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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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见了光明的她。
朝阳呵!临别的你,已是堪怜,
怎似如今重见!四○
我的朋友!你不要轻信我,
我只是受思潮驱使的弱者呵!四一夜已深了,一个浮踪的旅客,思想的神,
在不意中要临到了。
四二云彩在天空中,思想被事实禁锢住,
便是一切苦痛的根源。
四三真理,在婴儿的沉默中,
不在聪明人的辩论里。
四四
自然呵!请你容我只问一句话,
“我不曾错解了你么?”四五言论的花儿行为的果子
结得愈小。
四六松枝上的蜡烛,
依旧照着罢!反复的调儿,
再弹一阕罢!等候着,远别的弟弟,
从夜色里要到门前了。
四七
儿时的朋友:海波呵,
灿烂的晚霞呵,
悲壮的喇叭呵;
我们如今是疏远了么?四八
弱小的草呵!骄傲些罢,四九零碎的诗句,是学海中的一点浪花罢;然而它们是光明闪
烁的,
繁星般嵌在心灵的天空里。五○不恒的情绪,它能涌出意外的思潮,
要创造神奇的文字。
五一常人的批评和断定,
在云外推测着月明。
五二
轨道旁的花儿和石子!只这一秒的时间里,我和你
也是无限之生中的永别;再来时,万千同类中,
何处更寻你?五三
我的心呵!警醒着,五四
我的朋友!起来罢,
要洗你的隔夜的灵魂。
五五
成功的花。
然而当初她的芽儿,
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五六夜中的雨,
丝丝的织就了诗人的情绪。
五七冷静的心,
都能建立了更深微的世界。
五八不要羡慕小孩子,
烦闷也已经隐隐的来了。
五九
谁信一个小“心”的呜咽,然而它是灵魂海中的一滴。六○轻云淡月的影里,风吹树梢
——
你要在那时创造你的人格。
六一
风呵!不要吹灭我手中的蜡烛,六二最沉默的一刹那顷,
下笔之前。
六三指点我罢,我是横海的燕子,
要寻觅隔水的窝巢。
六四
聪明人!
要提防的是:忧郁时的文字,
愉快时的言语。
六五
造物者呵!
谁能追踪你的笔意呢?百千万幅图画,六六深林里的黄昏,
又好似是几时经历过。
六七
渔娃!
可知道世人羡慕你?终身的生涯,
是在万顷柔波之上。
六八
诗人呵!缄默罢;写不出来的,六九春天的早晨,融冶的风,飘扬的衣袖,
静悄的心情。七○
空中的鸟!
何必和笼里的同伴争噪呢?
你自有你的天地。
七一这些事——这永不漫灭的回忆;月明的园中藤萝的叶下,
母亲的膝上。
七二
西山呵!
别了!我不忍离开你,七三无聊的文字,
也化作无聊的火光。
七四婴儿,是伟大的诗人,在不完全的言语中,
吐出最完全的诗句。
七五
父亲呵!出来坐在月明里,七六
月明之夜的梦呵!
远呢?
近呢?但我们只这般不言语,听——听
这微击心弦的声!眼前光雾万重,
沉——沉。
七七小磐石呵,坚固些罢,
准备着前后相催的波浪!七八真正的同情,
不在快乐的期间。
七九早晨的波浪,晚来的潮水,
又是一般的声音。八○
母亲呵!我的头发,
这就是你付与我的万缕柔丝。
八一
深夜!请你容疲乏的我,放下笔来,
和你有少时寂静的接触。
八二这问题很难回答呵,
什么可以点缀了你的生活?八三
小弟弟!
你恼我么?灯影下,
来骗取你,绯红的笑颊,
凝注的双眸。
八四
寂寞呵!多少心灵的舟,
在你软光中浮泛。
八五
父亲呵!我愿意我的心,
这般的寒生秋水!八六月儿越近,
生命也是这般的真实么?八七知识的海中,
处处闪烁着怀疑的灯光呢。感谢你指示我,
生命的舟难行的路!八八
冠冕?
是永久的束缚。
八九
花儿低低的对看花的人说:
我的朋友!让我自己安静着,开放着,
你们的爱
是我的烦扰。”九○坐久了,将无边感慨,
都付与天际微波。
九一
命运!
难道聪明也抵抗不了你?生——死九二
朝露还串珠般呢!去也——
何曾入到烦乱的心?朦胧里数着晓星,怪驴儿太慢,
山道太长——梦儿欺枉了我,
母亲何曾病了?归来也——辔儿缓了,
阳光正好,
野花如笑;看朦胧晓色,
隐着山门。
九三
我的心呵!是你驱使我呢,九四我知道了,你正一分一分的,
消磨我青年的光阴!九五人从枝上折下花儿来,
到结果的时候,
却对着空枝叹息。
九六影儿落在水里,句儿落在心里,
都一般无痕迹。
九七
是真的么?人的心只是一个琴匣,九八
青年人!
信你自己罢!只有你自己是真实的,九九
我们是生在海舟上的婴儿,先从何处来,
要向何处去。一○○夜半——
宇宙的睡梦正浓呢!独醒的我,
可是梦中的人物?一○一
弟弟呵!
似乎我不应勉强着憨嬉的你,一○二小小的花,
感谢春光的爱——然而深厚的恩慈,
反使她终于沉默。
母亲呵!
你是那春光么?一○三
时间!现在的我,
太对不住你么?
然而我所抛撇的是暂时的,我所寻求的是永远的。一○四窗外人说桂花开了,一年一
度,
中秋节的前三日。一○五
灯呵!
感谢你忽然灭了:在不思索的挥写里,
替我匀出了思索的时间。一○六
老年人对小孩子说:“流泪罢,
叹息罢,
世界多么无味呵!”
小孩子笑着说:“饶恕我,
先生!
我不会设想我所未经过的事。”
小孩子对老年人说:“笑罢,跳罢,
世界多么有趣呵!”
老年人叹着说:“原谅我,
孩子!
我不忍回忆我所已经过的事。”一○七
我的朋友!珍重些罢,
抛在难起波澜的大海里。一○八心是冷的,泪是热的;心——凝固了世界,
泪——温柔了世界。一○九漫天的思想,你的中心点,你的结晶,
要作我的南针。一一○
青年人呵!你要和老年人比起来,
是温柔的。
一一一
太单调了么?琴儿,你的弦,
本弹不出笛儿的声音。
一一二
古人呵!你已经欺哄了我,
不要引导我再欺哄后人。
一一三
父亲呵!我怎样的爱你,一一四我不知道;但烦闷——忧愁,
都在此中融化消灭。
一一五笔在手里,句在心里,
只是百无安顿处——
远远地却引起钟声!一一六海波不住的问着岩石,然而它这沉默,
已经过百千万回的思索。
一一七小茅棚,
在那里
要感出宇宙的独立!一一八
故乡!
何堪遥望,何时归去呢?白发的祖父,一一九谢谢你,
我的琴儿!月明人静中,
为我颂赞了自然。一二○
母亲呵!这零碎的篇儿,这些字,在没有我以前,
已隐藏在你的心怀里。
一二一露珠,
和寒花作伴——却不容那灿烂的朝阳,
给她丝毫暖意。
一二二
我的朋友!真理是什么,感谢你指示我;然而我的问题,
不容人来解答。
一二三天上的玫瑰,天上的松枝,青到梦魂里;天上的文字,
却写不到梦魂里。
一二四
“缺憾”呵!“完全”需要你,
衬托出它来。
一二五蜜蜂,是能融化的作家;
从百花里吸出不同的香汁来,酿成它独创的甜蜜。
一二六
荡漾的,是小舟么?
青翠的,是岛山么?
蔚蓝的,是大海么?
我的朋友!重来的我,
只因我屡次受了梦儿的欺枉。
一二七流星,
可能有一秒时的凝望?然而这一瞥的光明,
已长久遗留在人的心怀里。
一二八澎湃的海涛,沉黑的山影——夜已深了,
不出去罢。
看呵!一星灯火里,军人的父亲,
独立在旗台上。
一二九倘若世间没有风和雨,
又归何处?
只惹得人心生烦厌。一三○希望那无希望的事实,
便是青年的自杀!一三一大海呵,
哪一颗星没有光?
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潮里
没有你波涛的清响?一三二
我的心呵!你昨天告诉我,今天又告诉我,世界是失望的;明天的言语,
又是什么?
教我如何相信你!一三三
我的朋友!
未免太忧愁了么?“死”的泉水,
是笔尖下最后的一滴。
一三四
怎能忘却?夏之夜,明月下,
幽栏独倚。粉红的莲花,深绿的荷盖,
缟白的衣裳!一三五
我的朋友!
你曾登过高山么?
你曾临过大海么?在那里,
只有“自然”无语?你的心中
是欢愉还是凄楚?一三六风雨后——
花儿的颜色过去了,
果儿沉默的在枝上悬着。花的价值,
要因着果儿而定了!一三七聪明人,
抛弃你手里幻想的花罢!她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三八夏之夜,
襟上兰花气息,
绕到梦魂深处。
一三九
我的朋友!你宁可对模糊的镜子,
不要照澄澈的深潭,
她是属于自然的!一四○小小的命运,命运是觉得有趣了,
然而青年多么可怜呵!一四一思想,刚拿起笔来,
神趣便飞去了。
一四二一夜——
可知道寄身山巅?烛影摇摇,
影儿怎的这般清冷?似这般山河如墨,只是无眠——一四三心潮向后涌着,
时间向前走着;青年的烦闷,
便在这交流的旋涡里。
一四四阶边,
微风吹着发儿,
是冷也何曾冷!这古院——这黄昏——这丝丝诗意——
绕住了斜阳和我。
一四五
心弦呵!弹起来罢——让记忆的女神,
和着你调儿跳舞。
一四六文字,听同情的泉水,
深深地交流。
一四七将来,
可有个矗立的碑?
怎敢这般沉默着——想。
一四八只这一枝笔儿;拿得起,
便是无限的自然!一四九无月的中秋夜,
是怎样的耐人寻味呢!隔着层云,
隐着清光。一五○独坐——
更隔院断续的清磬。这样黄昏,这般微雨,
只做就些儿惆怅!一五一
智慧的女儿!“烦闷”来了,
要败坏你永久的工程。
一五二
我的朋友!不要任凭文字困苦你;文字是人做的,
人不是文字做的!一五三是怜爱,
是忧愁——这仰天的慈像,
融化了我冻结的心泉。
一五四总怕听天外的翅声——
小小的鸟呵!羽翼长成,一五五白的花胜似绿的叶,
浓的酒不如淡的茶。
一五六清晓的江头,是江南天气,雨儿来了——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却原来还有碧绿
的江,
这是我父母之乡!一五七因着世人的临照,
却不能增加月儿的光亮。
一五八雪花飞了,
我要写你心里的诗。
一五九
母亲呵!天上的风雨来了,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一六○
聪明人!文字是空洞的,你要引导你的朋友,只在你
自然流露的行为上!一六一大海的水,孤傲的心,
是不能软化的。
一六二青松枝,红灯彩,
和那柔曼的歌声——
小弟弟!感谢你付与我,
寂静里的光明。
一六三片片的云影,然而难将记忆的本儿,
将它写起。
一六四
我的朋友!别了,
留与你们!
(《繁星》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2年1月1日新文艺栏,1月
6日转到诗栏,连续刊登至1月26日,后结集作为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的文学研究会
丛书之一,1923年1月初版。)蓄道德能文章
记得有一联,上句模糊想不起来了,下句是“蓄道德能文章”。
这一句原不是什么格言,“蓄”字和“能”字,也没有什么意思;它忽然浮上脑海来,
只为的是“道德”和“文章”这几个字连在一处。
人格和文字的关系,不必我赘言了,因为文字本来是表现作者个人的人格的,因为蓄道
德的作者,他的文章也是蓄道德的。反之,便是……
作者不蓄道德,他虽然能文章,他的文章也只是济恶的、助虐的。他愈能文章,他文章
的济恶助虐的程度也愈高。
所以作家最要的是人格修养;等人格修养得高尚了,再去做文章,或者就不至于妨害他
人,贬损自己!
一九二一年九月四日。迎神曲
灵台上——燃起星星微火,
黯黯地低头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