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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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上去了。
上帝啊!
听他呼唤——听他呼唤!
“父啊,成了!”上帝啊!因你爱我们——
“父啊,成了!”阿们。
尝过后便说:“成了!”他垂下头来,气断而死。
(以上三题最初发表于1921年5月15日《生命》第一卷第九、第十合刊)散花的
生涯,天上——人间,说他带着锁儿,
拖着链儿,辗转在泥犁里,
有谁肯信呢?上帝啊!是的,为着你的福音,
爱的福音,
锁链般绕着我。除却泥犁,
那有庄严土?
上帝啊!我作了带锁链的使者,
只为这福音的奥秘,阿们。
带着锁链,我都是为这福音的缘故作特使的。你们要祈求主赐给我勇气讲应该讲的话。
八十九篇第四十七节)
要了解他么?他——是昙花,
是朝露,
是云影;一刹那顷出现了,
一刹那顷吹散了。
上帝啊!你创造世人,
为何使他这般虚幻?
昨天——过去了。
今天——依然?
明天——谁能知道!
上帝啊!万物的结局近了,求你使我心里清明,呼吁你祷告你,
直到万物结局的日子,阿们。
天还活着没有都不晓得!你们不过像一场雾,出现一会儿就不见了。《诗篇》第八十九
篇第四十七节为:求你记得我的人生多么短促,求你记得你所造的人都必朽坏。
音》第十八章第三节)碧玉的门墙,
只有小孩子可以进去。
圣子啊!
你是爱他们的绛颊,明眸,嫩肤,雏发么?不是的,他们是烂漫的,
纯洁的,
真诚的。只有心灵中的笑语,
天真里的泪珠。他们只知道有光,
有花,有爱。自己也便是光,
是花,是爱。
圣子啊!求你保守我,
停留我在孩子的年光,阿们。
满着上帝的荣光,闪耀像碧玉宝石,光洁像水晶。《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三节说:
“我实在告诉你们,除非你们改变,像小孩子一样,你们绝不能成为天国的子民。”
五月十八号上午,富柯慕慈太太到我们学校来演讲,她站在台上,举着一张纸,上面写
着“西门+基督=彼得‘自己’+基督=?”我看见了之后,脑中忽然起了无数的感想。
她的演讲,我几乎听不见了。
以西门的勇敢,渗在基督的爱里,便化合成了彼得,成了基督教的柱石。我要是渗在基
督的爱里,又可得怎样的效果呢?
春天来了,花儿都开了,叶几都舒展了,浅绿深红,争妍斗艳的,各自发扬他的鲜明。
——然而假若世界上没有光明来照耀他,反映到世人的眼里;任他怎样的鲜明,也看不出
了,和枯花败叶,也没有分别了。
世界上有了光明了,玫瑰和蒲公英,一同受了光的照耀,反映到世人眼里;然而他们所
贡献的颜色,是迥然不同的。慰悦黑情的程度,也是有深浅的。因为玫瑰自有他特具的丰
神,和草地上的蒲公英自是云泥悬隔呵。
基督说:“我是世界的光。”又说:“你们当趁着有光,信从这光,使你们成为光明之
子。”使徒约翰说,“那是真光,照亮凡生在世上的人。”
世人也各有他特具的才能,发挥了出来,也是花卉般争妍斗艳,然而假如他的天才,不
笼盖在基督的真光之下,然后再反映出来;结果只是枯寂,黯淡,不精神,无生意。也和走
肉行尸没有分别。
光是普照大千世界的,只在乎谁肯跟从他,谁愿做“光明之子。”
蒲公英也愿意做玫瑰,然而他却不能就是玫瑰。——何曾是“光明”有偏向呢?只是玫
瑰自己有他特具的丰神,因此笼盖在光明底下的时候,他所贡献的,是别的花卉所不能贡献
的。
谁愿笼盖在真光之下?谁愿渗在基督的爱里?谁愿藉着光明的反映,发扬他特具的天
才,贡献人类以伟大的效果?请铭刻这个方程在你的脑中,时时要推求这方程的答案,就
是。
我+基督=?五、廿一、一九二一。
(以上四题最初发表于1921年6月15日《生命》第二卷第一册)
沉寂(《约伯记》第四十二章第三节)尽思量不若不思量,尽言语不如不言语;让他雨
儿落着,
风儿吹着,
山儿立着,
水儿流着——严静无声地表现了,
造物者无穷的慈爱。
(二)尽思量不若不思量,尽言语不如不言语;总是来回地想着,
来回地说着,
也只是无知暗昧。似这般微妙湛深,又岂是人的心儿唇儿,
能够发扬光大。
(三)尽思量不若不思量,尽言语不如不言语;爱慕下,只知有慈气恩光,
此外又岂能明悟。我只口里缄默,心中蕴结;听他无限的自然,
表现系无穷的慈爱。
知的我怎能疑惑你的智慧;我讲论自己所不明白的事,奇妙异常,不能领悟。
耶稣说“你们要小心,不可轻看这小子里的一个。我告诉你们。他们的使者在天上,常
见天上父的面”(《马太福音》第十八章第十节)
他们的繁华中伏着衰萎,
灿烂里现出败亡;无边的蒙昧中,
没个人警醒,
没个人提告。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天上父的面。
上帝的女儿!对于这无知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地笑?
(二)
他们在颂扬里满了刺激,
笑语中含着泪珠;万里黑暗中
没个人哀怜
没个人援手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对于这坠落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的笑?
(三)
他们在寂静中觉着烦恼,
热闹里蕴着忧伤;无限忏悔中,没个人同情,
没个人饶恕。然而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天上父的面。
上帝的女儿!对于这痛苦的灵魂,
又何忍欲前不前微微的笑?
(四)
上帝的女儿!对于泥犁中
无数的灵魂!耶稣说你要小心,得要重看;因为他们的使者在天上,
常见我天父的面!九、二十七、一九二一天婴
(一)
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上帝呵!我这微小的人儿,
要如何的赞美你。在这严静的深夜,赐与我感谢的心情,
恬默的心灵,
来歌唱天婴降生。
(二)
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看呵!繁星在天,夜色深深——在万千天使的歌声里,和平圣洁的宇宙中,
有天婴降生。
(三)
马槽里可能睡眠?静听着牧者宣报天音,他是王子,他是劳生;他要奋斗,
他要牺牲。
(四)
马槽里可能睡眠?凝注天空——这激扬的歌声,珍重的诏语,催他思索;
想只有:
泪珠盈眼热血盈腔!
(五)
奔赴看十字架,奔赴看荆棘冠,
想一生何曾安顿?繁星在天,夜色深深——
开始的负上罪担千钧。
(六)
是他的受命日,
也是他的致命时?
想赞美又何忍来赞美?
赞美是:你的无边痛苦,无限忧思;使我漂过泪泉,泛经血海;
来享受这天恩无量!
(七)
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
上帝呵!是繁星在天,夜色深深——我这微小的人儿,
只有:感谢的心情,恬默的心灵,
来歌唱天婴降生。十二,八夜,一九二一国旗
笔筒里的一幅小小的国旗,低低的垂拂着,——无论什么时候,我抬起头来看见他,总
觉得有一种庄严兴奋的感情。
世界上也只有这样小小的巾儿,才能触动这种不可抵抗的感觉!
夕阳到了地平了,霞光漾进窗里来,墙外隐隐的听见跳跃笑语。膝上的一本书,正看到
很费解的一段,不禁抬头凝想着。忽然看见小弟弟,自己呆呆的,坐在对面椅子上发怔。
我便放下书,笑着问道,“你一个人,进来坐着做什么?谁和你怄气了?”他慢慢的挪
了过来,倚着椅背儿,生着气说,“二哥哥说我了……”我外,“他说你什么了?”他说,
“他不许我和武男玩,他说我要和武男玩,人家就要笑话我;从前我和杰蒙玩,也是他
给……他说杰蒙是德国人,我们同他们是什么交战国,他不许我理他,现在他又不许……”
正说着二弟连忙从外面进来,哄着小弟弟说,“我劝你不要和武男玩,不是说你,是怕你叫
同学们笑话。”小弟弟牵着二弟的手,低着头说,“你平日也有朋友,怎么人家都不笑话
你?”二弟笑了,说,“我的朋友都是中国孩子,武男却是……,小弟弟!
你忘了上次我们听的演说么?学生要爱国!”小弟弟想了一会儿说,“他也爱我们的
国,我们也爱他们的国,不是更好么?
各人爱各人的国,闹的朋友都好不成!我们索性都不要国了,大家合拢来做一国,再连
上杰蒙……”
二弟忽然从笔筒里,拿出那一柄国旗来,放在小弟弟的手里,凝视着他说,“小弟弟,
你爱这国旗么?”小弟弟低低的说,“我——我爱这国旗!”二弟说,“你还小呢,你只懂
得爱朋友,不懂得爱国。也罢,现在你爱这国旗罢,不要再出去了!”小弟弟也不言语了,
接过旗儿来,两个弟兄牵着手儿,并着肩儿站着。
我看着他们,一声儿不响,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热烈的感觉。
细碎的木屐声音近了,一个白胖的小脸儿,露在外院的门边,小头儿点着,小手儿拿着
小旗儿招着,二弟指给小弟弟看,说,“你看武男也拿着他们的旗儿呢,人家都懂得爱
国!”
小弟弟看着二弟,看了一会儿,也便摇着头儿,招着旗儿。
一样可爱的小脸儿,一样漆黑的头发,一样黯寂可怜的神儿!
两个孩子,隔着窗户,挥着旗子,却都凝立不动。
我看着他们,一声儿不响,心中另起了一种异样伟大的感觉!
国旗呵,你这一块人造的小小的巾儿,竟能隔开了这两个孩子天真的朋友的爱!
这小小的巾儿,百千万面,帐幕般零零碎碎的隔开了世界上的,天真的,伟大的爱!人
类呢,都蒙蔽在这百千万面的旗影里,昏天黑地的,过那无同情,不互助的生活!
“小弟弟,你出去和你的朋友玩罢,国旗算什么?”
两个旗儿,并在一处,幻成了一种新的和平的标帜。两个孩子拉着手,并着肩,向着晚
霞边的草场走去。
我拊着二弟的肩,目送着这两个孩子,走入光影里,还隐约听见他们说,“我们索性都
不要国了,大家合拢来,再连上杰蒙——”
二弟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姊姊——大家合拢来……朋友的爱,是比国家的
爱,更……我的话说错了!”
书还在桌子上,刚才凝想的那一段,又跳上眼帘来:
“因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有限……等那完全的来到,这有限的必归于无有了!”
《去国》。)法律以外的自由
只有小孩子能够评判什么是:“法律以外的自由”;我们是没有这么高的见解,这么大
的魄力的。然而我们是真没有么?可怜呵!我们的见解和魄力,只是受了社会的薰染,因而
失去的,而汩没了的。
四月九号上午,我在本校附设的半日学校教授国文,讲到“自由”一课,课本上有“法
律以内的自由”和“法律以外的自由”,我要使他们明了,便在黑板上画一个圈儿,假定它
做法律;然后我拿着粉笔,站在黑板旁边,说,“请你们随便举几件事,是法律以内的自
由。”他们错错落落的说:“念书。”“作事。”“买东西。”“洗脸。”“梳头。”我一
一都写在圈里。以后我又请他们说“法律以外的自由”的时候,他们又杂乱着说:“打
人。”“骂人。”“欺负人。”我也照样写在圈儿外。忽然有声音从后面说:“先生!还有
打仗也是法律以外的自由。”这声音猛然的激刺我,回过头来,只见是一个小男学生说的,
他仰着小脸,奇怪我为何不肯往上写,便又重说一句,“先生!还有打仗也是法律以外的自
由。”
我无话可说,无言可答,迟疑了一会,只得强颜问道:
“为什么打仗是法律以外的自由?”——可怜呵!我何敢质问这些小孩子,不过是要耽
延时间,搜索些诡辞来答复罢了。
他们一齐说:“打仗是要杀人的,比打人骂人还不好。”
我承认了罢,但是国家为什么承认战争?国家为什么要兵?为保护自己,是的,但是必
有侵占才能有保卫,那方面仍是法律以外的自由,这些小孩子已经开始疑惑战争,更要一步
一步的疑惑他们所以为的世界上一切神圣庄严的东西,将我前几天和他们接续所讲的“政
府”“国会”等都要根本的疑惑起来了;不承认罢,我可用什么话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