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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冰心作品集-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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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特辑》很动人,颇想写他一写,题目一时不能定,因为我作稿,常常是后定题目的。在可

能范围内,拙稿总拟在五月中旬奉上不误。此请撰安语堂先生前代候冰心拜五月一日

①陶亢德,《宇宙风》的编者。一日的春光

去年冬末,我给一位远方的朋友写信,曾说:“我要尽量的吞咽今年北平的春天。”

今年北平的春天来的特别的晚,而且在还不知春在哪里的时候,抬头忽见黄尘中绿叶成

荫,柳絮乱飞,才晓得在厚厚的尘沙黄幕之后,春还未曾露而,已悄悄的远引了。天下事都

是如此——

去年冬天是特别的冷,也显得特别的长。每天夜里,灯下孤坐,听着扑窗怒号的朔风,

小楼震动,觉得身上心里,都没有一丝暖气,一冬来,一切的快乐,活泼,力量,生命,似

乎都冻得蜷伏在每一个细胞的深处。我无聊地慰安自己说,“等着罢,冬天来了,春天还能

很远么?”

然而这狂风,大雪,冬天的行列,排得意外的长,似乎没有完尽的时候。有一天看见湖

上冰软了,我的心顿然欢喜,说,“春天来了!”当天夜里,北风又卷起漫天匝地的黄沙,

忿怒的扑着我的窗户,把我心中的春意,又吹得四散。有一天看见柳梢嫩黄了,那天的下

午,又不住的下着不成雪的冷雨,黄昏时节,严冬的衣服,又披上了身。有一天看见院里的

桃花开了,这天刚刚过午,从东南的天边,顷刻布满了惨暗的黄云,跟着干枝风动,这刚放

蕊的春英,又都埋罩在漠漠的黄尘里……

九十天看看过尽——我不信了春天!

几位朋友说,“到大觉寺看杏花去罢。”虽然我的心中,始终未曾得到春的消息,却也

跟着大家去了。到了管家岭,扑面的风尘里,几百棵杏树枝头,一望已尽是残花败蕊;转到

大工,向阳的山谷之中,还有几株盛开的红杏,然而盛开中气力已尽,不是那满树浓红,花

蕊相间的情态了。

我想,“春去了就去了罢!”归途中心里倒也坦然,这坦然中是三分悼惜,七分憎嫌,

总之,我不信了春天。

四月三十日的下午,有位朋友约我到挂甲屯吴家花园去看海棠,“且喜天气晴明”——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是九十春光中唯一的春天——海棠花又是我所深爱的,就欣然的答应

了。

东坡恨海棠无香,我却以为若是香得不妙,宁可无香。我的院里栽了几棵丁香和珍珠

梅,夏天还有玉簪,秋天还有菊花,栽后都很后悔。因为这些花香,都使我头痛,不能折来

养在屋里。所以有香的花中,我只爱兰花,桂花,香豆花和玫瑰,无香的花中,海棠要算我

最喜欢的了。

海棠是浅浅的红,红得“乐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伤”,又有满树的绿叶

掩映着,○纤适中,像一个天真,健美,欢悦的少女,同是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斜阳里,我正对着那几树繁花坐下。

春在眼前了!

这四棵海棠在怀馨堂前,北边的那两棵较大,高出堂檐约五六尺。花后是响晴蔚蓝的

天,淡淡的半圆的月,遥俯树梢。这四棵树上,有千千万万玲珑娇艳的花朵,乱烘烘的在繁

枝上挤着开……

看见过幼稚园放学没有?从小小的门里,挤着的跳出涌出使人眼花缭乱的一大群的快

乐,活泼,力量,和生命;这一大群跳着涌着的分散在极大的周围,在生的季候里做成了永

远的春天!

那在海棠枝上卖力的春,使我当时有同样的感觉。

一春来对于春的憎嫌,这时都消失了,喜悦的仰首,眼前是烂漫的春,骄奢的春,光艳

的春,——似乎春在九十日来无数的徘徊瞻顾,百就千拦,只为的是今日在此树枝头,快意

恣情的一放!

看得恰到好处,便辞谢了主人回来。这春天吞咽得口有余香!过了三四天,又有友人来

约同去,我却回绝了。今年到处寻春,总是太晚,我知道那时若去,已是“落红万点愁如

海”,春来萧索如斯、大不必去惹那如海的愁绪。

虽然九十天中,只有一日的春光,而对于春天,似乎已得了报复,不再怨恨憎嫌了。只

是满意之余,还觉得有些遗憾,如同小孩子打架后相寻,大家忍不住回嗔作喜,却又不肯即

时言归于好,只背着脸,低着头,撅着嘴说,“早知道你又来哄我找我,当初又何必把我冰

在那里呢?”

一九三六年五月八日夜,北平。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6年6月1日《宇宙风》第18期。)致陶亢德

陶先生:

收条一纸,寄奉,并谢。

欧行通讯,已有多处相约,编辑们都是相熟朋友,颇觉得难于应付。将来或写出各种形

式文字,如“欧行通讯”、“欧游杂记”等,分头登寄。《宇宙风》当然会有一份,行程定

经美赴欧,七月初定可到沪,旅程通讯住址俟到沪后再函告不误,匆复。

祝撰安

冰心五、二十一。西风

秋心支颐靠着车窗坐着,茫然的凝注着窗外掠过眼前的萧瑟的大地。“秋深了!”她萧

索的百无聊赖的心情,向着她这样低低的呼唤。

田野已经过一番收割,一根根截短的剩余的高粱梗头,在黄昏残薄的日色下,映出修长

的森立的淡影。野草枯黄,田土也干缩的裂开。轨道两旁秋柳的黄条,在秋风尘土之中,摇

曳出可怜的飘忽的情调。“秋深了!”秋心忽然轻轻的微喟了出来。

近来所渐渐觉得的,这一两天似乎更显得不可支持。火车上的秋心,在独自旅行的途程

上,看着窗外无边枯黄的落叶,听着窗外萧飒飞卷的秋风,她心里更深深的阴郁了。

无聊的整一整衣裳,重新坐好,看一看这一排排对坐的同行的旅伴,似乎这悠久单调的

震动,使大家都生出倦容。谈话的暂时停住,欠伸起来,大声唤茶。小孩子倚睡在呆望窗外

的母亲身上。这一切都显出厌倦,烦乱,和无聊。“这些都是我生命旅途中的同伴了!”秋

心皱着眉又望着窗外。

“别了,秋心,你的事业是神圣的,凡庸的我,本不应来阻碍你前途的光明,在此我向

你诚敬哀伤的挥手,我要退立像一朵墙角的孤花,仰望着你满月的银光从天边徐徐升起。

“别了,我的朋友,在此我献上了最后的珍重,最后的你容许我表示的忠诚。有一天,

我们都到了‘卷地西风,半帘残月’的中年时候,有一丝丝寂寞感伤的消息,到你心上来

时,请你不要忘了仍有一个诚恳的灵魂在追随着你,随时乐意贡献上他微薄的慰安。”

这是远得她拒绝的信后,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中的末一段,到了“卷地西风”的今日,

使得秋心忽然又想了起来。忽忽又是十年了,也知道他在写这信之后,不久,就结婚了。

“这是男子!”秋心当时似乎有点鄙夷,“男子所要求的只是一个能使自己生活安定的

妻子,所谓之热爱,忠诚,只是求爱期中的一种欺人之语。只看远总是说没有了我便没有了

前途,如今也一样的撇下了!”同时她自己正在妙年,虽然对远很有感情,而想到自己远大

的前途,似乎不甘心把自己年来的教育和训练都抛弃了,来做一个温柔的妻子,知道远的生

活告了一个段落,她倒也安了心,在轻微的怅惘之中,还写了一封很高兴亲热的信,去给他

们道贺。

自此便隔绝了,从间接的消息知道远的工作很成功,也知道他常到北平来,但十年中却

没有见过面,也许是远特意相避,也许是没有机缘,秋心倒有点牵挂着远了。

“有一丝丝寂寞感伤的消息,到你心上来时……”秋心微微的叹一口气,不由自主的站

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起皮夹,惘然的往餐车上走。

餐车上只寥寥的坐着三四个人,都在看着报,吸着烟,用完了点心,还不就走,也似乎

因为这车上宽敞,来疏散疏散的。秋心默然的拣了一张近门的桌子坐下,叫来了一杯咖啡。

左手轻轻扶着盘沿,右手轻轻的拈着银匙,痴痴的看着杯上微微升绕的热气。“……请

不要忘了,仍有一个诚恳的灵魂,在追随……”车门很响的一声关了,关断了情绪,秋心无

聊的抬起头来,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觉得心一阵跳,脸一阵热,进来的是远,十年不

见的远!

在不容思索之顷,彼此惊讶错乱的招呼了。远嘴唇颤动的微笑着。在她伸手指点之下,

便坐在她的对面。

定了定神,秋心抬头仔细端详着远,十年的流光,在远的身上,并不曾划出多少痕迹。

他依然很年轻,面庞比从前还显得丰满。一身整齐的行装,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戒指。

远也在望着自己,从他惊讶的目光中,秋心历历的看出了自己的憔悴,心里似乎凉了一

下。远这时已完全镇定了,靠着椅背,他微笑着说:“真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年来都好

吧,听说你工作很顺利的。”

秋心也微笑着:“还好,你呢?”这一句话竟像叹息。

远说:“我家住上海,事情也在上海。”这时仆役过来,远也叫了一杯咖啡,还要了一

盘点心,“整天只是忙,不过事情还顺手,家里也都好,你知道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点心来了,远便让秋心吃,一面又问她到哪里去。秋心说:“我到塘沽上船,到上海赴

会去。许多日子没有坐船了,想走一段海程,休息一下。”远很高兴的说:“巧得很,你乘

的可是‘顺天’?我也是坐这船走。我喜欢看海上的月亮,住上海的人,连月亮都看不痛快

的。”

两个人一时都望着窗外,这时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浅水和芦花,塘沽在望了。秋心忽然觉

得有意外的欢喜,微笑的站了起来。说:“快到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去。”远也忙站起

说:“我也就来,这顿点心让我请了吧,我们小火车上见。”一面说着,侧身替秋心开了车

门,这笑容,这一切,秋心觉得中间的十年轻轻的都挪开了。

坐了一段的小火车,便到了船下。白衣的船主和他的助手们都笑容满面的排立在船舷

边,把客人往上让。

船上的仆役把秋心带到她定下的舱室。放下了提箱,从圆窗里看见岸上的工人们已扛开

了跳板,岸上的一切,已向后移动。浑黄的波浪微触船身作响。屋里一切已模糊了,她随手

便捻开了电灯。

灯光下照着镜子,她看见了发上的尘土,眼边的黑晕,和脸上困乏憔悴的神情,“不像

从前了!”她呆立了一会,听见晚餐钟响,才惊醒似的,连忙易衣洗脸,又在颊上淡淡的敷

上一层许久未用的胭脂。

走到餐室,大家都坐下了,这大餐间里都是外国人。远独自一个坐了一个小圆桌子,仆

役便把秋心让到远的桌上来。

远似乎也已换了衣掌,灯光之下,雪白的领,蓝底白点的领带,青呢的衣服,净过了的

脸,双颊上飞着健康的红晕。

看见秋心走来,便连忙站起,替她推好了椅子,两人相对坐下。抬起头来,这杯盘,这

肴馔,这屋里充满着的异国的语音,把他们完全送到十年前国外的回忆中了!

两个人都暂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泛泛的说着中外饭菜的优劣。一面说着,远看着对坐的

秋心,觉得比下午初见时,她似乎又年轻了一点,一件浅蓝洒白花的长衣,很合式的裹住她

瘦小的身躯,长眉修目,依然秀媚,只粉光掩不住她眼旁微微的皱纹,黑大的眼珠中,也不

再流动着十年前活泼飞扬的光彩了。

谈话渐渐的流滑了,提到从前许多朋友的近况,彼此都叹息着年光之消逝。谈到朋友们

许多的笑话,秋心竟然发出了很自然欢畅的笑声。

饭后大家纷纷离座。秋心也慢慢的站起,走向门外,远跟着过来,这时已出了大沽口

外,海上升起明月,海波上颤动着闪烁的银星,泱泱的海风之中,两人不自觉的慢慢的往最

高层上走。

上面的月光更好了,桅影墨线画成似的,长长的印在平滑的船板上,驾驶室外的船桥

上,看见白衣的官员在如晕的月影中,往来巡视,也听得见他们吸烟笑语。四顾着赞叹了之

后,秋心便拣了一张向月的椅子坐下,远也坐在她的旁边。

抬头望时,世界上的一切都撇下了,这里只有一轮明月,一片大海,一只生疏的船,向

着茫茫的海天中走。这舱面上只有她,只有远,自己十年来心中常常记挂着的远,如今奇迹

似的很亲近的坐在自己的旁边了。仰望着那满月的银光,从天边徐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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