子里。”洪武爷大异道:“怎么在瓶子里?”二校尉把前事一一禀明,洪武爷不信,试问一声道:“冷谦何在?”瓶子里果然答应道:“臣冷谦有。”洪武爷道:“卿出来见朕,朕今赦汝之罪。”冷谦在瓶里答应道:“臣有罪,不敢出见。”洪武爷又道:“朕已赦卿之罪,不必藏身瓶内,卿可出来一见。”冷谦又应道:“臣有罪,不敢出见。”洪武爷命取瓶子上来,一看,瓶内并无踪影,一问一答,其应如响。洪武爷再三要冷谦出来,冷谦只是答应“臣有罪,不敢出见。”洪武爷大怒,将此瓶击碎,亦无踪影,就地拾起一片问道:“冷谦!”这一片就答应道:“臣冷谦有。”又问道:“卿可出来见朕。”这一片又答道:“臣有罪,不敢出见。”另拾一片来问,亦是如此,片片都应,终不知其所在,真神仙奇异之事。

风吹林叶,叶叶都风;月印千江,江江成月。瓶非藏身之地,身入瓶中,身乃变化之躯,

瓶通身外。我蠢则物物俱蠢,身灵则处处通灵。左元放之变化无方,许真君之神奇更异。

话说冷谦用神仙法隐遁而去,在遁法中名为“瓶遁”,顷刻之间,已遁去数千百里矣。洪武爷心中暗暗道:“这明明是汉朝之东方朔。昔日东方朔以岁星,十八年侍于武帝,而武帝不知。朕今亦如之矣。朕还要与他谈些变化之方,怎么就去了?”遂差人来到杭州,细细探访,竟无踪迹,后又遍天下行檄物色,竟不可得。

直到洪武爷末年,冷谦知杀运将临,北方真武荡魔天尊应运将登宝位,遂以道法传授程济。那程济是朝邑人。程济得冷谦传授道法之后,日日练习。他有一个好朋友高翔,好厉名节,终日要死忠死孝。见程济作此术法,教他不要练习此事。程济道:“子不识时务,天下正要多事,不多几时,北方便有兵起,不可不预先练习,以救日后之急。俗语道‘闲时学得忙时用’。”高翔道:“如今天下正是太平之时,怎说此话?”程济道:“此非子之所能知也,汝亦当练习吾之法术以避难。”高翔道:“我愿为忠臣也。”程济道:“我愿为智士耳。”程济练成了法术,奇异不可胜言。后高翔为御史,程济为岳池教谕。那岳池去朝邑数千里,程济从空中飞来飞去,早晨到岳池去理事,晚间仍回朝邑。建文初年,荧惑守心。程济上书道:“北方兵起,期在明年。”朝廷大怒,说他妖言惑众,要将他杀死。程济仰面大叫道:“陛下且囚臣于狱中,至期无兵,杀臣未晚也。”逐囚程济于狱中。程济虽在狱中,却仍旧从空中飞来飞去。后永乐爷靖难兵起,人方知程济之奇,遂赦出为翰林编修,充军师,护诸将北行。徐州之捷,诸将立碑以叙战功,凡统军官尽数刻名于其上。程济一夜私自备了祭礼,悄悄走到碑下,披发仗剑,祭碑而回,人不知他什么缘故。后永乐爷统兵到于徐州,见碑大怒,叫左右取铁锤捶碎此碑,正捶得一二捶,便唤住道:“不要捶了,把碑上人名抄写来我看。”后登了宝位,将碑上所刻人名按名诛戮,无一人得脱者,独有程济姓名,正当捶碎之处,得免于难。

那时建文又发兵出战,出兵之日,忽有一个道人高声歌于市上道:

莫逐燕,逐燕自高飞,高飞上帝畿。

众人看这道人,却是协律郎冷谦。众人喧哗道:“冷神仙,冷神仙!”说毕,便忽然不见,果然师出大败。到壬午年六月十三日,永乐爷围了南京,事在危急。程济占验气色,见城中黑气如羊,或如马形。从气雾中下,渐渐入城,大惊道:“此天狗下,食血之凶兆也,城即刻破矣。”急忙入宫对建文爷道:“城即刻将破,天数已定,无可为计,唯有出城逃难耳。”霎时间,已破了金川门,建文爷放火烧宫。当下有个铁铮铮不怕死的内臣,情愿以身代建文爷之死,穿戴了建文爷冠服,将身跃入火中而死。程济急召主录僧溥洽为建文爷剃发,程济自扮作道人,从隧道逃难而出。先一日,神乐观道士夜被洪武爷差校尉拿去,见洪武爷红袍坐于殿上,大声吩咐道:“明日午时,皇长孙有难,汝可急急舣船以待。若不听朕言,朕砍汝万段死矣。”道士恍惚如见,醒来惊得魂不附体,急急舣船等待。到于午时,果然建文爷同程济君臣二人从隧道内逃出,得船渡了,逃得性命。从此一同行走,每遇险难,程济便将法术隐遁而去,或追兵将至,便以符画地变成江河,兵不能过;或变成树林草木遮蔽,或以法术变幻建文之相,或老或小,使人认不出真形;或到深山远野,无饭得吃,程济就从空飞行,寻饭而来。永乐爷后知建文不曾焚死,遂差官密访,程济都预先得知,用法遁去。那时他好友高翔果然尽忠而死,诛了三族,成就了他忠臣之愿。程济果然做了智士,相从建文四十年。那时已是正统庚午年了。程济知建文难期已满,劝建文归朝。建文遂依其所说,走到云南布政使堂上,南向而立道:“吾即建文帝也。彼已传四朝,事既定矣。我今年老,特怀首丘之念,故欲归耳。妆等可为奏闻。”因袖中出一诗道:

流落江湖四十秋,归来不觉雪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影暗,昭阳殿里雨声愁。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藩臣因奏送至京。那时旧人俱死,无从辨其真伪。独有旧人太监吴亮尚在,建文见了吴亮道:“汝吴亮也。”吴亮答道:“不是。”建文道:“你怎生不是?我昔御便殿食子鹅,弃一块肉在地,你手执酒壶,遂狗舑之。怎生不是?”吴亮遂伏地大哭,不能仰视,复命毕,自缢而死。遂取入西内佛堂供养之,程济见建文爷取进了西内,事君之忠已毕,遂隐身而去,竟不知其所终。有诗为证:

冷谦道法实奇哉,钻入瓶中不出来。

程济传之辅少主,艰难险阻共危灾。

第二十六卷 会稽道中义士

金轮夜半北方起,炎精未坠光先死。

青衣去作行酒人,泥马来为失乡鬼。

江头宫殿列巑岏,湖上笙歌列燕安。

鱼羹自从五嫂乞,残酒却笑儒生酸。

格天阁上烧银烛,申王计就蕲王逐。

累世内禅讳言兵,中兴之功罪难赎。

开边衅动终倒戈,师臣函首去求和。

木绵庵下新鬼哭,误国重逢贾八哥。

琉璃作花禁珠翠,上马裙轻泪妆媚。

朔风吹尘笳鼓鸣,天自山崩海潮避。

兴亡往事与谁论,亭亭白塔镇愁魂。

有栖霞岭头树,至今人说岳王坟。

这一首诗是钱塘瞿宗吉赋宋朝《故宫叹》,备述宋朝南渡以来之事,结末句道“唯有栖霞岭头树,至今人说岳王坟”,可见一朝宫殿不免日后有黍离之悲,独是忠臣义士千古不朽。从来国家有成有败,有兴有亡,此是一定之理,全要忠臣义士竭力扶持。古语道“岁寒知松柏,国乱显忠臣”,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有官无官、有禄无禄,那一个不该与朝廷出力,那一个不该与王家争气?从来亡国唯有宋朝最惨,但三百年忠厚爱民,毕竟得忠臣义士之报。

话说宋朝到德佑年间,大事已去,无可奈何,一时死节之臣,如文天祥、汪立信、张世杰、陆秀夫、谢枋得、李庭芝、姜才、陈文龙、高应松、家铉翁等,这都是有爵有位、戴纱帽的官人,所谓“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这是不必说的了。独有无官无禄、赤心报国,尤为难得,所以千秋不朽、万载传名。

话说宋朝末年,恭宗只得六岁,元兵打破了独松关,到了…亭山,次于湖州墅,丙子二年三月,元伯颜入临安,以少帝、皇太后、谢全两后、福王与芮等北去,庶僚、三学诸生、内侍等尽皆从行,独有一个慷慨死义之人,一门死节,为宋朝争一口气。你道这人是谁?姓徐,讳应镳,字巨翁,衢州江山县人,是个太学是,平生读圣贤孔孟之书,怀忠臣孝子之志。他有两男一女,长名徐琦,是个乡贡士;次名徐嵩;女名元娘,都是赤胆忠心之人。徐应镳见少帝三宫北去,好生忿恨道:“堂堂天朝,怎生以犬羊为君;难道我国家并无一个忠义死节之臣?”对两男一女道:“我一家父子,断不可不死以尽我报国之心。”两男一女无不欢喜应允。那时太学是岳飞的第宅,中有岳飞之祠。徐应镳具酒肴奠于岳飞祠道:“天不佑宋,社稷为墟,应镳以死报国,誓不与诸生降虏。”遂作祭文,有“魂魄累王,作配神主,与王英灵,永永无斁”之语。又作诗道:

二男并一女,随我上梯云。

儿子琦亦赋诗以自誓。祭毕,遂以酒肉分与诸仆痛饮,待诸仆饭醉不知人事,急率两男一女入经德斋,登梯云楼,把各房书册周围布满,纵火自焚,那火刮刮杂杂地烧将起来。一个小仆不醉,听得火起,急急走到楼下穴窗窥视,见父子四人端坐于烈火之中,如泥塑的一般,一毫不动。小仆慌张,急叫诸仆一齐坏壁而入,扑灭了火。徐应镳求死不得,只得与子女走出,仓卒莫知所之,遂四人一同投井中而死。诸仆急救,已都死矣,僵立瞪目,俨然如生。诸仆为具棺殓殡于西湖金牛僧舍。益王立于福州,知其忠节,遂赠朝奉郎秘阁修撰。后十年,同舍生五十余人,收其尸葬方家峪,谥“正节先生”。皇明正德间为建祠,赐号“忠节”,吏部虞德园先生作《忠节录序》。看官,你道这徐应镳不曾做宋朝之官,食宋朝之禄,只做得个太学生,只因自己为宋家臣子,不忍降元,情愿合门死节,岂不是天地正气之所锺、世上的奇男子么?

还有一个忠臣是东莞县民,姓熊名飞,因自己是宋朝百姓,志图恢复,遂破散家资,召募兵士勤王,投在制置大使赵鼎帐下,奋力大战,复了韶、广二州。不意韶州守将刘自立以城降元,熊飞遂率手下兵士巷战,怎当得元兵势大,熊飞战败,赴水而死。这又是一个忠臣了。看官,你道这熊飞不过是个庶民百姓,知君臣之大义,情愿力战而死,岂不可敬?有诗为证:

胡虏南来不可当,忠臣力战挽斜阳。

应镳死节高千古,说与今人做主张。

后来崖山之败,陆秀夫抱了祥兴帝于怀,把一匹绢束为一体,仍以黄金系于腰间,恐尸首浮起被元兵所辱,遂赴海而死。那时御舟上有白鹇一只,见了奋翼悲鸣,同笼坠于海中而死。看官,你道禽鸟之微,尚且有君臣之义、故主之思,怎么人在世上可以不如禽鸟乎?

话说元朝真是犬羊禽兽之俗,最喜西番僧,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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