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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浊世人间-第18章

小说: 浊世人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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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吸将起来,那时男女社交虽不公开,不能上前哈罗曰:“小姐,你在哪个学堂呀?”但你既看我顺眼,我也看你顺眼,虽有吃人的礼教,也拦不住神圣的爱情。于是乎,终于发展到有那么一天,二人约定蓝桥相会。那时如果有咖啡或旅馆,便不会发生惨剧矣。到了那一天,韦燕春先生向母亲撒了一个谎,来到蓝桥,桥下是一条枯干的河沟,平常无水,路静人稀,真是情侣们颠三倒四的好地方,他就坐在桥下等候。

一直等到三更时分,忽然大雨倾盆,刹那间只听得上游万马奔腾,波浪滔天,山洪暴发,大水汹涌而至,韦燕春躲避不及,竟被淹死,临死时双手抱着桥柱,不肯放松。而贾玉珍小姐怎么搞的乎?她在闺房之中,也心如焚火,好容易等到雨停,踏着泥泞,寻往蓝桥,却人迹不见,心中又惊又疑,走到桥边往下一望,看见有人在下抱着桥柱,乃唤曰:“韦郎,韦郎,我来了也。”不见答应,走到跟前,定睛一瞧,只见他面色苍白,七孔流血,已死去多时。贾小姐抱尸哭曰:“是我赴约来迟,害你丧生。”乃解下衣带,就在桥头自缢,这已是第六世不得结为夫妻矣。

第七世

金重玉女,从公元前三世纪秦王朝时投生起,一直投生到公元后十六世纪王朝中叶,差不多拖了两千年之久,两千年之久顶多只能用眼睛干望,而不能成为夫妻,真是气死人也。第七世夫妻出现在十七世纪明末清初,只因天下大乱,有一位李自心先生,夫人杨氏,逃难到江苏省金坛县,就在新河镇落户。距新河镇半里,有一座山,名叫孤骛山,上有八节长春之草,四时不谢之花。李自心先生初到该处,人生地疏,十分寂寞,天天游山玩景,打发时间。有一天信步走到孤骛山,山峰好像一只巨骛,山下有一石碑,石碑上写得明白,山峰上本来有两个骛的,某年某月,忽然飞去一骛,只剩下一个,所以才叫孤骛,乃当时名胜。李先生左顾右盼,甚觉心旷神怡,循着山径,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个山洞,有一群乌鸦、喜鹊,飞绕洞口,“哇啦哇啦”干叫。李自心先生心里想曰:“此处不是人迹罕到之处,飞鸟盘旋不去,必有缘故,让我进去瞧瞧。”进得洞来一瞧,里面躺着一个婴儿,在那里呼呼大睡,急忙抱起,只见怀揣一张纸条,上写曰:“罪妇张氏,因遗腹生子,不能见谅夫族,无奈抛弃山间,如蒙仁人君子携归抚养,当结草衔环,以报大德。”

这个弃儿就是蓝桥淹死的韦燕春转生,李自心先生把他抱回后,起名李奎元,雇了一个乳母,细心抚养。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话即长,无话就短,转眼李奎元已长大成人。有一天,杨氏曰:“儿呀,为娘有话,要对你说,你父亲本是河南人氏,只因闯王造反,逃难到此,如今快二十年矣,而天下仍是大乱,我们年纪已老,生前恐难见太平盛世,你母舅无后,他日也要你养老送终。”李奎元曰:“母舅名字叫啥,现在何处?”杨氏曰:“他叫杨砚卿,大概仍在洛阳教书。”李奎元曰:“既然如此,待我去洛阳接他来金坛和我们同住,岂不甚好。”杨氏大喜。

李奎元先生到洛阳找杨砚卿,洛阳乃有名古都,人口千万,谁会知道一个无名小卒乎?探听了两个月之久,也没有探听出啥名堂。有一天李奎元先生用罢早饭,照例出门,走到一条街口,见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布告,写着十个大字曰:“奉旨彩楼相婿,抛球择配。”原来洛阳王家滩,有一位刘家政先生,做过明王朝宰相,生有一女,名叫刘瑞莲,长得沉鱼落雁,闭花羞月,诗词歌赋,以及英、美、法、日各之文,无一不通。可是,也正因为才貌双全,更难找到如意丈夫,一拖便是几年,刘老头便和夫人商议曰:“若将女儿随便婚配,岂不误了她的终身?依我之见,不如盖一座彩楼,求天做主,夫人意下如何?”这种择婿的办法属于混蛋加三级,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考据学家真应该考据考据,何以民间尽都是些有关彩楼抛球的传说耶?像王宝钏小姐,便是因一球打中了薛平贵先生而名垂千古。大概可怜的小民自造奇想,用以过过跟千金小姐结婚的瘾也。

到了抛彩球的那天,李奎元先生去啦,只见那彩楼高有数丈,两旁各筑一个小门,当中供着圣旨姚(今属浙江)人。曾筑室于故乡阳明洞,世称阳明先生。官,楼角有两个龙凤鸳鸯旗,迎风招展,气象万千。台下还有很多三作牌,维持会场秩序。盖彩球抛将下来,被打中的当然如醉如狂,可是没有打中的人,心中不平,会一拥而上,大抢特抢。呜呼,那时的人如果有现代涂改爱国奖券的脑筋,便不必动武了矣,事先打听清楚,弄个假彩球揣到怀里,打中则罢,打不中就掏将出来,硬说打中,闹他一闹,即令娶不了小姐,依目前最流行的折衷主义,官司打起来,娶一个相府的丫头,总是没有问题的也。

闲言不提,且说台下人山人海,喧嚣沸腾,到了中午,只听三声炮响,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在前呼后拥中,上了彩楼。向圣旨拈香叩拜已毕,有个官员来到台前对众言曰:“尔等士子听了,今有刘大人小姐刘瑞莲,奉旨择配。条例具在,请看明白,凡已结过婚的,快快退出,否则立打四十大板,留过外洋的朋友可站第一排,进过大学堂的朋友可站第二排,高中高职学堂的朋友请站稍后,初中小学堂程度的朋友请站两旁。”言罢,台下乱了一阵,退出的退的,没有退出的,各就各的位置。隔了一会,刘小姐起立,手捧彩球,暗中祷告曰:“信女刘瑞莲,只为婚姻大事,恳求神明做主。”祷告己毕,站在台前,就要抛球,台下像滚水泼老鼠般乱闹起来,刘小姐定一下神,向空中一扔,绣球左飘右荡,不偏不倚,打中了第七世男主角李奎元。

刘老头见李奎元先生一表人才,询问家事,十分欢喜,摆驾回府,府中早已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当下刘老头吩咐把姑爷留在西厢安歇,住了三朝期满,选定黄道吉日,举行结婚典礼。这其中过节,用不着细表啦,反正是到了那一天,夜深人静,入了洞房,红烛高烧,罗帐低垂,呜呼,新式夫妇,双方已经了解得不像话,再来个形式,有啥可喜的?只有旧式夫妇,若柏杨先生和柏杨夫人,想当年结婚之时,虽然风气己开,但也不过遥遥见过两面,远远吹过口哨而已,一旦成了夫妻,现在搞自由恋爱的年轻朋友们,想都想不到那种情调也。

过了三更半夜,新郎新娘,含情脉脉,正要宽衣解带,效鱼水之欢的理论。2.各种理论具备足够丰富的猜测性的内容。3.经,啊呀不好,只见红光冲天,大火逼门,原来那些没有被打中的小伙子,听说中球的竟是一个外乡人,肺都要气炸啦,乃约定入洞房的那一天,放火去烧相府,以泄不平。这种主意到底是流氓出的,抑是太白金星在暗中捣鬼,考据家没有交代,我们不必乱猜。反正是一把大火的结果,刘老头夫妇,刘瑞莲小姐,李奎元先生,统统死在火窟。等消防队将火扑灭,在一片瓦砾焦土中寻找,只见新婚夫妻衣裳未脱,紧紧抱在一起。至于那些放火的不良少年,他们的爸爸都是奇大的官崽之故,况且事主已死,以今测古,当然没事。

李奎元、刘瑞莲死后,阴魂仍化为金童玉女,升天见玉皇大帝复命,经过两千年的奇怪苦难,终于了结一桩公案。

两种血腥手段

七世夫妻介绍已毕,这一段闲话可以结束矣,不过由七世夫妻,可以看出婚姻自由的重要。中国五千年历史,二十世纪以前的漫长日子,婚姻向来是凭父母之命和媒灼之言的。有些圣崽常曰:“古时候的婚姻是先结婚后恋爱,现在的婚姻是先恋爱后结婚,故古时候夫妻都可以白头偕老,现在结婚反而成了恋爱的坟墓。”说这种话,其屁股一定奇肿,盖五千年来的阴魂有知,定饶不了他。现代婚姻,合则留不合则散,顶多只有凄凉味,没有血腥味。而从前的婚姻却是血腥扑鼻,靠下列两种血腥手段以维持之的焉。

一曰小老婆的制度。现代丈夫对太太不满意,除非离婚,简直如狗皮膏药,毫无办法。可是从前的丈夫却办法大啦,可以娶一个小老婆,娶一个小老婆仍不满意时,还可以娶十个、二十个。结发妻子扔到乡间老宅,十年、二十年不通音讯,社会上不但不以为非,反而羡慕得连口水都流出来。尤其是当皇帝的家伙,小老婆多如牛毛,三千、四千漂亮的少女都希望和他上床。柏杨先生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下皇帝,别的不说,仅美女如云,就够晕陶陶的也。

所以从前的混帐男人有福啦,他根本用不着怕始乱终弃的罪名,也不必打啥离婚官司,只要高兴,就可以把女人当猎仔一样买之囚之,想不到这种情形到了今天还有人称赞,该圣崽的屁股不奇肿,谁的屁股奇肿乎?

二曰女人锥心泣血地屈服。柏杨先生小时,乡下一个亲戚嫁女,因我长得很是英俊,特派随轿前往。亲戚仅嫁妆就送了一百四十大箱,每个箱子四角放着四个一两重的金元宝著作中对米海洛夫斯基的观点作了系统的批判,指出他的这,一路吹吹打打,娘家人无不扬眉吐气。可是拜天地之后,新郎不知跑到哪里去啦,等到三更半夜,他才回房,一进门就向新娘要钥匙,打开箱子,取了四个金元宝而去。一会回来,又打开第二个箱子。天快亮时,他赌博已输去四十两矣。新娘哭了一夜,第二天,新郎回房,上去就给新娘一个耳光,骂她哭啥哭。呜呼,如果换了现代,新娘早掉头而去,一状告到法院,婚姻成了坟墓,成了悲剧矣。可是那个时代,新娘只有忍耐,没有三年,家产全光,她怀抱婴儿,沿街乞讨。娘家想接她回家,丈夫就要金元宝,最初是一月一锭,后来涨到一天一锭,新娘不愿母亲为她破家,乃到外县流浪,不知所终。圣崽者流一定认为他们的婚姻爱情,巩固而神圣得很哩。

从前的婚姻基础,建筑在男人无限权威和妇人无限屈服上,所以稍微有点灵性的男女,对传统的办法都有一种恐惧,而希望自己选择。七世夫妻不会是神鬼转世,但小民不敢反抗圣崽的礼教,只好把错推向冥冥中无法还手的玉皇太帝,甚至连玉皇大帝也不敢推,而把第一因归罪于金重玉女自己——打碎了一个酒杯和嫣然一笑。仅只打碎了一个酒杯和嫣然一笑,竟受了七世的活罪,死了七次非命,那处罚未免过分,可是民间对暴君的凶残干法,没有半点谴责,这固是小民敦厚,也是小民无知。

以梁山伯、祝英台为主的七世夫妻传说,每一个传说都可以成为一部感人的小说和戏剧。每一世的主旨都在强调争取婚姻自由和对黑暗社会的反抗。私订终身是时俗所不许的,约会幽会更是下流的。然而处在强大压力之下,不私订终身,不约会幽会,有别的啥办法乎哉?圣崽们每每张牙舞爪,指责青年离经叛道,呜呼,他们搞成那种非离非叛便不能活下去的局面,却又不准别人离叛,真是天下第一等王八蛋。

若干年前,我的朋友有一位女儿,跟一个幸运的年轻人恋爱,老头老太婆怒发冲冠,父母们所有绝招统统施展出来的根据。《管子·心术上》认为:“德者,道之舍,德者,打之骂之,讥之讽之,囚之禁之,再加上喋喋不休地到处宣传。半年之后,女儿和那家伙私奔。老头教我帮忙寻打,柏杨先生也是好事之徒,乃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打听出地址。该老头一见女儿,气就更大,抓住就是一顿臭揍,一面揍一面理直气壮曰:“我非打死你不可,你向我发誓不同他来往,原来放屁。”女儿哭曰:“我当初不发誓不行呀,我不发誓你就一直打我呀。”我乃拍老头之肩曰:“老哥息怒,听我一言。看样子是你逼她反抗你、欺骗你,不是她存心要反抗你,欺骗你也。她如果不欺骗你,不反抗你,你就不抬贵手,她能嫁给心爱的人乎?”老头脖现青筋,大叫我滚,我乃使个眼色,两个年轻人越窗而逃,剩下他阁下一位,气喘如牛。

吃人的礼教像魔鬼的天罗地网,反抗它的人——凡是敢于反抗礼教的人,多少都有点独立思考能力和大无畏的倔强精神——倒霉的被礼教吞噬,成了悲剧,幸运的也会头破血出。民间最崇拜的七世夫妻,他们都是被迫而起,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和生命,向恶势力挑战——恶势力不仅指社会上那些不相干的人,也包括自己的父母。他们在极强大的桎梏之中,去欺骗父亲母亲,为了爱情和自由,做了既令现代也教卫道士瞪眼的事,而这些事在民间却被歌颂、被赞扬,为他们哭泣,为他们落泪也。这里可以看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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