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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冰心作品集-第4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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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他的谈话使我欢喜而又兴奋,我趁今天早起神清气爽的时光,来向你们报道我所

听到的一切。

这位老人和我同岁,也是“世纪同龄人”了,他高兴而又慨叹地说:“从我离开祖国三

十五年,我已经回来三次了。

第一次是一九五九年秋天,我首先来到了天安门广场,环顾四周,天安门楼披上了庄丽

的新装,两旁的高大建筑,是那样地端严肃穆,路上来往如织的行人,都是那样地健壮愉

快,我高兴得落下了泪。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我又到海外去,我觉得我胸背也挺直了,说话

的声音也洪亮了!第二次回来,是一九七六年的春天,那正是‘四人帮’横行的时候,周总

理又逝世了,到处看到的都是伤心惨目的景象,我的心凉了下去,觉得似乎中国一下子又垮

下来了。但是,这一年的清明节,我又到了天安门广场,看到那花山,那诗海,那愤激奋发

的人潮,我的心血又沸腾了起来,我流着泪握着一个正在抄诗的少年的手说:‘好好干吧,

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但我还是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海外去的。这次回来,是第三次

了,我所看到的比我在海外所想象的或听到的好多了。

只有您和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才能体会到把‘四人帮’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到现在这个

样子,是多么不容易!当然我也看到了许多缺点,比方说,都市的大街上有一些青年人,穿

着五颜六色的奇装异服,留着长发和胡子,嚼着口香糖,哼着海外六十年代流行的、有教养

的外国人也不唱的小曲!但是,在我的亲戚和朋友家里,却看到了中华民族的精华,他们的

第二代,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人吧,这些人在他们工作的单位里,多半都是骨干。他们在吃

和穿上都十分俭朴,最使我感动的是在他们居住的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小小的一张书桌

上,他们还在认真地辅导他们孩子们的学习,直到孩子们睡了以后,他们才开始摊开图纸或

拿出书本,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工作!而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我们的第三代吧,大都是健康

活泼的、大方有礼的。单就这些孩子们对我这个海外归来的陌生老人,那样的恭敬和温暖来

说,我就觉得我们中国传统的人与人之间的良好亲密关系,并没有丢失。这使得我习惯于

‘金钱第一’的社会空气的人,忽然闻到了一种健康清新的气息!

“我承认我们中国在科学技术上,是远远地落后于西方的,但是我们有这么多年轻有为

的青年人少年人,只要大家万众一心,艰苦奋斗,迎头赶上,在本世纪内实现四个现代化是

大有可能的。但一定要‘万众一心’,一定要‘艰苦奋斗’,不然的话就难说了,您说是

不?

“至于我们海外华人呢,我们也有我们的第二代和第三代,他们也都是热爱祖国的。他

们都愿意在科学技术上,尽上自己的所知所能,给祖国的社会主义大厦添砖添瓦……”

他的红光满面的笑脸,和恳挚洪亮的笑声,一直在我面前耳中荡漾。亲爱的小朋友,记

得我小的时候,总喜欢坐在老人旁边,听他们谈着对过去的回忆,和对将来的憧憬。他们的

话对我往往有很大的启发和鼓励。现在我把这位老人的这段谈话,珍重地告诉你们,希望你

们知道了也记住:有多少我们海外的亲人们,把对祖国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

的责任是多么重大呵!

此信到时,你们已经考完了学期考试,在欢度春假了,祝你们健康快乐!

你们的朋友冰心1980年1月22日为的是要记下这几句话

前几天有几位《北京晚报》的编辑来看我。二十年不见了,光阴逝水,人事沧桑,在一

阵兴奋而杂乱的谈话之后,他们就言归正传,要我为他们的报纸继续写点短文。

我笑说:“二十年之后,要我再弯下腰去‘拾穗’也就不太容易了。”

一位“老”编辑笑着说:“我记得二十年前的一天,我来取稿的时候,您曾同我说过,

周总理很鼓励您写《拾穗小札》。就是有一次在人民大会堂里,总理对您说过:‘冰心同

志,你又在写文章了,好嘛,继续写下去。’”

我呆了一呆,说:“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另一位“老”编辑笑说:“是的,一点不错,那时期大约是在我们报纸发表您的短文

《走进人民大会堂》之后,广州会议之前。他一回来就告诉我,我们还告诉了我们的一位领

导同志,她也记得。”

我想了一会,说,“你们把这几句话再说一遍。”

一位年轻的编辑连忙从小本上撕下一张纸来递给了我,我又向他借了一枝笔,把这几句

话记了下来。

他们走后,我就陷入了沉思。在细细的回想之中,我的心潮一浪高过一浪!它不断地冲

击着我的记忆的岩石,喷溅出一朵朵璀璨的浪花!

那几年,我们常有机会在人民大会堂里见到总理。他在百忙之中,回头看见你,总会同

你热情而爽朗地招呼,也总会同你说几句关切而鼓励的话。这些话像春天的细雨,不论是参

天的万木或是一针的新碧,都得到了滋润……

电话的铃声响了,是那位年轻的编辑来催稿了。

我提起笔来,写下这段短文,只为的是要记下这几句话!一九八○年二月十一日致台湾

同胞

亲爱的台湾同胞们:

北京中央广播电台,挑选了我的三篇小说,向台湾同胞们广播,我感到高兴而又惭愧!

我没有深入群众的生活,写作的视野不宽,深度和广度都很不够,这三篇东西都是当时当地

我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有感而发的,第一篇《两个家庭》是1919年写的,也是我的第一篇

小说创作。那时的中国政府腐败无能,使得学成归国的有志的年轻人,爱国有心,救亡无

力,小说中的陈先生就是顶不住环境的压迫,而抑郁致死。第二篇小说《分》,是写193

1年我自己在医院里耳闻目见的,因为社会上的贫富悬殊,使儿童们一出生就走上不同的道

路,不甘受悲惨命运的支配的,就要勇敢地起来反抗。第三篇是1943年我在四川重庆所

目睹的、许多家人在沦陷的北平,而身居敌后的重庆,妻离子散,生活不安,当时的重庆中

国政府又无心抗战,因而在敌后的许多单身人中,发生了种种不应发生的悲剧性的社会问

题。这使我想起自从台湾和祖国分离以后,一定也会有许多类似的情况,何年何月我们才能

驱散这重重的云雾呢?

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台湾,更因为在台湾还有我的亲戚朋友,以及我神交已久的作家

们,使得我对于这座离开母体三十年的台湾宝岛,常是念念不忘。我常想我们只相隔盈盈一

水,为什么在世界各地侨居的同胞都可以万里迢迢,归来欢聚,而我们却不能享受这种快乐

呢?我在北京曾会见过从美国或其他地方回到祖国探亲访友的作家,并从国内的许多文艺刊

物上,看到许多台湾作家的作品,我们的人民文学出版社还要出版一些台湾作家的作品。这

些作品里都洋溢着对祖国的热爱和怀念,以及台湾的历史事迹和台湾现在的社会情况,使我

对于台湾和台湾的作家有更深的向往!是什么人为的阻力,使得我们不能同声相应,同气相

求呢?

亲爱的台湾同胞们,台湾和祖国的统一,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历史的潮流是不会倒

退的,也从来没有倒退过!顺应潮流,推进潮流,是我们十亿同胞的共同责任,尤其是作家

们的义不容辞的责任,让我们都用我们的一支笔,满腔的爱国热情,共同来完成这神圣的事

业吧!

冰心一九八○年二月十六日春节“时代文学丛书”自序

这本集子里的小说、散文和诗歌,都是从1979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小桔

灯》和《冰心选集》里选出来的。

这两本集子以外的旧作,数十年来,几经离乱,大都散失了。

至于1976年以后写的一些散文:《晚晴集》,已交给天津人民出版社,尚未能选出

编入。

重新看了这些篇目,半个世纪以来的一桩桩往事,一幕幕情景,过电影般真切地掠过了

我的眼前,引起了我的一些怅惘和一些喜悦……

香港时代图书公司,要把我的这些零碎的生命中的短小记录,编入“时代文学丛书”,

列入当代作者的鸿篇巨著之后,虽然大海不择细流,但我仍是十分惭愧的!一九八○年二月

廿九日呵,团城的珍珠

我是在听过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公报的广播以后,满怀着乐观兴奋心情,登上北海团城

的。

这座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小的、我最喜爱的城堡,珍珠般地镶嵌在我们的首都北京城的

中心。西望是远在数十里外连绵围抱的西山,东望是近在眼前亭台掩映的景山,在北海和中

南海这两片“海”水上,春冰未泮,“海”面上还笼罩着一层光雾,而今天,在北京人们的

脑海中,已经是春水涟漪,春光荡漾了!

中国妇女轻工产品展销会,就是在万众欢腾的时刻,妇女自己的节日之前,在北海团城

举办的。

我缓步登上弯曲的层阶,上到城头,在璀璨的阳光和清新空气之中,穿过苍松翠柏,拜

访了举办这个展销会的负责人。她热情地接待了我,告诉我这个展销会是轻工业部、全国妇

联和北京市妇联联合举办的。在团城的一殿、三室、两亭里,展出的虽然是一部分小型产

品,但却可以看到我国广大妇女工人在新长征路上,从事轻工业生产的劳动成绩。她还郑重

地告诉我:在轻纺工业中,女工人数占工人总数百分之七十至八十,而在美术工艺系统,女

工人数则占百分之八十五至九十。这是多么庞大而又显示了巨大力量的比例数字!

“中国妇女是一种伟大的人力资源”。在四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建设中,轻工业建设是

仅次于农业建设的当务之急。我们的妇女工人们除了以中国人民的聪明、勇敢之外,还以她

们细心、耐性的特长,飞针走线,精雕细刻,制作出种类繁多的轻工业品,来丰富和美化人

民的生活,扩大国际文化交流和对外贸易。这个展销会上的每一件轻工产品,都凝聚了姐妹

们对自己的节日——“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的一片深情!

因为我今天还要赴另外一个会,只好走马看花地把琳琅满目、万紫千红的产品,匆匆地

看了一遍。每一个展览室里的玻璃橱旁,都层层迭迭地站满了笑语纷纭的参观的人们,我在

人群外围站了一会深深地领略了这赞叹欣赏的气氛。

我缓步走下团城的层阶。作为一个中国妇女,我感到自豪和喜悦。我望着宛若张开的蚌

壳似的中南海和北海,心想,团城多像珍珠啊!那团城上展出的中国女工制作的精巧的产

品,不也是一颗颗闪光的珍珠吗?空巢

老梁左手叉在腰上,右手扶着书架,正佝偻着在看架上排列的书呢。我默默地望着他的

肩部隆起的背影,慨叹地想:

他老了,我们都老了,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啊!

他是我在大学时代的同屋同级生,他学的是历史,我学的是文学。我们很合得来,又都

喜欢交朋友,因此我们这个屋子是这座宿舍楼中最热闹的一间。毕业后,我们又都得到了奖

学金到美国去留学,虽然我在中部,他在西部,我们却是书信不断,假期里也总要跑到一起

去。得了博士学位以后,我们又同时回国,不过他的成绩比我好——带回了一位在美国生

长、很能干很漂亮的夫人美博。我是回国以后才和一个那时正当着中学教师的同学华平结了

婚。我和老梁又同在一个大学里教课,住处又很近,两位夫人也很合得来,因此,我们两家

同年生的儿女,就是两位夫人以自己的名字替彼此的孩子起的。我的女儿叫陈美,他的儿子

就叫梁平。

解放前夕,有一位老教授,半夜里来把我们叫到一起,动员我们乘明天“抢救教授”的

飞机离开这危险的故都。本来已是惊惶失措的美博,就怂恿老梁接受这个邀请,匆匆忙忙地

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带着儿子走了。华平却很镇静地说,“怕什么?我们到底是中国

人,共产党到底比国民党强,我死也要死在中国的土地上!”我们留了下来,从此,我们和

老梁一家就分手了。

甬道那一边的厨房里,不时送来一阵炒菜的声音和扑鼻的香味,妻和女儿正在厨房里忙

着呢。老梁抽出一本《白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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