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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醒风流-第7章

小说: 醒风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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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家人,备船收拾回家。勉强清人扶了,拜辞和尚道;“弟子感蒙不弃,得此一番锻炼,顿明性地。圣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觉今之孽境纷扰,俱得自在而无障碍者,皆赖和尚造就之恩也。但不能常侍左右,得领拈花微旨,殊为耿耿耳。”说罢,不觉泪下。和尚沉吟一回,不好挽留,只得宽慰道:“居士且自保重。大丈夫当直捷痛快,-切勿作此牵缠儿女之态。.”冯公点头会意。家人扶上轿子,抬至舟中,一径取路而回。船内又受些风寒,回至家中,愈觉沉重。夫人小姐接着,惊惶无措,连忙请医调治;求神问卜。那畏天得知了走来问候,假意攒眉蹙额,忙忙碌碌;陪侍医生,拜神祈佛。心里暗暗得意道:“造化到了。”冯公素知为弟的品行不端,念着夫人小姐做了孤女寡妇,自然受其欺侮,未免伤心。但经了慧日和尚一番指示,明心见性,胸中解脱,不为外境所碍,把眼前事业看作身外之事,故此在夫人小姐面前,毫不作苦楚之态也;没有一句遗嘱,或谈及家事,惟有瞑目默坐,暗诵佛号而已。夫人与小姐看见病势沉重,暗相悲苦。夫人对小姐道;“孩儿,你父亲倘有不测,如之奈何?若有个月内赤子,三岁孩童,我便可口持门户,挣守家园,纵叔叔欺心占夺,理上行不去的。今惟我与汝,伶仃孤苦。女儿纵有千般伶俐,万倍才识,只好接别姓的香火,不能继冯氏之宗祧。公论难逃,自然由他作主,看他平日如此作为,岂肯看顾兄面.怜念孤寡,不改我旧日家风,我与你〔照〕旧自在过日子的么?只恐那时,我反要到他手里,去求衣觅食,已不得把你嫁出,香烟各别。你我二人,不知日后作何状貌?”说到此处,母女大哭一场。

且说小姐自冯公有病,衣不解带,食不下咽,昼夜抚摩伏侍,渐渐危笃,心惊胆裂。忽想着当初有人子割股,煮口进尝,口亲病痊可;因发个愿心,回到房中,排列香案,持了剪刀,.正在祝告。只听得待月气哼哼跑来叫道:“小姐,小姐,快去,老爷不好了!”小姐慌忙赶到榻前,尽见冯公舌音强硬,对着夫人小姐,把手一指道:“那木荣”说了三个字,不能说完,奄然而逝。夫人小姐伤心痛切。真个是:

哀莫哀于生离,惨莫惨于死别。呼天怆地,呕心沥血。哀哀孤女,半子那敌犹子,茕茕寡妇,夫业将为叔业。恨茫茫兮无穷,情惨惨兮欲绝。幽明一判,肝肠寸裂。

话说冯畏天闻知阿兄巳死,即忙带了憨哥来哭了一回。料理入殓治丧,丧牌上便把憨哥出名。一应外事,俱是畏天作主。要银子用,便向嫂嫂支取。那小姐谨守孝堂,哀痛迫切,极尽居丧之礼。那时亲友吊奠不绝。一日晚间,畏天同着几个亲友,到园中游玩,见梅公子,那些亲友问道:“这童于是何人?”畏天道:“是先兄的小厮。”便唤道:“木荣,我正忘却你,你晓得老爷如今开丧受吊,外边忙碌碌,正是用人之际,你为何不出来服役,倒安然坐在园里?”梅公子道:“小的正要禀.知相公,这两日小的身子有病,行走不动,曾禀过奶奶,恕小的在此将息两日的。”畏天道:“你说禀过奶奶,如今还是奶奶做主,只怕奶奶的事体,要来问我的主意哩。”梅公子慌做一团,只不开口。那些亲友同畏天各处玩赏。有的说:“不道冯老伯爱此道。”有的说:“冯老伯倒未必,如今冯老伯的令弟是不免的了。”说说笑笑,一哄儿出去了。明日畏天唤丫环道:“你去对奶奶说,木荣这厮,问他病好出来伏侍。”丫环传进,夫人倒吃一吓道:“木荣几时生病?”小姐对奶奶摇手道:“是了,是了,昨日叔叔曾到后园,必定责他不来服役,他便托言生病的缘故。”奶奶意会,速唤待月去问个明白,还是出来不出来。待月到园中笑嘻嘻道:“木荣哥,可是你思量者爷,哭伤了生病?二相公在那里叫你,”梅公子道,“姐姐,我正要禀知奶奶,昨日二相公到此,道我不出来服役,大是责仟,我只得托病,求姐姐上复奶奶,求奶奶遮盖则个。”待月道:“我说生什么病,吃饭病,困来病,单思病?”把手向空将一面,光儿去了。待月回复了夫人,夫人真个替他掩饰不题。

且说夫人着人送讣音到赵家去。赵汝愚忙备祭礼来吊奠,不见梅公子,暗自惊疑,不好问得。承空步到园中,劈面撞着,各相悲喜。梅公子把感谢他的话,叙了几句。又把冯公窥听书声,直诉真情■■:“承他互相心照,加意优待,从不服役外事,只令静守园中。正幸栖身得所,不意冯年伯忽然变故。连夫人家事,另有一番局面,小侄怎能如冯年伯存日的安妥。我生不辰,遭此不造,苍苍何困我太刻耶。”说罢,扑簌簌掉下泪来。赵汝愚道:“我一向料贤侄到此必然妥当,故此并不遣书问候,恐露情迹。近闻得韩f6冑奸形败露,圣上屡次不悦,欲加之罪,朝中俱忿恨算计他。贤侄且安心过去,挨得一日是一日。倘得好贼伏辜,便是贤侄出头日子。”谈了半响,不好久叙,只得各相拭泪而别。次日赵汝愚就要回去,夫人着人挽留,只得住下。夫人打听畏天不在,出来相见,诉及家事,只有一个女儿,蹉跎岁月,不能亲自择配,完其终身。指望叔叔主持,只是平日不相契合,素行各别的。丢得我母子二人,好不伤惨。又带哭说道:“先夫有一遗言奉告,未知姨夫可容纳否?”赵汝愚道:“忝在至戚,既襟丈有甚么遗嘱,自当请教,可效力处,无不遵命。”夫人道;“老身止生此女,指望择个佳婿,也得半子相依,故向来不轻易出字。孰知良缘未遂,遭此大故,虽有个为叔的,恐他草率成事,有误终身耳。今欲令小女拜姨夫为继父,这是先夫的遗命,伏愿姨夫视外甥女如同已女,留心择配,克副先夫之望,使不致误适匪人。生者〔受〕恩同喜,死者亦瞑目于地下矣。”赵汝愚正在踌躇,夫人唤丫环请小姐出来,换去麻衣,穿上素服,出来拜了四拜。赵汝愚也不推辞。夫人道:“姨娘另日拜了罢。”赵汝愚道:“前日讣音一至,急欲过来吊慰,正值老荆卧病,耽搁两日,今未知痊可否,故此还要回家。今大姨有此一番相托,这也是老夫身上当得效力的。”又叙了些闲话,赵汝愚到书房安宿。明早起身,星夜赶回。赵公子接着,忙说母亲病势危笃。赵汝愚忙到…边,已是不醒人事。少顷,呜呼哀哉了。赵汝愚免不得忙乱一番。也差人报知冯家。夫人小姐,真个悲上加悲,哭个不了。毕竟小姐后来怎样择配,梅公子在间中怎样出头,冯畏天又不知作〔为〕若何,待在下慢慢说来与看官听。

第八回 招商店报名吃惊 缉捕衙获犯逢奇

岁岁看花花不厌,与花煞有良缘。一樽相对,且留连。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关情更是花间月,阴暗圆缺堪冷。时光有限,意无边。安得人长在,花长好,月长圆。

话说冯畏天,竟自居是个家主,凡事擅专,全不把长嫂看在眼里。动不动大呼小叫道:“我们这样人家,丧中不要苟简了,打点一桩银子使用。好媳妇炊不得无米饭。我在这里撑持体面,全要银子凑手,藏匿了不肯取出来,想是伯我落了去么?”母子二人,只好装聋做哑,凭他发挥,无处说苦,惟对灵前痛哭而已。一日,畏天打发人到坟上去搭厂刈草,七中就要出殡安葬。小姐晓得,悲愤交生。对畏天道,“叔叔,父亲骨肉未寒,何忍便置之荒丘野草?该候三年服满,即不然亦须周年,然后出殡才是。还求叔叔计议这个。”畏天道;“做叔叔的颇知古礼,涉猎世务,难道我欺你们孤女寡妇?凡事有一个道理,理上该行则行,该止则止,不是胡乱做得的。那些小户人家没有坟墓,一时力量来不及,只得停在家中。或一年,或二年,尚有五年十年蹉跎下来,谓之暴露父棺,律有不孝之罪。我们书礼人家,况现有坟墓,把灵柩耽搁在家,不要被人谈论的么?”小姐不好阻挠,只得听其择日安葬。正是:

生前万倍英雄,死后一堆荒草。纵有孝子贤孙,阳断徒苦恼。世事变更何定,几多荒墓无人扫。试看贵第王侯冢,石马常推倒。

右调《锦堂春》

话说冯畏天,治丧殡葬做七,忙乱多时,料理完口死者面上一桩事了,然后将田房帐目,与经手家人盘算,分毫尽数追足。有欠户还不起的,或男或女,捉来准折。管帐的有些家事,说他向来管帐做下私蓄,一股儿盘结进来。稍有分辩,不是将占产欺主便将弒主灭伦事这样大题目送官究治。外边的人,尚然伯他,而况家人,只得受其荼毒走了。畏天把一应帐目,俱付自己的家人管讨,惟梅公子向来管守花园,没得银钱经手,所以未及到他。但恨他凡事不肯出来服役,常说他倒像个公子儿,自由自在的在园中受用,少不得慢慢儿也要赶他出去。夫人小姐看见畏天如此行径,伤心惨目,只得听其簸弄。小姐一日对夫人道:“不指望叔叔照顾,反弄得家中这般光景。家人俱被他赶散,只剩得木荣一人,自然要受他凌辱。姨娘那边来的,母亲若去回护他,叔叔这样心肠,有甚么好话儿。向来道是爹爹与母亲欢喜他,倒像公子般看待。如今父亲没了,我们寡妇幼女怎当得他污血喷人,不如早早打发他回去,少了一番唇舌。”夫人含泪点头。正是:

爹存是月圆,

爹没便星散。

鹊巢辛苦成,

一朝枭鸟窜。

却说畏天把憨哥做了孝子,披麻执杖,那知憨态愈多,孝子的行径,装也装不出来。七中做佛事热闹时,〔却〕偏在闹里痴癞,佛前供果倒入袖中■嚼,敲钟击鼓,无所不至。一日做断七功德,正要打钹转方,那憨哥预先掐一棉花团儿,中间藏着火,对着那打钹的和尚袖里一塞,和尚道他顽耍惯的,不在心上,只顾高擎铙钹,步履如飞,大袖迎着风儿,里边棉花大旺起来。正在要紧处,住又住不得,洒又洒不脱,好几层衣袖,烧个对穿。憨哥以为得计,满堂跳舞,笑倒在地,只管打滚。那几个不关己的和尚,笑得嘴歪,那烧袖的和尚,气得肚直。正在忙乱,适有一家人在旁做了个鬼脸,才说得一句“现世报的”。不防畏天恰恰走到背后,听得仔细,问起缘由,登时将家人打下三十大板,立刻逐出不用。正是:

不仁无义仆,

护短出痴儿。

再说憨哥闹过了出殡,终了七,清闲无事,日在园中打诨,不是打肋斗,翻虎跳,便是爬上树去,丢砖弄瓦。不常在假山上,跌得鼻青嘴肿。看见梅公子在那里读书,悄悄往背后夺那书去抛向鱼池里道:“专恼你假斯文装好人,日日拿著书儿看,不肯同我去顽耍。你读书思量做官么?看你这个嘴脸,吃了我家饭,替我们管园的,料想没有百十品的大官到你做,只好做个一、二晶芝麻大的小官儿罢。”梅公子见他痴癫,惟有付之一笑而巳。

却说憨哥,凡遇正经处,痴呆蒙懂,却是女色上偏不痴呆了。见了待月也会装腔做势,捻手捻脚。常袖了一把果子,没人处笑嘻嘻对着待月道:“我正爱你,特来送把果儿与你吃。”待月接来劈面撒去道:“不识羞的憨哥,不知那里去偷来的。你若再是这样无礼,我对奶奶说了,要打的哩。”一头说,一头跑进去了:那待月虽是个丫环,他眼识英雄,胸藏翰墨,怎把这个痴呆子看在眼里。一日,待月不知为甚事偶到园中,正撞着憨哥,被他-『把搂住道,“好姐姐,小生日夜思量,害起相思病来也,今与你同到假山洞里去做那话儿则个。”待月『时挣不脱,正扭做一团,梅公子走去撞破,憨哥只得放手,被待月双手一推,把憨哥跌翻在地,恰好跌在花石凹中,再挣不起。梅公子连忙扶起道;“相公自要尊重,何可与丫环们顽耍,自讨轻慢。”憨哥正恨他撞破一天好事,甚觉没趣,变起脸来骂道:“小狗骨头,小奴才,谁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的爹娘,向来吃伯伯的饭,我管你不得。如今吃了我们的饭,我管得你,打得你的哩。”梅公子只怨自己不是,只得耐着走开。憨哥原晓得羞惭,又恐怕待月进去对伯母说了出来啕气,连忙跑回家去,见了畏天,假装着哭脸儿刁唆:“木荣欺侮我。”畏天道,“小奴才,这样无礼,待我去打他一顿,赶他出去。”却又转一念道,且住。我闻得这小奴才是嫂嫂姊妹面上来的,待我先去告诉,看他贤慧否?若反把木荣护短,那时处置他也未迟。于是一径走过来,对着夫人道:“那侄儿不是家里没饭吃挨住在这里的,只因先兄无嗣,难道丧牌上把女儿出名么?故此叫他来居丧守孝,也是冯氏门中一个要紧人。为何木荣这厮,放肆无礼,不把小主人看在眼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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