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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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尼便欢欢喜喜,做些粗布小衣与他穿了,每日饲以糜粥,只三个年头,已像有十六七岁的光景。虽然足不出庵,却常常有几个道装的人夤夜而来,呼他为“太孛夫人”,正不知讲些什么。到老尼病亡之后,孛夫人就走至终南山中玉帝宫内,自言王母化身,特来度世。一时耸动愚民,若男若女崇奉其道术者不啻数万。显出神通,将两个弟子噀口法水,变做仙鹤,化了燕王金栋回来。虽说是构造金殿,其实要燕王知他本事,请去与月君作对的意思。又令人四布流言,说奉上帝玉敕,要去收伏青州妖寇。那时陕西官员正要奏闻,燕太子已奉命而来,巡抚关中,访知的确,亲至终南山,以礼拜请,太孛夫人欣然允诺。于五月望日,降临在芦沟桥的层台上,凑个正巧,救了燕兵。那两面挡住王师的白旗叫做玉叶旗,虽然化作铜墙铁壁,却是柔软的,若撞动了时,就压将下来,又比山崩还利害。
当下小…旗、瞿雕儿等勒马看时,那座墙壁在半空中闪闪摇动,竟像是活的,心知古怪,挥军亟退,幸不曾着他道儿。
刘元帅谓诸将道:“此妖术也。”随飞报帝师。时程亨与曾公望从和曲州狮子山白龙庵内建文帝处回来复命,月君正在召见。
具奏帝已亲幸黔中,去寻东宫,期至八月回銮复位。月君大喜道:“朕可一战成功,逍遥世外矣。”遂下令元帅撤兵,回屯河间地方,自与鲍、曼二师并两剑仙及素英、寒簧、胡胎玉、连珠娘四仙姑,于夜半凌云前往,其范飞娘、回雪、满释奴、女金刚四女将拨与神兵三百为后应。
剎那之顷,已至芦沟桥。前面有三座层台,中间高台上端坐一神女,左右两台略低二三凡。左是瓣发道姑三十六人,右是星冠羽士三十六人。皆用一片似烟非烟、似霭似霭笼罩着四面。曼师道:“趁这时候,我放三昧火烧个尽灭,却不是好?”
鲍师道:“你不看他顶上显出光彩是至阴之…?倘或水能克火,岂不折我第一阵?”曼师道:“我的真火岂是凡水可制的?”
鲍师道:“毗耶那的火如何令甥女的水便能制伏?大凡火出在人之丹田者,自有丹田之水可制。道兄切勿举动此火。”月君道:“火攻最为利害,何况道家神火。倘有不应遭火劫者一概烧之,有妨道行。我且与他先礼后兵。”曼师道:“还有一说,他在高台之上,我们安营在平地,固为不可。若站在空中,亦非常法。待我把剎魔甥女取去的九仙台移一何如?”鲍师道:“我知你要这座九仙台假公济私了。”
月君道:“可以不必惊动圣主。”即呼口气吹去,霎时祥光缭绕,瑞彩盘旋,早结成一座三层的五玉灵台。都坐在第一层上。东方日出,照耀得璀灿陆离,不可正视。乃令寒簧大呼:“是何仙灵,可速相见!”不知月君在这边嘘气成台,太孛夫人早看得分明,心中暗惊道:“神通不校”又见鲍、曼二师及两位剑仙都是有名人物,四位仙姑又是成气候的,料着自己部下不过假借些幻术,岂能与之争锋?就将一种最恶最毒,神不闻鬼不见的东西安排下了。乃撤去台前白旗一面,现出那天生地化的肉身出来。怎生法相,但见:发盘肉髻,身着铢衣。发盘肉髻,瓣来浑似九纹龙;身着铢衣,绣出真成双舞凤。面非傅粉,含皎月之光华;目不横秋,射流星之芒角。依稀远黛,风流岂学卓文君;婀娜纤腰,舞动休猜赵宜主。若说到玉酥胸内,玄微幻术压天仙;更喜他湘水群中,香嫩奇葩怜佛子。
月君慧眼一看,知是处子,便生欢喜心,回顾众仙师道:“处子学道,须要成全他为是。”曼师道:“帝师爱他是处女么?
待我这个光头弄他个死活不得。”
月君忍不住笑,拱手遥向着孛夫人道:“道长请了,请问道长来助燕王是为恁么?”孛夫人也举手道:“请问你助建文是为恁么?”月君朗应道:“我乃奉天之道,行天之讨,为万世立君臣之极。”孛夫人呵呵笑道:“好胡说!建文数应亡国,永乐数应得位,我乃顺天之命,行天之罚,且为我报万劫之仇。”
月君又问:“我与道长风马不及,有何仇报。”孛夫人厉声诧道:“汝乃太阴婢子,我乃太孛星君,世世为刀。天上有广寒宫阙可避,而今罚在尘世,可可又遇着我,除非躲到黄泉去才得命哩。”月君欠身道:“如来以解冤消结为本,今幸与道长相遇,何不略去前仇,返结新好,同皈至道?”孛夫人道:“即然如此,汝可随我为婢,尚不失在弟子之列。”
鲍师听了大愠,便将妒妇铁叉飞起,正照着顶门下来。孛夫人早在袖中取出一根树枝,细如笔管,长不盈尺,向空掷去,就有丈许长短,正格着铁叉一击,火光迸裂,叉儿堕落尘尘埃,依旧归了顽铁。曼师大骇,便将鹿角捧掷起来迎,“乒乓”几下,把鹿角打作数段,纷纷的坠下。月君见坏了二师的法宝,口内轻轻呼出一缕青烟,就是所炼的剑气,飞上青空,劈向树枝的叉上,整整分作两片,又被青…旋绕不放,带了回来。
众仙师亟取看时,那树枝外玄内赤,精采射目,都不认得。
忽而素英等四位仙姑各攒眉叫苦,台后范飞娘四将又都抱着头,满地打滚,两剑仙亦站立不住,说道:“我们怎亦觉头晕得很。”曼师向台下指道:“那沙土中都是些恁么东西,在那里探头探脑?敢不是作他怪?”月君运动慧光一照,见有无数形如四足小蛇,含着土上的沙,喷射人的影儿。鲍师道:“此短蜮也,怎这般利害?”曼师道:“太孛是水精,怪得他收取水边的孽虫,弄出这个伎俩来。若射了老尼的影,顷刻烧成灰。”
月君笑道:“曼师只顾首自己。《诗》云:『为鬼为蜮,则不可得』。蜮之利害,与鬼并称,以比小人,则其暗中毒害人的伎俩可知。大凡君子光明正大,责人以过,治人以罪,天下皆知。
比不得小人,外貌若为欢笑,而心内藏着机阱,把个正人君子陷害至于死地,尚不知小人在暗中布置也。此物射人之影,受毒至死,茫不知其病之所由来,与小人之害君子无异。亦犹夫鬼之作崇,无影无声,人皆不可得见。诗人比讽,最为精确。
我今见此短蜮,不觉平素恶小人这念勃然而发,这个恕不得了。”曼尼笑道:“我岂不顾他人?只要成全帝师行宋襄公之仁义耳。既如此,我便放火了。”月君止道:“火性炎上,他若钻向沙土之内,如何烧得尽绝?我有当日杀八蜡虫的三千六百绣花针在此。”遂取来向台下抛去。那短蜮止有千百之数,神针太多了,一个短蜮就钉有两三个针,顷刻尽死在土内。余曾有短蜮诗一律云:江边有短蜮,无影更无形。
激去沙如矢,飞来毒更腥。
嬉游从汉女,幻化动湘灵。
安得罡风力,驱之入窅冥。
诗内“湘灵”,“汉女”以比君王。要知道小人不得于君,便无权势,虽有害人的毒计,也还施设不来。若人主一时误信了他,就像汉之党锢、宋之朋党,把天下正人君子都害个尽尽绝绝。诗人无物可比,借个鬼蜮,也还是万分比不来的。闲话休题。
月君虽诛了舍沙之蜮,独是素英等已受了毒,个个狼狈。
鲍师道:“短蜮秉水之毒气而生,又经太孛邪气炼就,纯是阴毒,力能灭阳。人之阳气有限,被其阴毒,无异熔冰出于炉内,弱者三日五日死,强者七日死,阳数尽于七也。今诸弟子道行已成,纯阴之体皆化为阳,不过玄黄交战,至于七日阳气来复,则阴邪消灭,必然全愈。其女将幸在台后,受毒尚浅,亦无妨害。若两位剑仙久成正道,不过一昼夜即愈。虽不怕他,但恐再有阴毒暗害之计,不及提防,宜远避之为善。”月君深以为然。遂打发两剑仙同素英等四仙姑、飞娘等四女将,于夜半悄然前往涿州白塔寺中静养,然后与鲍、曼二师再出台端。
太孛夫人正因水蜮被害,心甚恼怒,今见月君只得三人,其余皆无踪影,道是已经受毒死了,心下私喜道:“我折了一枝扶桑木,也就坏了他两件兵器;我折了八百水蜮,也就坏了他好些弟子。到底是我上风。”只听得对面朗声:“孛夫人,好好解此仇怨,帝师与你结个姊妹罢。”孛夫人大骂:“贱婢子,是个什么帝师!”你坏了我法宝,害了我部曲,就要求做我的厮役也不能勾了,敢出大言,说恁的姊妹!”就探手在锦囊内取件东西出来,怎生模样?有《南歌子》词为证:鼓吹人猜似,官私帝问将。陂陀金背跳波行。一线光芒,直射斗牛长。
乃是金背虾蟆一个。《太平广记》载有娇蟆蚀月,即是此物。身体不过半尺,其光华发越起来,直能上凌月魄为之失色。
这是什么缘故?因广寒宫中有三足玉蟾,是他同类;一个成正飞升,一个成妖堕落。不胜嫉妒忿恨,所以吐出邪气来侵凌他。
有时月光被夺,竟像个蚀去一般,岂不利害。太孛夫人因他蚀月,是与己同仇的,所以收他来陶冶一番。那妖蟆的光华越发火上添油,非同小可。或是血肉之躯,被他射在身上,无异烈火燔烧,顷刻糜烂。就是鬼神无形之气,沾着些儿光彩,也就登时…散。幸亏素英等豫先躲去。这件东西立见效验,比不得水蜮侵来可延时刻的。太孛夫人只道月君纵有法术,是已转凡胎的肉躯,自然禁不住的。那里知道月君从幼服的鲍姑仙液,又得了上笈天书,吞了老祖金丹,修炼了四十余年,已成金刚万劫不坏之体。曼尼是无始以来的魔道,皈依南海,又成正觉。
鲍姑是大罗天仙,化身下界的。那妖蟆只顾在口鼻囟内喷出万丈光华,一直射去,绕着三位仙真玉体,竟像个裹在光华之内的。月君尚不知是何意,鲍师道:“宜亟诛之,以正其千百年蚀月之罪。”那边孛夫人见妖蟆无力,方欲收起,忽有白丝一缕,从空中飞下,正穿入妖蟆金背正中央。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坎藏水火生红焰 土合阴阳灭白波
平空飞下白丝一缕,正正的将金背虾蟆与台上的木板直穿个透。太孛夫人亟看时,一声响,木板分开一线,那白丝卷着虾蟆飞过去了,真如紫电一掣,回眸不及。却就是月君剑丸,其神通越大了。那青白二…收束起来,无异丝缕之细。舒展时,白…就似银汉,青…就似碧霞。盘旋激射,何止百丈。
太孛夫人也识得是剑…,心中暗惊:“前日坏我扶桑杖,是股青…,而今又是白…,难道他有两把神剑?倘或竟飞到我顶门上,将何以御?我在这里暗算他,不要倒中了他的暗算。”遂将一顶素霓伞盖住全身,两面玉叶旗遮护左右两台,就是天雷也不怕劈下的。还有两件法宝:一名水精珠,珠中有一红窍,窍中蕴着烈火,射将出来,浑如一条火蛇,其焰直飞百步之外,着人肌骨,便成灰烬。若使神仙沾了此火,即不能腾那变化。体是水精,而其用返在于火。一名赤瑛管,原是辰砂结成,其色正赤,故以玉瑛为比。管端亦有一红窍,内中却含着水银,其体止长数寸,光滑无比。朱砂为水银之母,水银乃朱砂之子,母子相生,是开天辟地产成的奇物。他的水银射将出来,与珠瀑无异,人若沾染一星,实时骨软筋酥,身体俱化。纵是大罗天仙,一污了身,那顶上三花、胸中五…,也就消散。其体是火,而其用却在乎水。一是水中有火,阴中阳也;一是火中有水,阳中阴也。此二宝互相制而复相济,唯水精珠中之阳方能济赤瑛管中之阴,亦唯赤瑛管中之水方能制水精珠中之火,更无别物可以降得此二物的。
太孛夫人随唤左右男男女女弟子吩咐道:“我错看轻了这泼婢子,倒把水蜮、金虾蟆丧了性命。我今用着我至宝,他必然逃走,汝等可都化作仙鹤飞赶前去,就像衔金栋的一般,把这三个尽行啄来,休得放走!”随向怀内取出那颗水精珠,托在掌中,说了句“如意吐火”,只见珠心里跃跃欲动,喷出一道火光来,犹如电线,直射过去,飞作百道焰光,无异列炬,将月君烟霞所化之台登时烧散。曼师亟向坎宫呼口气,化为骤雨,翻江的泼下,不但不能熄他,返觉火势越越大了。鲍师亟呼…宫少女风来以返其火,不意那火竟扑到身上,空中四只白鹤遂舒爪来攫,鲍师见势头不好,即化道金光而逝。
月君与曼师被火四面裹住,无法可破,亦只得化道清风,直凌霄汉,赶上鲍师去了。直至涿州清凉台上,方才剑了原形。回望时,太孛夫人正在那边回收火焰,招回仙鹤哩。
曼师笑道:“你看老鲍这件八卦仙衣,烧去了一半,再走迟些,尊躯也剩半个。”鲍师发嗔道:“你的烈火袈裟原是大士的,所以火不能烧。俗语云:借人衣,不可披。可不羞也咤。”
曼师大笑道:“不好了,帝师所穿的开辟朝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