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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聊斋志异-第41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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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道斜驰出叟前,紧衔关弓,怒相向。叟俯脱左足靴,微笑云:“而不识得老饕

也?”邢满引一矢去。叟仰卧鞍上,伸其足,开两指如钳,夹矢住。笑曰:“技

但止此,何须而翁手敌?”邢怒,出其绝技,一矢刚发,后矢继至。曳手掇一,

似未防其连珠,后矢直贯其口,踣然而堕,衔矢僵眠。僮亦下。邢喜,谓其已毙,

近临之。叟吐矢跃起,鼓掌曰:“初会面,何便作此恶剧?”邢大惊,马亦骇逸,

以此知叟异,不敢复返。

走三四十里,值方面纲纪,囊物赴都,要取之,略可千金,意气始得扬。方

疾骛间,闻后有蹄声,回首,则僮易跛骡来,驶若飞。叱曰:“男子勿行!猎取

之货,宜少瓜分。”邢曰:“汝识‘连珠箭邢某’否?”僮云:“适已承教矣。”

邢以僮貌不扬,又无弓矢,易之。一发三矢,连遱不断,如群隼飞翔。僮殊

不忙迫,手接二,口衔一。笑曰:“如此技艺,辱寞煞人!乃翁偬遽,未暇寻得

弓来,此物亦无用处,请即掷还。”遂于指上脱铁环,穿矢其中,以手力掷,呜

呜风鸣。邢急拨以弓,弦适触铁环,铿然断绝,弓亦绽裂。邢惊绝,未及觑避,

矢过贯耳,不觉翻坠。僮下骑,便将搜括,邢以弓卧挞之,僮夺弓去,拗折为两,

又折为四,抛置之。已,乃一手握邢两臂,一足踏邢两股,臂若缚,股若压,极

力不能少动。腰中束带双叠,可骈三指许,僮以一手捏之,随手断如灰烬。取金

已,乃超乘,作一举手,致声“孟浪”,霍然径去。

邢归,卒为善士,每向人述往事不讳。此与刘东山事盖仿佛焉。

○连城

乔生,晋宁人,少负才名。年二十余,犹偃蹇,为人有肝胆。与顾生善,顾

卒,时恤其妻子。邑宰以文相契重,宰终于任,家口淹滞不能归,生破产扶柩,

往返二千余里。以故士林益重之,而家由此益替。

史孝廉有女,字连城,工刺绣,知书,父娇爱之。出所刺倦绣图,征少年题

咏,意在择婿。生献诗云:“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

断,暗停针线蹙双蛾。”又赞挑绣之工云:“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

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女得诗喜,对父称赏,父贫之。女逢人辄

称道,又遣媪娇父命,赠金以助灯火。生叹曰:“连城我知己也!”倾怀结想,

如饥思啖。

无何,女许字于鹾贾之子王化成,生始绝望,然梦魂中犹佩戴之。未几,女

病瘵,沉痼不起,有西域头陀,自谓能疗,但须男子膺肉一钱,捣合药屑。史使

人诣王家告婿,婿笑曰:“痴老翁,欲我剜心头肉也!”使返。史乃言于人曰:

“有能割肉者妻之。”生闻而往,自出白刃,刲膺授僧。血濡袍裤,僧敷药始止。

合药三丸,三日服尽,疾若失。史将践其言,先告王。王怒,欲讼官。史乃设筵

招生,以千金列几上。曰:“重负大德,请以相报。”因具白背盟之由。生怫然

曰:“仆所以不爱膺肉者,聊以报知己耳。岂货肉哉!”拂袖而归。女闻之,意

良不忍,托媪慰谕之,且云:“以彼才华,当不久落。天下何患无佳人?我梦不

详,三年必死,不必与人争此泉下物也。”生告媪曰:“‘士为知己者死’,不

以色也。诚恐连城未必真知我,但得真知我,不谐何害?”媪代女郎矢诚自剖。

生曰:“果尔,相逢时,当为我一笑,死无憾!”媪既去。逾数日,生偶出,遇

女自叔氏归,睨之,女秋波转顾,启齿嫣然。生大喜曰:“连城真知我者!”

会王氏来议吉期,女前症又作,数月寻死。生往临吊,一痛而绝。史舁送其

家。生自知已死,亦无所戚,出村去,犹冀一见连城。遥望南北一道,行人连绪

如蚁,因亦混身杂迹其中。俄顷,入一廨署,值顾生,惊问:“君何得来?”即

把手将送令归。生太息,言:“心事殊未了。”顾曰:“仆在此典牍,颇得委任,

倘可效力,不惜也。”生问连城,顾即导生旋转多所,见连城与一白衣女郎,泪

睫惨黛,藉坐廊隅。见生至,骤起似喜,略问所来。生曰:“卿死,仆何敢生!”

连城泣曰:“如此负义人,尚不吐弃之,身殉何为?然已不能许君今生,愿矢来

世耳。”生告顾曰:“有事君自去,仆乐死不愿生矣。但烦稽连城托生何里,行

与俱去耳。”顾诺而去,白衣女郎问生何人,连城为缅述之,女郎闻之,若不胜

悲。连城告生曰:“此妾同姓,小字宾娘,长沙史太守女。一路同来,遂相怜爱。”

生视之,意态怜人。方欲研问,而顾已返,向生贺曰:“我为君平章已确,即教

小娘子从君返魂,好否?”两人各喜。方将拜别,宾娘大哭曰:“姊去,我安归?

乞垂怜救,妾为姊捧帨耳。”连城凄然,无所为计,转谋生。生又哀顾,顾难之,

峻辞以为不可,生固强之。乃曰:“试妄为之。”去食顷而返,摇手曰:“何如!

诚万分不能为力矣!”宾娘闻之,宛转娇啼,惟依连城肘下,恐其即去。惨怛无

术,相对默默,而睹其愁颜戚容,使人肺腑酸柔。顾生愤然曰:“请携宾娘去,

脱有愆尤,小生拚身受之!”宾娘乃喜,从生出,生忧其道远无侣。宾娘曰:

“妾从君去,不愿归也。”生曰:“卿大痴矣!不归,何以得活也?他日至湖南,

勿复走避,为幸多矣。”适有两媪摄牒赴长沙,生属宾娘,泣别而去。

途中,连城行蹇缓,里余辄一息,凡十余息,始见里门。连城曰:“重生后,

惧有反覆,请索妾骸骨来,妾以君家生,当无悔也。”生然之。偕归生家。女惕

惕若不能步,生伫待之。女曰:“妾至此,四肢摇摇,似无所主。志恐不遂,尚

宜审谋,不然,生后何能自由?”相将入侧厢中。默定少时,连城笑曰:“君憎

妾耶?”生惊问其故。赧然曰:“恐事不谐,重负君矣。请先以鬼报也。”生喜,

极尽欢恋。因徘徊不敢遽生,寄厢中者三日。连城曰:“谚有之:‘丑妇终须见

姑嫜。’戚戚于此,终非久计。”乃促生入,才至灵寝,豁然顿苏。家人惊异,

进以汤水。生乃使人要史来,请得连城之尸,自言能活之。史喜,从其言。方舁

入室,视之已醒。告父曰:“儿已委身乔郎矣,更无归理。如有变动,但仍一死!”

史归,遣婢往役给奉。王闻,具词申理,官受赂,判归王。生愤懑欲死,亦无奈

之。连城至王家,忿不饮食,惟乞速死,室无人,则带悬梁上。越日,益惫,殆

将奄逝,王惧,送归史;史复舁归生。王知之,亦无如何,遂安焉。连城起,每

念宾娘,欲遣信探之,以道远而艰于往。一日,家人进曰:“门有车马。”夫妇

出视,则宾娘已至庭中矣。相见悲喜。太守亲诣送女,生延入。太守曰:“小女

子赖君复生,誓不他适,今从其志。”生叩谢如礼。孝廉亦至,叙宗好焉。生名

年,字大年。

○霍生

文登霍生,与严生少相狎,长相谑也,口给交御。惟恐不工。霍有邻妪,曾

与严妻导产,偶与霍妇语,言其私处有两赘疣,妇以告霍。霍与同党者谋,窥严

将至,故窃语云:“某妻与我最昵。”众不信。霍因捏造端末,且云:“如不信,

其阴侧有双疣。”严止窗外,听之既悉,不入径去。至家,苦掠其妻,妻不服,

搒益残,妻不堪虐,自经死。霍始大悔,然亦不敢向严而白其诬矣。

严妻既死,其鬼夜哭,举家不得宁焉。无何,严暴卒,鬼乃不哭。霍妇梦女

子披发大叫曰:“我死得良苦,汝夫妻何得欢乐耶!”既醒而病,数日寻卒。霍

亦梦女子指数诟骂,以掌批其吻。惊而寤,觉唇际隐痛,扪之高起,三日而成双

疣,遂为痼疾。不敢大言笑,启吻太骤,则痛不可忍。

异史氏曰:“死能为厉,其气冤也。私病加于唇吻,神而近于戏矣。”

邑王氏,与同窗某狎。其妻归宁,王知其驴善惊,先伏丛莽中,伺妇至,暴

出,驴惊妇堕,惟一僮从,不能扶妇乘。王乃殷勤抱控甚至,妇亦不识谁何。王

扬扬以此得意,谓僮逐驴去,因得私其妇于莽中,述衵裤履甚悉。某闻,大惭

而去。少间,自窗隙中见某一手握刃,一手捉妻来,意甚怒恶。大惧,逾垣而逃。

某从之,追二三里地不及,始返。王尽力极奔,肺叶开张,以是得吼疾,数年不

愈焉。

○汪士秀

汪士秀,庐州人,刚勇有力,能举石舂,父子善蹴鞠。父四十余,过钱塘没

焉。

积八九年,汪以故诣湖南,夜泊洞庭,时望月东升,澄江如练。方眺瞩间,

忽有五人自湖中出,携大席,平铺水面,略可半亩。纷陈酒馔,馔器磨触作响,

然声温厚,不类陶瓦。已而三人践席坐,二人侍饮。坐者一衣黄,二衣白。头上

巾皆皂色,峨峨然下连肩背,制绝奇古,而月色微茫,不甚可晰。侍者俱褐衣,

其一似童,其一似叟也。但闻黄衣人曰:“今夜月色大佳,足供快饮。”白衣者

曰:“此夕风景,大似广利王宴梨花岛时。”三人互劝,引竞浮白。但语略

小,即不可闻,舟人隐伏,不敢动息。汪细审侍者叟,酷类父,而听其言,又非

父声。

二漏将残,忽一人曰:“趁此明月,宜一击球为乐。”即见僮汲水中,取一

圆出,大可盈抱,中如水银满贮,表里通明。坐者尽起。黄衣人呼叟共蹴之。蹴

起丈余,光摇摇射人眼。俄而訇然远起,飞堕舟中。汪技痒,极力踏去,觉异常

轻耎。踏猛似破,腾寻丈,中有漏光,下射如虹,蚩然疾落。又如经天之彗,直

投水中,滚滚作沸泡声而灭。席中共怒曰:“何物生人,败我清兴!”叟笑曰:

“不恶不恶,此吾家流星拐也。”白衣人嗔其语戏,怒曰:“都方厌恼,老奴何

得作欢?便同小乌皮捉得狂子来,不然,胫股当有椎吃也!”汪计无所逃,即亦

不畏,捉刀立舟中。倏见僮叟操兵来,汪注视,真其父也,疾呼:“阿翁!儿在

此!”叟大骇,相顾凄断。

僮即反身去。叟曰:“儿急作匿。不然,都死矣!”言未已,三人忽已登舟,

面皆漆黑,睛大于榴,攫叟出。汪力与夺,摇舟断缆。汪以刀截其臂落,黄衣者

乃逃。一白衣人奔汪,汪剁其颅,堕水有声,哄然俱没,方谋夜渡,旋见巨喙出

水面,深若井,四面湖水奔注,砰砰作响。俄一喷涌,则浪接星斗,万舟簸荡。

湖人大恐。舟上有石鼓二,皆重百斤,汪举一以投,激水雷鸣,浪渐消。又投其

一,风波悉平。汪疑父为鬼,叟曰:“我固未尝死也。溺江者十九人,皆为妖物

所食,我以蹋圆得全。物得罪于钱塘君,故移避洞庭耳。三人鱼精,所蹴鱼胞也。”

父子聚喜,中夜击棹而去。天明,见舟中有鱼翅,径四五尺许,乃悟是夜间所断

臂也。

王阮亭云:“此条亦恢诡。”

○商三官

故诸葛城,有商士禹者,士人也,以醉谑忤邑豪,豪嗾家奴乱捶之,舁归而

死。禹二子,长曰臣,次曰礼。一女曰三官。三官年十六,出阁有期,以父故不

果。两兄出讼,终岁不得结。婿家遣人参母,请从权毕姻事,母将许之。女进曰:

“焉有父尸未寒而行吉礼?彼独无父母乎?”婿家闻之。惭而止。无何,两兄讼

不得直,负屈归,举家悲愤。兄弟谋留父尸,张再讼之本。三官曰:“人被杀而

不理,时事可知矣。天将为汝兄弟专生一阎罗包老耶?骨骸暴露,于心何忍矣。”

二兄服其言,乃葬父。葬已,三官夜遁,不知所往。母惭怍,惟恐婿家知,不敢

告族党,但嘱二子冥冥侦察之。几半年,杳不可寻。

会豪诞辰,招优为戏,优人孙淳携,二弟子往执投。其一王成,姿容平等,

而音词清彻,群赞赏焉。其一李玉,貌韶秀如好女,呼令歌,辞以不稔,强之,

所度曲半杂儿女俚谣,合座为之鼓掌。孙大惭,白主人:“此子从学未久,只解

行觞耳,幸勿罪责。”即命行酒。玉往来给奉,善觑主人意向,豪悦之。酒阑人

散,留与同寝,玉代豪拂榻解履,殷勤周至。醉语狎之,但有展笑,豪惑益甚。

尽遣诸仆去,独留玉。玉伺诸仆去,阖扉下楗焉。诸仆就别室饮。

移时,闻厅事中格格有声,一仆往觇之,见室内冥黑,寂不闻声。行将旋踵,

忽有响声甚厉,如悬重物而断其索。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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