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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冰心作品集-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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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坐一会。”远走到扶梯边,又回头很柔和的说:“现在夜里很凉了,你坐一坐就下去

罢。”

这日又是阴天,淡淡的晓烟里,“顺天号”徐徐的驶进吴淞口,失眠的秋心,独倚在阑

旁,除了洗刷舱板的水手们之外,舱面还没有行人,晓雾中已看见了两岸层立的建筑物,和

一块一块的大木牌广告。秋心惘惘皱眉:“总是阴天,……总是这招人厌烦的一切!……今

天会里不知有人来接没有?……

远的孩子……远的家……也许他会,……”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自己惘惘的走进屋

里去。

客人渐渐的都起来了,都匆匆用过早餐。乱哄哄把箱箧收拾好,叫仆役提到阑边梯口,

堆在自己的身边。就在这纷乱中,秋心也穿了大衣,拿了皮夹,提了箱子,走了出来。这时

外面已看见两旁楼屋渐近,码头上人声嘈杂,船在极慢转移之中,徐徐靠岸。忽然听见远在

自己身后呼唤,秋心回头看时,远正满面笑容的向着码头上招呼,顺着他手势看去,人丛中

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两手扶在身前两个孩子的肩上。扶梯刚刚靠好,他们便最先挤着跳了

上来,远忙走到梯头扶着孩子们的臂儿,把他们拉到客厅的门口。

秋心也忘了跟着大家下去,她只凝注着这欢乐的一群。远的夫人很年轻,很苗条,头发

烫得鬈曲着,发的两旁露着一对大珠耳环,丰艳的脸上,施着脂粉,身上是白底大红花的绸

长衣,这一切只衬出她的年轻,并不显得俗气。男孩子是帽子挂在颈后,白上衣,青绒裤

子。女孩子,短发齐眉,浅黄色衣裳上面套着圆领短袖的浅黄绒衫。两个孩子都露着大半截

肥白的小腿。

这一家人笑嘻嘻的互相问讯,女孩子抬着头,抱着父亲的腿,清扬的眉宇,完全是远的

神情。男孩子牵着母亲的手,笑着站在一边,那小小的嘴唇,和远的夫人一般无二。

远忽然回头,看见秋心站在梯口,便连忙拉了孩子走过来,他的夫人也跟着过来,远替

他们都介绍了。孩子们抬头和秋心略一招呼,便左右牵着远的手说:“爸爸,车在码头上

呢,我们上去罢!”远一面推着孩子,一面提起箱子来,对秋心说:“这里有人来接你没

有?若没有,我的车子可以送你,先到我家里坐坐也好。”远的夫人也笑说:“真的,何小

姐,先到我们那里歇歇。”秋心连忙说:“谢谢,有人来接我,我看见他们在码头上了,你

们先走罢。”

这一对夫妇在两个孩子推挽之中,便下了扶梯。秋心看着他们上了车,几只手在窗外向

她挥动,这车便徐徐开动,渐渐便转过街角……

这时船上的客人已将走尽,码头上的人们也渐渐星散。秋心自己提着箱子,慢慢的走下

船来,到了岸上,略为站了一站,四顾阴沉之中,一阵西风,抹过她呆然的脸上,又萧萧的

吹过,将船边码头上散乱的草屑和碎纸,卷在地面飞舞着。1939年《小难民自述》序

南江先生将小岵女士所作的《小难民自述》带来我看,叫我作序,我在俗事匆忙中看了

两遍,觉得很愿意写几个字。

小岵女士,姓名是吴大年,江苏嘉定人,今年才十三岁。

她自幼经历的地方很多,而自“七七”变起,二十六年“八月里的一天”,又送她从南

京经过和州,桐城,武汉各处,终于到了昆明。九个多月的“流浪”,使她用半年的工夫,

写成了这本将近四万字的《小难民自述》。小小的十三岁年纪,能够清晰不紊的追写她的沿

途印象和感性,写至数万字之多,无论从那方面看来,都是难能可贵的。

这本书“产生的目的”,小岵女士自己说,是“在使后方的小朋友们知道战区中同胞的

痛苦;同时也更为了纪念我自己,由于大战的促使,使我走遍了半个中国,遍览各地风

俗。”

这两件她都做到了,她对于所说之“不平的情绪”,写得很兴奋,很深刻,敌机轰炸的

惨状,灾区难童的苦况等,都描写得很动人。至于沿途逃难的经历,这一段路,正是我所未

经过的,对于城市山水公路的描写,也都使我很感到兴趣。这完全天真纯洁的幼女心情,一

路在依恋旧居,痛恨顽敌的情绪之中,仍然忘不了自然的欣赏,和新生的希望,黑暗在她背

后消灭了,她看见“新生和光明展开在我们的前头”。

我觉得很荣幸,能为这“小作者”的处女作写序。对于作者,我希望她因着“出版”的

鼓励,能多学外国文字,多看中外名著,多写(虽然不一定要多发表)。因为从十三岁写

起,至少自己要希望再继续写作五十年,这不过是个萌芽,是个启明星,浓密的树阴,灿烂

的日中,是要在三四十年后的。二十八年三月十三日于昆明1940年

摆龙门阵——从昆明到重庆喜欢北平的人,总说昆明像北平,的确地,昆明是像北平。

第一件,昆明那一片蔚蓝的天,春秋的太阳,光煦的晒到脸上,使人感觉到故都的温暖。近

日楼一带就很像前门,闹烘烘的人来人往。近日楼前就是花市,早晨带一两块钱出去,随便

你挑,茶花,杜鹃花,菊花,……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热带的鲜艳的花。抱着一大捆回来,可

以把几间屋子摆满。昆明还有些朋友,大半是些穷教授,北平各大学来的,见过世面,穷而

不酸。几两花生,一杯白酒,抵掌论天下事,对于抗战有信念,对于战后的回到北平,也有

相当的把握。他们早晨起来是豆腐浆烧饼,中饭有个肉丝炒什么的,就算是荤菜。一件破蓝

布大褂,昂然上课,一点不损教授的尊严。他们也谈穷,谈轰炸谈的却很幽默,而不悲惨,

他们会给防空壕门口贴上“见机而作,入土为安”的春联。他们自比为落难的公子,曾给自

己刻上一颗“小姐赠金”的图章。他们是抗战建国期中最结实最沉默最中坚的分子。昆明还

有个西山,也有个黑龙潭,还有很大的寺院,如太华寺、华林寺等。周末和朋友们出去走

走,坐船坐车,都可到山边水侧。总之昆明生活,很自由,很温煦,“京派的”——当然轰

炸以后又不同一点了。

一种因缘,我从昆明又到了重庆。

从昆明机场起飞,整个机身浴在阳光里,下面是山村水郭,一小簇一小簇的结聚在绕烟

之下。过不多时,下面就只见一片云海,白茫茫的,飞过了可爱的云南。

钻过了云海,机身不住的下沉,淡雾里看见两条大江,围抱住一片山地,这是重庆了,

我觉得有点兴奋。“战时的首都,支持了三年的抗战,而又被敌机残忍的狂炸过的。”倚窗

下望,我看见林立的颓垣破壁,上上下下的夹立在马路的两旁,我几乎以为是重游了罗马的

废墟。这是敌人残暴与国人英勇的最好的纪录。

飞机着了地,踏过了沙滩上的大石子,迎头遇见了来接的友人。

我的朋友们都瘦了,都老了,然而他们是瘦老而不是颓倦。他们都很快乐,很兴奋,争

着报告我以种种可安慰的消息。他们说忙,说躲警报,说找不着房子住,说看不见太阳,说

话的态度却仍是幽默,而不是悲伤。在这里我又看见一种力量,就是支持了三年多的骆驼般

的力量。

如今我们也是挤住在这断井颓垣中间。今年据说天气算好,有几天淡淡的日影,人们已

有无限的感谢,这使我们这些久住北平而又住过昆明的人,觉得“寒伧”。然而这里有一种

心理上的太阳,光明灿烂是别处所不及的,昆明较淡,北平就几乎没有了。

重庆是忙,看在淡雾里奔来跑去的行人车轿。重庆是挤,看床上架床的屋子。重庆是兴

奋,看那新年的大游行,童子军的健壮活泼和龙灯舞手的兴高采烈。

我渐渐的爱了重庆,爱了重庆的“忙”,不讨厌重庆的“挤”,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和

我在忙中挤中同工的兴奋的人们,不论是在市内,在近郊,或是远远的在生死关头的前线。

我们是疲乏,却不颓丧,是痛苦却不悲哀,我们沉静的负起了时代的使命,我们向着同

一的信念和希望迈进,我们知道那一天,就是我们自己,和全世界爱好正义和平的人们,所

共同庆祝的一天,将要来到。我们从淡雾里携带了心上的阳光,以整齐的步伐,向东向北

走,直到迎见了天上的阳光。默庐试笔一

我为什么潜意识的苦恋着北平?我现在真不必苦恋着北平,呈贡山居的环境,实在比我

北平西郊的住处,还静,还美。我的寓楼,前廊朝东,正对着城墙,雉堞蜿蜒,松影深青,

霁天空阔。最好是在廊上看风雨,从天边几阵白烟,白雾,雨脚如绳,斜飞着直洒到楼前,

越过远山,越过近塔,在瓦檐上散落出错落清脆的繁音。还有清晨黄昏看月出,日上。

晚霞,朝霭,变幻万端,莫可名状,使人每一早晚,都有新的企望,新的喜悦。下楼出

门转向东北,松林下参差的长着荇菜,菜穗正红,而红穗颜色,又分深浅,在灰墙,黄土,

绿树之间,带映得十分悦目。出荆门北上斜坡,便到川台寺东首,栗树成林,林外隐见湖影

和山光,林间有一片广场,这时已在城墙之上,登墙,外望,高岗起伏,远村隐约。我最爱

早起在林中携书独坐,淡云来往,秋阳暖背,爽风拂面,这里清极静极,绝无人迹,只两个

小女儿,穿着桔黄水红的绒衣,在广场上游戏奔走,使眼前宇宙,显得十分流动,鲜明。

我的寓楼,后窗朝西,书案便设在窗下,只在窗下,呈贡八影,已可见其三,北望是

“凤岭松峦”,前望是“海潮夕照”,南望是“渔浦星灯”。窗前景物在第一段已经描写

过,一百二十日夜之中,变化无穷,使人忘倦。出门南向,出正面荆门,西边是昆明西山。

北边山上是三台寺。走到山坡尽处,有个平台,松柏丛绕,上有石礅和石块,可以坐立,登

此下望,可见城内居舍,在树影中,错落参差。南望城外又可见三景,是龙街子山上之“龙

山花坞”,罗藏山之“梁峰兆雨”;和城南印心亭下之“河洲月渚”。其余两景是白龙潭之

“彩洞亭鱼”,和黑龙潭之“碧潭异石”,这两景非走到潭边是看不见的,所以我对于默庐

周围的眼界,觉得爽然没有遗憾。

平台的石礅上,客来常在那边坐地,四顾风景全收。年轻些的朋友来,就欢喜在台前松

柏阴下的草坡上,纵横坐卧,不到饭时,不肯进来。平台上四无屏障,山风稍劲。入秋以

来,我独在时,常走出后门北上,到寺侧林中,一来较静,二来较暖。

回溯生平郊外的住宅,无论是长居短居,恐怕是默庐最惬心意。国外的如伍岛(Fiv

eIslands)白岭(WhiteMountains)山水不能两全,而且都是异国

风光,没有亲切的意味。国内如山东之芝罘,如北平之海甸,芝罘山太高,海太深,自己那

时也太小,时常迷茫消失于旷大寥阔之中,觉得一身是客,是奴,凄然怔忡,不能自主。海

甸楼窗,只能看见西山,玉泉山塔,和西苑兵营整齐的灰瓦,以及颐和园内之排云殿和佛香

阁。湖水是被围墙全遮,不能望见。论出之青翠,湖之涟漪,风物之醇永亲切,没有一处赶

得上默庐。

我已经说过,这里整个是一首华兹华斯的诗!二

在这里住得妥贴,快乐,安稳,面旧友来到,欣赏默庐之外,谈锋又往往引到北平。

人家说想北平大觉寺的杏花,香山的红叶,我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笔墨笺纸,我

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故宫北海,我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烧鸭子涮羊肉,我说我

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火神庙隆福寺,我说我也想;人家说想北平的糖葫芦,炒栗子,我说

我也想。而在谈话之时,我的心灵时刻的在自警说:“不,你不能想,你是不能回去的,除

非有那样的一天!”

我口说在想,心里不想,但看我离开北平以后,从未梦见过北平,足见我控制得相当之

决绝——而且我试笔之顷,意马奔驰,在我自己惊觉之先,我已在纸上写出我是在苦恋着北

平。

我如今镇静下来,细细分析:我的一生,至今日止在北平居住的时光,占了一生之半,

从十一二岁,到三十几岁,这二十年是生平最关键,最难忘的发育,模塑的年光,印象最

深,情感最浓,关系最切。一提到北平,后面立刻涌现了一副一副的面庞,一幅一幅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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