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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雾雨电-第6章

小说: 雾雨电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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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毕业回来的学生跑到乡下去,住不到两个月就被人捉将官里去,说他们是共产党,把他们
砍了头。你要回来就快息了归农的念头吧。’这样看来,即使回家去,‘土还’也是绝对不
可能的了。”
“那么你怎么办呢?”吴仁民的眼光就在他的脸上盘旋,使他无法逃避。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茫然回答道。
“我说就不要回去吧。”吴仁民直截了当地说。
周如水现出为难的样子说:“不回去,良心上又好像过不去。两个月以前我还在东京的
时候,父亲接连来了两封信要我马上回去,说八九年没有看见我,不知道人怎么样了,很想
看到我。他以为我在外面读了八九年的书,又在外国大学毕了业,很可以回省去做官了。”
“做官?我看你的性情决不适宜于做官,”吴仁民插嘴说。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很踌躇。做官,我不愿意;归农,又不能够。回家去什么事也
不能够做。”他说着,心里很焦虑,他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那么不回去好了。”
周如水并不注意吴仁民的话,只顾自己说下去:“我想了好久,总想不到一个办法。有
时我竟然想不顾一切跑回家去,虽然明知道我回去于家人、于我自己实际上并无多大好处,
我觉得要这样良心才得安宁。”
“其实照我看来你没有必须回家的理由。”
“你还不明白……父亲年纪大了,近年来他的生意又完全失败,家里生活也不宽裕,父
亲很希望我回去帮助家庭……而且我有许多亲戚,真正苦得很……大部分是寡妇……我应该
设法帮助她们,我如果不回去,她们怎么办呢?”
“你回去又有什么办法?”吴仁民怀疑地侧着头问,表示不相信他的话。周如水回答不
出来了。实际上他是没有一点办法的。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良心”两个字,究竟良心是
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有人把他所谓的良心仔细地分析给他看,他也会失笑的。
吴仁民觉得再和周如水讲下去,只是浪费精神,便压住怒气,淡淡地对他说:“好,你
回去好了,我赞成你回去,最好早一点动身。”
周如水不知道吴仁民说的是反面的话。他以为吴仁民真的主张他回家去。他听见别人赞
成他回家,他自己倒又踌躇起来了。先前他觉得非回家不可,这时候却觉得回家去是太不行
了。尤其是抛撇了他所喜欢的张若兰回家去,和他的丑陋的妻子过无爱的生活,这思想是他
所不能够忍受的。他惋惜地说:“我回到家里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出来。而且我的计划,我的
志愿,都无法实现了。还有她……”说到这里他马上住了口。
吴仁民也不去注意这个“她”字究竟指谁,因为在口语里他分辨不出周如水说的是
“他”字或“她”字。他只是讥笑地说:“你不是在说牺牲,说良心上的安慰吗?还顾得这
些小事情?”
周如水不说话,心里很难受。
“你到这里来,写了多少字?”吴仁民觉得无话可说,忽然想起这件事就问道,同时他
也想换个话题和周如水谈点别的事情。
“原稿纸不到两页,算起来不过六百字,”周如水淡淡地回答道。
“怎么这样少?这个地方很宜于写作。”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谁知刚刚到这里,就遇见了她,”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那么我劝你还是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吧,同她结婚好了。
我看你已经入迷了。”吴仁民看见他笑起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他会改变主意,便又
诚恳地劝他,希望他走幸福的路。
“这个我还不能够决定,我的问题很复杂,须得有长时间的思索才可以避免他日的后
悔。”周如水的脸上依旧没有坚决的表情。
“你已经想过好几年了,”这许久不说话的陈真忽然站起来用响亮的声音说,“可是依
旧像现在这样地没有结果。你的所谓的良心,好像一个纸糊的灯笼,戳破了是不值一文的。
这良心,仔细分析起来,就是社会上一般人的毁誉……你想着怎样做就不会引起社会上一般
人的非难,甚或会引起他们的赞许,于是你就自以为得到良心上的安慰了。你是没有勇气的
人。你没有勇气和现实的痛苦的生活对面,所以常常逃避到美妙的梦境里去。我不像你,我
要在痛苦的现实里生活下去。你以为我对我的父母就没有一点爱吗?你以为我是一个残酷无
情的人吗?不,绝不是这样,我也很知道爱我的父母。
然而我生下来母亲就死了。我只有一个爱我的父亲。在十六岁离家的时候我也流过眼
泪。不到两年父亲死了,家里接连来了几封电报叫我回去,我也不理。我这样做自己也感到
痛苦,但是我并不后悔,我这个身体是属于社会的。我没有权利为了家庭就放弃社会的工
作。我不怕社会上一般人的非难,我不要你所说的良心上的安慰,我和你是完全两样的人。
但是我也有我的满足。我把我的爱,我的恨,都放在我的工作上,将来有一天我会看见我的
成绩,我的爱和恨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他说这些话,态度非常坚决,他的紧握着的拳头像
铁块一般。他挺直地立着,显得非常有力,好像是一座塑像。
“你也许有理,”周如水含糊地说,因为他觉得他没有话可以驳倒陈真了。他一方面是
感动,一方面又是痛苦,他不能够看着陈真把他所崇拜的良心分析得那样不值钱。
“真,你和他谈这些有什么用处?我们愈对他解说,他就愈弄不清楚。”吴仁民把周如
水的话通盘想了一番,他似乎看透了周如水的心。他知道和周如水再辩论下去,也不会有什
么结果。他有些可怜周如水,但是他不愿意再谈论这件使他们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他说话
时还带了一点怒气,然而这怒气已经是很淡很淡的了。“如水这个人服的不是理论,是事
实。我们的话他听不进去。但是张若兰,她也许有办法……”“张若兰?哼。我就不相
信,”陈真冷笑一声,打断了吴仁民的话头。他还想说下去,房门上忽然起了短而轻的叩声。
“她来了,”周如水站起来低声说,露出快活的但多少带一点激动的笑容走去开门。一
切不愉快的思想都飞走了。
房门一开,外面现了张若兰的苗条的身子,她温和地微笑着。
“原来这里有客,我不打扰周先生了。回头再来吧,”她刚要走进房间,看见里面有男
人的背影就停了脚步迟疑地说。
“不要紧,请进来。都是熟人。陈真和仁民你都见过。请进来坐坐吧,”周如水听说她
要走,就慌张起来,连忙殷勤地挽留道。
张若兰也不再说话,只是唯唯地应着。她走进来,和他们打了招呼,便在一把桃心木的
靠背椅上坐下,正坐在陈真的斜对面。
“好久没有看见密斯张了。前几天在剑虹那里听说密斯张搬到这里来祝瑶珠很想来看
你。本来她在家里很闷,也该到外面玩玩,只是她这几天身体不大好,所以没有来,”吴仁
民看见众人不开口,便客气地对张若兰说。
“要吴太太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看我,倒不敢当,”张若兰客气地回答,她的脸颊上因微
笑现出了酒窝,这把周如水的眼光吸引住了。周如水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颊。但是
她完全不曾注意到。她只顾说下去:“我早就想到你们府上去看吴太太的,只是我忘记了你
们的新地址,前两天才从剑虹先生那里问清楚了。”歇了歇她又问:“吴先生近来还在写文
章吗?好久没有在杂志上见到你的大著了。听剑虹先生说,你近来在翻译一部《法国革命
史》,很用功。”
“那不过刚刚开了头,近来因为瑶珠身体不好,所以我的工作也做得很慢。”
“吴太太的身体素来不大好,应该多多休息。近来没有什么病痛吧?吴先生,你最好劝
她到这里来住几个月,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张若兰恳切地说,她很关心吴仁民的妻子的
健康。
吴仁民感谢地看她一眼,然后说:“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弱。不过她有一
个坏毛病,她爱操心。无论什么事情,她总要亲手去做,一点小的事情,也不肯放过。她对
我太好了,我的一件小事情也要她操心。我劝她,她总不肯听我的话。她的固执就和陈真差
不多。陈真拚命摧残自己的身体,我们劝他,他也不听。他这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吴仁
民觉得自己的语调渐渐地变得伤感了,便突然把话头拉到陈真身上,同时又望着陈真一笑,
使听话的人忘记了瑶珠的事情。
“你真正岂有此理,居然当面骂起人来了。”陈真带笑地接嘴说道。
这一来众人都笑了,就这样驱散了房里的忧郁的空气。
“是的,吴先生的话并不错,陈先生的身体的确应该当心。
我们看见他的书一本一本地接连出版,好像他写得比我们读的还要快。我就有点替他担
心。剑虹先生常常对我们谈起这件事。剑虹先生说陈先生好像是个不知道未来的人。陈先
生,你说对不对?”张若兰说罢,关切地看了陈真一眼,略略低下头去微微一笑。
陈真用感激的眼光回看她,他的脸上忽然有一道光掠过,他微笑了。他自语似地说:
“总之,你们都有理……”还有一句话却被他咽在嘴里了。
“陈先生,你近来不常到剑虹先生那里去吧。佩珠那天还谈到你,还有蕴玉,她
也……”张若兰吐字非常清楚,她说普通话不大习惯,所以说得很慢。陈真没有注意到这
个,因为这时候他略略仰起头看天花板。他不等她说完便插嘴说:“我近来事情多些,所以
没有到剑虹那里去。密斯张一定常去的。佩珠近来还好吧。还有那位密斯秦,近来看见
吗?”蕴玉就是密斯秦的名字,因为张若兰刚才提到她,所以他也问起她。他知道她是张若
兰的好友。而且他曾经根据《三个叛逆的女性》这书名,给他在李剑虹家里常常看见的三个
少女起了“三个小资产阶级的女性”的绰号。那三个少女就是:张若兰、秦蕴玉和剑虹的女
儿李佩珠。他觉得一珠,一玉,一兰,恰恰可以代表小资产阶级的女性的三种典型,所以给
她们起了这个绰号。
“啊,”张若兰带笑说,“说起蕴玉,她就在这里。我们只管谈话倒把她忘记了。她现
在还在我的房间里。她不知道你们两位也在这里,她听见我说周先生在这里,她想见见周先
生,所以要我来问一下。”她把眼光掉转到周如水的脸上问道:“周先生,就是我上次和你
说起的那个同学。你愿意见她吗?”
周如水的眼睛这些时候就不曾离过张若兰的脸颊,现在听她说秦蕴玉要见他,心里高兴
得了不得,连忙站起来催促似地说:“那么就请密斯张马上把她请过来吧。”
张若兰带笑地答应着,出去了。门开着。周如水怀着一颗跳动的心等了一会,张若兰伴
着一个比她稍微高一点的女郎走进来了。
在陈真的眼里现出了那个曾经对他表示过好感的姑娘的丰姿: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一
张瓜子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征,因为各部分都安置得恰到好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郎,而且
打扮得很摩登,烫头发,画细眉毛,抹粉,还擦了鲜艳的口红。她穿着一件黄色印度绸的小
花的长旗袍,脚上穿的是一双高跟鞋。“又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的女性,剑虹家里的三女性这
里已经有了两个了,”陈真想着,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吴仁民也认识秦蕴玉。所以张若兰单把周如水给她介绍了。周如水非常高兴,他把她们
两个让到那张大沙发上面坐下,自己却坐在旁边的靠背椅上。他非常注意秦蕴玉的说话和举
动。他马上觉得秦蕴玉很可爱,不过他也明白她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女子。秦蕴玉虽然比张
若兰更美丽,更活泼,但是她的锋芒太露,倒不如张若兰稳重一点好。张若兰带了不少东方
女子的温淑的风味。
秦蕴玉的嘴厉害。她和周如水虽是初见,却很大方地对他发出不少的问话。但同时她又
不使别的客人冷落,她的眼光好像就在房里每个人的脸上不断地轮流转动一般,使每个人都
觉得她在对他说话。有她这个人在这里,房里就显得十分热闹了。她和周如水谈得最多。她
问他关于日本的风俗人情,又问起日本文坛的现状以及他对于日本作家的意见,因为她是研
究文学的。周如水自然详细地一一回答了她。他并且趁这个机会把他所崇拜的童话作家小川
未明大大赞扬了一番。但是她对于这位作家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引起她的注意的还是那位以
《放浪记》出名的青年大作家。于是周如水又从箱子里取出那个女作家的半身照片给她看。
同时周如水又简略地叙述从下女变成日本近代第一流女作家的她的放浪生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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