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隐藏多年的三段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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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红衣》第三章(12)
潘家伟背着母亲边走边聊,梅玲磨蹭着脚步,和他们相距五六米,而且越拉越远。
“娘,那不是我儿子,是梅玲和别人生的。”那声音凄凉得几乎要痛哭一场。
婆婆直愣愣地从儿子背上滑下来,机械地转过脸来,僵硬地等着梅玲一点点走近。“玲儿,这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真的?”她拉住孙子的衣角,老泪纵横地追问。
梅玲羞愧得不敢看一眼面前的老妇人,眼泪也不停地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喉咙里却火辣辣的,说不出一句话。她突然搂紧孩子,踉踉跄跄地快步往山下走去,把婆婆和凶巴巴的男人落在身后,而那团燃烧的愧疚的火焰却穷追不舍地跟着她。
22
闻屿家所在那条狭窄又陈旧的弄堂在梅玲记忆画卷里是一条宽敞而美丽的时空隧道,连接着现实和梦想。她在空荡荡的隧道里徘徊了良久,仍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被自己斩断了一年多的恋情。抱着儿子的手臂已经酸得麻木了,孩子也像是饿了,不安分地挣扎和呱呱地哭喊起来,梅玲望着这张精致的小脸,分明看得到闻屿的痕迹,她下了决心,深深地吐了口气,按响了闻屿家的门铃。
在迷惘和紧张中等待了好一会儿,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孩子的哭闹越来越厉害,引来了周围邻里的张望。
闻屿家对门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对梅玲说:“你找闻屿吧,他外出拍照了,好像去了新疆,要么就是内蒙古。”
梅玲觉得身子沉沉的,快要扛不住这份失望了,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轻松,她向对方感激地点着头,除了含糊地念叨着“谢谢,谢谢”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那老人倒也好心肠,主动问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来一趟也不方便,需要我给他带什么话吗?”
梅玲看到闻屿家木门上的信箱,想了想说:“您能借我纸笔吗?我想给他留封信。”
老人便邀请她去了他家里,腾出地方,让她慢慢写,但梅玲被这并不是光彩的事情压抑和催赶着,连老人家的善意神情里也似乎看到了嘲笑。她只是潦草地留了几句话,告诉闻屿孩子的事情,扔进他的信箱,就匆匆告辞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梅玲在这个陌生又繁华的城市里迷失了方向,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群像漩涡将她卷入其中,她觉得有点头晕了。儿子饥饿的哭声变得乏力而断断续续,她心疼地四下寻找隐蔽些的可以喂奶的角落,可是,到处都被稀奇古怪的人占据了,在山村里从来没看过这么多人,她想不通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大街上折腾了一个大圈子,梅玲终于找到了汽车站,搭上了回村的最后一班车子。她知道潘家暂时是踏不进去了,于是,心乱如麻地到了娘家,装出一副在夫家的幸福甜蜜和难得回家的开心样子,与她母亲和十几岁的弟弟拉了一晚上家常。梅玲不停地说着丈夫和潘家婆婆对她的好,也许是想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家人或者短暂地摆脱内心的烦恼,可说着说着,她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梅玲母亲却并不惊讶,叹了口气说:“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梅玲低着脑袋继续哭,她几乎要冲动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股脑儿倒出来了,但话到嘴边,却惭愧得开不了口。
“和潘家伟吵架了吧?”母亲说。
“嗯。”梅玲应了一声,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
“小两口吵嘴是家常便饭,越吵越亲喽。”
“嗯。”
“明早回去跟他赔个不是,就会没事了。”
“嗯。”梅玲混混沌沌地答应着,渐渐地收敛起哭声。
过了几天,母亲出于劝和的好意,催促梅玲回夫家去,梅玲不愿为难娘家人,便仿佛愉快而利索地收拾了东西,抱上儿子,开开心心地出了家门。
她在通往潘家的蜿蜒山路上艰难地跋涉了很久,灿烂的阳光透过云层在山谷里撒下七彩光晕,一圈一圈地闪动着美妙的梦境,她却有点无地自容的难堪的错觉,仿佛太阳也在奚落她的愚蠢和卑劣。
梅玲不知道来这儿的确切目的是什么,她不想求得潘家伟和婆婆的原谅,事实上连自己都无言以对的事情,又如何能让别人谅解?她是来告别?是来赔罪?还是来寻求最后一丝并不存在的希望?她的脑子里填充着一堆糨糊。
屋里静悄悄的,梅玲轻轻走进敞着的大门,只有婆婆一人躺在床上打盹,还有那条黄狗和一群鸡鸭在堂前转悠。
梅玲放下背包的一点点声响惊醒了婆婆,几天不见,老人家原本硬朗的精神气儿没了,红润的脸颊竟一下子苍白憔悴了很多。
梅玲愧疚得眼泪落下来,“娘,我对不起您。”她说着,跪在了床前。
婆婆拉起她,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欲说无语。
两人静静地凝望了片刻,婆婆终于微弱而温情地说:“玲儿,你回来就好。”
梅玲失声痛哭起来,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怀里的儿子也跟着哇哇大哭。
这个时候,潘家伟从石灰厂赶回家,风尘仆仆的模样和浮肿的脸庞让梅玲陡然一惊,怔怔地望着这个名分上称作“丈夫”的男人。
而不出她所料的是,潘家伟依然火冒三丈地冲过来,轻而易举地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谁让你踏进这间屋子的!”他吼叫道。
《红衣》第三章(13)
梅玲没有躲闪,也没有怨恨,甚至连情绪也平稳下来,她觉得这一记耳光不是潘家伟打的,而是她自己。
然而,梅玲平静的神情似乎愈加地激怒那个愿意用拳头征服女人的男人,这与他所希望的对方哀哀求饶的场景相距太远了,几乎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他抡起他的巴掌继续开垦着他的领地。可梅玲却铁了心地“还债”了,任凭潘家伟对她拳打脚踢,她只是用身子拼命护住怀里撕心裂肺哭闹的儿子。
潘家伟为自己的“失败”气疯了,一把拽过梅玲臂弯里的孩子,这个原本被他视为珍宝的新生命突然成了愤怒所集的焦点,他粗野地拎在手里,愤恨而嘲弄地对梅玲说:“我就不相信你今天不吱声!”说完,不加停顿地将咿哇啼哭的小东西朝相隔好几米的门外晒谷地上的稻草垛里扔去。
梅玲惶恐失措地扑过去抢救儿子,孩子从松软的稻草堆上滚落在母亲怀里,安然无恙,她却重重地摔在草垛边的水泥地上,紧跟着被潘家伟扔出来的是她的包裹。梅玲艰难地站起来,却又艰难地支撑着走回了屋。
“你想干什么?”潘家伟的怒气瘪了下去,有点心虚地问道,后退了一步。
梅玲没有回答,拖着一瘸一瘸的腿在卧室的木质衣橱里取了结婚时穿的红棉袄,才又拾起晒谷地上的包袱,绝望而轻松地回望了一眼这个原本的家,然后,向山路走去。
迈出一小段路,梅玲便觉得左脚有点不听使唤了,踩下去软绵绵的,像走在云里雾里,又走了一段路,左腿的膝盖骨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坚持着,挪步到了一个亲密的小姐妹家里,本想歇歇脚,却越歇越迈不开步了。
小姐妹说:“怕是断了骨头了,请个郎中给瞧瞧吧?”
梅玲的身上没带多少钱,想起前路渺茫,花不起这医药费,便说:“应该没什么大碍的,过几天准能好了。”
一个多星期后,梅玲的腿真的不再疼了,也能下地行走了,却从此落下跛脚的毛病,可她并不很在意,她的心都快死了,比起心里的伤残和痛,腿上的一点残缺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梅玲打算离开这个熟悉的山村,去外地另谋生路的时候,她的小姐妹慌忙告诉她一个消息,让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她的婆婆过世了。梅玲这才记起那日和潘家伟吵得天翻地覆的那会儿,并不见婆婆过来阻拦,难道她老人家已经虚弱得起不了身了?
“我婆婆……是让我害死的呀!”梅玲的声音悲怆而嘶哑,眼泪夺眶而出,瘸着腿,跌跌撞撞地往潘家的方向走去。
深知内情的闺中密友拦住她,劝道:“他们都不晓得你在这里,你还是别去碰钉子了!”
梅玲不听劝阻,一瘸一拐、躲躲闪闪地来到潘家门口晒谷地的一个角落,那儿搁着一堆干草垛,挡着她的身子。她看着进进出出阴沉着脸的邻里亲朋,听着屋里传来的悲痛的哭声,闻着空气里浓烈的香烛的味道,她渴望能跪在婆婆的棂前磕头忏悔,但却只能趴在草垛上嘤嘤哭泣,不是她害怕被潘家人责骂殴打而不敢进去,而是不愿搅了婆婆留在家中的最后一刻安宁,她觉得她没脸直面婆婆和父老乡亲了。
宽敞的晒谷地上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人,这幅场景让梅玲想起了她结婚那天,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相似,唯一不同的只是用来装饰的毫无意义的红白两色。
突然,在那么多模糊的面孔里,有一张脸显得那么清晰而跳跃,梅玲惊呆了,就连这一幕也没有逃离她结婚时的阴影,她又一次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看到了闻屿。
梅玲知道闻屿为什么而来,她的泪水里又添了一种成分。可事情的变化竟如此难以预期,与那日在闻屿家门前的弄堂里徘徊的梅玲相比,她已经不再是她了,她心里的事情也不仅仅只是孩子的事情了。那条岔路错过了,便永远地错过了。
闻屿确实是看到梅玲的信才兴冲冲赶来的,这一年多来,他身边和镜头里搔首弄姿的女人无数,可曾经那个带着一股山野清香的女人却从来也没有走出他的心田。然而,到了那间半山腰的小楼,才从人们怪异的眼神和口气中听到一言半句关于梅玲的遭遇,又意外地撞见了梅玲婆婆的葬礼。
潘家伟从屋里踉跄地冲出来,一拳狠狠地揍在闻屿的脸上,“你不配来拜祭,是你和梅玲那婊子害死了我娘!”他怒吼道,仿佛要激起众愤。
闻屿丝毫不还手,也没有生气,他只是问:“我想知道梅玲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死了!”潘家伟嚷道。
梅玲躲在草垛后面,望着这纷繁的场景,望着闻屿渐渐远去的身影,望着潘家伟直指她的畸形的愤怒,她有点难受的麻木了,自己的身体被千刀万剐后成了一地碎片,像这些干瘪的稻草一样,嫌弃地堆放在地狱的角落里。
婆婆出殡的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梅玲抱着熟睡的孩子,独自来到她老家人孤零零的坟前,深情地说了一肚子愧疚,含着泪磕了三个头,才踏上人生又一段茫茫的旅途。
23
从医院出来,闲得无事,我便一路送梅玲和小雨回家,幸福街依然凄清而破旧,虽然是盛夏的午后,雷阵雨清洗过的空气显得金黄又透明,这里低矮的平房间却还是飘着一股淡淡的昏暗的气息。
《红衣》第三章(14)
回到熟悉的环境,又见到亲切的太婆,小雨在医院和我抱着时谨慎的情绪一下子都没了,扑进老妇人怀里含着泪,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这种场面是很让我这样孤独的人羡慕的。说来实在好笑,不知是我性格里天生的多愁善感,还是机械化的世界太缺少情感了,我总是会为别人某些过于细小的行为而感动。像某个下雪天遇见的一对相依相偎地裹着一条深绿色军用棉大衣的打工夫妇,或者某次在繁华街市上撞见的两个相互交换吸着同一支烟的乞丐老人。
梅玲和奶奶客气地留我多坐一会儿,我的思绪却总被近在咫尺的闻屿打断,从第一次冒失的采访到现在,时间只不过两个多月,可我似乎和梅玲一起与他共同走过好几年。
告别了梅玲家,我沿着幸福街走了不到十分钟,便是那条孤独又傲气的老弄堂了,我很奇怪,既然梅玲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别在闻屿面前提起她,为何又要来到这个城市?又住得如此之近呢?她和闻屿一样藏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叫人难以琢磨,可也许我自己也是这么个人,也许贝明俊和于晓婕都是如此,谁知道呢!
我按响了闻屿家的门铃,稍许,两扇老式木门便沉重地打开了,发出一声恐怖电影里才会有的吱嘎的声音。
闻屿自然地冲着我微笑,悠悠淡淡叫人迷醉的笑容,似乎对于我的突然袭击早有防备。
我也轻松了些,笑了笑说:“这门开得可真够不情愿的。”
闻屿老兄似的拍了拍了门框,说:“老了,行动不方便,你多多体谅吧。”
“那是当然。”
我们边调侃边往楼上走,我在楼梯上往下瞥了几眼,一楼虽堆满了琐碎的东西,光线略显幽暗,但摆着的都是古色古香的精雕细刻的黑胡桃色木质老家具,就连地面也是平整的方青砖铺成的。二楼是正宗的红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