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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廿载繁华梦-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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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已经身故的,那头面都存在自己处,共约八万两银子上下,先把一个箱子贮好,着人付往香港去。余外草草吩咐些事务,立刻离了府门便行。偏又事有凑巧,才出了门,那查抄家产的官员已到,南今随后又来。家人见了,都惊慌不迭。委员先问周庸佑在那里,家人答道:“在香港。且往上海去了。”又问他的妻儿安在,家人又答道:“是在香港居住。”委员笑道:“他也知机,亦多狡计,早知不妙,就先行脱身。”说了,即将家人答语彔作供词。

这时家人纷纷思遁,都被差役拦阻。至于雇用的工人佣妇,正要检回自己什物而去,差役不准。各人齐道:“我们是受雇使用,支领工钱的,也不是周家的人。主子所犯何事,与我们都没相关,留我们也是无用。”南今道:“你们不必焦嚷,或有你们经手知道的周家产业,总要带去问明,若没事时,自然把你们释放。”各人听了无话,面面相觑,只不敢行动。委员即令差役把府里上下人等浑身接过,男的搜男,女的搜女,凡身上查有贵重的,都令留下。忽见一梳佣,身上首饰钏镯之类,所值不赀,都令脱下。那梳佣道:“我只是雇工之人,这头面是自己置买的,也不是主人的什物,如何连我的也要取去?”那差役道:“你既是在这里雇工试用,月内究得工钱多少,却能买置这些头面?”说了,那梳佣再不能驳说。

正在纷纷查搜,忽搜到一个仆妇身上,还没什么对象,只有一宗奇事,那仆妇却不是女子,只是一个男身。那搜查的女投,见如此怪事,问他怎地要扮女子混将进来。那仆妇道:“我生来是个半男女的,你休大惊小怪。”那女役道:“半男女的不是这样,我却不信。”那仆妇被女役盘问不过,料不能强带,只得直说道:“因谋食艰难,故扮作女装,执佣妇之役,较易谋工,实无歹意,望你这瞒罢了。”那女役见他如此说,暗忖此事却不好说出来,只向同事的喁喁说了一会子,各人听得,都付之一笑了事。统计上下人等,已统通搜过,有些身上没有对象的,亦有些暗怀贵重珍宝的。更有些下人,因主人有事忙乱,乘机窃些珍宝的,都一概留下。

委员即令各人立在一隅,随向人问过什么名字,也一一登记簿里。随计这一间大宅子,自京卿第至荣禄第相连,共十三面,内里厅堂楼阁房子,共约四十余间,内另花园一所,洋楼一座,戏台一座,也详细注明。屋内所用物件,计电灯五百余火,紫檀木雕花大…子十二张,金帐钩十二副,金枕花二十对,至于酸枝台椅,云母石台椅,及地毡帐幕多件,都不必细述。随后再点衣箱皮匣,共百余件。都上锁封固,一一黏了封皮。随传管家上来,问明周庸佑在省的产业生理,初时只推不知。南令即用电话禀告查抄情形。督帅也回复,将上下人等一并带回,另候讯问。南今依令办去。并将大门关锁,黏上封条,即带周氏家属起行。统计家里人,姨太太三位,生女一口,是已经许配许姓的,及丫环、梳佣、仆妇、管家,以至门子、厨子,不下数十人,由差役押着,一起一起先回南署。

那些姨太太、女儿、丫环,都满面愁容,甚的要痛哭流涕,若不胜凄楚,都是首像飞蓬,衣衫不整,还有尚未穿鞋,赤着双足的,一个扶住一个,皆低头不敢仰视,相傍而行。沿途看的,人山人海,便使旁观的生出议论纷纷。有人说道:“周某的身家来历不明,自然受这般结果。”又有人说道:“他自从富贵起来,也忘却少年时的贫困,总是骄奢淫佚,尽情挥霍,自然受这等折数了。”又有人说道:“那姓周的,只是弄功名,及花天酒地,就阔绰得天上有,地下无,不特国民公益没有干些,便是乐善好施,他也不懂得。看他助南非洲赈济,曾题了五千块洋银,及到天津赈饥,他只助五十块银子,今日抄查家产,就不要替他怜惜了。”又有人说道:“周某还有一点好处,生平不好对旁边说某人过失,即是对他不住的人,他却不言,例算有些厚道。只他虽有如此好处,只他的继室马氏就不堪提了。看他往时摆个大架子,不论什么人家,有不像他豪富的,就小觑他人,自奉又奢侈得很,所吸洋烟,也要参水熬煮。至于不是他所出长子,还限定不能先娶。这样人差不多像时宪书说的三娘煞星。还幸他只是一个京卿的继室,若是在宫廷里,他还要做起武则天来了!所以这回查抄,就是他的果报呢!”

当下你一言,我一语,谈前说后,也不能记得许多。只旁人虽有如此议论,究有人见他女儿侍妾如此抛头露面,押回官街里去,自然有些说怜惜的说话。这时就有人答道:“那周某虽然做到京卿,究竟不会替各姨太太打算。昔日城里有家姓潘的,由盐务起家,署过两广的盐运使,他遇查抄家产的时候,尚有二十多房姨太太。他知道抄家的风声,却不动声色,大清早起,就坐在头门里,逐个姨太太唤了出来,每一个姨太太给他五百银子,遣他去了。那时各姨太太正是清早起来,头面首饰没有多戴,私己银两又没有携在身上,又不知姓潘的唤自己何事。闻他给五百银子遣去,正要回房里取私己什物,姓潘的却道官差将到了,你们快走罢,因此不准各姨太太再进房子。不消两个时辰,那二十多房姨太太就遣发清楚,一来免他携去私蓄的银物,二来又免他出丑,岂不是两存其美么?今周某没有见机,累到家属,也押到官衙去了。”旁人听得那一番说话,都道:“人家被押,已这般苦楚,你还有闲心来讲古吗?”那人道:“他的苦是个兴尽悲来的道理,与我怎么相干?”一头议论,一头又有许多人跟着观看,且行且议,更有跟到南海衙里的,看看怎么情景。

只见那南令回衙之后,覆过督院,就将周庸佑的家属押在一处。只当时被押的人,有些要问明周家产业的,要追索周庸佑的,这样虽是个犯人家属,究与大犯不同,似不能押在羁所。南令随禀过督院,得了主意。因前任广州协镇李子仪是与周庸佑拜把的,自从逃走之后,还有一间公馆留在城里,因此就把两家家属都押到李姓那公馆里安置,任随督院如何发落。

这时南令所事已毕,那番令自从抄了潘家回来之后,连傅家也查抄停妥。计四家被抄,还是姓傅的产业实居多数。论起那姓傅的家当,原不及周庸佑的,今被抄的数目反在姓周之上,这是何故?因傅姓离了海关库书的职事,已有二十年了,自料官府纵算计起来,自己虽有不妥,未必与周姓的一概同抄,因此事前也不打点。若姓周的是预知不免的,不免暗中夹带些去了,所以姓傅的被抄物产居多,就是这个缘故。

今把闲话停说。且说南、番两令,会同委员,查抄那四家之后,把情形细覆督院。那督院看了,暗忖周庸佑这般豪富,何以银物不及姓傅的多,料其中不是亲朋替他瞒漏收藏,就是家人预早携带私遁可无疑了。便令道:“凡有替周庸佑瞒藏贵重物件及替他转名瞒去产业生理的,一概同罪﹔并知情不举的,也要严办。”去后,又猛忆周庸佑虽去了上海,只素闻他的家事向由继室马氏把持,今查他家属之名,不见有马氏在内,料然预早逃去,总要拿住了他才好。便密令属员缉拿马氏,不在话下。

只是马氏逃到香港,如何拿得住他,因此马氏虽然家里遭此祸患,惟一身究竟无事,且儿子们既已逃出,自己所生女儿已经嫁了的,又没有归宁,不致被押,仍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当下逃到香港回坚道的大宅子里,虽省城里的大屋子归了官,香港这一间仍过得去。计点家私齐备,还有一个大大的铁甲万,内里藏着银物不少。转虑督帅或要照会香港政府查抄,实要先行设法转贮别处才好。独是这甲万大得很,实移动不得。便要开了来看,只那锁匙不知遗落那里,寻来寻去,只是不见。心里正虑那锁匙被人偷了,或是在省逃走时忘却带回,那时心事纷乱,也不能记起。只无论如何,倒要开了那甲万,转放内里什物才是好。便令人寻一个开锁的工匠来。那工匠看那大大的甲万非比寻常,又忖他是急要开锁的,便索他二百银子,才肯替他开锁。马氏这时正没可如何,细想这甲万开早一时,自得一时的好处,便依价允他二百银子。那工匠不费半刻工夫,把甲万开了而去,就得了二百银子,好不造化。

马氏计点甲万里面,尚有存放洋行的银籍二十万元,立刻取出,转了别个名字。一面把家里被抄,及自己与儿子逃出,与将在港所存银项转名的事,打个电报,一一报与周庸佑知道,并要问明在香港的产业如何安置。不想几天,还不见周庸佑回电,这时马氏反起了思疑。因恐周庸佑在上海已被人拿去,自己又恐香港靠不住,必要逃出外洋,但不得庸佑消息,究没主张。那管家们又已被押,已没人可以商量,况逃走的事,又不轻易对人说的,一个妇人,正如没爪蟹。且自从遭了这场家祸,往日亲朋,往来的也少。马氏因此上就平时万分气焰,到这会也不免丧气。正是:

繁华已往从头散,气焰而今转眼空。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闻示令商界苦诛求 请查封港官驳照会

话说马氏把被抄的情形,及将香港银两安放停妥的事,把个电报通知周庸佑,总不见覆电,心里自然委放不下。这时冯、骆两管家都被扣留,也没人可以商议各事的。还幸当时亲家黄游击,因与大吏意见不投,逃往香港,有事或向他商酌。奈这时风声不好,天天传粤中大吏要照会香港政府拿人,马氏不知真假,心内好不慌张。又见潘子庆自逃到香港之后,镇日不敢出门,只躲在西么台上大屋子里,天天打算要出外洋,可见事情是紧要的无疑了。但自己不知往哪里才好,又不得周庸佑消息,究竟不敢妄自行动。怎奈当时风声鹤唳,纷传周庸佑已经被拿,收在上海道衙里,马氏又没有见覆电,自然半信半疑。

原来周庸佑平日最是胆小,且又知租界地方原是靠不住的,故虽然接了马氏之电,惟是自己住址究不欲使人知道,因此并不欲电覆马氏,只挥了一函,由邮政局付港而已。

那一日,马氏正在屋子里纳闷,忽报由上海付到一函,马氏就知是丈夫周庸佑付回的,急令呈上,忙拆开一看,只见那函道:

马氏夫人妆鉴:昨接来电,敬悉一切。此次家门不幸,遭此大变,使

廿年事业,尽付东流。回首当年,如一场春梦,曷胜浩叹!差幸港中产业

生理,皆署别名,或可保全一二耳。夫人当此变故之际,能及早知机,先

逃至港,安顿各事,深谋远虑,儿子亦得相安无事,感佩良多。自以十余

年在外经营,每不暇涉及家事,故使骄奢淫逸,相习成风,悔将何及!即

各房姬妾,所私积盈余,未尝不各拥五七万,使能一念前情,各相扶持,

则门户尚可支撑。但恐时败运衰,各人不免自为之所,不复顾及我耳。此

次与十二宅既被查抄,眷属又被拘留,回望家门,诚不知泪之何自来也!

古云“罪不及妻孥”,今则婢仆家人,亦同囚犯﹔或者皇天庇佑,罪亦无

名,未必置之死地耳。愚在此间,亦与针毡无异,前接夫人之电,不敢遽

覆者,诚惧行踪为人所侦悉故也。盖当金帅盛怒之时,凡通商各埠,皆可

以提解回国,此后栖身,或无约之国如暹罗者,庶可苟延残喘而已。港中

一切事务,统望夫人一力主持,再不必以函电相通。愚之行踪,更直秘密,

待风声稍息,愚当离沪,潜回香港一遭,冀与夫人一面,再商行止。时运

通塞,总有天数,夫人切勿以此介意,致伤身体。匆匆草覆,诸情未达,

容待面叩。敬问贤助金安。

愚夫周庸佑顿首

马氏看罢,自然伤感。惟幸丈夫尚在沪上,并非被拿,又不免把愁眉放下。一面派人回省,打听家属被官吏拘留,如何情景。因为有一个未出嫁的女儿,统通被留去了,自不免挂心。迨后知得官府留下家属,全为查问香港自己的产业起见,也没有什么受苦,这时反不免悲喜交集。喜的是女儿幸得平安,悲的就怕那些人家,把自己在港的某号产业、某号生理,一概供出,如何是好?还亏当时官吏,办理这件案实在严得一点,周氏两边家人,都自见无辜被拘,一切周家在香港的产业都不肯供出。在周乃慈的家人,自然想起周乃慈在生时待人有些宽厚,固不肯供出,一来这些人本属无罪,与犯事的不同,也不能用刑逼供,故讯问时都答话不知,官吏也没可如何。至于周庸佑的家人,一起一起的讯问,各姨太太都说家里各事向由马氏主持,庶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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