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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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仁代具词讼官,诉其不为庶母行服。官签拘孝、忠、信,而令友于陈状。友
于以面目损伤,不能诣署,但作词禀白,哀求寝息,宰遂消案。义亦寻愈。由是
仇怨益深。仁、义皆幼弱,辄被敲楚。怨友于曰:“人皆有兄弟,我独无!”友
于曰:“此两语,我宜言之,两弟何云!”因苦劝之,卒不听。友于遂扃户,携
妻子借寓他所,离家五十余里,冀不相闻。
友于在家虽不助弟,而孝等尚稍有顾忌;既去,诸兄一不当,辄叫骂其门,
辱侵母讳。仁、义度不能抗,惟杜门思乘间刺杀之,行则怀刀。
一日,寇所掠长兄成,忽携妇亡归。诸兄弟以家久析,聚谋三日,竟无处可
以置之。仁、义窃喜,招去共养之。往告友于。友于喜,归,共出田宅居成。诸
兄怒其市惠,登门窘辱。而成久在寇中,习于威猛,大怒曰:“我归,更无人肯
置一屋;幸三弟念手足,又罪责之。是欲逐我耶!”以石投孝,孝仆。仁、义各
以杖出,捉忠、信,挞无数。成乃讼宰,宰又使人请教友于。友于诣宰,俯首不
言,但有流涕。宰问之,曰:“惟求公断。”宰乃判孝等各出田产归成,使七分
相准。自此仁、义与成倍加爱敬,谈及葬母事,因并泣下。成恚曰:“如此不仁,
真禽兽也!”遂欲启圹,更为改葬。仁奔告友于,友于急归谏止。成不听,刻期
发墓,作斋于茔。以刀削树,谓诸弟曰:“所不衰麻相从者,有如此树!”众唯
唯。于是一门皆哭临,安厝尽礼。自此兄弟相安。
而成性刚烈,辄批挞诸弟,于孝尤甚。惟重友于,虽盛怒,友于至,一言即
解。孝有所行,成辄不平之,故孝无一日不至友于所,潜对友于诟诅。友于婉谏,
卒不纳。友于不堪其扰,又迁居三泊,去家益远,音迹遂疏。又二年,诸弟皆畏
成,久亦相习。
而孝年四十六,生五子:长继业,三继德,嫡出;次继功,四继绩,庶出;
又婢生继祖。皆成立。效父旧行,各为党,日相竞,孝亦不能呵止。惟祖无兄弟,
年又最幼,诸兄皆得而诟厉之。岳家近三泊,会诣岳,迂道诣叔。入门,见叔家
两兄一弟,弦诵怡怡,乐之,久居不言归。叔促之,哀求寄居。叔曰:“汝父母
皆不知,我岂惜瓯饭瓢饮乎!”乃归。过数月,夫妻往寿岳母,告父曰:“儿此
行不归矣。”父诘之,因吐微隐。父虑与叔有夙隙,计难久居。祖曰:“父虑过
矣。二叔,圣贤也。”遂去,携妻之三泊。友于除舍居之,以齿儿行,使执卷从
长子继善。祖最慧,寄籍三泊年余,入云南郡庠。与善闭户研读,祖又讽诵最苦。
友于甚爱之。
自祖居三泊,家中兄弟益不相能。一日,微反唇,业诟辱庶母。功怒,刺杀
业。官收功,重械之,数日死狱中。业妻冯氏,犹日以骂代哭。功妻刘闻之,怒
曰:“汝家男子死,谁家男子活耶!”操刀入,击杀冯,自投井死。冯父大立,
悼女死惨,率诸子弟,藏兵衣底,往捉孝妾,裸挞道上以辱之。成怒曰:“我家
死人如麻,冯氏何得复尔!”吼奔而出。诸曾从之,诸冯尽靡。成首捉大立,割
其两耳。其子护救,继、绩以铁杖横击,折其两股。诸冯各被夷伤,哄然尽散。
惟冯子犹卧道周。成夹之以肘,置诸冯村而还。遂呼绩诣官自首。冯状亦至。于
是诸曾被收。
惟忠亡去,至三泊,徘徊门外。适友于率一子一侄乡试归,见忠,惊曰:
“弟何来?”忠未语先泪,长跪道左。友于握手拽入,诘得其情,大惊曰:“似
此奈何!然一门乖戾,逆知奇祸久矣;不然,我何以窜迹至此。但我离家久,与
大令无声气之通,今即匐伏而往,徒取辱耳。但得冯父子伤重不死,吾三人中幸
有捷者,则此祸或可少解。”乃留之,昼与同餐,夜与共寝。忠颇感愧。居十余
日,见其叔侄如父子,兄弟如同胞,凄然下泪曰:“今始知从前非人也。”友于
喜其悔悟,相对酸恻。俄报友于父子同科,祖亦副榜,大喜。不赴鹿鸣,先归展
墓。明季科甲最重,诸冯皆为敛息。友于乃托亲友赂以金粟,资其医药,讼乃息。
举家泣感友于,求其复归。友于乃与兄弟焚香约誓,俾各涤虑自新,遂移家还。
祖从叔不愿归其家。孝乃谓友于曰:“我不德,不应有亢宗之子;弟又善教,
俾姑为汝子。有寸进时,可赐还也。”友于从之。又三年,祖果举于乡。使移家,
夫妻皆痛哭而去。不数日,祖有子方三岁,亡归友于家,藏伯继善室,不肯返。
捉去辄逃。孝乃令祖异居,与友于邻。祖开户通叔家。两间定省如一焉。时成渐
老,家事皆取决于友于。从此门庭雍穆,称孝友焉。
异史氏曰:“天下惟禽兽止知母而不知父,奈何诗书之家,往往蹈之也!夫
门内之行,其渐渍子孙者,直入骨髓。古云:其父盗,子必行劫,其流弊然也。
孝虽不仁,其报亦惨,而卒能自知乏德,托子于弟,宜其有操心虑患之子也。若
论果报,犹迂也。”
○嘉平公子
嘉平某公子,风仪秀美。年十七八,入郡赴童子试。偶过许娼之门,见内有
二八丽人,因目注之。女微笑点首,公子近就与语。女问:“寓居何处?”具告
之,问:“寓中有人否?”曰:“无。”女云:“妾晚间奉访,勿使人知。”公
子归,及暮,屏去僮仆。女果至,自言:“小字温姬。”且云:“妾慕公子风流,
故背媪而来。区区之意,愿奉终身。”公子亦喜。自此三两夜辄一至。一夕,冒
雨来,入门解去湿衣,罥诸椸上,又脱足上小靴,求公子代去泥涂。遂上床以
被自覆。公子视其靴,乃五文新锦,沾濡殆尽,惜之。女曰:“妾非敢以贱物相
役,欲使公子知妾之痴于情也。”听窗外雨声不止,遂吟曰:“凄风冷雨满江城。”
求公子续之。公子辞以不解。女曰:“公子如此一人,何乃不知风雅!使妾清兴
消矣!”因劝肄习,公子诺之。往来既频,仆辈皆知。公子姊夫宋氏,亦世家子,
闻之,窃求公子一见温姬。公子言之,女必不可。宋隐身仆舍,伺女至,伏窗窥
之,颠倒欲狂。急排闼,女起,逾垣而去。宋向往甚殷,乃修贽见许媪,指名求
之。媪曰:“果有温姬,但死已久。”宋愕然退,告公子,公子始知为鬼。至夜,
因以宋言告女,女曰:“诚然。顾君欲得美女子,妾亦欲得美丈夫。各遂所愿足
矣,人鬼何论焉?”公子以为然。试毕而归,女亦从之。他人不见,惟公子见之。
至家,寄诸斋中。公子独宿不归,父母疑之。女归宁,始隐以告母,母大惊,戒
公子绝之,公子不能听。父母深以为忧,百术驱之不能去。一日,公子有谕仆帖,
置案上,中多错谬:“椒”讹“菽”,“姜”讹“江”,“可恨”讹“可浪”。
女见之,书其后:“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为娼!”遂
告公子曰:“妾初以公子世家文人,故蒙羞自荐。不图虚有其表!以貌取人,毋
乃为天下笑乎!”言已而没。公子虽愧恨,犹不知所题,折帖示仆。闻者传为笑
谈。
异史氏曰:“温姬可儿!翩翩公子,何乃苛其中之所有哉!遂至悔不如娼,
则妻妾羞泣矣。顾百计遣之不去,而见帖浩然,则‘花菽生江’,何殊于杜甫之’
子章髑髅’哉!”
“耳录”云:“道旁设浆者,榜云:“施‘恭’结缘。”亦可一笑。
有故家子,既贫,榜于门曰:“卖古淫器。”讹磘为淫云:“有要宣淫、
定淫者,大小皆有,入内看物论价。”崔卢之子孙如此甚众,何独“花菽生江”
哉!
○某甲
某甲私其仆妇,因杀仆纳妇,生二子一女。阅十九年,巨寇破城,劫掠一空。
一少年贼,持刀入甲家。甲视之,酷类死仆。自叹曰:“吾今休矣!”倾囊赎命。
迄不顾,亦不一言,但搜人而杀,共杀一家二十七口而去。甲头未断,寇去少苏,
犹能言之。三日寻毙。呜呼!果报不爽,可畏也哉!
○大蝎
明彭将军宏,征寇入蜀。至深山中,有大禅院,云已百年无僧。询之土人,
则曰:“寺中有妖,入者辄死。”彭恐伏寇,率兵斩茅而入。前殿中,有皂雕夺
门飞去;中殿无异;又进之,则佛阁,周视亦无所见,但入者皆头痛不能禁。彭
亲入,亦然。少顷,有大蝎如琵琶,自板上蠢蠢而下,一军惊走,彭遂火其寺。
○外国人
己巳秋,岭南从外洋飘一巨艘来。上有十一人,衣鸟羽,文采璀璨。自言曰:
“吕宋国人。遇风覆舟,数十人皆死;惟十一人附巨木,飘至大岛得免。凡五年,
日攫鸟虫而食;夜伏石洞中,织羽为帆。忽又飘一舟至,橹帆皆无,盖亦海中碎
于风者,于是附之将返。又被大风引至澳门。”巡抚题疏,送之还国。
○拆楼人
何冏卿,平阴人。初令秦中,一卖油者有薄罪,其言戆,何怒,杖杀之。后
仕至铨司,家资富饶。建一楼,上梁日,亲宾称觞为贺。忽见卖油者入,阴自骇
疑。俄报妾生子,愀然曰:“楼工未成,拆楼人已至矣!”人谓其戏,而不知其
实有所见也。后子既长,最顽,荡其家。佣为人役,每得钱数文,辄买香油食之。
异史氏曰:“常见富贵家数第连亘,死后,再过已墟。此必有拆楼人降生其
家也。身居人上,乌可不早自惕哉!”
○牛犊
楚中一农人赴市归,暂休于途。有术人后至,止与倾谈。忽瞻农人曰:“子
气色不祥,三日内当退财,受官刑。”农人曰:“某官税已完,生平不解争斗,
刑何从至?”术人曰:“仆亦不知。但气色如此,不可不慎之也!”农人颇不深
信,拱别而归。次日,牧犊于野,有驿马过,犊望见,误以为虎,直前触之,马
毙。役报农人至官,官薄惩之,使偿其马。盖水牛见虎必斗,故贩牛者露宿,辄
以牛自卫;遥见马过,急驱避之,恐其误也。
○蚰蜓
学使朱矞三家门限下有蚰蜒,长数尺。每遇风雨即出,盘旋地上如白练。按
蚰蜒形若蜈蚣,昼不能见,夜则出,闻腥辄集。或云:蜈蚣无目而多贪也。
○男妾
一官绅在扬州买妾,连相数家,悉不当意。惟一媪寄居卖女,女十四五,丰
姿姣好,又善诸艺。大悦,以重价购之。至夜,入衾,肤腻如脂。喜扪私处,则
男子也。骇极,方致穷诘。盖买好僮,加意修饰,设局以骗人耳。黎明,遣家人
寻媪,则已遁去无踪。中心懊丧,进退莫决。适浙中同年某来访,因为告诉。某
便索观,一见大悦,以原价赎之而去。
异史氏曰:“苟遇知音,即与以南威不易。何事无知婆子,多作一伪境哉!”
○黑鬼
胶州李总镇,买二黑鬼,其黑如漆。足革粗厚,立刃为途,往来其上,毫无
所损,总镇配以娼,生子而白,僚仆戏之,谓非其种。黑鬼亦疑,因杀其子,检
骨尽黑,始悔焉。公每令两鬼对舞,神情亦可观也。
○衢州三怪
张握仲从戎衢州,言:“衢州夜静时,人莫敢独行。钟楼上有鬼,头上一角,
象貌狞恶,闻人行声即下。人驰而奔,鬼亦遂去。然见之辄病,且多死者。又城
中一塘,夜出白布一匹,如匹练横地。过者拾之,即卷入水。又有鸭鬼,夜既静,
塘边并寂无一物,若闻鸭声,人即病。”
卷十二
○二班
殷元礼,云南人,善针灸之术。遇寇乱,窜入深山。日既暮,村舍尚远,惧
遭虎狼。遥见前途有两人,疾趁之。既至,两人问客何来,殷乃自陈族贯。两人
拱敬曰:“是良医殷先生也,仰山斗久矣!”殷转诘之。二人自言班姓,一为班
爪,一为班牙。便谓:“先生,予亦避难石室,幸可栖宿,敢屈玉趾,且有所求。”
殷喜从之。俄至一处,室傍岩谷。爇柴代烛:始见二班容躯威猛,似非良善。计
无所之,亦即听之。又闻榻上呻吟,细审,则一老妪僵卧,似有所苦。问:“何
恙?”牙曰:“以此故,敬求先生。”乃束火照榻,请客逼视。见鼻下口角有两
赘瘤,皆大如碗,且云:“痛不可触,妨碍饮食。”殷曰:“易耳。”出艾团之,
为灸数十壮,曰:“隔夜愈矣。”二班喜,烧鹿饷客;并无酒饭,惟肉一品。爪
曰:“仓猝不知客至,望勿以亵为怪。”殷饱餐而眠,枕以石块。二班虽诚
朴,而粗莽可惧,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