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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乡巨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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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取了下来,吊在颈根上?’老倌子哪里肯听?又有人劝他立菊咬的弟弟,老倌子打不定主意,菊咬晓得了,装
做从容地跑去看望他,问长问短,一把嘴巴涂了蜜一样。他说:‘两位老人家都年高了,还要自己砍柴禾,煮茶
饭,傲侄儿的,过意不去。我先叫我堂客来服侍一向,等你立好继,她再回去。’说得老倌子满心欢喜,连忙叫
她搬过来。堂客进了门,菊咬筋和他的小女自然也都住进来了,立继的事,生米煮成了熟饭。强将无弱兵,菊咬
主意多,堂客也不儿戏。她一天到黑,赶着两位老人家,叫‘耶耶。,叫’妈妈‘,亲热到极点,把老驾呵得眉
开眼笑,无可无不可,逢人告诉说:’一个好侄子,难得的是侄媳也贤惠。千怜百俐,心术又好,哪个说的,田
要冬耕,崽要亲生呵?只要巴亲,过继的崽还不一样也是崽。‘菊咬搬进满耶家,不满一个月,老驾兴致棒棒地
办一桌酒席,接了亲房、近戚和邻舍,还请了薪咬的生身父母,写了文据,叩了头,菊咬正式立继过来了。
立过来没有好久,菊咬就洒翅膀了。他先拿把牛尾锁把谷仓锁起,钥匙吊在自己的裤腰带子上。家里钱米,
往来账目,一概抓在自己的手里,继父丝毫不能过问了。这头一着,就把老驾气得个要死,三番五次大吵大闹,
说要分家,菊咬还他个不理。有一回,正在吃饭时,老驾又吵了起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攒I 骂菊咬是混帐家伙,
横眼畜生,没得良心,把屋里的东西,一手卡住,分得自己没得闲事探。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人们看见老驾
气得口角喷白沫,青筋暴暴地。菊咬不回一句嘴,低着脑壳只顾扒饭。菊咬堂客起身对灶屋,舀一盆温74水,恭
恭敬敬端到老驾的面前,请公公洗脸。菊咬的小女,那时才四岁,放下饭碗,跑到祖父的跟前,滚在他怀里,卷
着舌头,娇里娇气地叫遭:‘爹爹,爹爹,我要吃茶。’老驾心软了,虽说嘴里还是不住地吵骂,但声音温和得
多丁。
人们劝慰了几句,看场合不大,渐渐散了。等人一走尽,菊咬筋满脸堆笑,细声细气地跟老倌子谈讲。他说,
做崽的是怕老人家操多了心,身子有碍,才把家务事一概揽到他怀里,宁肯自己辛苦点,叫老人家多活一些年,
享几年清福。如今老人家不肯放心,自己要管,他正乐得少吃咸鱼少口干,情愿把账簿、钥匙、谷米杂粮、大小
家什,通通交出来,自己只认得作田,家里事无大小,都昕老人家调摆。一席话,一句一个‘老人家’,把老驾
呵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账簿钥匙,他不肯收,叫菊咬照旧掌管。那一回以后,菊咬筋把钱米抓得更紧,老驾想吃
碗蒸蛋,也得不到手了。
‘体倒熟悉人家的情况。’邓秀梅笑一笑说。
‘我吃的是哪一门的饭?不熟情况还行吗?’盛清明一边泼菜,一边接着说‘老驾得了气喘病,隔不好久,
就呜呼衷哉,—命归阴了。菊咬两公婆哭得好伤心,真不明白,这些人的眼泪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的继母,跟继
父一样老实,胆子更小。
老婆婆娘家是地主成份。这个把柄抓在菊咬筋手里,把她管住了。其实,他继母十五过门,至如今整整有四
十五年了,还算什么地主呢‘菊咬堂客的娘家,也是地主,过门还只有十年,他倒不追究,两家来往很勤密……
‘不要扯他们的家谱了,依你看,他昨天从会上溜走,是不是到他岳家去了?’邓秀梅插断他的话。
〃 盛清明停止没菜,运了运神,才说:。我想过时节,他不会去。‘。何以见得?’‘这位老兄财心紧,对
人尖,笔筒子眼里观天,不过,要他跟地富泡到一起去,还不至于。’‘你不是说,他跟他岳家往来勤密吗?。
‘那是在平常,这个时节他不会……
‘那你看他到哪里去了呢?’‘多半是到外多的贫雇亲戚家打听合作化的事情去7 ∞’他回来没有?‘’不
晓得。‘’我们看看他去吧。‘盛清明泼完了菜,挑担空尿桶,跟邓秀梅一起,走出菜园,反手把竹篱笆门关了。
到家放了尿桶,两个人就往王家村走去。
他们远远地看见,王家村的村口,有幢四缝三问的屋宇,正屋盖的是青瓦,横屋盖的是稻草,屋前有口小池
塘,屋后是片竹木林。这就是菊咬筋的家。他们走近时,淡青色的炊烟,正从屋顶上升起,飘在青松翠竹间。
他t 」进了门头子,看见菊咬正在地坪里拿扫帚扫一条黄牯的身子。
‘老王你打点牛呀。’盛清明笑着招呼他。
‘是呀,给它扫掉点风寒。’吃了一惊的菊咬筋停了扫帚,回转头来,一边回答,一边把客人让进堂屋。请
他们坐了,又粥月q 他堂客出来装烟、筛茶。他自己坐在他们的对面,噙着烟袋,心里在想,他们一定是来催缴
公债的,要不,就是为的台柞化。
邓秀梅坐在上首的一挺竹凉床子上,仔细打量菊咬筋。
她看出来,他就是她才入乡的那天路上碰到的那一个长子农民。他相貌魁梧,英俊不在陈太春以下。年纪约
莫三十五六了,髭边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栗色的眼睛闪闪有神光,看人时,十分注意,
微笑时,露出一口整齐微自的牙齿,手指粗大,指甲缝里夹着黑泥巴。跟清溪乡的一般的农民一样,他穿一件肩
上有朴疤的旧青布棉袄,腰上束条老蓝布围巾。‘看样子,是个一天到黑,手脚不停的勤快的家伙……邓秀梅心
里暗想。。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这样早来,究竟是为什么事呢?。菊咬筋也在运神。他的闪闪有光的眼睛不
停地窥察对方,想从客人的脸色上,看出他们的来意。他想,要是为办社的事,顶好不要叫他们开口,免得费唇
舌。他先发制人,笑着说道:’清明胡子你来得好,正要找你。‘。找我干什么?报名入社吧?。机灵的盛清明
好象猜透了他的心事一样,故意遮样地逗他。
‘不是,。菊咬筋连忙否认。近几天来,只有这件事,使他感到有点子紧张,但他脸上还是挂着镇定的微笑,
接着说下去,’我们屋里来了一个客,是我们老驾的外孙。他家里是地主成份。现在他们还在后房里,鬼鬼祟祟,
说悄悄话。‘正在这时候,屋里出来一个小后生,挑担装满千红薯藤予r ,的戽谷箩0。他跟菊咬打招呼:’舅爷,
吵烦你老人家了。‘菊咬的继母,一位六十来岁的小脚老婆婆,从房里出米。
她穿一件新青布罩褂,下边露出旧棉袄的破烂的边子。她颤颤波波,走到阶矶上,回头跟菊咬说声:‘我走
了。’就跟在井孙的背后,走到地坪里,菊咬的堂客和女儿,都在阶矶上,看着他们走。菊咬站起来,凝神注目
把他外甥挑的戽谷箩看了一阵,转脸对盛清明说道:‘箩筐不轻,里边一定有家伙,我要去看看。’说完,他挟
根烟袋,迫了出去,盛清明怕他们出事,也跟去了。
邓秀梅走到王家灶门口,坐在灶脚下,一边帮菊咬筋堂客烧火煮饭,一边谈话。她问东问西,菊咬堂客心里
不暖和,脸上还笑着,客客气气回答她的话。
谈了一阵,邓秀梅起身,说要看看他们喂的猪。她从灶门口走进杂屋,那里有崖小谷仓,仓门板子关得严丝
密缝的,上面吊把铁打的牛尾锁。她想,这就是盛清明讲起的那一把锁了。就是这东西,替菊咬筋管住了要紧的
家当,把他继父气得生了气喘病。她好奇地仔细看了这把黑黑的粗重的铁锁,投有钥匙,不要说是老人家,就是
年轻的猛汉,也打不开的。她走进柴屋,发现那里码起好几十担干的和湿的丁块柴;走到灰屋,那里除了大堆草
木灰以外,还有十担左右白石灰;走进猪栏屋,看见那间竹子措的,素素净净的猪栏里关着两只一百多旰重的壮
猪,还有一只架子猪。猪栏的竹柱子上,有张褪了色的红纸条,上面写着‘血财兴旺’四个宇。
0 一箩能装二斗五升* 米的小箩筐。
7S菊咬筋的堂客和他的女儿,跟在邓秀梅背后。小姑娘噘起嘴巴,一声不响。她的身躯略胖的妈妈,也是问
一句,答一句,显出不耐烦,但又无可如何的样子。
在这同时,老婆婆和她的外孙走到下边邻舍家门口,被菊咬赶上。
嗡蚂,‘他照女儿的口气叫他继母,’你老人家停一停,我有句话说。‘后生予把箩筐放下,翁妈子停了脚
步,坐在邻家门槛上。
几家邻舍的妇女和小孩都拥出来,围住他们看热闹。盛清明也赶上来了。
‘要不要搜搜他们的箩筐?’菊咬悄悄地机密地跟盛清明商量。
‘搜什么?’盛清明瞅他一眼问。。箩里有家伙。‘’有家伙也不能搜,人家没犯法。‘盛清明猜透丁菊咬
箭的假公薪私的用意,坚决制止他。菊咬断定,那些干红薯藤下边,准有东西。存心想要怂恿治安主任揭开这秘
密,好当人暴众,丢继母的丑。盛到盛清明的拒绝以后,他不甘心,站在那里,枯起眉毛,又心生一计,他走到
老婆婆跟前,古笺问道:’翁妈,你到妹妹那里,要住好久?‘’十天半月不一定。‘胆小的老婆婆心里不高兴,
嘴上还是不敢不回答。。如今家家的口粮都有一定,你不带米去,人家如何供得起?你先不要走,我去借一斗米
来,给你带去。’左邻右舍,听到这席话,都觉得奇怪。他们晓得菊咬筋是糟个啬家子。去年,他家杀了一只猪,
自留三腿肉,只肯拿出一腿来,卖给周围二十户人家。‘这一圊,他怎么变得这样慷慨,这样体贴别人了T ’正
在这时候,他肩了一撮箕白米,赶得来了。。这一斗米,你老人家先拿去,不够,再带信来,我给你送。
快把红薯藤拿开,好倒米。‘’你放下吧,我自己来倒。‘继母不肯当他的面拿开红薯藤。菊咬筋把撮箕搁
在一边,一手用力把继母拂开,一手揭起红薯藤。他得意地笑了,招呼盛清明和左邻右舍说道:’你们来看看,
我们屋里出贼了。‘大家走拢去一看,箩筐里放着两个小白布袋子。菊咬筋解开袋子口,亮给大家看,一袋是荞
麦,一袋是绿豆,还有约莫一斗粗糠子,垫在箩底。继母又是羞愧,又是气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菊咬站在
一边,对人冷笑道:。真是生成的,她明的要,我哪里有不给的呢?偏偏要这样,东摸一把,西拿一点。’‘绿
豆、养麦,都是我自己种、自己收的,几时变成你的了?’老婆婆隔了一阵,才声辩一句。
‘糠呢?’菊咬筋轻巧地笑一笑问道。
‘糠是你一个人的吗?’笨嘴笨舌的老婆婆又顶了一句,但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好吧,好吧,不必再说
了。‘菊咬连忙说:’这米还是给你,我这个人是八月十五生的糍杷①心。‘他指挥外甥:’你把糠归到一个箩
筐里去,我好倒米。‘0 糙靶:捣烂了的穑米饭做的耙粑l 很软,这里≈形窖心软。
S 口米倒进去,箩筐都收拾好了,老婆婆跟着挑担的外孙,又动身上路。菊咬站在人堆里,望着他继母渐渐
远去的瘦削的、微弯的背脊,摇摇头说:‘唉,真是生成的。我们两公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地她的心里只有
她的女。我们的粮食,她明拿暗盗,也不晓得运走多步了。’‘你的仓不是上了锁吗?’盛清明顶他一句。
‘外边也还有东西,糠就放在灶门口。’‘老王,我劈句直话,你不见怪好不好?。盛清明说。
‘你讲吧。’‘她把一个家务给你丁,如今到女屋里去,只拿点糠,体就说她是偷的,拿自己的东西,也算
偷盗,世界上有这个理吗?’‘哪个说,她把什么家务给我了?她的家务在哪里} ’。在王家村。有两石田①,
一个瓦屋,还有一座茶子山。‘盛清明笑着给他开了一个大略的账目。
‘她这些东西,我们要不来,早都卖光了。还等今天。’‘你凭什么,猜她会卖光?。。田没得人作,她不
会坐吃山空?’‘他们还是全靠你罗?’‘对不住。’‘你没占便宜} ’‘当然没有。’‘那你当初为什么争着
要立过来呢?’‘我争,是我一时糊涂_r。 认真摸实讲:不立过来,我就不0 一石日是卉亩!分。
础会划一个中农。‘。这样说,你吃亏了?’‘是呀。’‘你说吃了亏,我把我分的田土山场,和那个茅屋
子,跟你按一换,好不好?尽你一个人吃亏,我过意不去,我也吃点亏,住几年瓦屋,试一试看。’盛清明俏皮
地说,旁边的人都笑了。。好呀,那有什么不好呢?‘菊咬红着脸,一边走开,一边这样说。
‘慢点走,我要跟你去。’盛清明笑遭。
‘你去做什么?’旁边一个后生子发问。
‘去最他换屋,免得尽他一个人吃亏,俗话说,吃得亏的是好人。’盛清明笑遭。
‘不要闹了,人家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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