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第4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何!”生捴谢而退。朱送至中余,始别。
生归,僧仆集问,隐之曰:“言鬼者,妄也,适友人饮耳。”后五日,朱果
来,整履摇箑,意甚欣。方至户,望尘即拜。笑曰:“君嘉礼既成,庆在旦夕,
便烦枉步。”生曰:“以无回音,尚未致聘,何遽成礼?”朱曰:“仆已代致之。”
生深感荷,从与俱去。直达卧所,则女甥华妆迎笑。生问:“何时于归?”女曰:
“三日矣。”朱乃出所赠珠,为甥助妆。女三辞乃受,谓生曰:“儿以舅意白公
孙老夫人,夫人作大欢喜。但言老耄无他骨肉,不欲九娘远嫁,期今夜舅往赘诸
其家。伊家无男子,便可同郎往也。”朱乃导去。村将尽,一第门开,二人登其
堂。俄白:“老夫人至。”有二青衣,扶妪升阶。生欲展拜,夫人云:“老朽龙
钟,不能为礼,当即脱边幅。”指画青衣,进酒高会。朱乃唤家人,另出肴俎,
列置生前;亦别设一壶,为客行觞。筵中进馔,无异人世。然主人自举,殊不劝
进。
既而席罢,朱归。青衣导生去,入室,则九娘华烛凝待。邂逅含情,极尽欢
昵。初,九娘母子,原解赴都。至郡,母不堪困苦死,九娘亦自刭。枕上追述往
事,哽咽不成眠。乃口占两绝云:“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
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
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天将明,即促曰:“君宜且去,勿惊厮仆。”自此
昼来宵往,嬖惑殊甚。
一夕,问九娘:“此村何名?”曰:“莱霞里。里中多两处新鬼,因以为名。”
生闻之欷殻АE唬骸扒Ю锶峄辏钣挝薜祝缸恿愎拢灾脞P夷钜幌
恩义,收儿骨归葬墓侧,使百年得所依栖,死且不朽。”生诺之。女曰:“人鬼
路殊,君不宜久滞。”乃以罗袜赠生,挥泪促别。生凄然出,忉怛不忍归。因过
拍朱氏之门。朱白足出逆;甥亦起,云鬓鬅松,惊来省问。生惆怅移时,始述九
娘语。女曰:“妗氏不言,儿亦夙夜图之。此非人世,不可久居。”于是生含涕
而别。叩寓归寝,展转申旦。欲觅九娘之墓,则忘问志表。及夜复往,则千坟累
累,竟迷村路,叹恨而返。展视罗袜,着风寸断,腐如灰烬,遂治装东旋。
半载不能自释,复如稷门,冀有所遇。及抵南郊,日势已晚,息树下,趋诣
丛葬所。但见坟兆万接,迷目榛荒,鬼火狐鸣,骇人心目。惊悼归舍。失意遨游,
返辔遂东。行里许,遥见一女,立丘墓上,神情意致,怪似九娘。挥鞭就视,果
九娘。下与语,女径走,若不相识。再逼近之,色作怒,举袖自障。顿呼“九娘”,
则烟然灭矣。
异史氏曰:“香草沉罗,血满胸臆;东山佩玦,泪渍泥沙。古有孝子忠臣,
至死不谅于君父者。公孙九娘岂以负骸骨之托,而怨怼不释于中耶?脾膈间物,
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
○促织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
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
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
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
谋不能脱。不终岁,薄产累尽。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
欲死。妻曰:“死何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归,
提竹筒铜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无济。即捕三两头,又劣
弱不中于款。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不能行捉矣。
转侧床头,惟思自尽。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成妻具资诣问,见红女白
婆,填塞门户。入其室,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
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
人意中事,无毫发爽。成妻纳钱案上,焚香以拜。食顷,帘动,片纸抛落。拾视
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
焉;旁一蟆,若将跳舞。展玩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之,归以示成。
成反复自念:得无教我猎虫所耶?细瞻景状,与村东大佛阁真逼似。乃强起扶杖,
执图诣寺后,有古陵蔚起。循陵而走,见蹲石鳞鳞,俨然类画。遂于蒿莱中,侧
听徐行,似寻针芥,寻之多时,绝无踪响。冥搜未已,一癞头蟆猝然跃去。成益
愕,急逐之。蟆入草间,蹑迹披求,见有虫伏棘根,遽扑之,入石穴中。掭以尖
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逐而得之。审视:巨身修尾,青项金
翅。大喜归,举家庆贺。于是上于盆而养之,蟹白栗黄,备极护爱。留待限期,
以塞官责。
成之子窃发盆视之,虫径跃去;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儿惧,
啼告母。母闻之,面色灰死,大骂曰:“业根,死至矣!翁归,自与汝复算耳!”
未几成入,闻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儿,儿己投入井中。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
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
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
慰。但蟋蟀笼虚,顾之则气断声吞,亦不敢复究儿。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
既驾,僵卧长愁。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虫宛然尚在,喜而捕之。一鸣辄跃
去,行且速。覆之以掌,虚若无物;手裁举,则又超而跃。急趁之,折过墙隅,
迷其所往。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审谛之,短小,黑赤色,顿非前物。成以其
小,劣之;惟彷徨瞻顾,寻所逐者。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视之,形若土狗,
梅花翅,方首长胫,意似良。喜而收之。将献公堂,惴惴恐不当意,思试之斗以
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子弟角,无不胜。欲居
之以为利,而高其直,亦无售者。径造庐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因出
己虫,纳比笼中。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顾念
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拚博一笑。因合纳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
大笑。试以猪鬛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
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少年大骇,解令休止。
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成大喜。
方共瞻玩,一鸡瞥来,径进一啄。成骇立愕呼。幸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
鸡健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旋见鸡伸颈摆扑;
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成益惊喜,掇置笼中。
翼日进宰。宰见其小,怒诃成。成述其异,宰不信。试与他虫斗,虫尽靡;
又试之鸡,果如成言。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其能。
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状,遍试之,无
出其右者。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益奇之。上大嘉悦,诏赐抚臣名马衣缎。
抚军不忘所自,无何,宰以“卓异”闻。宰悦,免成役;又嘱学使,俾入邑庠。
由此以善养虫名,屡得抚军殊宠。不数岁,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
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之官
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第成
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天
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信夫!”
○保住
吴藩未叛时,尝谕将士:有独力能擒一虎者,优以廪禄,号“打虎将”。将
中一人,名保住,健捷如猱。邸中建高楼,梁木初架。住沿楼角而登,顷刻至颠,
立脊檩上,疾趋而行,凡三四返;已,乃踊身跃下,直立挺然。
王有爱姬,善琵琶,所御琵琶,以暖玉为牙柱,抱之一室生温,姬宝藏,非
王手谕,不出示人。一夕,宴集,客请一观其异。王适惰,期以翼日。时住在侧,
曰:“不奉王命,臣能取之。”王使人驰告府中,内外戒备,然后遣之。住逾十
数重垣,始达姬院,见灯辉室中,而门扃锢,不得入。廊下有鹦鹉宿架上,住乃
作猫子叫,既而学鹦鹉鸣,疾呼“猫来”。摆扑之声且急,闻姬云:“绿奴可急
视,鹦鹉被扑杀矣!”住隐身喑处。俄一女子挑灯出,身甫离门,住已塞入。见
姬守琵琶在几上,住携趋出。姬愕呼“寇至”,防者尽起。见住抱琵琶走,逐之
不及,攒矢如雨。住跃登树上,墙下故有大槐三十余章,住穿树行杪,如鸟移枝。
树尽登屋,屋尽登楼,飞奔殿阁,不啻翅翎,瞥然不知所在。客方饮,住抱琵琶
飞落檐前,门扃如故,鸡犬无声。
○蛙曲
王子巽言:“在都时,曾见一人作剧于市,携木盒作格,凡十有二孔,每孔
伏蛙。以细杖敲其首,辄哇然作鸣。或与金钱,则乱击蛙顶,如拊云锣之乐,宫
商词曲,了了可辨。”
○库官
邹平张华东,奉旨祭南岳,道出江淮间,将宿驿亭。前驱白:“驿中有怪异,
不可宿。”张弗听,宵分,冠剑而坐,俄闻恚耄蛞话浒综牛砩春诖9
而问之,叟稽首曰:“我库官也。为大人典藏有日矣。幸节钺遥临,下官释此重
负。”问:“库存几何?”答云:“二万三千五百金。”公虑多金累缀,约归时
盘验,叟唯唯而退。张至南中,馈遗颇丰。及还,宿驿亭,叟复出谒。及问库物,
曰:“已拨辽东兵饷矣。”深讶其前后之乖。叟曰:“人世禄命,皆有额数,锱
铢不能增损。大人此行,应得之数已得矣,又何求?”言已,竟去。张乃计其所
获,与库数适相吻合。方叹饮啄有定,不可妄求也。
○土地夫人
窎桥王炳者,出村,见土地祠中出一美人,顾盼甚殷。试挑之,欢然乐受。
狎昵无所,遂期夜奔,炳因告以居址。至夜,果至,极相悦爱。问其姓名,固不
以告。由此往来不绝。时炳与妻共榻,美人亦必来与交,妻亦不觉其有人。炳讶
问之。美人曰:“我土地夫人也。”炳大骇,亟欲绝之,而百计不能阻。因循半
载,病惫不起。美人来更频,家人都见之。未几,炳果卒。美人犹日一至,炳妻
叱之曰:“淫鬼不自羞!人已死矣,复来何为?”美人遂去,不返。
土地虽小,亦神也,岂有任妇自奔者?不知何物淫昏,遂使千古下谓此村有
污贱不谨之神。冤哉!
○狐谐
万福字子祥,博兴人,幼业儒,家贫而运蹇,年二十有奇,尚不能掇一芹。
乡中浇俗,多报富户役,长厚者至碎破其家。万适报充役,惧而逃,如济南,税
居逆旅。夜有奔女,颜色颇丽,万悦而私之,问姓氏。女自言:“实狐,然不为
君祟。”万喜而不疑。女嘱勿与客共,遂日至,与共卧处。凡日用所需,无不仰
给于狐。
居无何,二三相识,辄来造访,恒信宿不去。万厌之,而不忍拒,不得已,
以实告客。客愿一睹仙容,万白于狐。狐曰:“见我何为哉?我亦犹人耳。”闻
其声,不见其人。客有孙得言者,善谑,固请见,且曰:“得听娇音,魂魄飞越。
何吝容华,徒使人闻声相思?”狐笑曰:“贤孙子!欲为高曾母作行乐图耶?”
众大笑。狐曰:“我为狐,请与客言狐典,颇愿闻之否?”众唯唯。狐曰:“昔
某村旅舍,故多狐,辄出祟行客。客知之,相戒不宿其舍,半年,门户萧索。主
人大忧,甚讳言狐。忽有一远方客,自言异国人,望门休止。主人大悦,甫邀入
门,即有途人阴告曰:‘是家有狐。’客惧,白主人,欲他徙。主人力白其妄,
客乃止。入室方卧,见群鼠出于床下。客大骇,骤奔,急呼:‘有狐!’主人惊
问。客怒曰:‘狐巢于此,何诳我言无?’主人又问:‘所见何状?’客曰:
‘我今所见,细细幺麽,不是狐儿,必当是狐孙子?’”言罢,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