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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衣-隐藏多年的三段情-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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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孩子的哭声越来越明显,渐渐地将她从半空中唤回到钢丝床上。她轻声地哄了哄儿子,把他抱进怀里喂奶。可那小东西拼命地吮了几下,干脆放声哭了起来。 
  路秀拽亮了电灯,迷糊地问:“他怎么啦?” 
  “大概是饿了,把你吵醒了。”梅玲歉意地说。 
  “是没奶水了吧?给喝点糖水可以吗?” 
  “没事,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梅玲从不想麻烦别人,有时,也让人觉得过于矜持或者闭塞了。 
  孩子哭了一阵子,得不到赏赐,瘪着小嘴可怜兮兮地睡去了。但梅玲却久久地没有睡意,她回味着刚才似真似幻的飘飘忽忽的感觉,突然有些分不清,那会儿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第二天,梅玲醒来,小雨还在呼呼大睡,路秀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走出房间,在客厅中央的八仙桌上看到了一包没开封的婴儿奶粉,旁边有一个回炉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几样小菜。路秀还留了一张纸条,写着:梅子,我去园里转转,中午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做饭。奶粉是我早上去市里买的,适合一周岁的孩子。 
  梅玲看得鼻子酸溜溜的,连日来,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在人生的沼泽里挣扎,路秀是唯一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她提起那袋小菜,默默地去水池边清洗。 
  梅玲做好了午饭,等候路秀,天气炎热异常,门口幽静的小路上竟然有人在兜售秋天晚西瓜,她便招呼那个骑三轮车的小贩过来。此时路秀也回来了,在门口碰上,她们选好西瓜后,在谁付钱的问题上客气地争执不下。 
  突然,那个黑黝黝的卖瓜小贩叫了一声:“梅玲?” 
  梅玲猛然一惊,愣愣地瞧着对方。 
  “真是你呀!第一眼就觉着像!”那人颇有几分兴奋地说,“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腿怎么啦?我都不敢认你了。” 
  “你是……” 
  “我是和你们同村的宝山,你不记得了?你结婚的时候我还来喝喜酒了呢,潘家伟那小子可真有福气……”   
  《红衣》第四章(8)   
  还没等那人咋咋呼呼地说完,梅玲已经掩饰不住情绪,转身躲进屋里了。 
  卖西瓜的吆喝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路秀捧着西瓜进来,却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故意吃惊地赞叹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边品尝边一个劲儿夸梅玲的手艺。 
  “谢谢你给小雨买的奶粉。”梅玲还是坐在那张小竹椅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那样子……让你奇怪了吧?”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路秀安慰道。 
  “秀,你是个好姑娘。”梅玲说着,将脸侧向外面无垠的核桃林,“其实,我是被我丈夫赶出来的,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很严重的事情。婆婆让我气死了,就在几天前,我还有什么脸见乡亲?”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没脸回去了。” 
  像昨天那样,路秀又搬了个小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梅玲身旁,“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她的声音轻软无力,一点不像以前那般明朗。 
  梅玲转过脸来,眼里隐约闪动着泪光。“你的秘密?”她有些哽咽地反问道。 
  “是的,我有个很可怕的秘密,好几年了,我都没敢再提起它,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但我真的想告诉你。”路秀有点语无伦次,“我父母都走了,知道吗?是我害死的……”她刚说到这儿,抽泣之声便断断续续夹在话语中了,“读大学的时候,我爱上一个男同学……我父母反对我和他交往,我一气之下就跟着他离家出走了……他们千辛万苦来找我,途中遇到了车祸……” 
  路秀终究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梅玲轻轻地搂过她,像母亲安抚孩子一样抚摸着路秀清瘦的背脊,那凝固而凄凉的气氛,惹得房里的婴儿也咿咿呀呀地啼哭不止。 
  “要不是为了孩子,有的时候真想死了,活着有啥意思?躲到哪儿都躲不了心里的鬼,倒不如投胎重新做人。”梅玲收拾了哭泣,却情不自禁地悲叹道。 
  路秀连忙擦了眼泪说:“别瞎扯,梅子,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 
  “没有的事。”梅玲也强颜欢笑。 
  “你好端端地活着,干吗要躲呀!梅子,你就待在我这儿吧,我还有个奶奶,父母过世后,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们仨,不,还有个小不点儿,我们四个人一块儿过。”路秀认真地说。 
  梅玲的眼泪又刷地一下流出来了,这些天她把眼睛都哭肿了,唯独这一次,她分不清是喜还是悲。 
  28 
  这天晚上,窗外的织布机声依然清晰可闻,但梅玲却觉得它不像前一夜那般凶恶和恼人了,她枕着散发幽幽的杉木香味的棉花枕头,睡得特别踏实。 
  不知何时,孩子又大声哭闹起来,将母亲从睡梦中唤醒了。梅玲睡意蒙眬地搂过儿子,哼着小曲儿,轻轻在他胸前打着节拍,但小雨的吵闹愈加厉害了。梅玲迫不得已地起身给孩子喂奶,天边柔弱的亮光从窗子射进来,窗框的影子清楚地打在惨白的地面上。 
  屋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异常,梅玲莫名其妙地连连打了几个喷嚏,静下心来仔细地嗅一嗅,有股明显的烟味儿,墙外仿佛还传来柴火燃烧出的劈啪之声。她打开了电灯,屋顶上弥漫着一层薄纱似的烟雾,梅玲有些慌神了,连忙下床去看看,刚走出房间,便看见靠着一堆干柴的杉木墙里不断渗进浓烟来。梅玲知道是外面着火了,她慌忙地摇醒路秀,跑出屋子来救火,却发现那堆特意储备的一人多高的干柴木已经成了一束熊熊大火,紧贴的杉木墙也开始发黑燃烧了。 
  路秀急得傻眼了,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大哭了起来。 
  “快救火啊!”梅玲嚷道。 
  “对,救火,快点救火。”路秀紧张地自言自语,冲进屋里拨火警电话。 
  火势太猛了,用脸盆、水桶之类的泼水简直杯水车薪,眼看那堵杉木墙已经被整个儿点燃了,消防车还没有踪影。 
  梅玲说:“来不及了,这屋子保不住了,我们抢些东西出来吧。” 
  房间里的小雨已经被呛得咳嗽不止,梅玲急匆匆把孩子抱到十几米远的一棵核桃树下,然后和路秀一块儿往外搬物件。屋子里的装饰朴素简单,家具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件,但那些都是实木做的货真价实的木质品,那沉甸甸的分量不是两个柔弱的女子能轻易挪动的,更何况还要挪出相当一段距离。所以,抢在外头倒是些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衣物和少量生活必需品。 
  仅仅过了十来分钟,火势已经蹿到房顶上了,滚滚的浓烟充斥着屋内。梅玲和路秀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似乎等候这堆积木在她们的视线里倒塌。 
  突然,路秀疯了一般大叫起来,试图冲进岌岌可危的屋子。梅玲拼命地拽住她的衣服,惊恐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它就要塌了!” 
  “有件重要东西忘了,我父母的相册!”她父母过世后,路秀将他们的照片集在一本相册里,随身带着。 
  梅玲吼道:“它比你的命还重要?!” 
  “就是就是!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一本相册!”路秀哭喊道,撕破了梅玲用力拉住的衣角,像一颗跳动的火星一样融入了火海之中。 
  有一两根木头从顶上掉下来,在地面上撞出炒菜时铲子和锅子间发出的声音。梅玲觉得这声响并不可怕,甚至有点做梦般软绵绵的感觉,她看见路秀从里面愉快地奔跑出来,然后,整个屋顶陷了下去,那堆立着的积木真的轰隆一声倒下了。腾起的烟雾和灰尘渐渐落下去,视线一点点开始清晰,梅玲焦急地四下寻找路秀,但是,没有她的身影,梅玲疯狂地呼喊,广袤的核桃树林里只有她的回音……   
  《红衣》第四章(9)   
  消防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了,到了黑糊糊的残局跟前,跳下几个全副武装的橘黄色男人。 
  梅玲奔过去喊:“救人!快救人!里面有人!” 
  粗壮的洒水枪浇得那些滚烫的黑木头咝咝作响,像一堆缠绕的毒蛇发出的警告,但它们的嚣张气焰很快被镇压下去,剩下这片狼藉上飘着的缕缕白烟。消防队员从木头下面用担架抬出了一具蜷缩着的不堪入目的躯体,经过梅玲身边时,她偷偷地闭起了眼睛,泪水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你认识死者吗?”有个穿着消防队服拿着笔记本的男人走过来问梅玲。 
  死者?梅玲很不习惯这样称呼路秀,但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 
  她叫什么?梅玲艰难地思索着,思绪猛地陷入一种掉入悬崖般的飘忽而不由自主的感觉之中。她仿佛觉得躺在那张白床单上的女人该是她自己,那么,过去的一切都会结束,梅玲以及与梅玲有关的荒谬可耻的故事将随之被人们埋入泥土,永久地遗忘了。她忍不住胡乱地想开去,在恍惚中战栗了片刻后,心惊胆战和游离不定的心情似乎坚定了一些。 
  “梅玲,她叫梅玲。”梅玲沉着地说。 
  “你有她的相关证件吗?”那人问。 
  梅玲在抢出来的一堆衣物中翻了片刻,找出了她的身份证,犹犹豫豫地给了对方。证件左上角的照片还扎着两条麻花辫,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与现在成熟的甚至有点苍凉的梅玲已经大不一样了。 
  “她是你什么人?” 
  “一个朋友,从外地来看我的。” 
  “那你的情况呢?” 
  “我叫路秀,我在这儿工作,看核桃园。”梅玲显得紧张,有些口齿不清。 
  “身份证明。”他边说边记录些什么。 
  梅玲将路秀的身份证递给他,上面的照片本就有些曝光过度而显得模糊,加上路秀与梅玲还有几分相像,那人对照着看了看,也没有多说什么。之后,他又向梅玲询问了一些关于发生火灾的前后经过,并让她签字为据。当梅玲握笔的颤抖的手写下“路秀”这个名字时,她自己也恍惚地不清楚她究竟是谁了。 
  “勘察的初步结果是电线老化引起着火,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分析,请你与我们保持密切联系。”那个消防队员模样的人临走前说。 
  梅玲茫然地点点头。 
  “生活上需要我们帮助吗?”他又补充道。 
  梅玲又茫然地摇摇头。 
  听着消防车的警笛呼啸着渐渐远去,梅玲的视线扫过这片凄凉的景象,恍若穿越了一条时间隧道,眨眼间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了,而路秀却依然那么清丽活泼,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般跳跃在那幢木屋的上空,嬉戏在茂密的核桃树间,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跟随在她身后。看着看着,梅玲一屁股坐在地上,所有积压的痛苦变成放声号哭,她要问问老天爷,这到底是为什么! 
  慢慢地,梅玲稍许平静了些,她站起来,一步步走进一片恐怖的焦黑之中,她的视线跟着脚底火热而泥泞的地面,搜寻那本路秀为之可以舍命的相册。她在横七竖八的焦木堆里走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一只破碎的箱子里找到了还没有被烧毁的残破不堪的半本册子。原本红色天鹅绒的封面已经基本没有了,里面的一些照片也被熏得焦黄,但梅玲像宝贝一样搂着它。她难受得待不下去了,匆匆抱回在核桃树下啼哭的儿子,又随便摸索了几件衣物,离开这片曾给她短暂温馨的悲伤之地。 
  梅玲按照路秀身份证上的地址找到了幸福街上一间低矮陈旧的小屋子,她壮着胆子敲门前,心底将讲述路秀的遭遇和一番肺腑之言预演了好几遍,可当门里露出一张苍老而憔悴的妇人脸庞时,所有的实话都不翼而飞了,她说不出来。 
  梅玲支吾了一会儿,才说得顺畅了些:“奶奶,我是您孙女儿路秀姑娘的朋友,她忙得脱不开身,让我来看看您,这是她让我带给您的。”说着,递上了路秀皮夹里仅剩的二百块钱。 
  老妇人打量了梅玲片刻,善意地埋怨道:“这孩子,捎钱来干啥?还麻烦别人!” 
  “没事,我……我也是顺路。”梅玲边琢磨边应付,“听秀说,您身体不是太好,现在怎么样?” 
  “都是些小零小碎的毛病,昨天晚上发了点烧,今早又好了。人老了,就是事多啊,耽误你们年轻人。”老人唠叨着,大约寂寞之故,言辞里愿意梅玲多留些时候,“姑娘,进屋聊吧,秀儿她好吗?” 
  梅玲尴尬而含糊地回应道:“您没事,我先走了,秀她……好……挺好的,一园子的核桃树够她忙的!”她说着,眼泪溢了出来,连忙低头回避老妇人的目光。 
  梅玲背着孩子稀里糊涂地走出幸福街的时候,眼前的弄堂似曾相识,她并没有太在意,只顾疲惫而混沌地往前去,直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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