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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冰心作品集-第4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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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坏了右腿,从此闭门不出,和天翼也无从见面。但我仍旧得到他的赠书,一九八○年的

《小说选集》和一九八二年的《短篇小说集》扉页上还是自己签的字,“天翼”减笔为“天

”,但笔力还是很刚劲的。

天翼于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八日逝世了!我又少了一位最纯真最可爱的朋友。

沈承宽同志还是常来看我,逢年过节,我也得到张章夫妇给“谢姑妈”的贺片,已经结

合起来的友情总是绵绵无尽的!一九八六年八月十四日多云之晨说梦

我从一九八○年秋天得病后,不良于行,已有六年之久不参加社会活动了,但我几乎每

夜都做着极其欢快而绚丽的梦。我会见了已故或久别的亲朋,我漫游了五洲四海的奇境。

白天,我的躯壳困居在小楼里,枯坐在书案前;夜晚中,我的梦魂却飘飘然到处遨游,

补偿了我白天的寂寞。

这些好梦要归功于我每天收到的、相识或不相识的海内外朋友的来信和赠书,以及种种

的中外日报月刊。这些书信和刊物,内容纷纭繁杂,包罗万象,于是我脑海中这千百朵飞溅

的浪花,在夜里就交织重叠地呈现出神妙而奇丽的画面!

我梦见我的父母亲和我谈话,这背景不是童年久住的北京中剪子巷,而似乎是在泰山顶

上的南天门。母亲仍旧微笑着,父亲拍我的肩头,指点我看半山茫茫的云海和潺潺的飞泉。

我梦见在美国的母校慰冰湖上,轻轻地一篙点开,小船就荡出好远,却听见背后湖岸上

有美国同学呼唤:“中国有信来了,快回来看吧!”

我梦见在日本东京一排高楼中间,凹进一处的、静雅的“福田家”小餐馆里,在洁无纤

尘的地席上与日本朋友们围坐在一张矮几边,一边饮着清淡的白酒,一边吃着我特别欣赏的

辛辣的生鱼片。

我梦见我独自站在法国巴黎罗浮宫的台阶上,眼前圆圆大花坛里分片栽着的红、紫、

黄、白的郁金香,四色交辉,流光溢彩!从那里我又走到香舍丽榭大街的咖啡座上,静静地

看着过往的穿着淡青色和浅黄色春装的俏雅女郎。

我梦见我从意大利罗马的博物院里出来,走到转弯抹角都是流泉的石板路上,又进到一

座壮丽的大教堂里,肃立在人群后面,静听坚实清脆的圣诗歌咏队的童音。

我梦见在高空的飞机窗内,下望茫茫无边的淡黄的沙漠,中间横穿过一条滚滚滔滔的尼

罗河。从两岸长长的青翠的柳树荫中,露出了古国埃及伟大建筑的顶尖。

我梦见……这些梦里都有我喜爱的风景和我眷恋的人物,醒来也总是“晓枕心气清,奇

泪忽盈把”。梦中当然欢乐,醒后却又有些辛酸。但我的灵魂寻到了一个高旷无际的自由世

界,这是我的躯壳所寻不到的。我愿以我的“奇泪”和一缕情思,奉献给我海外的梦中人

物!致巴金

巴金老弟:

你的信我也早收到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是有人来,就是有事,耽误至今。现在陈

钢也回来了,带回你的许多相片。吴泰昌也来了,带回你和小林一家的消息,都使我快慰。

特别是你说你的《随想录》就要送去了,印出后当然有我的一本。今年夏天我也没有去

烟台,一来北京多雨,并不太热;二来走路不便之后,也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小林夫妇到厦

门去了,他们印象如何?老巴,你来信没有提到我寄你的那些相片,我觉得小林搂着你的肩

头那一张,特别可爱,不是吗?

请多保重,问你一家好!大姐九、四、一九八六为《崛起》题词年轻的时候会写点东西

的都是诗人是不是真正的诗人

要看到他年老的时候。

冰心1986年9月6日致周达宝

达宝同志:

您的信和君子兰,照片,和四本《吉檀迦利》,都收到了,十分感谢!君子兰有那么繁

盛好看的花,真不错。我这盆君子兰摆在窗台上的,还只有六对叶子,也不知何日开花?也

不知我等得着否?花开时我家里倒是有照相的人,我女儿吴青的孩子(陈钢)喜欢照相,还

特爱给花卉照相。你家住址在哪里?天天上班吗?祝好!冰心九、九、一九八六我和北京

我和北京的感情是深厚的,是与日俱增的。我写过不只一篇的“我和北京”的文字。一

提起北京,我想到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小时候对北京的“想象”并不太好。我的同盟会员的舅舅们常对幼稚的我,讲许多那

时在北京的清朝政府的腐败无能丧权辱国的种种事实,使得我对政府所在地的北京,也起了

厌恶。当我在一九一三年初到北京时,我才十三岁,马车穿过厚厚的灰色的城墙,走在尘土

飞扬的街道上,进入泥泞窄小的胡同,又走入小小的三合院的房子时,在海阔天空的山东烟

台和山青水秀的福建福州度过童年的我,忽然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我喜爱北京,是从接触北京的旗人开始的。当然以后还有老舍和罗莘田。

住在邻院的房东——齐老太太的一家,从我们一住进来,就过来招呼我。齐家本姓祈

(后来我听一位满族的医生朋友告诉我,旗人最普通的姓有八个,就是佟、关、马、索、

祈、富、安、郎),民国成立后,她们才改了汉姓。她教给我许多有礼貌的语言,如对长辈

或生客应当称“您”,踩人一脚应该快说“对不起”,请人做事或帮忙,别忘了说声“劳

驾”,请人让道时,要说“借光”。这些话说和听起来都十分客气,清脆而悦耳。她还常请

我去“听”戏,我小时在烟台,父亲也带我去看过三国的戏,我们南方人只会看而不会

“听”。我们头一次“听”的是梅兰芳和王凤卿先生的《汾河湾》。我不但惊叹了演员形象

的俏丽和英武,也喜爱了唱腔的柔婉与苍凉,从此,我爱上了京戏。

那时北京的宫殿园林还没有对老百姓开放,我首先瞻仰的是西山的寺庙。我上了中学,

一九一七年以后,参加了几次女学生夏令会,游迹到了卧佛寺、碧云寺等处。那时还没有公

共汽车,从西直门到西山是骑驴去的。我一跨上驴背,忽然忆起少时骑马的技术,虽然小驴

不像老马那么听话,我还能扬鞭催它快跑。结果,那天在同学中我是第一个到达卧佛寺的。

以后,北京的名胜,逐渐对老百姓开放了。我惊叹一切巍峨宫殿的玉石层阶、回廊、栏

杆……而我最爱的是天坛!当我第一次来到天坛,穿过两旁耸天的苍翠古柏,抬头望见圆圆

的石基上那座圆圆覆盖着三层海水般蔚蓝的琉璃瓦的古建筑时,我竟然流下了皈依的眼泪!

其次就是景山,只因为从这座小小的山顶下望,北京伟大的紫禁城全景,尽收眼底。从那时

起,每逢有外国朋友来到北京,问我要先参观哪一处名胜时,我总说:北京可看的名胜多

了,但天坛是不可不去,景山是不可不上的。

一九二三年,我到美国去求学,看到人家绿化的新大陆,有着无限的羡慕。我在《寄小

读者》通讯二十中曾慨叹地说:

“……故乡没有葱绿的树林,故乡没有连阡的芳草。北京只有尘土飞扬的街道,泥泞的

小胡同,灰色的城墙,流汗的人力车夫的奔走,我的故乡,我的北京,是一无所有。”但在

我寄母亲的信中,我却说:“北京纵是一无所有,但她有了我的爱,有了我的爱,便是有了

一切。灰色的城墙里,住着我最喜爱的一切的人。飞扬的尘土呵,何时容我再嗅到我故乡的

香气?”

一九二六年我从国外回来,直到一九三八年我黯然地离开沦陷的北平时,北平的“灰

暗”,都没有改变。我离开故都南下西去,车走过“五四”时代金碧剥落、荒凉空旷的天安

门城楼前,不由得联想起萨都剌《金陵怀古》中“荒烟衰草乱鸦斜日”之句,心中有说不出

来的悲怆和愤激!

此后我在云南、四川、日本一共呆了流离颠沛的十几年。

一九五一年,我回到了新中国的首都,一切都改观了。我惊喜地看到我的北京换上了整

洁华彩的新装!尘土飞扬的街道和泥泞的小胡同不见了,大街小巷开始铺上柏油。人力车没

有了,代之以川流不息的公共汽车,和其他种种的汽车。天安门上是装修过的红墙黄瓦、金

碧辉煌。以后的几年里,灰色的城墙拆除了,只留下壮观的前门和箭楼。人民大会堂和历史

博物馆建起来,石板覆盖的天安门广场也开阔了。在天安门前的观礼台上,我曾观看过整齐

雄壮、旗帜飘扬的国庆游行队伍和阅兵仪式。在天安门城楼上我参加过反对帝国主义,支持

受侵略、受压迫民族的群众大会……这些盛况是我年轻时代所梦想不到的。

十年浩劫期内,有一半时间我不在北京。但这时的北京不提它也罢!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北京又容光焕发了!街头的树木添栽了,松墙剪齐了,新砌的花

畦里闪耀着点点鲜艳的红花。

虽然北京雨少天旱,从塞外沙漠还不时吹来漫天的沙土,但北京还坚持在路边街头种上

耐旱的萋萋芳草。病后六年我很少出门,从每月一次去到医院的的车窗中往外望,我高兴地

看到从西郊到东城区这一路上的葱茏的树木和畅茂的花草,特别是天安门前的花坛草地,夏

天以来的颜色,逐次加浓……

我知道北京的市容从今起会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更加美丽、更加整齐、更加现代化。

年轻一代的北京人,正在努力耕耘,而我已经在享受着收获的快乐!

(本篇最初发表于《学习与研究》1986年第11期。)致巴金

巴金老弟:

昨天作协转来一摞的小朋友的信中,有一封是给您的,兹附上,请查收。

近体如何?千万珍摄。清阁寄来您回忆文革20年的文章,阅之慨然,您还没有经过

“反右”,在我们,“文革”已不算什么了!

大姐九、廿六、一九八六《孩子心中的文革》序

晚报同志送来十几篇《孩子心中的文革》的稿子要我作序。刚好前几天有位上海朋友给

我寄来《新民晚报》上发表的巴金的《二十年前》,讲的也是文革十年中的个人经历。一位

八十多岁的老人和一百个当时的孩子今天笔下的“难忘一事”,都记载着“文化大革命”中

万民涂炭的惨状。那时全国百十万个血气方刚、好奇而又无知的男女青年,在林彪、“四人

帮”这几个跳梁小丑的教唆下,只因受到了几次伟大领袖的接见,就俨然觉得一身绿军装,

一根皮带,一条红卫兵袖章,就可以比当年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宪法,拥有更大的权

威!巴金说“……那十年中间,每个人都有写不完的惨痛的经历。说惨痛太寻常了,那真是

有中国特色的苦刑。上刀山、下油锅以及种种非人类可能忍受的‘触皮肉’和‘触灵魂’的

侮辱和折磨,因为受不了它们,多少人死去……”在孩子的“难忘一事”中,就有吴晗和田

汉挨斗的惨状,以及一位校长让学生用图钉打脸等事实,看到和忆起都使我气愤填膺!

我认为三座大山中,“封建主义”在那时的中国从来就没有彻底被打倒过,帝王、神仙

和救世主的思想,也都存在。我们在六十多年前的“五四”游行中所要求的“民主”,也是

最近八年,才露出曙光。

孩子是中国的希望和未来,只要他们把自己的“难忘一事”永远铭刻在心,法国思想家

孟德斯鸠所说的“既无法律,又无规则,由单独一人按照一己的意志与反复无常的心情领导

一切”的史无前例的怪事才不会重演!1986年10月3日晨急就致宫玺

宫玺同志:

您的信早收到了,四卷本出来,但尚未收到,不忙。(五卷我已请卓如寄出)。

我最近病了几天,因发烧竟至卧床不起。大家来信,总祝我健康长寿,长寿而不健康,

究竟没有意思。您说常看见我的文字,那都是“任务”,手边还有许多!我只想把文藻生平

下半段写完,但太复杂,也太多。巴金的《二十年前》,我已看过,好极了!文汇的反响请

剪下寄来,他还没经过“反右”呢!正好《北京晚报》有一本《孩子心中的文革》让我写

序,我也发泄了些感情。病后腕弱,其余等书到再复。你的题字,我·一·定写,《无声的

雨》已拜读几遍了。祝笔健!冰心十、八、一九八六愿从今年开始

年年都是国际和平年!年轻的岁月都在

霸权主义的铁蹄下度过!

我咬着牙齿拒听东西列强的“和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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