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巨变-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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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伙又肥沃又软款,最能起禾。
看见自己肥料足,社里的田好多却是斋公田,菊咬筋暗地里好生得意。
但在我们人世上,毫无缺陷的万分周全的事情,是很稀疏的。精明尖利的菊咬筋在耕作上可以说是万事皆各,
百事不求人的了,却也存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弱点。他的那条大黄牯是跟邻舍缴伙的,一家两条腿。邻舍不久以前
入社了,牛也有一半是属于社里的了。这就是说,太黄牯一半是私,一半归公,变成了公私台营的东西。赶季节、
抢火色很成问题。等到他用牛,社里或者也要用,会发生争执。为这两腿牛,菊咬筋只得低声下气去找人。他劝
别的单干受了过两条牛腿,跟他缴伙,但没有成功。秋丝瓜自己有牛,自然不要;其余单干,只要闻到咬筋的名
字,就自愿退避。菊咬筋走投无路,只得跟堂客商量:‘我想借你陪嫁的那对家伙,应一应急,将来再赔你。’。
我不。‘他堂客一日拒绝。她晓得他要拿到这对金戒指,卯口是野猫借鸡公,有借无还的。
‘你当真不吗?’菊咬筋瞪起眼珠子。
堂客不敢坚决抵抗了,只是埋怨说:‘体就是容不得我们家里的东西。’虽说出嫁了多年,息都生得不爱了,
她还是称娘家为‘我们家里’。
菊咬筋走进房里的床面前,打开那个小小的红漆文契柜,在一堆烂纸包里,找到了那对黄灿灿的小家伙,当
天上街兑换了。
菊咬筋把牛完全受下了。他安心落意,把力量完全放在功夫上:泡种、育秩、犁耙、积肥,样样都由自己一
手来,够辛苦的了,但他很称意。
有一天,他牵牛吃水,碰到几个过身的,一人挑一担茶枯饼子,他眼红了,回去跟堂客谈起,又笑笑说:‘
我们也要搞几块才好……
‘这叫我可没有法子了,给你挤得焦焦干干的……
菊咬筋枯起眉毛,想了又想,实在是没有筹钱的法子了,忽然有一个黑早,山上喇叭筒送来了唤声。是盛淑
君在说:‘政府下令,要封山育林,不论社员或单干的山场,从今天起,一律都不许砍伐。’菊咬筋还没听完,
就翻身坐起,用巴掌打一下自己的瞄壳,说道‘我怎幺这样笨,没有想到这上头?’于是,用脚掀他堂客一家伙,
催道:。来,快点起来,我们上山去。‘堂客是服从惯了的,投有问原由,连忙跟他起床了。天还不大亮,两公
婆脸也不冼,摸一把锯,溜进后山,跑到一株太枫树下边,吐口唾沫在手心,握住火锯的一端,把另一端伸给堂
4 甜客。她一边拉锯,一边低声说:’人家才封山,你就来锯材,知法犯法,不怕人来找你的攀扯t ‘’你晓得
么子?快锯。‘两公婆蹲在枫树下,一扯一拉,齐根锯着树干子。发黄的锯术屑不停地牺在草地上。虽说是春天
的清早,山上又有风,两个人还是汗爬水流,堂客一绺短头发,给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到大天亮时,山里发出一阵霍嚓霍嚓的响声,枫树倒下了。
‘砍树的是哪一个呵?’山下有人高声问。。攀扯来了吧?快跑。‘菊咬堂客说,丢了锯予,打算要逃。
‘不要跑,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菊咬稳住他堂客……我有道理讲。‘叫唤的人终究没有上山来。这一
天,又连带一日和一夜,菊碗两公婆,加上他们的女儿金妹子,把枫树锯成一段段,又劈成柴禾,连桠枝一起陆
陆续续,一挑一挑,运回了家里。
‘这下有了买枯饼的本钱了。’第三天清早,菊咬在后臀屋檐底下,一边码柴禾。一边对他堂客说。。只怕
人家还会找你的攀扯……堂客一边码柴禾,一边说遭。。不怕。‘菊咬筋说。
‘耶耶,财粮来了。’金妹子慌忙跑进来报信。
菊咬筋眉毛一枯,楞了一会,随即改装笑脸,迎了出来。只见团支书兼财粮委员李永和大步跨过了地坪,走
上阶矶了。
4 船。请进,请坐,李财粮。‘菊咬筋殷勤地招呼。。不,不要客气。’李永和说,‘你这几天没有出工吗?
’‘是呀,有一点小事,占住了手。’‘砍树去了吧?你那株枫树劈了好多担柴禾?’‘怕莫有二十来担。’‘
柴码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有什么看的?柴禾不过是柴禾。’菊咬筋不肯动身。
‘要看一看。’李永和起身往里走。
菊咬筋只得把他带到后边屋檐下,那里码起一大垛柴禾。
‘其余的码在哪里?’‘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其余的‘?’。你哄人,这十家伙。‘李永和暗骂,又大
声问道:’明知封了山,为什么还要砍树?‘’我这树是封山以前锯翻的。‘’盛淑君通知封山以后,你就去锯
辄有人看见了,告诉我的,还想赖到哪里去?‘’你这不是冤枉人?明明是封山以前做翻的,你怎么这样说呢?
‘’我们砍的是自己祖山里的树,犯了你的么子法,要你来管?清晨白早,不要叫我骂出好听的来了!‘金妹子
从房里跳起出来,快嘴快舌地说遭。
‘呵哟,这个妹子,嘴巴子真不儿戏。’李永和说。
‘不儿戏,怎么样?又犯了法么?’‘这真是你耶耶的女了……
‘是我耶耶的女有么予不对?你不是你耶耶的崽吗?。
蜘看到李永和被他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子歪缠蛮扭,哭笑不得,菊咬筋暗暗快意,只不做声。这时候,只听
他堂客在房间里,隔着糊了皮纸的格子窗户,指桑骂槐地唤道。金妹子,你这个淘气的报应,还不给我滚开呀,
这里的事,要你管吗?‘遭到了几面围攻,李水和火了,堵起脸来,直截了当地宣告:’乡政府叫我来通知,轧
通知。两字,讲得非常地响亮,‘你们的柴禾是封山以后劈下的,不许烧掉,也不许发卖。我们就来贴封条。’
话讲到这里,脚已经到地坪里了。
菊咬筋追到门头子外边,连声叫遭‘财粮,财糨请等一下,听我说呀。’李永和头也不回地走了,菊咬筋无
精打采地转回来,一屁股坐在阶矶上的竹凉床子上,低着脑壳,好久不做声。。这叫么子名堂呵?‘堂客端出一
碗热茶来,递给菊咬,温和地劝道:’你只奠气,吃碗茶着……。强盗,抢犯j。金妹子破口大骂,‘我放一把火
把柴禾烧了!’‘敢,你这个鬼婆子!’菊咬筋持家严峻,他哼一声,妻女都怕,‘总要你多嘴,还不使得到园
里薅草去f ’手里的茶碗洒出些茶水,转脸命令他堂客:‘给我拿条干净围巾子。’堂客从房里拿出一条七成新
的蓝布腰围巾。菊咬筋解下围在腰上的溅满泥水的破麻布片子,用它扮掉肩膀上和裤脚上的干土,系上腰围巾,
出门去了。他到乡政府,求见李支书。
李月辉正在自己房里和盛淑君商量帮助张桂贞的事。听见外4 以屋起了脚步声,他对盛淑君说‘好吧,就谈
到这里。总之,你要帮助她,不要存芥蒂,抱成见……
‘我有什么成见呢?’盛淑君反问。
‘你没有,那是我的过虑了,你们女同志都是宽洪大量的。’盛淑君噘起嘴巴,还要驳他,门口露出一张脸,
她没有再说,跑出去了。。老王,什么风吹得你来的?有什么贵干?‘李月辉跟王菊生招呼。
‘平常没有事,不敢采打搅…。。菊咬筋站在门口。
‘进来坐吧,坐下来谈。’王菊生坐在小床前面一张椅子上,把枫树纠纷细说了一遍。临了他问:‘政府有
这通知吗?’‘有的。山场败得不象样子了,还不封起,将来这一带的水土保持会成大问题。’李月辉解释。
‘山应该封,上头的政策完全对。不过,’菊咬筋顿了一下,枯起眉毛,在心里斟字酌句。李支书用旧报纸
卷着碎烟叶。他的白铜斗、蓝玉嘴烟袋忘了带来。他一边卷,一边用心听取对方的F 文。
‘底下的人执行起来,总难免有一点那个。’‘有什么问题?’李月辉已经听了李永和的报告,假做不知,
这样地问。
‘比方,李财粮跟我起了一点误会。他硬说我在封山以后鲫砍了树,这t 个不是把政府的政策执行歪了?’
菊皎筋说刊这里,看支书一眼,义讲:‘冤枉我倒是小事,对政府的信誉有些不太好……。李永和冤枉了你吗?。
‘他硬说,我那株枫树是封山以后动锯的。’‘哪一株枫树?’‘我后山里的那一株。’‘那株两人抱不围
的大家伙?’‘是的……
‘你说实话吧,到底是几时砍的?’‘封山以前。’菊咬筋一口咬定。
‘不见得吧?封山前一天,我还到过你们那一边,那株大枫树,还是青枝绿叶,好端端的,在那里帮你站岗。
依照你的说法,那时已经砍倒了,莫不是我看见的是枫树的魂魄?这家伙,年深月久,可能是有魂魄的……李月
辉笑嘻嘻地说。
菊咬筋听了,答白不是,不答自也觉得不好,心里一急,脸发烧了。但是他的那张晒得油黑的端正的脸块,
起了红潮,也不明显。他的嘴巴,还是顶硬:‘我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天理良心,的的确确是封山以前锯倒的,
封山以后才劈成柴禾……
李月辉还想顼几句,但仔细一想,把关系弄僵,于实际无补,树已经砍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就忍住,没
有开口,并且把手里搓好的一枝烟卷递过去。
‘我姓壬的,。王菊生略略抬起身,接了送来的烟卷,一边刮火柴,一边又说:’支书也是明白的,向来做
人,是有毒的不螂吃,犯法的不为,犯法,象服毒一样,归根结底,害了自己。‘’是呀,‘李月辉心里默想,
’你菊咬筋大干是不会的,小小的,不伤筋骨,又能勉强遮掩过去的违法就不一定了……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
露出温和的微笑,婉转地说道:‘老王你是明白人,过去的事,不提了吧,大家都心照,越讲越显得我们好象是
很生疏的样子。其实呢,不晓得你对我怎样,我对于你…一哪一个呀?’听见脚步声,李月辉问。
‘外头有人找,支书。’外屋有个声音说。
‘体叫他稍等一下。’李支书转脸吩咐了外头,又对菊咬说:‘我对于你的勤俭能干,爱惜家伙,又会调摆,
这些好习气,心里都十分钦佩。’‘你太夸奖了……菊咬筋谦逊一句,忙又趁机说:’支书,我要求你一句话,
李财粮把我的柴禾贴了封条,不许我烧,也不许我卖。请你替我转个圈。‘’你劈了好多柴禾?‘李月辉问。
‘二十多担……
‘不只这些吧{ 不过,不必算这笔帐了,让给社里,我们照市价给钱。你有好多,我们受好多。’‘这我当
然愿意罗。不过目前实在有一点为难;买了石灰,还欠着帐。’‘不是说,社里受了,照价给钱吗?。
‘你们没有现钱给,作价也低……菊咬筋说,’你是晓得的,我家里的傲手少,吃口多,哪一注钱,都是一
日钉子一个眼,扣打扣的。‘’你怕我们不作价t。甜。不是这个话,这么大的社,还揩我的油,我晓得决然不会。
不过,不瞒支书J 我实在是想自己挑到街上去,赚了这点脚力钱。‘听他这样低声下气,话很恳切,叉看见他的
夹着烟卷的右手的个个指甲缝里塞满了墨黑的泥巴,李月辉心里活动了。
他琢磨一阵,觉得让了这一着,好给以后交往留个地步,况且好了他也还是好了一个辛苦勤快的劳动者,未
来的社员。想到这里,他松了口:‘好吧,政府不封你的柴禾了,你只管自由处理。’菊咬筋满心欢喜,遭一声
谢,起身要走。
‘不过,从今以后,普山普岭,一竹一术,都归公家了。无论何人,投有乡社的条子,不许进山了。再进山
是知法犯法……
‘这是完全合理的。早就应该这样了……
‘慢点走,再坐一会。’李月辉把那已经站起身来的菊咬筋又按得坐下,‘我问你,你的田里功夫做得怎样
了?’‘还差得远。’菊咬筋说,‘一个人连忙不赢,里外粗细都要自己一手来。’‘你堂客也是一个能手嘛。
’‘堂客们究竟还是堂客们,又带起个嫩伢细崽。’问题解决了,目的达到了,王菊生安心落意地谈家务讲了。。
只怕你的难关还在后头。‘李支书体贴地说,’等到夏收,三套功夫,挤在一起:收割早稻,犁田耙田,还要插
晚禾,那时你才真会搞不赢。‘’是呀,。菊咬筋低了脑壳,‘如今人卫请不出,真是投得法子想。’4 船。那
你为什么不入社算了?‘李月辉趁机劝说他一句。
‘这个,。碰到他所认傲的突然的袭击,菊咬筋一时着慌了,’我的意思是,入是当然要入的,不过,等我
把田作肥一些再来,面子上也光彩一点……。好吧,我们决不勉强你,‘李支书说,’好好干吧,我们都巴不得
你好,亲为亲好,邻为邻安。‘李月辉送走菊咬,打了一个电话给刘雨生,把这次谈话约略地说了几旬,叫社里
不要为难他。要帮助他进步。。不要看不起落后。’在话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