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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聊斋志异-第45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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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成卢雉,计前所输,顷刻尽覆。阴念再赢数千为更佳,乃复博,则色渐劣。心

怪之,起视带上则符已亡矣,大惊而罢。载钱归庙,除偿韩外,追而计之,并末

后所失,适符原数也。已乃愧谢失符之罪,韩笑曰:“已在此矣。固嘱勿贪,而

君不听,故取之。”

异史氏曰:“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

中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夫商农之人,俱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

负耒横经,固成家之正路;清谈薄饮,犹寄兴之生涯。

尔乃狎比淫朋,缠绵永夜。倾囊倒箧,悬金于崄巇之天;呼雉呵卢,乞灵于

淫昏之骨,盘施五木,似走圆珠;手握多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己,望穿

鬼子之睛;阳示弱而阴用强,费尽魍魉之技。门前宾客待,犹恋恋于场头;舍上

火烟生,尚眈眈于盆里。忘餐废寝,则久入成迷;舌敝唇焦,则相看似鬼。迨夫

全军尽没,热眼空窥。视局中则叫号浓焉,技痒英雄之臆;顾囊底而贯索空矣,

灰寒壮士之心。引颈徘徊,觉白手之无济;垂头萧索,始玄夜以方归。幸交谪之

人眠,恐惊犬吠;苦久虚之腹饿,敢怨羹残。既而鬻子质田,冀珠还于合浦;不

意火灼毛尽,终捞月于沧江。及遭败后我方思,已作下流之物;试问赌中谁最善,

群指无裤之公。甚而枵腹难堪,遂栖身于暴客;搔头莫度,至仰给于香奁。呜呼!

败德丧行,倾财亡身,孰非博之一途致之哉!”

○阿霞

文登景星者少有重名,与陈生比邻而居,斋隔一短垣。一日陈暮过荒落之墟,

闻女子啼松柏间,近临则树横枝有悬带,若将自经。陈诘之,挥涕而对曰:“母

远出,托妾于外兄。不图狼子野心,畜我不卒。伶仃如此不如死!”言已复泣。

陈解带,劝令适人,女虑无可托者。陈请暂寄其家,女从之。既归,挑灯审视,

丰韵殊绝,大悦,欲乱之,女厉声抗拒,纷纭之声达于间壁。景生逾垣来窥,陈

乃释女。女见景生,凝目停睇,久乃奔去。二人共逐之,不知去向。

景归,阖户欲寝,则女子盈盈自房中出。惊问之,答曰:“彼德薄福浅,不

可终托。”景大喜,诘其姓氏。曰:“妾祖居于齐,以齐为姓,小字阿霞。”入

以游词,笑不甚拒,遂与寝处,斋中多友人来往,女恒隐闭深房。过数日,曰:

“妾姑去,此处烦杂困人甚。继今,请以夜卜。”问:“家何所?”曰:“正不

远耳。”遂早去,夜果复来,欢爱綦笃。又数日谓景曰:“我两人情好虽佳,终

属苟合。家君宦游西疆,明日将从母去,容即乘间禀命,而相从以终焉。”问:

“几日别?”约以旬终。既去,景思斋居不可常,移诸内又虑妻妒,计不如出妻。

志既决,妻至辄诟厉,妻不堪其辱,涕欲死。景曰:“死恐见累,请早归。”遂

促妻行。妻啼曰:“从子十年,未尝失德,何决绝如此!”景不听,逐愈急,妻

乃出门去。自是垩壁清尘,引领翘待,不意信杳青鸾,如石沉海。妻大归后,数

浼知交,请复于景,景不纳,遂适夏侯氏。夏侯里居,与景接壤,以田畔之故世

有隙。景闻之,益大恚恨。然犹冀阿霞复来,差足自慰。

越年余,并无踪绪。会海神寿,祠内外士女云集,景亦在。遥见一女,甚似

阿霞,景近之,入于人中;从之,出于门外;又从之,飘然竟去,景追之不及,

恨悒而返。后半载,适行于途,见一女郎,着朱衣,从苍头,鞚黑卫来,望之,

霞也。因问从人:“娘子为谁?”答言:“南村郑公子继室。”又问:“娶几时

矣?”曰:“半月耳。”景思,得毋误耶?女郎闻语,回眸一睇,景视,真阿霞

也。见其已适他姓,愤填胸臆,大呼:“霞娘!何忘旧约?”从人闻呼主妇,欲

奋老拳。女急止之,启幛纱谓景曰:“负心人何颜相见?”景曰:“卿自负仆,

仆何尝负卿?”女曰:“负夫人甚于负我!结发者如是,而况其他?向以祖德厚,

名列桂籍,故委身相从。今以弃妻故,冥中削尔禄秩,今科亚魁王昌,即替汝名

者也。我已归郑姓,无劳复念。”景俯首帖耳,口不能道一词。视女子,策蹇去

如飞,怅恨而已。

是科,景落第,亚魁果王氏昌名,景以是得薄幸名。四十无偶,家益替,恒

趁食于亲友家。偶诣郑,郑款之,留宿焉。女窥客,见而怜之,问郑曰:“堂上

客,非景庆云耶?”问所自识,曰:“未适君时,曾避难其家,亦深得其豢养。

彼行虽贱,而祖德未斩,且与君为故人,亦宜有绨袍之义。”郑然之,易其败絮,

留以数日。夜分欲寝,有婢持金二十余两赠景。女在窗外言曰:“此私贮,聊酬

夙好,可将去,觅一良匹。幸祖德厚,尚足及子孙;无复丧检,以促余龄。”景

感谢之。既归,以十余金买缙绅家婢,甚丑悍。举一子,后登两榜。郑官至吏部

郎。既没,女送葬归,启舆则虚无人矣,始知其非人也。噫!人之无良,舍其旧

而新是谋,卒之卵覆而鸟亦飞,天之所报亦惨矣!

○毛狐

农子马天荣,年二十余,丧偶,贫不能娶。芸田间,见少妇盛妆,践禾越陌

而过,貌赤色,致亦风流。马疑其迷途,顾四野无人,戏挑之,妇亦微纳。欲与

野合,笑曰:“青天白日,宁宜为此,子归,掩门相候,昏夜我当至。”马不信,

妇矢之。马乃以门户向背俱告之,妇乃去。夜分,果至,遂相悦爱。觉其肤肌嫩

甚,火之,肤赤薄如婴儿,细毛遍体,异之。又疑其踪迹无据,自念得非狐耶?

遂戏相诘,妇亦自认不讳。马曰:“既为仙人,自当无求不得。既蒙缱绻,宁不

以数金济我贫?”妇诺之。次夜来,马索金,妇故愕曰:“适忘之。”将去,马

又嘱。至夜,问:“所乞或勿忘也?”妇笑,请以异日。愈数日,马复索,妇笑

向袖中出白金二锭,约五六金,翘边细纹,雅可爱玩。马喜,深藏于椟。积半岁,

偶需金,因持示人。人曰:“是锡也。”以齿龁之,应口而落。马大骇,收藏而

归。至夜,妇至,愤致诮让,妇笑曰:“子命薄,真金不能任也。”一笑而罢。

马曰:“闻狐仙皆国色,殊亦不然。”妇曰:“吾等皆随人现化。子且无一

金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陋质,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足驼背者,

即为国色。”过数月,忽以三金赠马,曰:“子屡相索,我以子命不应有藏金。

今媒聘有期,请以一妇之资相馈,亦借以赠别。”马自白无聘妇之说,妇曰:

“一二日,自当有媒来。”马问:“所言姿貌何如?”曰:“子思国色,自当是

国色。”马曰:“此即不敢望。但三金何能买妇?”妇曰:“此月老注定,非人

力也。”马问:“何遽言别?”曰:“戴月披星,终非了局。使君自有妇,搪塞

何为?”天明而去,授黄末一刀圭,曰:“别后恐病,服此可疗。”

次日,果有媒来,先诘女貌,答:“在妍媸之间。”聘金几何?”“约四五

数。”马不难其价,而必欲一亲见其人。媒恐良家子不肯炫露,既而约与俱去,

相机因便。既至其村,媒先往,使马候诸村外。久之,来曰:“谐矣。余表亲与

同院居,适往见女,坐室中,请即伪为谒表亲者而过之,咫尺可相窥也。”马从

之。果见女子坐室中,伏体于床,倩人爬背。马趋过,掠之以目,貌诚如媒言。

及议聘,并不争直,但求一二金,装女出阁。马益廉之,乃纳金,并酬媒氏及书

券者,计三两已尽,亦未多费一文。择吉迎女归,入门,则胸背皆驼,项缩如龟,

下视裙底,莲船盈尺。乃悟狐言之有因也。

异史氏曰:“随人现化,或狐女之自为解嘲;然其言福泽,良可深信。余每

谓: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得佳人。信

因果者,必不以我言为河汉也。”

○翩翩

罗子浮,邠人,父母俱早世,八九岁,依叔大业。业为国子左厢,富有金缯

而无子,爱罗若己出。十四岁,为匪人诱去作狭邪游,会有金陵娼,侨寓郡中,

生悦而惑之。娼返金陵,生窃从遁去。居娼家半年,床头金尽,大为姊妹行齿冷,

然犹未遽绝之。无何,广疮溃臭,沾染床席,逐而出。丐于市,市人见辄遥避。

自恐死异域,乞食西行,日三四十里,渐至邠界。又念败絮脓秽,无颜入里门,

尚趑趄近邑间。

日就暮,欲趋山寺宿,遇一女子,容貌若仙,近问:“何适?”生以实告。

女曰:“我出家人,居有山洞,可以下榻,颇不畏虎狼。”生喜,从去。入深山

中,见一洞府,入则门横溪水,石梁驾之。又数武,有石室二,光明彻照,无须

灯烛。命生解悬鹑,浴于溪流,曰:“濯之,疮当愈。”又开幛拂褥促寝,曰:

“请即眠,当为郎作裤。”乃取大叶类芭蕉,剪缀作衣,生卧视之。制无几时,

折迭床头,曰:“晓取着之。”乃与对榻寝。生浴后,觉疮疡无苦,既醒,摸之,

则痂厚结矣。诘旦,将兴,心疑蕉叶不可着,取而审视,则绿锦滑绝。少间,具

餐,女取山叶呼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之,皆如真者。室隅一罂,

贮佳酝,辄复取饮,少减,则以溪水灌益之。数日,疮痂尽脱,就女求宿。女曰:

“轻薄儿!甫能安身,便生妄想!”生云:“聊以报德。”遂同卧处,大相欢爱。

一日,有少妇笑入曰:“翩翩小鬼头快活死!薛姑子好梦,几时做得?”女

迎笑曰:“花城娘子,贵趾久弗涉,今日西南风紧,吹送来也!小哥子抱得未?”

曰:“又一小婢子。”女笑曰:“花娘子瓦窖哉!那弗将来?”曰:“方呜之,

睡却矣。”于是坐以款饮。又顾生曰:“小郎君焚好香也。”生视之,年二十有

三四,绰有余妍,心好之。剥果误落案下,俯地假拾果,阴捻翘凤。花城他顾而

笑,若不知者。生方恍然神夺,顿觉袍裤无温,自顾所服,悉成秋叶,几骇绝。

危坐移时,渐变如故。窃幸二女之弗见也。少顷,酬酢间,又以指搔纤掌。花城

坦然笑谑,殊不觉知。突突怔忡间,衣已化叶,移时始复变。由是惭颜息虑,不

敢妄想。花城笑曰:“而家小郎子,大不端好!若弗是醋葫芦娘子,恐跳迹入云

霄去。”女亦哂曰:“薄幸儿,便值得寒冻杀!”相与鼓掌。花城离席曰:“小

婢醒,恐啼肠断矣。”女亦起曰:“贪引他家男儿,不忆得小江城啼绝矣。花城

既去,惧贻诮责,女卒晤对如平时。居无何,秋老风寒,霜零木脱,女乃收落叶,

蓄旨御冬。顾生肃缩,乃持袱掇拾洞口白云为絮复衣,着之温暖如襦,且轻松常

如新绵。

逾年,生一子,极惠美,日在洞中弄儿为乐。然每念故里,乞与同归。女曰:

“妾不能从。不然,君自去。”因循二三年,儿渐长,遂与花城订为姻好。生每

以叔老为念。女曰:“阿叔腊故大高,幸复强健,无劳悬耿。待保儿婚后,去住

由君。”女在洞中,辄取叶写书,教儿读,儿过目即了。女曰:“此儿福相,放

教入尘寰,无忧至台阁。”未几,儿年十四,花城亲诣送女,女华妆至,容光照

人。夫妻大悦。举家宴集。翩翩扣钗而歌曰:“我有佳儿,不羡贵官。我有佳妇,

不羡绮纨。今夕聚首,皆当喜欢。为君行酒,劝君加餐。”既而花城去,与儿夫

妇对室居。新妇孝,依依膝下,宛如所生。生又言归,女曰:“子有俗骨,终非

仙品。儿亦富贵中人,可携去,我不误儿生平。”新妇思别其母,花城已至。儿

女恋恋,涕各满眶。两母慰之曰:“暂去,可复来。”翩翩乃剪叶为驴,令三人

跨之以归。

大业已归老林下,意侄已死,忽携佳孙美妇归,喜如获宝。入门,各视所衣

悉蕉叶,破之,絮蒸蒸腾去,乃并易之。后生思翩翩,偕儿往探之,则黄叶满径,

洞口路迷,零涕而返。

异史氏曰:“翩翩、花城,殆仙者耶?餐叶衣云,何其怪也!然帏幄诽谑,

狎寝生雏,亦复何殊于人世?山中十五载,虽无‘人民城郭’之异,而云迷洞口,

无迹可寻,睹其景况,真刘、阮返棹时矣。”

○黑兽

闻李太公敬一言:“某公在沈阳,宴集山颠,俯瞰山下,有虎衔物来,以爪

穴地,瘗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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