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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湖二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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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李煜,西蜀孟昶。

北汉刘崇,吴越钱镠。

后来宋太祖遣曹彬下了江南,钱镠恐惧,率领儿子入朝,进宝犀带于宋太祖。宋太祖对钱镠道:“朕有三条宝带,与此不同。”镠请宣示,太祖笑道:“汴河一条,淮河一条,扬子江一条。”钱镠愧服。太祖赐居礼贤宅,剑履上殿,诏书不名。召钱镠宴于后苑,那时只得太宗及秦王侍坐。酒酣,诏钱镠与太宗叙兄弟之礼,钱镠叩头辞让。酒至数巡,食供五套,太祖出内妓弹琵琶送酒,钱镠因献一词道:

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看即玉楼云雨隔。

太祖见这首词儿,甚有哀怜之意,走将下来,拊其背道:“誓不杀钱王。”后钱王辞归,廷臣请留住钱王,不许返国,太祖不纳,竟遣之还,道:“善保汝国,尽我一世足矣。”乃赐一黄包袱,封裹御押,对钱王道:“待尔回家,然后开看。”钱王回到杭州,开来一看,都是众臣劝留钱王之疏,共五十三封。钱王遂泣下道:“太祖真仁德之君也,我何敢负官家?”后来太宗即位,钱王遂将吴越江山尽数纳土归朝。太宗大喜,改封淮海国王。镠弟仪、信,子惟浚等都拜节度使。次日,太宗召苑中饮宴,并儿子惟浚侍席,泛舟宫池。太宗手举御杯赐钱王,钱王跪而饮之。明日,奉表称谢道:

御苑深沉,想人臣之不到。天颜咫尺,惟父子以同亲。

话说吴越王自开霸以来,共九十八年江山,只因知天命有归,不忍涂炭生民,今日把土宇尽数纳于宋朝,真所谓顺天者存也。始初晋天福年间,浙中儿童市井,都以“赵”字为语助词,如说“得”,便道“赵得”;如说“可”,便道“赵可”,通国如此,不解其意。谣言日盛一日,后宋朝受禅,钱氏纳土,浙中都属赵姓矣。钱镠纳土前一岁,有个疯狂和尚行歌于市上道:

还乡寂寂杳无踪,不挂征帆水陆通,

踏得故乡田地稳,更无南北与西东。

有人问这和尚道:“你这歌是甚么意思?”和尚但摇头道:“明年大家都去。”果应其言。

但吴越王原是英雄,经百战而有十四州江山,今日子孙尽数归于宋朝,他英灵不泯,每每欲问宋朝索还江山,无奈太宗之后,历传真、仁数帝,都是有道之主,无间可乘。直等到第八朝天子,庙号徽宗,便是神霄玉府虚净宣和羽士道君皇帝,宠用一干佞臣:

蔡京王黼高俅童贯杨…梁师成

这六人称为“宣和六贼”。又大兴工役,凿池筑囿,号“寿山艮岳”。又用一个朱…,采取天下异花奇木以进,号曰“花石纲”。害得天下百姓十死九生,人民咨怨,个个思乱。

徽宗一日在于宫中,同郑娘娘游寿山艮岳而回,饮酒醉卧。忽然宫门“呀”地一声开处,闯进一人,但见:

头戴冲天冠,身着衮龙袍,腰系白玉带,足穿无忧履。堂堂一表,

俨似天神之貌;凛凛一躯,巍然帝王之形。

徽宗大惊道:“汝是何代帝王?夤夜来此,有何话说?”那人开口道:“吾乃吴越王钱镠是也。生平苦挣十四州江山,汝祖不劳一枝折箭之功,以计取吾之地。以数论之,今日亦当还我。”徽宗道:“此是吾祖宗之事,汝何当日不言,今日反来问朕索取,是何道理?”吴越王道:“物各有主,吾俟候许久,今日定要还我江山,方始干休。”徽宗无言回答。吴越王大声喝道:“吾子孙好好来朝,怎便留我,夺我江山?今日定不相饶。”说罢,便抢入后宫。徽宗大喝一声,撒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冷汗沾身,就与郑娘娘说知此事。郑娘娘道:“妾梦亦是如此,不知是何祥瑞。想吴越王英雄,自然有此。”说罢,忽宫人来报韦妃生子,就是异日的高宗。徽宗与郑娘娘大以为奇,暗暗晓得是吴越王转世。三日洗浴,徽宗亲临看视,抱在膝上,甚是喜欢,细细端详了一遍,对韦妃道:“怎生酷似浙人之脸?”韦妃大笑。原来韦妃虽是开封籍贯,祖籍原系浙江,所以面貌相同;况且又是吴越王转世,真生有所自也。

看官,你道那高宗却是徽宗第九个儿子,又做不得皇帝,怎生索得江山?不知天下之事,稀稀奇奇,古古怪怪,偏生巧于作合。正是:

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后来徽宗渐渐无道,百姓离心,变怪百出,狐升御榻,京师大水,妇人生须,男人孕子,黑眚见于禁中,兵戈起于四方。徽宗全不修省,不听忠臣宗泽之言,以致金兵打破了汴京,徽宗被劫迁而去。那时高宗封为康王,在于磁州,因金兵之乱,走马巨鹿,不期马又死了,只得冒雨独行,走到三叉路口,不知那一条路去。忽有一匹白马前导,走到崔府君庙前,其马不见,心以为怪。走进庙里,见廊下有白泥马一匹,其汗如雨,方知是崔府君之灵。因假寐于廊下,梦崔府君以杖击地,催促他行。高宗急急抽身而走,又见白马前导,到斜桥谷,适值臣子耿南仲领一彪人马来迎,白马方才隐而不见。后来即帝位于南京,就是如今的归德府,又被金兵杀得东奔西走,直来到杭州地面。原先太祖陈桥驿之时,从仁和门面进,高宗今日从海道过杭,闻县名仁和,甚喜道:“此京师门名也。”因改杭州为临安府,遂有定都之志,又因吴越王前此建都,也就于江头凤凰山建造宫殿,与汴都一样。他原是吴越王偏安一隅之主,所以并不思量去恢复中原,随你宗泽、岳飞、韩世宗、吴玠、吴璘这一班儿谋臣猛将苦口劝他恢复,他只是不肯,也不肯迎取徽、钦回来,立意听秦桧之言,专以和议为主,把一个湖山妆点得如花似锦一般,朝歌暮乐。所以当时林升并有首诗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当时湖南有条白塔桥,印卖朝京路程,士庶要到临安的,定要买来算计路程。有人题首诗道:

白塔桥边卖地经,长亭短驿甚分明。

如何只说临安路,不数中原有几程?

这般看将起来,南渡偏安之计,信不虚矣。且又当干戈扰攘之际,一味访求法书名画,不遗余力。清闲之时,展玩摹榻,不少厌倦。四方献奉,殆无虚日。其无经国远猷之略,又何言乎?但吴越王偏安,高宗也偏安;吴越王建都杭州,高宗也建都杭州;吴越王活至八十一岁,高宗也活至八十一岁:恁地合拍,真是奇事。后人有诗为证:

吴越偏安仅一隅,宋朝南渡又何殊?

一王一帝同年寿,始信投胎事不诬。

第二卷 宋高宗偏安耽逸豫

六龙转淮海,万骑临吴津。

王者本无外,驾言苏远明。

瞻彼草木秀,感此疮痍新!

登堂望稽山,怀哉夏禹勤。

神功既盛大,后世蒙其仁。

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

艰难务遵养,圣贤有屈伸。

高风动君子,属意种蠡臣。

这一首诗是高宗在杭州题中和之作。话说宋朝当日泥马渡康王,来于杭,以府治为行宫,题这首诗于中和堂,思量恢复中原,要范蠡、文种之臣辅佐国家。说便是这般说,朝中有一岳飞而不能用,却思借材于异代,岂不可笑。高宗在宫,好养…鸽,躬自飞放,有一士人题首诗道:…

鸽飞腾绕帝都,朝收暮放费功夫。

何如养个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帝书。

高宗闻得,即召见此人,赐与一官。将官杨存中在建康,旗上画双胜连环,叫做“二胜环”,盖取二圣北还之义;后得美玉,琢为帽环,献与高宗。有一优伶在旁,高宗指示道:“此乃杨太尉所进‘二胜环’。”优伶跪接细视,徐徐奏道:“可惜‘二胜环’放在脑后。”高宗为之改容。然虽如此,高宗能言而不能行。若是真要报仇雪耻,须像越王卧薪尝胆,日图恢复之志,身率岳飞一班儿战将,有进无退,直杀得金兀术大败亏输而走,夺还两宫,恢复土宇,仍都汴京,方是个有道的君王、报仇雪耻的臣子。高宗不知大义,听信贼臣秦桧和议,误了大事。可怜他父亲徽宗,陷身金鞑子之地,好生苦楚,见杏花开,作《燕山亭》一只词,后有句道: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

又遇清明日,做首诗道:

茸母初生认禁烟,无家对景倍凄然。

帝城春色谁为主,遥指乡关涕泪涟。

又做首词道:

孟婆孟婆,你做些方便,吹个船儿倒转。

你看徽宗这般苦楚,思量回来。那高宗却全不在心上。

绍兴间,和议已成,高宗母亲韦后将还中国,徽宗挽住韦后车轮泣道:“但得与你同归中国,为太一宫主足矣,他无望于九哥也。”韦后不能却,只得发誓道:“我若回去,不差官来迎接,当瞽吾目。”说毕升车。回来见高宗并无迎接之意,韦后心中不乐,遂两目俱盲。有道士应募入疗,金针一拨,左目豁然。韦后大喜,要道士再医右目,自有重赏。道士笑道:“太后以一目视足矣,以一目存誓可也。”韦后说着心事,起拜道:“吾师真圣人也,知吾之隐。”倏忽之间,道士不见。所以韦后只得一目能视,盖高宗之过也。不思迎接徽、钦回来,只是燕雀处堂,一味君臣纵逸,耽乐湖山,无复新亭之泪,所以忠臣洪皓从金而回,对秦桧道:“钱唐暂都之地,而宫殿、太庙,土木皆极华侈,岂非示无中原之意乎?”秦贼默然不悦。这误国贼臣岂不可恨。

说话的,不知从来做天子的,都是一味忧勤,若是贪恋嬉游,定是亡国之兆。只看我洪武爷百战而有天下,定鼎金陵,不曾耽一刻之安闲。夜深在于宫中,直待外边人声寂静,方才就枕,四更时便起,冠服拜天后,即往拜奉先殿,然后临朝。敬天敬祖,无一日而不如此,所以御制一首诗道:

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

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三丈犹披被。

若饮食之时,思量得一事,就以片纸书之,缀于衣裳之上;或得数件事,便累累悬于满身。临朝之时,一一施行。把起兵时盔甲藏在太庙,自己御用之枪置在五凤楼中,以示子孙创业艰难之意。又因金陵是六朝建都风流之地,多有李后主、陈后主等辈贪爱嬉游,以致败国亡家、覆宗绝祀,所以喜诵唐人李山甫《金陵怀古诗》,吟哦不绝,又大书此诗,揭于门屏道: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不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圣心儆惕,安不忘危,其创业贻谋之善如此。后来又亏永乐爷这位圣人,是玄天圣帝下降,所以建都北京之时,有五色瑞光,庆云瑞霭,氤氲流动,烂彻云霄,弥满殿间,庆云内又出五色瑞光,团圆如日,正当御座,终日如此,官军人等万目共见。那时神威远震,九夷八蛮无不臣服,都率领妻子头目,打造金叶表文,虽数千万里之遥,不惮辛苦,梯山航海,尽来朝贡,真从古以来未之有也。共四十余国:

于阗国在肃州西南六千三百里。渤泥国国王及妃来朝。满剌加国王妻子陪臣入朝。吕

宋国西洋古里国苏门答剌国

榜葛剌国合猫里国把力国碟里国打回国日罗夏治国麻林国婆罗国忽鲁母

恩国占里班卒国

甘把里国彭亨国小葛兰国邻鲁国须文达那国拂麻国柯枝国麻剌国阿哇国

溜山国忽鲁谟斯国沿纳扑儿国加异勒国南巫里国忽兰丹国

奇剌泥国夏剌北国窟察泥国乌涉剌锡国阿丹国

鲁密国彭加那国舍剌国左法儿国齐八可意国

坎巴夷替国墨葛达国八答黑阳国日落国哈烈国东至肃州一万一千里,即汉之大宛

也。火州国东南至肃州一月程,即汉车师前后王地,唐之高昌也。亦力国在肃州西北三千

七百里,即古龟兹国也。

凡这四十余国,从古来未常曾通中国,今都来屈膝稽颡,岂不是从前所无之事?永乐爷虽然如此,却又体洪武爷安不忘危之意,率领将士亲征,五出漠北,三犁虏廷,捣其巢穴,杀得鞑靼东倒西歪,落荒而走,直至南望北斗,连那元太祖始兴之地斡难河边,都造一行宫于其地,以示神武。又于玄石坡、擒胡山、清流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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