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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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呢?至此我不得不向新文学家说:“是谁之过?”
新文学不能普遍的得国人的欢迎,固然是因为国人不了解新思想,但如果介绍的得法,
中外人民的头脑构造,原是一样的,决不至于瞠目结舌,像听天书一般。无奈一班介绍者,
太令读者为难了,一知半解,漫无头绪,佶屈聱牙的说下去,弄得人莫名其妙。不解就生厌
烦,愈烦厌就愈不解。结果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同时国人又需要些文学的慰藉,就不得
不返求于这些无聊的出版物了。
我以为“反新文学”作品的流行,是新文学进行中最可看的现象,是新文学家的当头棒
和奋兴剂。如果一班读者对于所谓新文学的作品,糊里糊涂的领受了去,没有一毫的反抗和
怀疑,新文学就真是不幸了。因为他如何糊涂的接受了去,也要如何糊涂的倾吐了出来。像
这般无根基的建筑,新文学的前途,真是危险到不堪设想。而这种不自安,自寻活路的态度,
却可以见出国人对于新的物事,不能强以不了解无条件的盲从!这真可促一班新文学者的反
省和奋斗!
新文学者中不犯“反新文学”者的毛病的又有几人?新文学的作品,又有几篇是真建设,
真向上,真有自己的哲学,不追逐时尚,拾人牙慧的?滥调的“资本家万恶”、“妇女解放”、
“心弦”、“爱人”等等的句子,和“怜我怜卿”、“成仙成佛”不个性的作品,相去又几何?
只满纸的“呵,么,呀,的”,和“!?:—”这种堆砌白话字眼,乱点新式标号的假新文
学作品,不必反新文学者,一班新文学者,先须起而廓清扫灭!
我相信除了建设,没有破坏。我们既认定:新思想是有介绍的必要的;时代的精神除了
新文学,是无处寄托的;便当抖擞精神,折回原路,来寻找向上的建设的途径!
第一我们要永远拒绝:不明了原作,而以介绍为时髦的事,三天脱稿,四天出版的译述。
第二我们要永远拒绝:思想没有系统,对于艺术没有习练,对于物事没有观察,随波逐
流,西抄东袭的假新文学作品。
第三我们要创造中国的新文学。至此便牵连到文法问题,中外的文法,几乎是绝不相同。
介绍者图省一点整理的手续,便文不加点的,和盘托将过来。因此语气颠倒,文义拖沓,意
思暗昧,此等例举不胜举!而且许多新文学不但译文直得过火,连作品都是以外国人的口气
说中国话,令读者很难了解他说的是什么。托尔斯泰说:“假如不令大多数民众了解,这艺
术就是坏艺术,或者竟不是艺术。”这话虽然太偏,却也有他的真理。意思好了,工具如不
好,在作者一方面真是心力枉废。文学既不是专为一班新文学者互相读阅的,还请把民众放
在心上,用中国人的语气来叙述描写,来创造中国的新文学!
我素来不关心,而且不喜欢讨论这些事,不过教员方面既愿意我来研究这个问题,我不
得不将我的意见说一说。转以为对于这些无聊的出版物,尽可置之不闻不问,太过注意,反
动更大。——而且理论是无用的,强有力的后盾,还是真正的新文学作品,真的新文学发扬
光大起来,时代自会把它们驱走的。新文学家呵!四面重敌之中,突围而出的,必不是摇旗
呐喊的人,沉默的创作罢!
“舵工!
小心雾里的暗礁罢。”
舵工宁静的微笑说:
“我知道那当行的水路,
这就够了!”
——《春水》五九
一九二三年二月一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燕大周刊》1923年4月14日第8期,署名谢婉莹。)
致词
假如我走了,
彗星般的走了——
母亲!
我的太阳!
七十年后我再回来,
到我轨道的中心
五色重轮的你时,
你还认得这一点小小的光明么?
落花般的去了——
母亲!
我的故枝!
明天春日我又回来,
到我生命的根源
参天凌云的你时,
你还认得这一阵微微的芬芳么?
无语——无语。
母亲!
致词如此,
累你凄楚——
万全之爱无别离,
万全之爱无生死!
一九二三年二月四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3年2月15日,后收入诗集《春水》。)
解脱
月明如水,
树下徘徊——
沉思——沉思。
沉思里拾起枯枝,
慨然的鞭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世人都当它是一个梦,
且是一个不分明的梦。
不分明里要它太分明,
我的朋友,
一生的忧患
从今起了!
却仍须渡过
这无边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弃你,
何如你舍弃了世界?
云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静。
人生纵是一个梦呵,
也做了一个分明的梦。
沉思里抛了枯枝,
悠然的看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一九二三年二月五日夜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3年2月10日,后收入诗集《春水》。)
信誓
文艺好像射猎的女神,
我是勇猛的狮子。
在我逾山越岭,
寻觅前途的时候,
她——当胸一箭!
在她踌躇满志的笑声里,
我从万丈的悬崖上
倏然奔坠于
她的光华轻软的罗网之中。
我是温善的羔羊。
甘泉潺潺的流着,
青草遍地的长着;
她慈怜的眼光俯视着,
我恬静无声地
俯伏在她杖竿之下。
我是忠诚的舟子,
寄一叶的生涯于
她起伏不定的波涛之上。
她的笑靥
引导了我的前途,
她的怒颦
指示了我的归路。
我是勤慎的园丁。
她的精神由我护持,
她的心言我须听取;
深夜——清晨,
为她关心着
无情的风雨。
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所言止此:
“为主为奴相终始!”
一九二三年三月十四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3年3月18日,后收入诗集《春水》。)
《燕京大学一九二三级同级录》序“住这广漠的世界上,人生——个人的人生,充其量
只是一个梦罢了。”这话我似乎也承认;然而纵是宇宙无限,人类卑微,而人生决不能只是
一个梦,即或是梦,也是一个极分明的梦。
在这梦中,还有一两个焦点,或是深愁,或是极乐,极分明的印在生命的历史上;与无
限的宇宙,因此遗留,直到永远。
一个大学循例毕业了一班学生,这不过是学校历史上极平常的一段记事,没有什么可值
得记念的。然而当局者,仔细想来,这几十个青年,从天南,从地北,自山陬,自海隅,不
偶然的偶然聚到一处,不期然而然的一同站在“一九二三”的班旗之下。“一九二三”这四
个字,无条件的使这几十个青年男女,触目惊心。为着这四个字,便大家合拢来,祸福与共,
忧乐相关。“天实为之”!这是极平常的事情呵!是非常的平常,也更是平常的非常。
我们三十九人梦中的这个焦点,不是深愁,也不是极乐,只觉到了这点:训练的课程,
从兹完毕;服务的生涯,从兹开始;数年的相聚,从兹分手。只留下现在的面庞,和年前的
往事,印在这小本子上,来作寂寞时的慰安,也是无聊之极思呵!
然而《同级录》之作,原不是这般无聊的,在“仁爱与和平”里,我们掏带着同一使命,
奔向着同一的前途。填崎岖为平坦,化黑暗为光明。为着要坚诚持守我们的誓愿,在分途出
发以前,大家同心的慷慨的将影儿聚在一起,互相提醒,互相勉励,还要印证数十年后,我
们三十九人中,是否没有一个落伍者。
别了!我的级友,只要我们在烦闷消沉、低徊翻阅这一本书的时候,能以憬憧着无限的
往事,激触起无限的前途,《同级录》的价值,就在世界一切的书籍以上了!
四,十五,一九二三。
(本篇最初刊载于《北京燕京大学一九二三级同级录》,署名谢婉莹。)
谢婉莹小传
莹幼客芝罘过海隅之生活者几及十年。此后受学校教育于北京又几及十年,其间仅回故
乡八个月,略识南方风土,外此竟无可纪者。提笔拟自述,始瞿然警觉。诵陈与义《唐多令》
词内“二十余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之语,俯仰宇宙,慨叹何极!
(本篇最初刊载于《北京燕京大学一九二三级同级录》。)
陶玲小传
君长白产,幼寓湖北,民国三年与余同学于北京贝满女子中学。君性脱爽,多才艺,性
情过人。同学相善者,疾病忧苦,君爱护无不至。平居深思慕吉思爱丹女士之为人,欲以一
身肩社会贫民之重任。国步多艰,社会需君矣,君勉乎哉!
(本篇最初刊载于《北京燕京大学一九二三级同级录》,署名谢婉莹。)
黄世英小传
君幼读于天津仰山,受中学教育于北京贝满女中。性孝友,亲老,非君不欢。沉静温柔,
临事有断,历肩校中学生团体艰钜职务,胜任愉快,而深讳惟恐不及。君喜音乐,善歌咏,
孤高自赏,即之温然。君古之奇人也。
(本篇最初刊载于《北京燕京大学一九二三级同级录》,署名谢婉莹。)
元代的戏曲
(一)元曲的分类
(甲)戏曲(乙)杂剧(丙)套数(丁)小令
(二)元曲的渊源
(甲)演作方面(一)觋巫歌舞(二)俳优戏扮(乙)歌词方面(一)乐府(二)诗(三)
词
(三)元曲的作家
(甲)四大作家(一)关汉卿(二)白朴(三)马致远
(四)郑光祖
(乙)三期作家(一)蒙古时代(二)一统时代(三)
至正时代
(四)元曲的结构
(甲)折数
(乙)乐调(一)大曲(二)唐宋调(三)诸宫调
(丙)声韵
(五)元曲的脚色
(甲)杂剧(乙)院本(丙)北曲(丁)南曲
(六)元曲的思想
(甲)背景(一)政治环境(二)社会环境(乙)派别(一)和平派(二)激烈派
(七)元曲的艺术
(甲)意境(一)真挚(二)潇洒(三)深刻(乙)修辞(一)不避骈律(二)不避俗
语(三)善用
形容字
(八)元曲与新文学
(甲)时代关系
(乙)工具关系
在中国三千余年的文学史上,一代的文学,具有丰富的时代精神,自成段落,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的,原不止元代的戏曲;如楚汉的“骚”和“赋”,六代的“韵语”,以及唐诗,宋
词,都是历代文学家所称道所承认的。然而作家之盛,作品之多,最能发泄民众的精神,描
写社会的状况的,却是没有一时代的文学,能与元曲抗衡。因此我便以三个月的工夫,来对
它作个系统的研究。
(一)元曲的分类
(甲)戏曲 戏曲是元曲中最长的,有的十二折一本,有的三十二折一本,更有的四十
余折一本。如吴昌龄的《西游记》,王实甫的《破窑记》、《西厢记》等,各有二本或四本
可证。
(乙)杂剧 杂剧之名始于宋,却是元曲中最盛之一种,成了文学的中心。杂剧异于戏
曲处,是每本只有四折,楔子有无亦不定(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大报冤》有五折,是个例外),
每折中唱者只限一人。
(丙)套数 套数是合一宫调中的诸曲为一套,歌时只用弦索,略似杂剧中的一折;但
无道白,且都是自叙,不尚代言。以此别于整套戏曲,或称散套。
(丁)小令 小令是很短很可爱的一种小调;略似宋词的一阕,至多不过五十八字,以
此别于中调长调。
元曲除了以上的四种外,还有院本,是金代院本之遗留。
《暖姝由笔》谓:“有白有唱者名‘杂剧’,用弦索者名‘套数’,扮演戏文,跳而不唱
者名‘院本’。”沈德符《顾曲杂言》说:“院本者,本北宋徽宗时五花爨弄之遗,有散说,
有道念,有筋斗,有科泛;初与杂剧本一种,至元始分为两,迨明则院本不传久矣。”但据
明周宪王《吕洞宾花月神仙会》杂剧的院本看来,则是有白有唱,同于杂剧,只是唱者不限
一人而已。
(二)元曲的渊源
(甲)演作方面:
(一)巫觋歌舞 演作是戏剧中的化妆表情,由来很古。
按戏曲始于歌舞,歌舞始于人情酣畅。古书上说葛天氏执牛尾以歌“八阕”。又《乐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