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隐藏多年的三段情-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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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伟将手里的碗啪一下打在地上,碎瓷片四下飞溅,婆婆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正撞上这一幕,惊慌失措地愣在那儿。
梅玲嘤嘤地哭泣起来,插话道:“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
梅玲不出声倒也罢了,这哭哭啼啼的一劝,倒激起了潘家伟的怒气,似乎又发觉了一样可以发泄的东西,或者让对手难堪的方式,撩起手臂,毫不留情地打了梅玲一巴掌。
闻屿的情绪被眼前心爱女人的痛苦折磨得彻底地失控了,他拽起潘家伟的衣领,狠狠地替梅玲还了他一拳,鼻血立即缓缓不断地渗出来。
屋里是一团扭曲的支离破碎的乱麻,梅玲突然生硬地将闻屿拉到户外热浪滚滚的水泥地上:“你走吧,老天爷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说着,一颗泪珠从红红的眼睛里滴下来。
闻屿几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场景里回过神来,左手背嗞嗞地冒着痛,他有些混沌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错的。”梅玲说,“所以……老天爷让我有了潘家的骨肉,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巧是这个时候?天意啊……”
“这和天意没有关系,只是一个巧合。”闻屿握着她的肩膀说。
“不是,这是老天爷教我该怎么做。闻大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的心底怎么都舍不掉你,可潘家对我也不坏,我一下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老天爷帮我决定了,我该听他老人家的。”梅玲隐忍地哭着,终于道出了她左右为难的心境。
“你真的决定了?”闻屿听着梅玲的心和自己的心一起被撕裂的声音,眼睛痛得模糊了。
《红衣》第三章(10)
僵持了一会儿,梅玲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鼻腔里发出“嗯”的声音。
闻屿能感觉到这个轻飘飘的音符是梅玲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来的,就像那日她手里的大锤子砸在石臼里的声响。他转身走进屋里,对潘家伟说:“老天爷对你不薄,你好好对梅玲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玲望着闻屿决然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似的散了架,她曾经也是这样目送闻屿在那条高低起伏的山路上远去。那时候,她觉得人真像一只鸟啊,在飞行的旅途中撞见匆匆的过客,而后天各一方,杳无音讯,她没想到会与这个“过客”有什么奇迹发生。如今,又一次在同一个地方遥望渐渐消失的熟悉身影,梅玲的眼泪像山脚唱着歌儿的小溪一样,伴随着心爱的人走完最后一段崎岖不平的小路,那恍惚的影子消融在视线里,却成了刻在她心底的一尊雕塑。
闻屿一直没有回头,不愿让梅玲看到他眼睛里亮闪闪的东西,炽热的阳光烤着他碎片似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稀薄和空洞,一点点被蒸发在这片曲折而幽深的山地里了。
21
第二年暮春,梅玲生了一个八斤多的大胖小子,婆婆抱在怀里爱不释手,潘家伟对妻子的怨恨和冷漠也随着儿子的降临慢慢淡去了,全家沉浸在暖融融的喜庆之中。
孩子满月的时候,潘家为这个传宗接代的小命根子大张旗鼓地摆了几十桌酒席,请遍了亲朋邻里。梅玲看着怀里的儿子,有种说不出的作为女人的悲哀,她又想起了闻屿,想起了那段温暖而酸涩的时光,只有躲进记忆,她才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的存在和价值。儿子是她和闻屿之间的一道屏障,除了善良的天性赋予的无与伦比的母爱之外,她对孩子还有些莫名的淡淡的埋怨以及深深的愧疚。
热热闹闹的宴席间,潘家伟请了附近的理发师傅,在儿子柔嫩又抗议的哭声中,给他剃了个喜气洋洋的“满月头”。可惜不知是师傅水平有限,还是过于脆弱的头皮不断挣扎之故,孩子的头上留了一个小刀口,虽是隐隐地滋出些血来,但那刀口既浅又小,谁都没有过多在意,潘家伟也只是乐呵呵地摸了一下浅浅的血迹,大方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可是,等到几个小时后,曲终人散了,潘家伟发觉儿子白皙的头皮上还在■■地往外冒血,而且伤口越来越明显了,他这才有点急了,抱起儿子一口气赶到了乡卫生院。院里的医生也轻飘飘地说:“没事。”又给涂上点红药水便了事了。
然而,潘家伟的心里总是不踏实,他带着孩子乘了一个来小时的车,到了崭新的县医院,六层高的水泥大楼和锃亮的金字院名似乎给了他有力的安慰,他忍着心疼,心甘情愿地让医生在宝贝儿子的小手上扎针验血,检查结果是得了血小板缺少症。
这个陌生的名词不禁让潘家伟打了个寒战。“这病严重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却又似乎不敢得到答案。
“新生婴儿常有的事,不用大惊小怪。”一个胖乎乎的男医生很随便地说。
潘家伟将信将疑:“可你刚才不是说他得了什么症?”
“哦,血小板缺少症,所以凝血困难,回去给孩子多吃点红枣汤、莲子羹之类补血的东西,慢慢自然就会好的。”
男医生正说着,一个中年妇女挤了进来咨询,对她验血单上的血型表示怀疑:“医生,我验了好几回了,我的血型一直是A型的,这单子上怎么成了AB型的了?是不是验错了?”
医生圆润的脸蛋上显出一丝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下,在一张纸片上刷刷地画了几笔,“你再去验一次吧。”他对那个女人说。
这个插曲让潘家伟心里也鼓起了一个疙瘩:“我儿子的血会不会也验错了?”他紧接着问。
“不会。”医生不耐烦地肯定回答。
他仔细地看了看手里孩子验血单上的血型一栏,欲走不走地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医生,我记得我也是A型血,我儿子是B型的,这不会也弄错了吧?”
医生略微愣了一下,说:“不会弄错,只要你妻子是B型或者AB型血的,就有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
说也奇怪,男医生越是解释,潘家伟心里的疙瘩反倒越加膨胀开来,他的重心突然在梅玲的血型上,隐约蔓延着忌妒的心情,为宝贝儿子身体里流的血和自己的不一样而有点闷闷不乐,又加上那个什么血小板缺少症,使得原本完美无缺的儿子一下子有了瑕疵了。
“要是我老婆不是这两个血型呢?”潘家伟有些较劲似的追问。
“那就有问题喽!”医生的口气里突然多了一点莫名的兴致,停下手头的活儿,用怪异的眼神望了望他,说道,“你这么不放心,真该去做个亲子鉴定,要是辛辛苦苦地给别人白养了一回儿子,这亏可吃大了!”
“亲子鉴定?”这个名词对潘家伟来说像外语一样陌生。
“对啊,就是检测这孩子有没有你的基因,那可不是验血这么简单了,它能告诉你,你儿子遗传了你哪些东西,遗传了你妻子哪些,神得很哪!”医生继续热情地游说,“市里有一家专业的鉴定机构,有国家级的专家,我和他们有些交情,你若是想好了,我帮你联络。”
也许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怕失去,潘家伟开始恐惧地怀疑起这个问题来,他谨慎地怀抱着熟睡的孩子,细致地打量他,可越看似乎越不像自己,不由自主地问:“需要多少花费?”
《红衣》第三章(11)
“这是前沿科学,花费还是要一些的,但也不多,上千吧,你想想这可是件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情!”医生笑意盈盈地说。
尽管医生的话让他心有余悸,但他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将怀里的小东西当做一件实验品来看待。另一方面,上千的费用也是熄灭他冲动的一盆凉水,那一次,他犹豫着拒绝了。
这件事情之后,潘家伟多少有些陷入频繁的矛盾和自我安慰之中,他时常细细地琢磨儿子身上的每一样东西,寻找与自己相似的痕迹。尽管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更像梅玲,但卷曲的深棕黄色的头发好像并不是他或者梅玲的特征。
但潘家伟和梅玲还是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日子,孩子也一日比一日可爱而灵活,他们给儿子取名“潘杰”,加上梅玲的婆婆在内,一家四口还算其乐融融。至于“闻小雨”的名字是后来梅玲给改的,在她传统的意识里,孩子随父姓是天经地义的事,当然,对她来说,远不仅仅是形式而已,冥冥中续接着一份断裂的相思。
有一天,山村里来了一辆义务采血车,停在乡卫生院的门口,用高音喇叭向人们宣传着义务献血的相关知识。潘家伟的石灰厂距此不远,他听着这些源源不断的“噪音”,心里蠕动着无名的躁动,血型以及和血型有关的儿子“来源”的烦恼猛地爆发出来,而后,成了丝丝屡屡的绳线如毒蛇般又一次缠住了他的意识,让他无法挣脱。
他扔下石灰厂驳杂的事情,匆忙赶回家,却又装出一副乐善好施的样子,拉上梅玲去献血,而一向与人为善的梅玲竟为丈夫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动不已,两人去了那辆被村里人视为怪物的城里来的采血车。
可是,潘家伟并没有在这辆先进的车子里找到慰藉,他望着梅玲手臂上殷红的血液流进一个贴着醒目O字母的塑料袋里,他明白了,梅玲是O型血,然而,他的脑袋里依然是一团糨糊。他仰面盯着和自己血管相连的那个采血袋上的英文字母A,想象着将这两袋红色液体混合在一起的结果,能诞生一个字母B吗?他不知道,那个胖医生怎么说来着?他记不确切了,空洞的烦躁和心慌却将他的身体越缠越紧。
几天后,潘家伟终于接受了县医院的胖医生的建议和牵线,去了市里的专业机构做了亲子鉴定,又耐着性子等了些日子,拿到那张迫不及待的鉴定书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文盲了,大模大样又简简单单的“无亲子关系”几个字,怎么也认不下来。他吃力地喘着气,原本在体内翻来覆去、变化无常的游离情绪突然都停止了活动,慢慢地凝结成一个棱角尖利的大石块,痛苦而牢固地压在他心头。
潘家伟稀里糊涂地急匆匆回了家,梅玲正在门前的竹竿上晾衣服,他一脚踢翻了搁在地上的盛衣盆,将鉴定书扔到梅玲面前。
“看看吧,不要脸的东西!”潘家伟狠狠地说。
梅玲被他的怒气惊呆了,怯生生地弯下腰去,拾起被揉得皱了吧唧的纸团,她粗略地看了一下,竟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一时间,思维还没有反应过来。
“带着你的野种滚吧!马上就滚!”潘家伟气势汹汹地拽着梅玲的手臂,将她拖进房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粗野地把她的衣物从柜子里扔出来,胡乱地塞进一个背包里。
正熟睡的儿子被吵醒了,伸展着腿脚在床上大声啼哭,潘家伟突然不耐烦地拎起孩子,和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一起丢进梅玲的臂弯里。
梅玲被丈夫疯子般的举动怔住了,又不知所措地急哭了。“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她撕心裂肺地问道。
“干什么?你刚才没看清楚吗?你不知道你做过的好事吗?”说着,找来那张鉴定书,扔到梅玲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无亲子关系,认得吗?这个小杂种不是我儿子!”
梅玲摊开皱巴巴的纸,又看了一遍,这回她看明白了,整个人都被吓散了,魂飞魄散了,任由着潘家伟一步一步地将她推出屋去。
到了门口,恰巧遇见从菜地里回来的婆婆,她不知道好端端的小两口怎么啦,只是一个劲儿地阻止潘家伟推搡梅玲和她视如珍宝的孙子,用身子护着孙媳两人。潘家伟恼怒地用力推开母亲,却听见一声沉闷的重重的声响,他的脚底也随之发颤,回过头,看见母亲已经晕厥在地上了。
他慌了神,连忙背起老母亲往卫生院赶去,梅玲搂着孩子焦急地紧随其后。一路上,潘家伟厌弃地对她说了无数个“滚”,梅玲默默地承受着,也翻箱倒柜地梳理着自己的过去,如果孩子真的不是潘家伟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和闻屿在那个雷阵雨的午后留下的果实。这个念头让她有种一闪而过的激动,紧接下来的,是漫无边际的自责和愧疚,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老天爷会如此的捉弄她。
婆婆在颠簸的路途中逐渐苏醒过来,趴在儿子背上,无力地问:“好端端的,你们做什么吵架?”
潘家伟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说:“好什么好!我们这个家都让那不要脸的婊子给拆了!”
梅玲放慢脚步,低下头去,不说什么。
“别瞎说,这么难听的话像说自己媳妇的话吗?”母亲指责儿子道。
“谁认她做媳妇,娘,你不知道……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跟你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红衣》第三章(12)
潘家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