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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西湖二集-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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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怒,遂诬奏商辂,要与于谦一同处死。内臣兴安要救商辂,乘机禀道:“当时此辈附和南迁,不省将置朝廷何地。如今恃着夺门之功,便敢如此大胆放肆。”正统爷方才解了怒气,止削商辂官爵,原籍为民。商辂免得作无头之鬼,归来道:“今日之余生,皆天之所赐也,怎敢干涉世事?”因此纵游于西湖两山之间,终日杯酒赋诗,逍遥畅适。后来正统爷在宫中每每道:“商辂是朕所取三元,可惜置之闲地。”屡欲起用,怎当得左右排挤之人甚多,竟不起复,在林下十年。

成化爷登基,追念商辂当日之功,遣使臣驿召到京。那时还未有复职之命,朝见之日,方巾丝…,青布圆领,自己称道:“原籍为民臣商辂,行取到京陛见。”成化爷龙颜大喜,仍复原职,入内阁办事。那时皇庄甚为民害,商辂奏道:“天子以天下为家,何以庄为?”后因地震,上疏乞休,不准所奏。一个御史林诚,又因星变,诬奏商辂不职,因说景泰间易储之事,商辂因而求退。幸得成化爷是个圣主,不听林诚之言,反加林诚之罪,遂批下旨意道:“朕用卿不疑,何恤人言?”商辂又恐伤了言官,有负圣主之意,随上一本道:“臣尝劝上优容言官,已荷嘉纳。如修撰罗伦等,皆复收用。今因论臣而反责之,如公论何?”成化爷就从其言,仍复林诚之职。又召商辂到御榻前,勉慰再三,遂升为兵部尚书,仍兼学士,又改户部尚书。十一年,兼文渊阁大学士。一日召见,议及景泰爷监国之事。商辂恳恳奏道:“昔景泰有社稷功,当复帝号。”兴安遂流下泪来。成化爷亦流泪,因而遂复了帝号。后来成化爷深知于谦有保社稷之功,被石亨、曹吉祥冤枉而死,后石亨、曹吉祥俱以谋反诛死。于谦之子于冕上疏白父亲冤枉。成化爷深怜其忠而复其官,赐祭。商辂遂作制辞道:

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机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

实怜其忠。

金英、兴安读了道:“唯吾与尔亲见其事,深知其功,他人不能知也。于谦有灵,死亦瞑目矣。”天下因诵而称之。自此之后,于谦之冤始大白于天下。

且不说商辂随事有补衮之忠,再说嘉兴府一个具经济之才出色的人,这人姓项,名忠,字荩臣,谥襄毅,是正统七年进士,为刑部员外郎。随正统爷亲征,失陷土木,鞑靼着他牧马于沙场,剥去了衣服,胡服胡衣,囚首垢面,蓬头跣足。项忠受这苦楚不过,骑了他一匹好马,潜地逃归,从间道而走,远远望见胡骑出没,又恐被他拿去,只得昼伏夜行。争奈不识路径,望北斗南走,走过四夜,不知经了多少路程,连马都走不动了。项忠自觉心下慌张,只得弃马步行,渐渐走到一条死路,是插天的高山。这山名为石城山,团团似个城子一般,悬崖峭壁,有数千丈之高。项忠叹息道:“吾死于此地矣。走到天尽头,却怎生区处?”彷徨四顾,却似有路可登,只得攀藤附木,一步步挨将上去,渐至山顶,周回一看,原来这山四围都高,竟像城墙模样,山顶宽平,可容数千人之多,独中间有路一条可上。项忠看了形势,暗暗道:“此地甚险,若屯数千人于其中,虽千军万马不能攻也,但无水泉耳。”说罢,肚中饥渴之极,脚跟肿痛,行走不牢,一交跌倒在地。倚石叹息,看看垂死。恍惚之间,见一个金甲神人扶他起来道:“此尔异日发迹之地也。”说罢不见,但见一大块物遗弃地下,项忠近前一看,却是一大块肉干。项忠取而食之道:“怎生得一口泉水救命方好?”遥望见山下一股清泉,项忠一步步探将下来,走到泉水边,吃了数口,方才神清气爽道:“今番有命了。”那泉水离山有数里之遥,项忠暗暗的道:“若断绝了这股泉水,此山之险,亦无所用之矣。”遂放开脚步逃命,共走了七夜,才到得宣府。关吏来报了御史张昊、巡抚罗亨信,传令放进关内。进得关内,一交便跌倒地下,晕死多时,用姜汤灌下,方才苏醒,一步也走不起。看其脚下有刺蒺藜数百,罗亨信叫人与他拔去,拔了数日方才拔完,共有一升之数,满脚红肿,皮肉裂开,血流不止,病卧了三个多月,方才走得起,有诗为证:

吉人自有天相,临危自有神扶。

若非功名不朽,准准死在穷途。

话说项忠自病好之后,渐渐做到都御史之职。那时陕西固原土鞑满四,聚众作反。只因都指挥刘清、守备指挥冯杰二人剥削军兵,又逼索各土鞑贿物,各土鞑怨恨入骨,满四因此遂纠聚数千人作反,就屯据于石城地方。刘清领兵与战,大败亏输而走。陕西镇巡抚遣都指挥邢端、申澄率领各卫军兵与战,只一合,满四将申澄杀于马下,邢端率领军兵逃回本阵,远近震骇。朝廷差陕西巡抚都御史陈介、总兵宁远伯任寿、宁夏总兵广义伯吴琮、延绥都御史王锐、参将胡恺,各统所部军兵会讨。宁夏兵先到,陈介、吴琮二人不等延绥兵到,麾兵直捣石城。不期被满四先伏数支兵在于石城远处,等得宁夏兵到,先前一队诈败佯输,诱引宁夏兵深入重地,数支兵一齐掩杀将来,众兵劳困饥渴,大败而走,杀死数千人,贼势甚是猖獗。朝廷遣都督刘玉总兵、都御史项忠提督军务,前来剿除满四。项忠前次曾到石城,备知形势险隘,只有坐困一法。遂分兵七路,恐有埋伏,一路斲削草木,烧之而进,使贼人不能伏兵,渐渐逼近贼巢,团团围住,先锋伏羌伯毛忠奋勇当先,登山仰攻,不期被贼人当头飞下一个炮石而死。众军心慌,一齐退后。项忠就马上把一个当先退后的千户斩首示众,众军方才扎得脚住。满四见官军退后,正欲乘机追杀,见官军一齐扎住,号令严明,便不敢追杀过来。远近闻得毛忠战死,人心汹汹。兵部尚书道:“满四骁勇,今屡次战胜,倘与北虏连兵,则关、陕危矣。”遂交章请益兵赴援。朝廷遂遣抚宁侯朱勇领京兵四万前往助战。抚宁侯遂奏定赏格:如生擒贼首一人,与世袭指挥使,赏银五百两,数人共擒得者,赏亦如之。

不说朝廷要再差援兵救应,再说项忠备知贼巢只靠此一股泉水救命,必有重兵防守,遂差一支兵摇旗擂鼓,虚张声势,前来搦战;却另拨一支精兵伏于泉水左侧,待守水口贼人出战,就着这支精兵夺他水口。那守水口贼人听得战鼓齐鸣,一齐杀出,官兵略战数合,便弃甲而逃,贼人渐渐追远,追之不及,回归水口,早被官兵大队占住水口。贼人奋勇厮杀,怎当得项忠自领一队劲兵而来,势如风雨,贼人四散奔走,生擒活捉者不计其数,余贼逃回石城山。项忠直逼贼巢,围得铁桶相似。满四见官军夺了水口,自觉心慌,几番奋勇杀下山来要夺水口,怎当得项忠亲自披着甲冑立于矢石之下,那矢石如雨点般射将下来,项忠身自督战,再不退步。露宿六十余日,先后共战二十余阵,自叹道:“奉命讨贼,久无成功,死所甘心。”众军见项忠如此,人人鼓勇,个个争先。

不说项忠在此与满四苦死厮战,且说朝廷差使臣来问项忠道:“事体何如?”项忠备细奏上一本。朝廷还不知胜负如何,命司礼监怀恩、许安、黄赐三人到阁下召兵部尚书计议道:“京军决然要去救援。”内阁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状元,甚有见识,同商辂一齐道:“前日贼若四出攻劫,诚可骇惧。今入山自保,我军围守甚固,不一两月必然困穷成擒。况项忠自土木归来之后,曾经石城山过,地理熟识,与他人悬断者不同。今观其奏疏,情理曲折,如指诸掌,定有成算,京军何用再行?”兵部尚书因商辂不听他言,忿忿的道:“项忠若败,必斩一、二人,然后发兵去救。”众官都不信商辂二人之言,恐未免有失。果然项忠一连围困了三月,水草都尽,人马饥饿而死者不计其数。贼将有个杨虎狸,骁勇有谋,是满四的谋主,见势头有些决撒,私走下山,到军门投降。项忠便极意招安,就解身上金钩为赠。杨虎狸感恩图报,项忠教他擒满四来献。杨虎狸领命而去,果然诱满四出战。次日,项忠领兵当先,伏兵东山口,杨虎狸从贼巢中反杀起来,生擒满四,余党溃散,斩首七千余级,俘获者不计其数。将满四献俘处死,文武百官方服商辂见识之高。果是:

运筹帷屋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话说成化爷的嫡母慈懿太后钱氏崩了,那时生母太后在上,不欲将钱太后与正统爷合葬,遂命司礼监传旨,命大臣另议葬所。众臣都不敢发言,独商辂与彭时两个开口道:“此是一定之礼,无可别议。梓宫当合葬裕陵,神主当涪庙。”内监夏时道:“钱太娘娘无子,又有疾病,怎生好入山陵?只该另葬为是。”商辂、彭时两个齐声道:“太后母仪天下近三十年,为臣子者岂宜另议葬所。况且此事关系非小,一或乖礼,何以示天下后世乎?”夏时大声道:“你们休得固执,此是太娘娘主意,怎敢抗违?”两个又道:“虽是太后主意,臣子自当力争,不可使上有失德。”夏时又大声发话道:“你们抗违,只怕明日体面不好,休得懊悔!”说罢,忿忿而进,众官都各面面失色,商辂二人道:“明日不可畏惧,断要力争。”次日,成化爷御文华殿,召内阁各官面谕道:“慈懿太后当如何?”彭时对道:“只合依正礼行,庶全圣孝。”成化爷道:“朕岂不知依正礼行是好,但与太后有碍,故令尔等合议,务要处得合宜。”商辂对道:“外议汹汹,若不合葬,则人心不服,且于圣德有损。虽圣母有言,亦不可从也。”成化爷半日不言语,良久方道:“合葬固是孝,若因此失圣母之心,亦岂得为孝乎?”商辂二人都道:“皇上大孝,当以先帝之心为心。昔先帝待慈懿太后始终如一,今若安厝于左而虚其右以待后来,而两全其美矣。”后来者,指太后也。成化爷虽未应允,而玉色甚和,绝无怒容。二人又道:“臣等意未尽,欲具本言之,乞皇上再三申劝圣母,以终大事。”成化爷把头略点了一点。这日晚间,商辂二人具奏备言:“祔葬涪庙,所以体先皇笃夫妇之懿,昭今上全子母之情,断不可有异议。”又谓:“夫有出妻之礼,子无弃母之道,此事关系纲常,不可有失,贻万世讥议。”辞极恳切。成化爷内批,仍欲别寻葬地。商辂遂同彭时并礼部尚书姚夔,率领百官伏文华门,号哭不起,声闻于内。成化爷方才感动,太后亦悟,即传旨宣谕道:

卿等昨者会议,大行慈懿皇太后合祔陵庙,固朕素志。但圣母有碍,事有相妨,未即俞允。

朕心终不自安,再三据礼祈请,圣慈开谕,特赐允诺。卿等其如前议施行,勿有所疑。故谕。

商辂、彭时与各官遂呼万岁而退。看官,你道这一件大礼,若不是二位状元宛转力争,可不是陷君父于有过之地么?有诗为证:

朝廷大礼事非轻,慈懿娘娘合葬成。

全赖大臣调护力,方知圣主藉贤卿。

成化爷欲建玉皇祠于宫中,商辂又力言其非礼,再三劝戒,因而遂止。

时万贵妃有宠。弘治爷是纪贵妃所生。纪贵妃怀孕之时,万贵妃得知大怒,将纪贵妃百般凌虐,百般下药,要打堕身孕。谁知弘治爷是个圣主,当有十八年天下,自有鬼神呵护,就像生铁铸母腹中的,怎生打堕得下?成化爷知万贵妃妒忌,只得托言纪贵妃有病,出居安乐堂,假说纪贵妃生了痞块,并非身孕,瞒过了万贵妃。一壁厢却暗暗叫门官照管,遂生下弘治爷。纪贵妃乳少,内监张敏使女侍以粉饵哺之,百般保护。后来万贵妃生了一子,立为皇太子,未及一年,患痘而死。万贵妃后来亦竟无身孕。那时弘治爷年长六岁,张敏因厚结万贵妃王宫内监段英,乘机转说,万贵妃大惊道:“怎生不早教我知道?”遂具服进贺,厚赐纪贵妃,择吉日召皇子入昭德宫,次日迁纪贵妃于永寿宫。中外各官一喜一惧,喜的是立太子,惧的是尚有不可知之事,要请皇太子与纪贵妃同处,才脱虎口;又恐反因此激变,事在两难。商辂因独对奏上道:

皇子聪明岐嶷,国本攸系,天下归心。重以昭德宫贵妃抚育保护,恩逾己出;百官万民皆

贵妃贤哲,近代无比,此诚宗社无疆之福也。但外议皆谓皇子之母因病别居,久不得见,揆

之人情事体,诚为未顺。伏望敕令就近居住,皇子仍令贵妃抚育,俾朝夕之间,便于接见。庶

得遂母子之至情,惬朝野之公论。

商辂这一本奏进,遂立为皇太子,方保无虞。有诗为证:

∫朝弘治圣明君,谁是携持保抱群?

内臣张敏外商辂,国本无亏天下闻。

后来纪贵妃薨了,商辂又引宋仁宗之母李宸妃故事,遂殡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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