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二集-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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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齐动手,打得这张泰叫苦叫屈,号淘痛哭道:“妹妹,是你害我了。”众人见张泰不肯招承,等到天明,把张泰解到临安府尹处审问。府尹问张泰道:“你将这妹妹并金银首饰藏匿何处?定有同伙之人并窝家,可一一招来,免受刑法。”张泰将前缘后故之事诉说一遍。府尹见张泰不招,叫…隶将夹棍夹将起来。可怜这张泰年纪只得二十岁,那里经得夹棍起,口里只得胡乱应承,东扯西拽,其实张泰并不曾走临安府路,说的话都一毫不对,连熟识的人一个也无,只招承道:“前日曾在饭店中宿一晚,有包裹一个。”正是:
若将夹棍为刑罚,恐有无边受屈人。
府尹实时差…隶拿饭店主人并包裹来审。拿到饭店主人,细细审问,并无同伙之人。及至打开包裹看时,只得破被一条、梳掠一副、盘缠数百文,并无他物。府尹细细看了张泰年纪后生,也不是惯做不良之事的人,赃证俱无,难以定罪,暗暗道:“他既得了妹子并金银首饰,怎生不与他同逃走,还在后门做甚?若有同伙窝家,怎生肯将妹子、金银反与别人去了,自己在此受苦?其中必有原故。或者时候不对,有剪绺之人乘机剪去,亦未可知。”只得把张泰打了二十,下在狱中,限十日一比,比了几“卯”,竟无踪影。府尹只得行一纸缉捕文书,四处缉访张彩莲下落。那时张泰已打过五十余板矣。
不说张泰在狱中受苦,且说王立这厮勒死张彩莲之后,奔还家里,正是五鼓天气,打开包裹一看,都是金银首饰。王立满心欢喜,便道这主生意做得着,先买些三牲福礼烧纸,遂将金银首饰好好藏过,慢慢受用。列位看官,你道王立谋财害命勒死这女子,那冤魂难道就罢了?况且日游神、夜游神、虚空过往神明时时鉴察,城隍土地不时巡行,还有毗沙门天王、使者、太子考察人间善恶,月月查点,难道半夜三更便都瞎了眼睛不成?少不得自然有报,只是迟早之间。果是:
乾坤宏大,日月照鉴分明。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举心动念,毫发皆知。作恶行私,
纤微必报。
话说这厮得此横财之后,意气扬扬自得,相貌比前更觉奇伟。军中队将杨道元见王立一表堂堂,又有千百斤气力,甚是爱惜,就优免了王立值宿的差役,叫他充赤山衙操。王立自此不去更番值宿,终日在赤山衙演武厅操演武艺,比较枪刀弓箭,轮拳使棍,比前升了一级,意气更自不同。比较武艺之后,便取出张彩莲的包裹中首饰金银,换些散碎银两,终日饮酒使用,任情作乐。
一日,王立吃得烂醉如泥,过赤山衙,忽然见酒店中一个四十余岁妇人,坐在柜身子里,叫声道:“王长官,多时不见!”王立醉中抬起头来一看,认得是旧日邻舍彭七娘,便作揖道:“彭七娘,几年不见,却原来搬在这里开酒店。”彭七娘道:“便是,一向搬来在此处,连旧日邻舍通不知道。王长官,你为何在此?”王立醉眼玻В哭桑┑拇鹩Φ溃骸敖战男遥杀竟俸蒙陌砻饬税掣邓薜牟钜郏邪吵淞顺嗌窖貌伲粤嗽铝福还挪傺荩〉萌杖漳罅吮使芮梗杖仗舭八薮ΑE砥吣铮愕腊晨刹缓妹矗 迸砥吣镂男Φ溃骸巴醭す夙サ毓玻幢韧确⒓A恕9值赖梅⑸矸⒉疲匠さ奶锰靡槐恚仙硗ú蝗系昧恕!绷礁鱿醒运橛铮盗税肴铡E砥吣镂实溃骸澳憬穹⒓A耍稍⒐镒樱俊蓖趿⒌溃骸霸挥腥⑵蕖!迸砥吣锎笮Φ溃骸澳凶硬蝗⑵蓿梢膊怀筛黾摇?銮夷闳缃癖仍炔煌跎讶巳⌒ψ龉夤鞑怀桑坷仙碛懈雠膊皇执殖螅醭す倌闳舨黄医磁淠憧珊妹矗俊蓖醭す倭篮谩E砥吣锞徒信隼聪嗉患咧窳倍镒叱瞿歉龌ㄖΠ闩础M醭す俨患北阈荩患耍
头顶上飘散了三魂,脚底下荡尽了七魄。
话说那女儿从斑竹帘儿里袅袅婷婷走将出来,向王立面前深深道个万福。王立已是八分魂消,向他身上下打一看时,更自不同。但见: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两眉侵翠润,双鬓入云娇。
窄窄金莲小,尖尖玉笋妖。
风流腰下穴,难画亦难描。
王立这厮看了这般一个出色女子,把那笑脸儿便飞到三十三天之上,连酒醉也都醒,就吃橄榄汤也没这般灵应。便对彭七娘深深唱喏道:“谢老娘作成小子,你今日便是俺的嫡亲丈母也,休的掯勒!”彭七娘道:“休说这话!老身见你堂堂一表,日后不是个落薄之人。我将女儿嫁你,连老身日后有靠,怎说‘掯勒’二字。如今结了亲,便是邻上加邻、亲上加亲也。”王立道:“俺便择吉行聘,先告过本官给假成亲。”说罢,谢了岳母便去。那女子以目留情,甚有不舍之意,王立弄得魂出颠倒。走到家里,把那张彩莲的包裹打开,取些金银首饰出来。你道王立好贼,恐怕人认得出,都拿来捶碎了,走到银匠店里,另打造一打造过。选个吉日,立出自己队里一个媒人,行了聘礼,在本官处告了几日假,到彭家酒店里结起花烛,拜堂成亲。本军队里与王立相好的都来吃喜酒庆贺,看王立娘子果是生得绝世无双,满堂中没个不喝声彩道:“好对夫妻!”大家吃得烂醉如泥而散。这夜王立好生欢喜。
软苗条的女娘,款款柔柔;骨崚嶒的汉子,长长大大。弯弓插箭,直透红心;对垒麾戈,
尽染血迹。长枪鼓勇,那怕他铁壁铜墙;铳炮争强,一任彼草深水灌。几番鏖战,何愁娘子之
军;一味攻坚,方显英雄之汉。
这一夜王立直弄得骨软筋麻,死心塌地在这妇人身上。清早起来,便作谢岳母之恩,一连在岳母家过了几日。假日已满,王立遂将娘子搬到寨中居住,出门之时,岳母又再三吩咐道:“好生看我女儿!”王立喏喏连声道:“这是小人自己身上的事,休得记念。”说罢,携了娘子自到寨中居住。夫妻且是相敬厮爱,百依百随,王立欢喜不胜。
满了月余,寨中墙垣被雨淋坏,那个队将杨道元要修理墙垣,亲自到寨中踏勘。走到王立门前,那时王立已到赤山衙操演去了,这王立新娶的娘子正在那里洗锅,把锅子中的水泼将出来,可可的溅了杨道元一身龌龊水。杨道元大怒,问是什么人的妻子,左右随从人禀道:“是王立的妻子。”杨道元道:“王立怎生有这个妻子,可是旧日的,可是新娶?”左右禀道:“正是新娶的,一月余了。”杨道元疑心,就走进王立房中来看这个妇人。杨道元不见时便罢,一见见了,吃那一惊不小,急忙退步出来,悄悄吩咐左右道:“王立操演回来,不要许他到家里去,可速押来见我。”众军都道王立的娘子泼水污了本官衣服,本官恼怒,要将王立来责治了。看官有所不知,原来杨道元有一身奇异的本事:
善识天下怪,能除世间妖,
行持五雷法,魔鬼一时消。
话说杨道元行持太乙天心五雷正法,善能驱神遣将,捉鬼降妖,曾以符水鸱枭眼目洗眼,炼就一双神眼,那鬼怪到他面前,他便一一识得。因此见了王立的妻子一团黑气遮着,所以突然吃那一惊不小。众军领队将之命,见王立操演回来,不容他到家,径自押来见队将。那时已将晚,众军押王立来见队将。杨道元赶开了众军,问王立道:“你可曾做什么负心的事么?”王立道:“小人并没有什么负心事。”杨道元道:“你休得胡赖!我看你有冤魂缠身,你瞒得他人,瞒不得我。快快实说,俺还有救你之处。若再迟延薄命休矣。”说罢,王立大惊,浑身冷汗。果是:
日间不干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
王立被队将说着海底眼,怎生躲闪?只得把前前后后谋死妇人之事说了一遍。杨道元道:“是了。今你新娶的妻子并不是人,就是死鬼。如今你的精神尚强,未便下手,待吸尽汝之精气,他便取你性命。”王立方才省得彭七娘已死了六七年,如何还活着,有女儿嫁我,都是一群死鬼,捉身不住抖将起来,连三十二个牙齿都捉对儿厮打,就像发疟疾病的一般,话也格格的说不出,磕头道:“怎生救得小人性命?”杨道元道:“邪魔妖鬼可以驱遣,这是冤鬼,一命须填一命,怎生救解?”王立只是再三磕头求救。杨道元焚起一炉香,提起笔来行五雷正法,默运元神,口中念念有词,书符一道,付与王立道:“如今回去不可泄漏,照依如常。待这妇人睡后,将这道符黏在妇人额上,便见分晓。”王立领了这符回去,进得门,好生恐怕,不住战兢兢的抖个不住。妻子道:“你怎生如此?”王立假意道:“冒了寒。”只得勉强支吾,与他一同饮食。待这妇人先上…睡了,急急将符来黏在额上,就地起一阵狂风,风过处显出一尊神道,却是伏虎赵玄坛,手执钢鞭,驱这妇人起来。尸长丈余,舌头吐出,直垂至地,阴风冷冷,黑气漫漫,忽然不见。王立即时惊倒在地。一边杨道元已知就理,着几个军兵搀扶王立到点名厅上,令人守住。次日王立方才苏醒,只是痴呆懵懂,口发谵语。杨道元着人到赤山彭家酒店看视,早已连酒店通不见了,众军吃了一惊。杨道元吩咐左右道:“你们在此守候,不容他下阶。过了一个月,便无事矣。”众军守了二十余日,因都去仓前请粮,失了守候,王立下阶行走,又见那妇人尸长丈余,舌头吐出直垂至地。王立见了,大叫一声,蓦然倒地。众军请粮回来,见王立跌倒阶下,情知是着鬼,正要搀扶他起来,那妇人阴魂便附在王立身上,走到众军面前,作妇人形状,倒身下拜道:“妾是望仙桥周思江家张彩莲,原是镇江人,恶叔好赌,将奴家卖与周思江家做义女,偷了些金银首饰,要与哥哥张泰同回到镇江娘舅家过活。旧年十一月二十八二更天氯,却被王立这厮来做贼,谋财害命,将搭膊把奴家勒死,石板一块,沉奴家尸首在三圣桥河中,害得哥哥监禁牢中一年受苦。奴家冤魂不散,日夜啼哭,上告列位,替奴家作主,定要偿我性命。”说罢,哽哽咽咽大哭了一场。王立晕倒在地,久而方醒。那时事体昭彰,遮掩不得,府尹知道,叫人在三圣桥河中捞起尸首,果有石板一块压在身上,尸体无损。遂将王立打八十板,问成死罪,张泰释放还乡,追出原物,给还本主。王立秋后处决,偿了张彩莲性命。不过隔得一年,一命填一命,何苦作此等事乎?有诗为证:
欠债尚且还钱,杀人怎不偿命?
自作终须自受,劝人莫犯此病。
第十四卷 邢君瑞五载幽期
深愿弘慈无缝罅,乘时走入众生界,窈窕丰姿都没赛,提鱼卖,堪笑马郎来纳败。清冷露
湿金栏坏,茜裙不把珠璎盖,特地掀来呈捏怪,牵人爱,还尽几多菩萨债。
这一只词儿是寿涯禅师咏鱼篮观音菩萨之作。看官,你道鱼篮观音菩萨是怎生一个出处?莫要把《西游记》上之事当作真话。那《西游记》上一片都是寓言,切莫认真。这个故事出在唐朝元和十二年,那时陕右并不晓得佛、法、僧三宝,只好杀生害命,赌气争财,贪其酒色而已。金沙滩上是个财物繁华、民居稠密之地,其贪酒好色、杀生害命比他处更甚。忽然一日,不知那里来了一个绝色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之数,云鬓堆鸦,丹霞衬脸,唇若涂朱,肌如白雪,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走到市上卖鱼为生。卖完了鱼,又不知到那里去了。如此一连卖了几日鱼,那金沙滩上之人见了这个绝色女子,惹得大家七颠八倒,风风势势,都来问这女子买鱼。有的故意争论,说多说少,有的竟不争论,多加他些价钱,故意在女子身边捻捻呢呢、挨挨挤挤,不过是贪这女子姿色,与他饶嘴饶舌调弄之意,那里是真心要买他鱼。那女子却有一种妙处,随你怎么贪看,他也不全在心上,以此每每走到市上,众人都围绕着他买鱼。还有没钱的,空口白话与他论量钱价。有的说这个女子定是来历不明之人,故意在此行奸卖俏、勾引男儿。有的说这女子假以卖鱼为名,特来拣寻丈夫之意。及至问他姓名,他又道:“若有做得咱丈夫的,咱方与他说知。”因此人人愿婚,个个求娶,便拿了金银彩币来做聘礼。女子道:“咱并无父母,谁收咱聘礼,咱流落江中,打鱼为生,只住在一间破茅屋之中,这金银彩币要他何用?”众人道:“你的住处也待咱们认一认,明日好来成亲。”女子就往前走,众人随后跟去,来到江边,系着一只小小渔船,女子咿咿呀呀掉到江中一个所在,果然住在一间破茅屋之中,景致却也幽雅,前后都是参天蔽日的紫竹林。众人道:“此处咱们一生没有到。你既不收聘礼,教咱怎生好娶你为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