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不爱飞-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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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乱了方寸。
大难不死
老爸身体一直很好,却有过一次的经历,他在农村插队的时候差点被赤脚医生害死。当然,这是老妈当笑话说给我听的。
当年老妈跟老爸同在东北吉林双辽县的一个名叫董家屯的生产队插队。那里与内蒙古交界,紧邻科尔沁左翼中旗,下了火车还要坐一天半汽车,四周除了黄沙岗就是茫茫草原。当时他们集体户有二十多人。只有老爸有黑五类背景。
第一年冬天,公社要求知青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少数人逃了回家,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董家屯。到了第二年,情况就变了。那里农闲时间长,入冬不久就有人请假,等到几场雪下过,其他知青也都陆续离开了。
老妈早就做好了回家的准备。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出发,是因为老爸。那时候他们悄悄拉手已经拉了快一年,心里都有私定终身的想法。老妈知道老爸北京没人,他父亲被抓,母亲送回G城老家乡下劳动改造,一个姐姐插队在云南,一个弟弟插队在陕西,可以说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老妈家的情况比他好得多,至少她有家可归,有我姥姥和小姨等着,有一片屋檐为她遮风挡雨。可在当时,她怎么也不敢让老爸跟着自己一同回去。老妈就这样拖了又拖,等到另一场大雪降临的时候,集体户只剩下三个人,老妈不走不行了。
就在她决定动身的那个夜晚,老爸突然腹痛如搅。当时集体户男女宿舍只隔一堵墙。男宿舍的小金隔着墙拼命喊老妈,说我老爸不好了,老妈急忙爬了起来,眼看着老爸一脸煞白,疼得汗珠直冒。当时集体户也就老妈稍微懂一些简单医术,她马上抓住老爸的虎口,拼了命地往下掐,并让小金赶紧通知生产队长,说必须送老爸去公社医院,不然怕有危险。
队长很快赶来了,他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半年前,同集体户也有一个人跟他说头疼,想请假不上工,结果他没同意。到了下午,那人头疼加剧,吃晚饭时,他已经上吐下泻,大家这才发现情况不妙。结果,他在送往公社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
队长马上叫人把车老板喊来,让他立刻套车,车老板却说,公社卫生院的赤脚医生正在邻队巡诊,不如他去把人接到队里来,这样既能节省时间病人也不用受罪。赤脚医生没多久就接来了,是个健壮的妇女,三十出头,扔铁饼的体形,怎么看都像兽医。她给老爸检查之后,诊断为急性阑尾炎,说要马上手术。可董家屯离公社医院有一百六十多里,大雪封门,又是夜晚,等送到那里就该晚了。女兽医当即决定,就地手术。
当时女兽医的话是一道圣旨,谁也不敢不立刻执行。手术地点很快定在了马棚。那是全屯最大的房子,一半作马棚,一半为队部,地方够大条件也好,还接生过小马驹呢。听说老妈略懂医术,女兽医立刻钦点老妈为手术助理,在一旁帮忙,队长和其他人分别举着煤油灯为她们照明。
阑尾炎是外科手术里最简单的手术,普通医院病人肚子上只需割开一寸就OK,女兽医大概也是个新手,正好用老爸来试刀。结果,老爸被她割了一条比西裤拉链还要长的大口子。老妈第一次看到真人肚肠被掏出来,就像妊娠反应大的孕妇一样立刻吐了,吓得她急忙用指甲使劲掐自己,皮都掐破了。
手术做了两个多钟头才做完,女兽医说再晚一点就穿孔了。她药箱里的抗生素针剂大概在邻队用完了,找遍了只有半瓶四环素片,她狠狠心都给老爸留下了。第二天女兽医走了,老妈只能留下来照料老爸。又过了几天,老爸伤口化脓发高烧,情况突然恶化。队长一看不好,赶紧派车把他送往公社医院,公社医院也怕他有生命之忧,又转送县医院抢救,县医院治了一阵伤口还是不能愈合,老爸只能回到北京治疗。最后,老爸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可他的小腹就像朝鲜战场上美军留下的弹坑,坑坑洼洼一大片。
在G城的时候,老爸常带我骑车去远郊爬山,晚饭后,也喜欢围着院子散步。他虽然嗜酒,但戒烟多年。听老妈说,这几年他喝得也不多了。老爸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为什么会突然住院呢?
突然想起老爸那天打来的电话,莫非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病了?所以才会说那多此一举的话?接着又想起老妈昨晚打给小姨的电话,听小姨说老妈也有些古怪,但问她到底出什么事情她却不说。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打电话到小姨手机。小姨正在路上,听说我老爸住院立刻飞车赶了回来。问过情况后,她显得比我镇静,让我先吃午饭,同时继续跟G城联系。可我根本没有心思吃东西,随便喝了碗汤,又吃了几个三鲜包子和一张烙饼就离开了餐桌。我不停给老妈拨号,最后好容易打通了,我上来就问,我爸他怎么了?老妈似乎有些奇怪,马上反问,什么怎么了,你听说什么了?我气她到了这时候还要瞒我,大叫起来,我爸已经住院对不对?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妈非常冷静,她说,恬恬你别这么紧张。你爸不错是住院了,不过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五一”你爸和我一定会准时参加你的婚礼。
出乎意料(1)
我还是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回去看看。小姨没有反对,理所当然地送我进城。她先带我去西客站买票,再把我送回家去收拾东西。要不是晚上还有事情,小姨甚至想把我一直送上火车。
火车是十八点四十五分的特快。我给鸽子打了个电话,不到五点半就出门。这时临近下班,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幸好北京有地铁。几经辗转,终于在六点半赶到了西客站。这时候候车室几乎没人了。
我拉着小行李箱朝月台快步赶去,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老妈说老爸没什么大事,可设计院的人却正好相反。人家不认识我,没理由蒙我,剩下只有一种可能,是老妈在骗我。她骗我倒说得过去,因为怕我担心,怕我着急。可要照这么看,我老爸就不是没什么大事,而一定有什么大事,事情大到了非要瞒着我的地步。
这么一来顿时慌了神,马上责怪自己。老爸那天打来电话,只要稍微多想一下就会有所察觉,因为那天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爸爸无论如何一定去参加你的婚礼。他是我亲爹,参加女儿的婚礼理所当然,况且全部日程都安排好了,又何必特意重申呢?当然是出现了什么阻挠他出席婚礼的问题。可我对这些丝毫没有在意,我想的都是自己跟方立民的恩怨,一想到这一点,我懊恼不已。
一边看票一边寻找车厢,好容易走到列车尾部,后面还有比我晚到的人正跑步奔来。我将车票递给列车员,拿着行李正要上车,就听有人喘着气说,恬恬!你等等。啊……总算赶上了。
我急忙回头,方立民就在身后。这太让人惊讶了,我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
是鸽子告诉我的。
我忙把车票从列车员手里拿了回来,跟方立民走到旁边。不管怎么说,他能赶到车站来相送,我非常感激。但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过于激动,微笑了一下说,谢谢!谢谢你来送我!
这是应该的。
听鸽子说你去找过我了。昨天晚上我是去我小姨家……
方立民马上说,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安心回去看你爸吧,咱俩的事不着急,等你回来再谈。
我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上车吧。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小行李箱,径直朝车厢门口走去。
我跟在后面,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馨,似乎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过去那种相亲相爱的时候。
方立民帮我把行李拿上车放到行李架上,还帮我找到座位,全部安顿完毕,他看了看表说,那我先下去吧。
不知怎么我心里有些不舍,因为还有七、八分钟呢。可我们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不愉快,还不好立刻跟他撒娇,只好应了一声,将他送到车厢门口。
临下车前,他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说,这个你先拿着。我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那……我先走了啊。说着跳下车去。
匆匆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叠钱。看样子有两千左右。我的眼睛立刻湿润了。两千块钱并不算多,但在这种时候绝对是雪中送炭。我的心一下就乱了,也许他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悲观,纯粹是因为对将来没有把握才决定推迟结婚的,我甚至都同意小姨所说的观点,他是因为慎重。谁又敢保证将来会怎么样呢。
我追了下车,刚要喊他,就看见他背对着我朝远处招手,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浅灰套裙的都市小白领拎着两个大纸袋朝他奔来。
小白领跑到方立民面前,将纸袋交给他。方立民又跟她说了句什么,接过纸袋就走。他一眼看见我站在车门外,急忙跑过来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我说,这是给爸买的,我的一点心意。今天知道得太晚了,尽顾着往车站赶,这些都是托小王帮着买的。
谁?
哦,对了,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呢。方立民回头,她叫王薇,我的德语教师。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跟在方立民身后的都市小白领微笑着走过来,主动伸手跟我打招呼,你好!
就像被暗棒一棍子打懵,半天我才缓过神来,心里不由得连连叫苦。这小妖精虽然显得比我大一点,也不见得怎么漂亮,却是明眸皓齿,身形苗条。仅最后一点,我自惭形秽。
王薇见我不肯握手也不生气,接着向我道歉,真不好意思,上次在电话里让你误会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说明一下,方立民真的只是跟我在学德语。
我憋得喘不上气来。
本来我对方立民的送行充满感激,甚至都以为我们又重新开始和好如初了,王薇的出现就像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大花盆,眼睁睁地看着它把一切都砸碎了。她越解释我越别扭,就像猫爪在心口挠一样。我真不明白方立民为什么要让她在这种时刻出现。他明明知道我恨王薇。我终于发现找书呆子的后果有多严重,像这样弄巧成拙的蠢事也只有方立民这种人能干得出来吧。
站台铃声响了。
突然听到自己对方立民说,谢谢你买的东西!谢谢你特地来车站送我。东西我代我爸收下了,这个还给你。再见!说完将信封一把塞回方立民手里,转身上车。
恬恬,你——
我头也不回地朝车厢大步走去,刚走到盥洗间,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出乎意料(2)
人真是脆弱的动物,一念之差,感激化为乌有。
善意的谎言(1)
下了车就往医院赶去。
匆匆赶到病房,正在打点滴的老爸见我突然闯来吓一大跳。
恬恬,你怎么来了?
我扑到老爸身边,嗔怪道,爸,你怎么住院了也不告诉人家一声。
老爸喜出望外,一只手拉着我说,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干吗要兴师动众呢。
当然要兴师动众,谁让你是我老爸呀。快让我看看。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才发现老爸的气色非常差,整个人有气无力,手也很烫,摸摸脑门,像在发烧的样子。我有些着急,还说没事呢,你看你都发烧了。
老妈悄无声息地进来,手里拿着刚洗过的碗筷,她见到我一下也愣住了,恬恬,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头叫了声妈。要在平时早扑过去跟她撒娇了,但今天却没这个心情,接着埋怨,我爸住院,他瞒着不告诉我,你怎么也瞒着我呀。
老妈急忙看老爸一眼,多少有些心虚,是妈不好,没有主动告诉你。
我得理不饶人,你们就我这一个女儿,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那你们生我干吗呀?
老爸抢着说,好了,好了,恬恬,这件事就别再提了,都是爸不好,是我不让你妈告诉你的。嗨,其实你爸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普通的血管瘤。
血管瘤?血管瘤是怎么回事?我忙问,真的没事吗?
老妈点点头。
可我爸还在发烧呢?
老妈跟我解释,你爸他前天刚做了一个治疗,这种治疗会有发烧的反应。过些天就会好的。
老爸接着说,真的没事,你放心吧。你的婚礼,我和你妈妈一定会准时出席。我们飞机票都订好了,是吧,梅林?他讨好地看着老妈。
老妈再次点头。
老爸又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向往,二十多年了,你爸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就怕他们谈论这件事情,赶紧把方立民送